大王的秋耕工作全县夺标。

    时间提前整整10天，全村3000亩土地没留一块白茬，质量全部超标。更主要的是，创造了很有指导意义的“横畛竖耕法”

    本来应该是全县秋耕工作现场会，陈书记到地区一汇报，地委领导十分重视，马上决定在大王开全区现场会。大王的秋耕经验赢得参会领导的一致赞誉，很快以地委行署名义行文全区各县推广。边杰英的魄力与才干，也很快被地委领导“发现”。

    大王成了全县先进典型。

    边杰英被破格提升为县委副书记，成了全地区最年轻的县级领导干部。

    一步入阁。

    边杰英要走了。

    正因为要走，还没走的这几天就更宝贵。

    他的屋子里白天黑夜人挤得满满的。何玉良更是一天跑好几趟。

    不该来的都来过了，该来的却一直没来。边杰英知道朱前进的为人，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肯巴结人，就主动上门去找他。

    “跟我回县城吧老朱，我一定给你弄个好单位！”

    朱前进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像望着一个突然闯进门来的陌生人。

    边杰英荣升，老郭席扬自然慌了，说不完的好话软话。

    边杰英倒挺宽容：

    “过去的都过去了。再提，没意思。”

    相逢一笑泯恩仇。边杰英笑都没笑，只是极大度地挥一下手。

    对这两个人，他实在应该感激的。没有他们逼他压他，处处搞阴谋挤他，他也许还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边杰英，一辈子只能当个镇党委副书记的边杰英。不，没有他们，他肯定无法生存！

    是他们逼着他学会生存，是他们教会他如何生存。

    为了生存，他跟他们斗争了整整一年。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败了。

    他们应该败得心服口服的。在游泳中学会游泳，在斗争中学会斗争。他学会了，他们却没有。他们没搞明白工作与斗争的关系，不工作光斗争，这不行！除了耍嘴皮搞阴谋整人挤人，没能力没本事没头脑，这样的人，当个乡镇领导也已是侥天之幸！

    但是，如果没有他呢？没有他的存在，没有他的威胁，他的斗争，两个人这书记镇长是不是会当得更安全，更轻松？

    他忽然间倒有些理解了他们。

    边杰英要走了。镇大院上上下下忙起来，十分用心地张罗着欢送他。

    老郭提前好几天就跟“知味居”打招呼，再三叮嘱杨师傅：一定要亲自下厨，一定要拿出最高水平！席扬专程跑一趟县城，高价买回来两瓶茅台……

    一切安排就绪，去请边杰英时，找遍了整个大院却不见他的人。

    边杰英又回到大王，坐在大王刘有根家小土炕上。

    土炕上，摆着简陋的小炕桌，摆着简单的饭菜，倒满并不名贵但却是十分纯净的酒……

    告别的酒菜，边杰英吃不下也喝不下。

    去年包大王，他失败了，但大王却没有失败。今年又包，他成功了，但大王呢？

    他给大王带来了先进，带来了光荣，带来了一面旗帜。上上下下都这么说，都这么看。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明白，他究竟给大王带来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树，栽了，全县第一。但栽了就没再管。一棵不剩全死了，没了。白白糟蹋6000株树苗。

    井，打了，但没配套。大雨一冲。坍了，塌了。大王坡上依然没有井，但在县水利局的统计表上，却已经有了！以后再拨款再打井当然不可能。有了，还打什么？

    学校呢？基建规模太大，投资跟不上，盖了不到一半就停了工。原先还有几间破教室，现在什么都没了。孩子们只好一人一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上课。

    还有安了一半的夹棒锤。

    还有计划生育，清理拖欠，秋耕……

    还有什么呢？

    贷款！原先还有10万元村民拖欠与之相抵，现在连拖欠也没了，只剩下贷款。三倍于前的贷款！

    一盘残棋。

    一盘无法破解的残棋。

    刘有根确实没法再干下去。侯三刘小顺确实没法再干下去。任何人都没法再干下去。

    他来，除了向他们告别，更主要的就是来劝他们辞职，都辞职。

    毕竟在一条道上同甘共苦了两年，毕竟在一块儿滚了整整两年。他不能这样甩手就走，他不忍心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

    三个村干部低了头谁也不说话。半天，刘有根轻轻叹口气：

    “我们没法干，别人也同样没法干。没办法，还干吧。都辞职，都不干，谁干？”

    边杰英一下瞪大眼。心头猛一阵颤栗，胸腔中顿觉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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