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罕见的春雷春雨，使茅草坪出现了许多稀奇事：大理石采石场的当家人胡疤子不见了，有人看见他朝大巴山深处走了，又有人看见他向山外的大城市去了，众说不一；一场火灾，烧毁了村支书杨润林的烂房，烧死了他女人碧儿。而楼房没多大损坏，其他人也毫毛未伤。对于灾祸起因，人们争论不休，有的说是雷公天火，有的说火是灶房里自起的，还有人说亲眼看见一条黑色怪兽拖一道黑色闪电从蜡烛峰上直扑杨家……说得玄乎其玄；杨家失火，殃及邻近的麻巫婆家，偏偏怪，啥都没烧着，就把个供神敬仙的神龛烧个精光。麻巫婆骇出一身病来，八方求医，四处请神，也不见松。她那平时就疯扯扯的女儿更神乎了，每日站在村口朝人嬉皮笑脸，见了男人就挨擦过来；采石场无主，匠人们推举满力临时负责，满力居然认真了，头一个行动就是把毛石价提高了三成，大得众人拥戴。听说县里为维护专业户的利益，要来调查此事。杨润林挺害怕。据月亮溪下游的人说，一个回水湾里发现了一条比肥猪还大的黑狗，刚淹死不久。有人说这就是满珍走那年她家失踪的小黑狗，在老林子里长大，出来寻主人了。可又有人反驳说，那条小黑狗早成精了，哪会一点山洪就淹得死？人们只是说说，并没有人专程到下游去证实，就当传闻听听，也就罢了。

    雷雨停了，接连几天艳阳高照，油菜花黄茸茸厚簇簇开得漫山遍野，一坡一坡绿得流油的小麦见风长，大大小小的水田都亮汪汪的，布谷鸟儿在到处欢叫：“布谷——快快布谷！——”老人们都说茅草坪今年要闹百年难遇的大丰收，哪个不信，他们敢赌血咒。

    ……

    一个清晨，赭褐色的山道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他们的脚步时而坚定沉稳，时而茫然失措，走不多远又频频相视，似乎依依难舍。

    满珍在给聂蛮胡子送行，他决意要去寻找胡疤子。才几天时间，他们年轻了许多，好像那失落的青春活力又回复到他们身上。

    他们一路沉默，该说的话都在两对眸子里。晨风，吹动蓬松的野草，发出轻柔的絮语。鹞鹰，从崖头掠过，留下矫健的雄姿。

    在山垭口，满珍站住了。聂蛮胡子甩开大步，头也不回，走向莽莽苍苍的群山。

    目送着那坚厚壮阔的男人的背影，满珍心想，那个人，和脚下这块山地一样，对她来说，又亲近，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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