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在刑场上的那一举动所造成的影响，居然远远超过了钱事件本身。人们把我那一瞬间的风采争相传诵，大报小报竞相采访，甚至还有一位曾经熟读中国武侠小说的记者把那一招誉为天外飞仙。一时间，古龙先生的小说被抢购一空，应广大读者的强烈要求，出版社不得不加班加点的印刷。我成了游戏里的名人，决战紫禁之巅仿佛讲的就是我的事迹。

    不久之后，就开始有犯人来拜访我，希望我能为他行刑，并且答应支付一笔可观的费用。我起初颇感不适，后来经胖子的点解才解放思想，他说，这是一笔合理合法的正当交易，你的刀法是一项技术投入。

    一段时间以后，游戏里发生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几乎所有的犯人都会提出要求由我来行刑，这无形中废除了其他所有的行刑方案。可我又不可能不停地奔走于异地之间，从而使一些犯人的刑期一拖再拖，引起了有关方面的不满。于是，我便被聘为专职人员，在固定的行刑机构工作，犯人由各地负责押解。但是时间一长，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各地玩家都提出由于地图广大，无法保证长期的押解。后来，游戏只好设立了一所专门的学校，将各地人员送来培训，由我亲自任教，并且担任副校长。

    在各方的大力支持下，学校很快迎来了第一批学员，我专心致志地开始了教学工作，我十分地注重理论联系实际的教学方法，时常的在课堂上现场行刑，这一方法效果明显，学员很快地掌握了基本要领，经过半年高强度的艰苦训练，第一批学员终于经考试合格，光荣毕业。

    当第二批学员到来的时候，校方与地方发生了一些纠纷。他们认为校方有义务培训，拒绝支付费用，而游戏却没有提供该项资金，就在各方相持不下的时候，我忽然灵机一动，提议可以向社会招收学员，收取学费，毕业后负责安排工作，此项提议很快得到批准，但有关部门必须对学生进行严格的审查方可入学。这一举动，立刻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该校一度成为最热门的报考志愿，报考分数也相当的高。

    新的政策即刻解决了资金问题，但是新的问题又应运而生，由于生源的增加，我一人很难完成繁重的培训任务，于是，我又提议聘请一些桥头市场上的伙伴们协助任教，经过一番研究，终于获得批准。久违的老朋友再次相逢，不免有些感慨，他们看到我的风光，不由得心生嫉妒，但更感激我给他们这份优越的工作。我安排他们负责学生们的基本功训练，这样一来大大减轻了自己的工作量量，从而能够抽出时间考虑其他方面的一些问题。我经常会和胖子电话沟通，胖子也经常给我一些宝贵意见，经过一番努力，我终于掌控了学院的实权，把正校长架空了。

    第一批社招生毕业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社会的反响不错，于是，学院的名声更加响亮，学校也一再扩招，我将历届学员中成绩优秀者留下当了教师，使师资力量更加雄厚。看着自己一手创下的基业，我沾沾自喜，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开始在发福了。

    随着学院实力的不断壮大，我开始把一些权力下放到亲信手中，自己经常跑到海岛和胖子叙旧，取经。胖子每次都会告诫他不要掉以轻心，这个位子是不能长久做下去的，可是我的胃口却已经越吃越大、无发自拔了。

    随着我社会活动范围的不断扩展，我开始进一步放权，只是把一些决策权力握在手中，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职能全部交给了下边。这样一来，人们开始活跃了，他们利用各自手中的职权各行其政。那些刀客把留校实习的学员当作廉价劳动力，而那些学员则有一搭无一搭的指导着他们的学生，反正他们也只是要一张文凭而已，象他们这些胖子们的子弟，怎么可能去做一个刽子手呢？而那些学生们，为了达到顺利毕业的个人目的，也开始贿赂老师，以获取考试时的通融。如此一来，学院的教学质量一塌糊涂，人们却过得自在。

    十

    正校长看时机已到，便串通一些人秘密酝酿，其大致思路是：首先，制定出一套看似切实可行的设立分校的方案，取得我的批准；其次，向社会暗中招取高价自费学生，承诺无论成绩如何，绝对按期颁发毕业证书，以谋取更多的利润。然后，向上级举报这一黑幕，并且异口同声告发我，以达到最终目的。其实这一方案有些幼稚，但是却真的执行起来了，我欣然批准了这一项目，并且在学院全体会议上进一步的做出了肯定。随后，扩建工程全面铺开，工程的主要项目依然由我操控，别人无从插手，但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他们此刻正在热衷于大造社会舆论。

