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活-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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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大锛已经不只是为父雪耻,还包含了对白木匠的蔑视对当地街坊的同情,明白了自己此行的主攻目标是白木匠的刨子功。他刨子功一倒,名声扫地,就再威风不起来了。可是白木匠的刨子功究竟有多厉害,自己尚一无所知,心里着实没底儿。

    王掌柜给做了荷包蛋挂面。未转正的小两口饱餐一顿,双双收拾妥当进城。

    大锛对山妮说,看来今天是非要耍咱这杆锛不可了。山妮说我想也是,就是不知白木匠在不在家,他铺子里耍得开耍不开。大锛说铺子门面能有多大?我看肯定耍不开。山妮说那就不如当街。叫街坊们都见见。大锛说还是俺媳妇聪明。山妮说什么媳妇。大锛说都一个被窝了还不是媳妇?山妮说是媳妇也是试用期。大锛说那不叫试用期。山妮说叫啥?叫啥?磨合期。两人就笑了。

    进了南门,两人在街上踅摸场地,令人遗憾的是连块可以玩猴变戏法的空场子也没有,大约艺人们都嫌这里城小人稀,无钱可赚,蜻蜓点水了。

    经过几家萧条店铺,已是十字街口。大锛四下一看,自己竟像站在打开的伞顶上,四条不宽的小街是伞骨,错错落落的几百户人家鸭蹼似的连接着伞骨,忽然意识到,十字街为啥高出四街?一时竟找不出答案。恰好四街远远近近的人家有在房顶上抹泥干活的,这才发现住家的房屋多是土房,抹泥是泥房呢。

    河北与山东民俗相近,衣食住行,连语言都差不多,南宫地处河北南部,与河南搭界,距山东则稍远,百姓盖房以土坯为主。麦秸和泥脱坯垒墙,檩、梁、椽、柱用当地产的杨、柳、桑、槐诸木,房顶抹层泥防漏。这层泥被雨水冲刷,流到院子内外,地面就升高一点,三五年下来,天井已高到砖坚脚,没过了一行砖,几十年过去,原来五、七行砖坚脚已只剩了两三行露出地面,几辈子、几十辈子的人年年从地里朝家拉土和泥泥房,叫天井和街面一起升高。南宫居民的老祖宗来定居时,必是先选了十字街这地方,子孙们代代繁衍,住房就像墨水滴在纸上一点点往四下里洇,新房在四梢,还没来得及把地面垫高,十字街老住户在中央,自然独占“鳌头”,成了全城制高点。从住房坚脚被埋没的程度,基本上可以推断这道的历史。这么说,南宫城虽小,倒有不短的历史了?不错,汉朝就有了。

    十字街宽宽敞敞,往来人等较多,被大锛选中,准备在此耍锛。

    冷清的街面忽然热闹起来:走来不少人,齐喊白家开门了,买风箱去呀!大锛问身边的行人:老哥,咋知道白家开了门?没听疯婆子哭开了吗?那是他家开门了。行人答。

    大锛侧耳听去,果有动静从南街传来:你这个丧良心的呀,你不该一巴掌打俺耳门子上啊,俺给他揞点锅灰就错了吗?人家不就在门口吆喝了两声吗,你就对人家那么狠心,人家的脚趾头都断了,那血淌了咱一天井啊,你这个丧良心的呀,你不该一巴掌……以下反复咏叹。

    这哭声似怨似诉,内容是陈年旧账,本城人听了千万遍的,耳熟能详。惟有大锛知道,哭的正是他爹的故事。可怜的疯婆子,把件不为人知的凡人小事演绎得如此惊心动魄。谢谢你了啊。便叫山妮在十字街上等着,自己到白家门口叫阵。山妮说那可不行,万一你需要个帮手,谁管你?执意相跟了去。

    四街上就陆续有买风箱的蹦星儿地冒出来,出疹子似的争先’恐后着,边走边对话:老兄住哪家客栈了?没住客栈,太贵,住在亲戚家。老弟呢?我也没住客栈,在朋友家。老弟可预订么?我没预订。老弟,不预订就怕要白跑一趟。也未见得。我多给钱还不行?老兄说不信你试试。

