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虽然是二手货,但好用。等你考上大学,我再送你一个新手机。
三婶,你真好。
我与三婶在堂屋里玩手机,奶奶拿出柜子里洗好的新被单忙着替换三叔床上的脏被单。三婶把我拉到一旁,要我陪她一起去村委会看看。
村委会是一所小学改建的。听奶奶说,以前各村都有小学,村里孩子们多,村子也显得有生气。现在大人们外出打工,孩子们越来越少,学校被取缔,村里显得更加死气沉沉。土地荒芜,劳力外流,几乎成了每个村庄的通病。好在花田村终于有扭转乾坤的时候,有开发商来投资,这让村里人看到了希望。
我与三婶到达村委会的时候,村民们在忙着填表,入股与不入股两种选择。按照三叔之前的预测,就算有村民放弃入股,也不会影响到土地流转的进程。但是,当表格收上来之后,情况出奇的好,除了有几户村民已经在他乡置业选择算断,几乎在外打工的所有村民都愿意成为花田村重组的股东。三叔看到了希望,正在他想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的时候,我三婶说话了。
我愿意放弃入股的资格。
三婶的话无疑在人群中扔了一枚炸弹,她不仅把三叔给炸懵了,更是把开会的村民给炸懵了。所有的人都看向三叔,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三叔说话。而三叔,此刻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花泉彩偷偷挤到我身边,小声跟我说道,看你三婶的劲头,好像是不打算再跟你三叔过了。
说实在的,我现在跟三叔一样,也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三婶今天的举动太出格了,她说的话不仅没给自己留退路,更是没给三叔留颜面。会议是怎样散场的我不太记得,只知道宋寡妇站起来带头往外走,花泉彩随后也往外走,后面就陆续跟着有人往外走。
会场最后只剩下三个人,三叔,三婶,还有在一旁看热闹的我。
三叔走到三婶身旁冷冷地说道,你做得可真够绝的。
如果我做绝了,那也是你逼的。
你想怎样?
我们明天去办离婚手续。
行。
不行,你们不能离婚。我突然站在两人中间,两手握着拳头说道,这都是误会。
轩,你不用解释,自从你三叔回到村里,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他选择村庄,而我的心一直留在城市——
不等三婶说完,三叔先离开了。我向三婶看去的时候,发现她眼眶里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闪烁。当三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三婶的眼泪像珠子样滚落下来。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轩,你恨三婶吗?三婶哽咽着问我。
其实,你真想离婚,用不着现在说出来。
我想过,没有哪一种方法比这个更决断。
我还能说什么?那天晚上,三婶自然不会跟三叔同房,看她打算在客厅里孤坐到天亮,我悄悄钻到三叔房间里,把我的床让出来给她睡。天亮的时候,我被奶奶的骂声吵醒,她骂三婶是白眼狼,不下蛋的鸡,以为多念了几天书,就把自己当菩萨,要人供起来。
三婶是哪所学校毕业的,我不太清楚。记得我妈说过,三婶没考上大学,差点跳河自杀。现在想来,她就不应该嫁给三叔。她与三叔是两条河流,一条注定是奔着城里的高楼大夏而去,一条注定只会与泥土花草做伴。三婶与三叔终究是离婚了。他们没有公共财产,三婶委托三叔,等村里改造资金重组后,帮她拿出土地部分的股份折现。三婶的户口在村里,每一位有土地的村民都可以得到补偿。三婶清理完冬季的衣服后,拖着行李箱离开,我奶奶站在院子里抹泪。我安慰奶奶,三叔现在是村长,还怕他找不到好女人?
你不懂,人活着,名声最重要。奶奶说。
好名声就是人的门面,这道理我懂。可是,到底是梦想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呢?我不太明白。
当然是梦想重要。这是花泉彩告诉我的。
花泉彩准备跟宋寡妇结婚,他爸妈为了阻止他们的婚事,气得工也不打了,由外地跑回来。花泉彩不在乎,根本不把他爸妈的话放在心上。他爸妈前脚骂完宋寡妇,他后脚就跑到宋寡妇家睡觉。他爸妈拿他没办法,管不住儿子,就来骚扰宋寡妇。一天傍晚,村里人正在吃晚饭,泉彩妈一手拿菜刀,一手拿砧板,用菜刀空剁砧板,由村头剁到村尾,嘴里骂骂咧咧的,说宋寡妇不要脸,骚货样,克夫相,到处偷人,想老牛吃嫩草,门都没有。
我奶奶听了摇头,说这些话骂得太难听了,将来会遭报应。我反问道,奶奶,这些话,你之前好像都骂过。
哎!现在你三叔离婚了,我不是遭了报应么?这还是现世报。
三叔与三婶离婚,最心痛的当数奶奶。奶奶一生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三叔离婚了,就是打了她的脸,让她在村里人面前说话矮半截。学校为抓升学率,提前收假。明天我就要回学校,为了落一身轻,我把三婶与矮个男人的故事一股脑儿说出来,奶奶听完,惊诧得半天没回过神来。但随即,她又冷静下来。
别胡说,你又没亲眼看见,说不定你三婶就是在餐厅里打工而已。
奶奶与花泉彩的判断这次倒是不谋而合了,可是,我分明由奶奶浑浊的眼光中看到了失望。
奶奶,我把这些告诉你,这下你心里好受了一些吧?
奶奶心里不好受。轩,这话以后不许再说,哪怕对你爸妈也不行。你三叔离婚打了我的脸,如果再让外人怀疑你三婶,那就是打你三叔的脸。奶奶说的意思你懂吗?
嗯。我点了点头,只要奶奶心里好受,就算不懂,我也会装懂。
泉彩妈在村里开骂,先是在村里晃悠悠地慢慢走,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起来。最后,走到村头宋寡妇家院墙外她不走了,就站在院墙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当时花泉彩在石灰厂加班没回家,宋寡妇吓坏了,生怕泉彩妈一脚踹开院门拿刀冲进去杀了她,她打开后门往村子中间跑,李月与花自喜媳妇端着碗正在吃饭,她们一致建议宋寡妇去找我三叔寻求保护。而我三叔,刚吃完饭,正在院子里乘凉。
宋寡妇大惊失色冲进院子里,花村长,怎么办?看来村里我是待不下去了。
我奶奶洗完碗由里面出来,看见宋寡妇一脸惊慌,她有些怜悯这个没有男人的女人,悄悄对我说道,其实,花泉彩跟着宋寡妇并不亏。宋寡妇多能干啊!犁田打耙,一把好手。
可是,你不是说她一股子狐媚子味。
我奶奶不说话。我想到了三叔,早知道三婶要跟三叔离婚,还不如成全他们在一起。当然,前提是——宋寡妇不能再克夫。好像一切都晚了,一切都不可更改。
三叔送宋寡妇回家。李月与花自喜媳妇等人去劝泉彩妈有话好说,泉彩妈一跳老高根本听不进他人的话。我奶奶急了,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她直接走到泉彩妈面前说道,你现在想起来要管管儿子,早干吗去了?
我一个女人家,上要管老,下要管小,我顾得过来吗?
种什么瓜,结什么果。要我看,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管好你自己就对了。
泉彩妈愣了一下,一语不发。各回各家的时候,泉彩妈突然开口说道,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留在村里打工,一心一意照顾好儿子。
可是,第二天却传来消息,花泉彩带着宋寡妇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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