    就在扩校工程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我接到了胖子的消息，那是一篇权威评论，主题是：论天外飞仙的意义。文中从正反两方面阐述了这一刑法的意义，其中着重指出，此种形式的刑法乃人类历史早已废除的野蛮之刑，虽在本质上存在着区别，但仍然很容易被外界所误解。我看过之后很不以为然，我觉得这不过是学究们闲来无事或者无课题时的吹毛求疵，而已。

    扩建工程继续着，我全然没有发觉，越是接近竣工日期，那些人嘴角上翘的幅度就越发的大起来。终于，新校在万众的期盼中落成了，剪彩的时候，好多人发自内心的窃喜着。我久久的沉浸在这热烈的气氛中，然而就在此时，另一所城市却发生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这起事件很快见著报端，并且占据了头版头条，其速度之快，倒有几分象事先预备好的。报道称，在Z市的那次行刑过程当中，行刑人员居然一连数次失误，犯人则因极端的紧张与愤怒而失控，与行刑人员撕打，甚至一度对其生命造成威胁，行刑人员不得不在进行正当防卫的过程中将其杀死。据警方鉴定，该罪犯身中数刀，致命伤在胸部。另据报道，该名人员经有关部门核实，确系“刀校”学员，但在进一步的测试中表明其根本不具备行刑人员的素质，日前，该人员已被收审，有关部门将对此事件进行深入调查。

    看完这起报道，我的额头早已布满了斗大的汗珠，我颤抖着点燃一只香烟，吸了两口就掐灭了，不一会，又点燃一只，再掐灭，这反反复复的举动，使烟灰缸里布满了长长的烟蒂。我拿起电话拨通胖子的号码，胖子在电话那端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并不显得惊讶，他平静的说：电话里说话不方便，我看你还是来一趟吧。

    我即刻赶往海岛。胖子一看到我，就连连的摇头，说：老弟你的气色可不好哩。

    我自嘲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胖子不慌不忙的倒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然后慢悠悠的说：要我看这不是一件坏事。

    我一愣，诧异的看着他。

    胖子说：据我所知，学校的生源成份很杂，而且前不久的几起伤害事件经分析已初步确定是你校学生，另外，一个科研机构就已经采纳了那篇评论的建议，正在加紧研究刀刑的机械替代品，如果此项产品研制成功，恐怕又会重现刀手失业的一幕了。

    胖子停下来喝了一口酒，微笑的看着我。我早已经被那段话弄的不知所措，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茫然的看着胖子。

    胖子接着说：再说了，学校只不过是一所培养刽子手的学校，干什么要弄那么大的规模？试想我们这样一个小小的游戏，要那么多的刽子手干什么？

    他越说我越觉得心虚，他忍不住操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大哥，现在就是想退恐怕也由不得我了吧？

    胖子伸出食指轻轻的摇了摇，说：算你小子有福气，遇到了这挡子事情，正好借此引咎辞职，而那些家伙看着新校那块到嘴的肥肉，绝对不会有人加以阻拦的。

    我闻听此言，好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了看胖子，然后又低下了头。

    尾声

    一切果然如胖子所料，没有任何人横加阻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我轻轻吁了一口气，再一次回头望了望那片辛苦经营的学院帝国，走了。

    在海岛度假村里，我良久的思索着什么，忽然把目光转向胖子，刚想说话，却被他制止了，他说：你知道我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我可不想在牺牲你一个和保全其他人之间再选择一回。我心中无限的感动，朝胖子笑了笑，第一次敢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语重心长的说：大哥，你才是天才的刀手。

    沉默良久，我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大哥，你不是已经开始减肥了么？

    胖子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把食指竖在嘴唇前面，轻轻的“吁”了一下，然后指着音响中正在播放的一首歌曲说：我很喜欢这首歌，却不知道他在唱什么。

    我侧耳倾听，他听到在重金属的混响中一个高昂又无奈的声音唱道：我已经知道，我知道一切的结果，我知道谁都不能停止这场荒谬的游戏……

    后来，我自行退出游戏，结束了自己的虚拟身份，现在，我就坐在电脑前，替胖子祈祷着，祝他好运！

    发表于《2006年玄幻小说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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