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梅凝视着他，深深地，久久地，仿佛要将孟东的形象牢牢地刻入脑海。孟东被她瞧得心里发毛，低下头去。这时，他才想到这个事件给一个少女带来的伤害。这可能是一个永久的、无法弥补的伤害，它将作为一个青春的噩梦，犹如影子一样紧紧追随着她。而她本来是无辜的。他的目光不禁流露出歉疚之色。
孙红梅是何等聪明的人，她马上捕捉到了这一点，她冷笑着说，你不必可怜我，这个世上，没有谁是无辜者，也没有谁曾真正置身事外。所以你不必怜悯我，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你不要可怜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我终于知道我一开头就错了，尽管我的想法如诗如梦，但我一直在枉费心机！
孟东一怔，他有点听不懂这些话。
你还记得那根断掉的绳子吗？
那根绳子是所有事情的肇始，它的猝然中断就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那根偶然断掉的绳子毁掉孟东的幸福，毁了他的一生。如果那根绳子不会断，那只锑桶就不会掉下去，然后……孟东感到大脑一阵晕眩，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根绳子的断掉看起来纯属偶然，其实并非如此。我偷偷地做过手脚，我用小刀将绳子的主体巧妙而隐蔽地切断了，看起来毫无破绽，其实早已名存实亡，只要它打满一桶水，它在重物的压力下必断无疑！当然我只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一件工具而已。这一切均是张林辉的授意，他蓄谋已久，蠢蠢欲动。张林辉对我说，小孙啊，我看得出你对孟东的感情，真是比天高比海深呀，但你要得到他的爱情，我们就只有合作！你要的是孟东，我要的是白老师，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我们的目标乃是彼此的情敌！所以我们必须通力合作，并肩作战，我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就这样，在张林辉那里，我只不过是一把小刀，一连串事件的第一个环节，张林辉周密的计划就像一架精密的机器，但只有我的加入，这架机器才会顺利启动；而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圈套，一个圈套上的活扣，你利用我勒紧了张林辉的脖子！为什么你们都不约而同找上了我？就连张林辉都看出我对你的感情，但你却视而不见。难道你是一段木头，对我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难道白老师在你的心中就那么重要，而我就一点位置都没有吗？到头来竟然要将我拱手送予他人！
孙红梅越说越大声，热泪夺眶而出。她噙着泪水，用力地踩着地上的碎纸，说，这是什么东西？这就是我献出童贞换取的东西吗？如果你以为我会看重一首破诗，那你就错了！我本来是要献给你的东西，而你却叫我给了别人。
孟东的身体剧烈颤抖，怔了半晌，才说，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
孙红梅没有回答，她甩了一下马尾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我几乎被惊呆了，我不知道其中隐藏着这么多秘密。我良久才说，孙红梅，其实你不必跟我说这些的。不过你既然说了，我还是要谢谢你。
孙红梅满不在乎地说，当年学校的人都以为我跟孟东只不过是做一笔肮脏的交易，以为我是为了发表一首诗而不惜委身于人的小婊子，其实我是在跟自己做一笔交易，做一次彻底的清算。我能为孟东做的就已经做了，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毫无保留。我要跟自己打一次赌，我要看看经过这一次之后，我能否彻底忘记孟东这个人。照理说，虽然孟东会写几首朦胧诗，但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但爱情什么时候讲过道理？这是我跟青春告别的一次仪式，尽管代价惨重，但我别无选择。从此之后，我就跟孟东一刀两断，形如陌路！我把本来就要给孟东的东西交出来，他要给谁是他的事情，哪怕他是因仇恨而做出这个决定！
我不知该跟孙红梅说什么好。我想这次谈话应该接近尾声了。我想，孟东对世界的仇恨，源自于他对白老师的爱，没有人能说出他对白老师的爱何等强烈，但孙红梅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一生中只爱一次，爱了之后就永生不渝，至死方休。终于，我问了一个憋了好久的问题：但不知白老师到底爱不爱孟东？在我的心目中，这个我从未谋面的女子始终像一个谜团萦绕在心底。也许孙红梅能够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解开我的心头之谜。
孙红梅说，白老师在离开黄花镇的前夕，去找过孟东，她是瞅准美兰回娘家才找孟东的，时间是夜晚九点，秋意渐浓。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幕全落入孙红梅的眼中，她不会轻易放过孟东跟任何一个女子的幽会。她还以为两人会发生更加精彩的内容呢，但后来的结果，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孟东惊愕地望着白老师，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白老师会来找他，但他的眼前马上浮现出了她的奶子被捧在张林辉手上的情形，这让他一辈子也无法忘却，这个镜头锐利如喉咙间的鱼钩。他的目光几乎涌出了敌意，他恨白老师，他将这种恨深深地压抑在心底，他将这种恨视之为一个最大的秘密，他要留到最后才公开，就像这是一笔不会轻易花掉的养老金。
白老师对他的敌意视而不见，她连珠炮般发问：你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你要结婚为什么不来找我？自从去井台那天起，大半年过去了，你从不来找我。其实你只要叫我一声，或者使一个眼色，我就会跟你走，我就会嫁给你。
孟东冷笑，笑声嘶哑而充满讥诮。
张林辉已经离婚了，他一离婚就向我求婚，但我拒绝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么你跟张林辉是怎么回事？
你是一头猪，你是一头蠢到无可救药的猪！
白老师说完这句话，已泪如泉涌，她双手掩着脸，摔门而出。孟东坐在椅上，呆若木鸡。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