    这时候有风箱咕哒声羼进来,与疯婆子咏叹、购风箱人对话杂七杂八装了大锛一耳朵。是做、午饭的时刻。山妮说大锛你看,手指着南街。

    白家风箱铺前聚了几十号人,手里举着小木牌喊:我是x号!我是x号!我要楸木舌头的!我要个桐木舌头的就行!淹没发疯婆子的哭诉和各家的风箱咕哒声。

    山妮说,这个乱法怎么撂场子?白风梧可肯出来?大锛说看我的,咱把挑子搁下吧。就放在人,疙瘩最外层。大锛双手掐腰,运丹田之气,大声的吆喝道:拾掇——风仙啵?拾掇风——仙啵!

    人群像捅了蜂窝的马蜂即刻,散开,闪出一条路。人人抻头咋舌表示着惊异、厌烦:谁这么大胆,来天下第一风箱铺前吆喝?耽误俺买风箱。你们别吵吵,这年轻师傅既敢挑战,必是艺高胆大,且等着瞧。不用等,二十年前我见过的……这位白头发言人话未落地,铺子里走出那伙计来,一见是住店匠人,以为追了来给他剃头,哧溜一钻进铺子里禀报去了。伙计见主人之前,经过作坊门头时突忆起自己少年时代那段往事,莫名其妙地为叫阵小师傅担心起来:莫不是又一个来贡献脚趾头的莽撞客?须如此这般方能保他无虞……在墙上取下主人看家宝——线刨子,做了一番手脚,这才进后院禀报。

    听罢禀报,白凤梧冷笑一声,摸着肥硕下巴暗忖:难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前来寻仇?二十年来定是长了技艺,我倒要小心了。吩咐伙计道:贵子,把疯子锁;起来没?伙计说锁着呢。见主人趿拉了鞋出店。便随后跟着看。

    店外的鼎沸被白木匠的出场一下镇住。一鸟人林,百鸟无语。只听白木匠说,诸位,对不起,我有客人来了,风箱暂时不卖。搭眼一瞧,年轻的。笑道,这位小师傅来得正巧,敝店有几十只风箱需要舌头。我老了,徒弟贵子又笨,只好劳你尊驾,怎么样?打场子吧?

    大锛双手抱拳施礼:晚辈是前来讨教的,请前辈赐刨子功。白木匠略一拱手说,不必客气。请问小师傅携锛前来,家乡可是山东?可认识一位叫黄老锛的师傅?大锛说,那是家父。晚辈少年时家父就曾嘱咐,叫我长大后务必到贵县南宫向白师傅求教,不知那位白师傅可还健在?白木匠说就是在下。闲话少说——说着对众人一拱手:诸位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大家都知道了,这位小师今天是专门找到我白凤梧比武,给他父亲——也是我的老朋友黄老锛报仇的。当年——他一指黄大锛——来到我门上谝他的锛手艺,我好吃好喝好待承,劝他莫要自找丢脸,他不听,结果——想来大家多数知道——砍掉了一根脚趾头,大败而归。二十年来他还迷信他的锛,以为能胜过我手中的刨子。我劝这位小师傅,若执意比武,应该先穿上斧剁不进锛砍不透的铁鞋——咱十字街上现成的铁匠铺,大家说是不是?啊?

    人群中有的哄笑,有的发出不赞成的嘘声。有的不作声,只是撇嘴。但不管出不出声,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今天有好戏看了!

    大锛又羞又气,心下明白他这是先打心理战,挫了我的锐气,我的手一哆嗦,下锛就没了准头,必败无疑。便暗中叮咛自己:沉住气,千万别慌张……

    山妮扯扯他的衣服:行吧你?

    咋不行?

    听听人家说的多蝎虎!

    听蝼蛄叫还不种豆子了?

    人群中呱叽呱叽拍起了巴掌:说得好!有志气!

    这时疯婆子突然窜出门来,钻到人圈里指着人人的鼻子连哭带喊,你这个丧良心的呀!你不该一巴掌打俺耳门子上啊……

    白木匠叫:小贵子!怎么把她放出来了?

