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武略说曹操-五色棒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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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74年的洛阳,出了件新鲜事儿,人们正奔走相告:“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了?”

    “北部尉衙门挂了些奇奇怪怪的棒子出来?”

    “什么叫奇奇怪怪的棒子?”有人问。

    “去看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什么年代都不缺少爱热闹的人,也什么年代都不缺少闲人,就真有人到北部尉衙门去围观,只见新修缮过的衙门口果然挂了十余条棒子,分涂上红、黄、绿、白、黑五种颜色,十分打眼。

    衙役们守着这些五颜六色的棒子,面无表情,肃然而立。

    就有胆大的,凑上去问:“是新来了县尉么?”

    衙役奇道:“你怎么知道?”

    闲人笑而不语。但凡官做得老了,日子不过按部就班,得过且过,绝对没有心力去翻修衙门,搞新花样。这衙门里要有大的变动,多半是换了主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么。笑笑又问:“这新来的长官,是个什么人?”

    说到这新来的长官,衙役就有些犯愁——该怎么和人说呢。

    按他从前的经验,县尉应该是个儒雅长者,仪表威严,举止优雅,行事圆缓而合乎礼节。可是这位新来的长官……长者?不不不,他敢打赌,这小子绝对没有超过二十岁,颌下都没养出须来;仪表威严?就更说不上了,他个子不高,虽然不至于歪鼻子斜眼,要说威严,却还差得远。

    就更休说举止优雅、行事圆缓了,这上来就漆了五色棒的举动,怎么都谈不到合乎礼节。

    于是就只含糊应道:“……是个年轻人。”

    闲人“哦”了一声:“自然是个年轻人。”又压低了声线问:“那这些……”他指着五色棒:“要作什么用?”

    衙役瞟了一眼这些颜色鲜艳的棒子:“新来的县尉说了,凡有犯禁者,严惩不贷!”

    “严、严……”

    “就是谁犯了律法,就用这些棒子打!”衙役通俗易懂地解释了上官的话。

    闲人恍然大悟,点点头,又摇头,慢慢踱着步,就走开了:谁犯了律法,就用棒子打?说得倒好听,真有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犯了法,他敢用这棒子打?也就是年轻人了,初生牛犊不怕虎。

    五色棒在洛阳北部尉衙门一挂就是几个月,其间当然有人犯过律法,有人挨过打,说起这个年轻的洛阳北部尉,有人说他执法严明,虽然也许有点过于严苛了,也有人反驳:那无非是没碰上贵人。言者无语。

    洛阳是天下之中,朝廷腹心所在,贵人云集。

    大汉的大多数官员都是如此,对下,或能公正严明,对上,无非仰其鼻息,少有不畏权贵,少有一视同仁,在洛阳尤其如是——洛阳贵人多么。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古以来,都是句空话。

    话传到年轻的洛阳北部尉曹操耳中,只是一笑,并不辩解,也许是无从辩解。

    不久,有人夜行犯禁,被北部尉衙门的衙役抓到。

    “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那人对衙役们毫无敬畏,挣扎着,叫嚣着:“连我都敢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衙役们闻言,就有些慌,虽然长官有令,但凡有犯禁,一律拿下,但是这是洛阳啊,天子脚下,谁知道会撞上什么人物,要真是……他们也惹不起啊。瞧这人的衣饰、派头,也确然不像是没有来头的。

    便堆下笑脸,恭恭敬敬问:“敢问您老怎么称呼?”那人一振衣袖,冷笑道:“你们是北部尉手下么?”

    一众衙役皆称是,那人问:“你们长官是不是姓曹?”

    衙役又称是。

    “阿瞒这些年倒是出息了,不知道还认不认我这个叔父。”那人笑呵呵地说。

    都称上叔父了,衙役中有眼明心亮的,瞅准了机会就溜去找曹操,曹操人倒是来了,只看了一眼,说了一个字:“打!”

    他这命令下得干脆,底下衙役都懵了,那之先和衙役们吹牛吹上天的人也懵了,叫道:“阿瞒你怎么了,不认得我了么,我是你蹇叔父啊!”

    “打!”曹操还是一个字。

    衙役们这下听清楚了。既长官有令,想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便翻了脸,操起五色棒,就要行刑。蹇图到这时候哪里还敢托大,又叫道:“我侄儿是蹇硕、我侄儿是小黄门蹇硕!”

    衙役们听到“小黄门”三个字,手下就有些软。

    自灵帝以来,两次党锢之祸,让世人见识到了宦官的势力,顷刻之间,能令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连士人、豪强,有时都不得不避其锋,而况升斗小民。小黄门是天子近人,掌侍左右,上在内宫,关通中外,可以说手眼通天,这棒下的人竟是小黄门的叔父,怎能不让人胆战心惊。

    衙役们因此纷纷往曹操看去,想,长官来洛阳也有些时候了,该知道蹇硕是谁吧。

    曹操面沉如水。

    衙役们战战兢兢,推出一个人上前问长官:“怎、怎么打?”

    “依律,杖毙!”曹操冷冷地说。

    那衙役原想劝说几句,提点长官蹇硕的来头,但是看着这个年轻的北部尉,眉目里杀气四溢,又收住了舌头,想道:左右都是长官的命令,他们不过依令行事,便日后蹇硕找上门,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于是果然杖责起来。先前还威风凛凛的蹇图,几十棒打下去,从叫骂到求饶,然后渐渐就没了声息。

    曹操一直就端坐在那里,看着,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蹇硕是谁。他的父亲是宦官曹腾的养子,先帝时,曹腾历任小黄门、中常侍,累功封侯,晋位大长秋。所以,他比一般人更知道宦官的能耐,知道蹇硕眼下得宠,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但是他并不畏惧——他依律行事,大汉的律法,就是他的倚仗。这官司就是打到天子跟前去,也是他占理。

    是,他的出身,与宦官脱不了干系,他举孝廉、历郎官,被授予洛阳北部尉,都与他的祖父,也就与宦官的势力息息相关,但是那并不等于他就愿意与宦官同流合污。他清醒地知道,宦官依仗天子,能显赫一时,也不过一时,长久不了。他也不想像父亲那样,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他想要有所作为。

    他想要摆脱他的出身,他想堂堂正正,做大汉的中兴名臣,留名青史。

    所以他才会与袁绍这样的四世三公之后结交,所以他才会与和宦官作对的“八厨”之一张邈往来,所以他才会冒险行刺被天子视为父亲的中常侍张让,也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宣布蹇图的死刑。

    曹操杖毙宦官蹇硕的叔父,瞬时轰动了整个洛阳城。

    城中百姓再一次奔走相告,说起这个年轻而不畏权贵的北部尉,说起他的五色棒,说起他的公正严明,自此,豪强敛迹,京都整肃。

    然而曹操毕竟是得罪了天子亲信与京中权贵,如蹇硕之流,无时无刻不想抓到他的把柄,只是曹操行事素有章法,不违律令。权贵们只好表彰他有功,将他左迁为顿丘县令,到底赶出了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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