    小贵子说:师娘待上茅房…

    快把她拽家去!

    小贵子就在人群里撵,走到大锛两口跟前附在大锛耳朵上悄悄说了句:放心,他今天赢不了。我拽住师娘进店去了。

    白木匠叫老婆这么一闹,心中烦躁,不愿被人们笑话他关了老婆禁闭,命徒弟赶快搬出舌头坯子和长板凳,对大锛说,小师傅,今天来买我风箱的顾客不少,可风箱都还没安上舌头。这两匣子坯子一匣五十,咱二人一人做一半。你不是要学刨子功吗,来,你看着。大锛心想:用刨子在板凳上推木料,板凳头上须钉个用一截锯条做成叫“戗口”的东西把料戗住,戗口连钉子带锯条,少说有五六分厚;可舌头一端必须薄得像刀刃。他用刨子怎么刨出刀刃薄来?不如用锛,不使戗口。且看他有什么绝招。

    这时有的人家已做好了或吃罢了午饭,于是人群里有了女人和孩子。白木匠亲自进铺子取来了大小几把刨子,把胳膊朝人群一抡说,麻烦各位往后倒倒;给腾个场子。人群就蠕动起来,像吹了气的尿泡涨成了个大圈儿。

    小子!——白木匠干脆省去了尊称,朝他对手抬抬肥硕的双层下巴;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大锛说,当然,按理说师傅您先示范示范。何况这个场子太难拙,耍不开锛。咱到十字街去如何?那里宽绰。这时王掌柜挤在人堆里喊:甭挪了。就这儿吧,大伙说对不对于都让让,都让让,站墙根儿去。人们不愿意失去这一、二排就近瞧热闹的机会,磨磨叽叽捱捱蹭蹭,脚底下生了根似的。白木匠说,还是以不挪为好,离铺子近,砍伤了脚,拿锅底灰也方便。大锛只好同意,就从架头上抽出那杆大锛,又叫山妮在地上铺块一尺见方的木板,对白木匠说:长辈,请告知舌头的尺寸,把坯子给搬过来。白木匠说尺寸。不动。贵子,把这匣坯子送过去。山妮把舌头坯子匣拉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地拿起来看,只见是半指厚,三指来长的小木片儿,两个平面只光了一面,另一面毛着,一头钻了透心孔,知道是安轴的地方,木匠的任务就是把毛面加工成光面,刨子,斧子,锛,使什么都行。待会几男人用锛刷时自己好一个个往他脚底下递,打下手。这时整条街上鸦雀无声,南宫城万人空巷,疯婆子也不喊。白木匠榷道小师傅,顾客们等着买呢,还不动手?

    大锛见人们离他还太近,为不伤了他们,须如此这般,说了声:“好吧,晚辈献丑了。”就高高举起他的大锛,若问什么姿态,你想像高尔夫球运动员扬杆的刹那就行。他故意将手一松,那杆大锛就“日——”一溜烟儿不不楞楞拧着麻花晃着身子空前绝后旷世绝伦地直冲云霄,底下的人们“嗷”的一声一下子都贴到了墙上,壁画的形式,爬山虎的功能,街筒子立刻空了。抬头看天,指望那锛别掉在自己头上。

    那杆锛得了黄家灵性,见街上人乱且多,不忍下落。只在空中一圈圈打转,待人们都躲到了墙根,方稳稳落回大锛手中。可谁又体谅大锛师傅的善心——宁被人笑作“失手”也不愿伤及他人?尤其那双层肥硕下巴。发出幸灾乐祸夜猫子似的笑声:哈哈,小心腿,不要像你的爹那样。还是我来吧。就跨上了长凳,从地上拣了把半刨子。大锛细看那长凳头上并没钉“戗口”,心下奇怪:他怎样把舌头坯子打牢?如不顶牢,又怎样下刨子?正纳闷间,见白木匠已当当两声用锤子定好了半刨子的刨刃,朝长凳头上刷刷两下,刨平;然后换了把长线刨,从匣里摸出一片毛坯,把光面朝身上蹭去了醭土,往上吐了口唾沫,往长凳头的光面上一拍,摁摁研研,觉着贴住了,这才抄起长刨子嚓!嚓!嚓!连推几下,那毛坯虽无戗口顶,竟纹丝不动,乖乖地挨推,只见刨花从刨子“仓”嗖嗖地飞-出来,毛坯一头霎时便刀刃似的薄了。重又聚拢来的人们齐声叫好。大锛也不禁暗暗咋舌,这个老白毛果然名不虚传手艺了得!这一手已被我偷到,回去须详细对老爸禀报。这时白木匠已将第二片舌头坯子放上长凳,抄起长线刨,才下手推了一下,忽然叫声不好!赶快。将长刨子翻转来看刨子底——刨子底是需要绝对平直滑溜的——刨子底挺结实的红木忽然像豆腐渣似的蜕了一层皮,变得坑坑洼洼,把个白木匠心疼得大哭起来,抱着刨子说:我那心肝儿啊,你啥时候得的麻风病啊?我可怎么干活啊……他凑上鼻子一闻;嗯?一股子王水味儿!小贵子!小贵子呢?他铺子为了给钢铁工具除锈,曾向十字街铁匠讨过一瓶硝镪水。拿来后因为怕叫它咬着,一直没敢用。叫贵子搁在了梁头上。除了男主人和贵子,外人一概不知。今日忽然用在了刨子上,必是贵子捣鬼无疑。贵子正往匣子里装舌头坯子,毫无惊异的神气。装没事,人罢了,且不忙发火。稳住他,停停再说。可是线刨子不能用了咋办?岂不要栽脸丢人?泪和哭声仍是不断。

    黄大锛把这场突然变故看得清清楚楚,想起开始比武前贵子过来悄悄说的那句话,看来白木匠栽跟头是他拌的馏子。我黄大锛可不是暗地里使坏的小人。不论输赢,要光明磊落。眼见得等了大半天的顾客要嗤笑要催货要起哄,白木匠的一世英名要毁于这场意外事故,何况他还有个疯了的老伴。见危不救,既违了爹爹教导又于心不忍,今后可怎么做人?我本可以借他遇不幸的时机羞辱他一番然后扬长而去,痛快是痛快了,却成了落井下石的东西……想到这里,高喊一声:白师傅不必难过,有我呢。诸位街坊,远来的朋友,凡要买风仙的谁也不用着急。由我给风仙安舌头。白师傅不是不想把舌头安上,他的家什出了点毛病,临时没法安。体谅他吧。

    人群里就发出理解、同情、原谅的纷纷议论。有个清醒的终于明白了自己不是来看热闹的,问道:我啥时才能拿到风箱啊,小师傅光吹不行,动手啊!

    小黄师傅没有拍手称快,反传来同情的话语,大出白风梧意料。能不能安舌头,怎么做,我倒要看看,就止了哭,抚摸着自己那伤痕累累的心爱刨子,坐板凳上看。

    焦点人物黄大锛,不慌不忙,平心静气吩咐助手山妮:准备递坯子吧。山妮点点头:知道。那我就锛了?锛吧。白木匠就看见了令人惊叹的景象:小黄师傅攥住那杆紫红色长把子,慢慢举起,龙头样的锛头就朝天上扬起来,锛刃雪亮,反射着中午的阳光,耀人眼睛,然后慢慢落下,刃口钻进布鞋与木坯之间的缝里,像探路一样,像摸情况一样,在那儿点了点,锛刃找着了自己应该瞄准的小木坯上的位置,好像心中有了数,然后又倏地扬起!一口啃下了木坯毛着的面,小师傅的脚把光好了的舌头一蹴,舌头成品银鱼一样跳离了垫板,垫板上又出现了第二块。呀,舌头根没动着,尖儿刀刃样薄,比我刨的又快又平又省事。该死的小师傅,咋不像他爹那样贡献根脚趾头?啊,第八块……第十八块……闪电一般!

    贵子!收起来,快去安上!顾主们等急了。

    整条街、全南宫城、苍茫天空下只剩了这漂亮的咔咔声。眨眼间一匣五十只坯子已经完成,山妮把那边一匣也端过来继续递上。待把百只坯子全部做好,街面上遍开着卷曲的锛花/lo白木匠万分遗憾地叹道:可怜我那刨子功,我的宝贝刨子……天意呀,丢人啊……

    观众由于减少了购风箱的,稀薄多了。

    白凤梧彻底蔫了,一盲不发地进铺子取出一管蘸饱了墨的毛笔,点状元似的往门边大牌子中那个“一”字上添了一横,成了“天下第二风箱铺”,勇于认输,壮哉老白!

    场地上一阵响动;有人捂了嘴惊叹;有人往架头上插锛——小黄师傅收拾家伙,要离去了。唉,大势去矣,树倒猢猕散哪,老白心中溢满了落寞。忽又听有人说话:锛儿,你给我慢点儿,老白循声望去,见一位飘胡须老者健步走进场地,从架头上抽出大锛,一抖膀子,大锛直奔招牌而去,众人还没来得及细看,只听嚓的一声,刚加上的一横已被啃去,仍是个“一”字,奇怪的是,虽经锛砍,牌子上并未留下凹痕,只有淡淡的一道白,日晒风吹两天就会恢复原来的木色。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神锛哪!目瞪口呆的老白弯腰拾起大锛,边想怎么比枪子儿还准,边直起身瞅飘胡须老头,这么眼熟?老头几步走到老白跟前与他对瞅。半晌,呵呵大笑道:白老弟发福发财了呀!白木匠多年来单眼吊线也练出了好视力。啊呀!一声抱住老头,黄老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令郎今天把我教会了!又向围观众人说:这位就是二十年前我得罪过的山东高人黄老锛,不光不记仇,还派儿子来开导我,在场的各位或许有记得二十年前那档子事的,你们说是也不是?黄老锛说,往事休提,往事休提。我是跟来监督儿子的。白木匠说,今天的事想来从头到尾你都见了,令郎挺好的,锛功尤其、令白某钦佩。想必二十年来传了他绝活。这时大锛早回到老锛面前,插言道:爹爹什么时候来到的?未能迎接,孩儿失礼了。老锛说,这就是我常常提到的河北第一高手白凤梧,你白大叔,还不见过!大锛就向前施礼道:前辈,适才多有得罪,大叔莫怪。白木匠满脸愧作,说:贤侄哪里话来,都怪白某学术不精。白某虽然老了,日后还须天天练功,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黄老兄,这回来别急着走,在舍下多住几日,把锛功教我。加上我那祖传刨子功,两手绝活,才对得起我这块牌子。

    伙计贵子过来冲掌柜扑嗵跪下:师傅,小的错了,求师傅饶恕。白凤梧说哪里话来?你错在何处?伙计说,师傅答应饶恕,小的才敢说。好,只要你说出来,就饶恕你。伙计说,是小的往师傅线刨子上泼了王水,才叫师傅丢了人……好哇贵子你、你……唉!白凤梧一声长叹瘫在地上。半晌,哀哀地说,唉,光有绝活,没有人气又何用?争名夺利一辈子,伤身劳神,即使挣下家财万贯,死不带去,白忙活……

    人群中响起了莫名其妙的掌声。老锛说,儿啊,你白叔叔教导你哩,学着点,懂了吗?记着,往日爹叫你苦练锛功,其实误导,爹该教你最根本的绝活。大锛问;最根本的?老锛说,与人为善,做好人才是最高的绝活。看你贵子大哥。办了龋龊事,能大胆承认,心就干净了。好了,不说这些。你白叔叔既然诚心挽留,咱就在此多住些日子,帮着把风仙卖出去。山妮呢?

    爹,我在这儿。

    你可愿意留下?当然愿意,山妮说,大锛就是我的家。

    爷儿仨和白木匠心中再无芥蒂,坦然住下,直到有一天门外突然锣鼓喧天。原来是王掌柜与城里欠租的各家送来一副对联,贴在铺门两边。白、黄二师傅出去看,见是这么写的:

    钱是王八蛋

    德乃金不挟

    横批:探花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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