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将军府的小姐学艺不精，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在皇子和公主们面前，她总是最有眼色的那一个，但面对书仆或平民学生，就完全像变了个人，颐指气使的模样实在令人生厌。
反观素染和秦羽儿都是单纯善良的姑娘，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都比其他人更用功。但根据他的观察，她们好像没有学过音律，为何会突然来到听音阁呢？
袁真念不忍心看着她们被闵轩澜取笑，正要进去解围，听到后面那几句话，整个人不由怔住了。原来素染是颜丞相的孙女，那么，她就是当年颜权夫妇还没出生的那个孩子，难怪上次刚见到她，就有种亲切的感觉。
可是，素染一家何时进京，又是如何被圣上赦免的，他怎么没有听到风声呢？素染不认得他，素染爹娘为何不来乐府或书苑找他，难道当年没有妥善安葬颜丞相，心里仍在责怪他吗？
袁真念纠结之时，看到韩千陵和卫容一前一后走过来，克制住找素染问个究竟的冲动，若无其事地朝韩千陵点头问安。虽说韩千陵贵为皇子，但在书苑里，他们不用遵循君臣礼节。
韩千陵看到闵轩澜正在嘲讽素染，顾不得与袁真念寒暄，匆匆回了个礼，径直走了进去。卫容发觉袁真念的脸色不太对劲儿，等韩千陵步入听音阁，轻声询问道：“师父，您是不是身体欠安？”
“没、没有……”袁真念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稍显疲惫地挥挥手，“我们先进去吧，不能让六皇子久等了。”
袁真念担心那些小姐们继续吵下去，会对素染和羽儿不利，毕竟六皇子对她们不熟悉，万一动怒就不好收场了。
卫容渐渐反应过来，师父对素染和羽儿甚是欣赏，该不会是担心她们的处境吧？正要解释六皇子和她们的关系，但见袁真念已经紧随六皇子而去，便没有多言跟了进去。
众人看到韩千陵立刻安静了下来，闵轩澜一心想要撺掇岳淑妍对付素染和羽儿，此时也不得不按捺住满腹焦虑，做出温顺乖巧的表情。
“殿下，岳小姐已经恭候您多时了……”闵轩澜讨好地说道，尽管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韩千陵，但也明白最有资格站在韩千陵身边的女人只有岳淑妍。
闵轩澜话没说完，听音阁里的小姐们都无比羡慕地看着岳淑妍。她和六皇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传出相门与皇族联姻的好消息了。
素染察觉到韩千陵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由面红心跳，连忙躲到了羽儿身后。上次从衙署回来，韩千陵抱着她跳下马车，至今她还记得他灼热的胸膛和那迷人的香气。
她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韩千陵是尊贵的皇子，他们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即便韩千陵对她有一丝丝好感，那也是感激她曾救过他。但她在江陵村舍命相救，只是为了民族大义，并没有掺杂儿女私情，况且当时她对他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素染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那包糖饼甜入心扉，让她产生幻觉了吧！
韩千陵径自走向素染，看她羞赧的模样不禁心跳加快。那天他们坐在马车上，他看着她脸颊的淤青，心疼得难以形容。在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未免太鲁莽了些。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强作镇静，面无表情地抱着她回家。
幸好周围没有人质疑他的举动，或者说是不敢提出质疑，他也就厚着脸皮装作没事发生过。但回宫以后，他竟整晚睡不着觉，闭上眼睛就想起素染清丽的笑颜，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傻笑。
与心悸气短的毛病相比，这一次他是真的病了，而且已是无药可医。他居然在可耻地怀念着紧紧拥抱她的触感，她轻得像一片云彩，稍一用力就能伤到她似的。但他又舍不得放开她，唯恐她飘向其他人的怀抱。
久居深宫，他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皇兄们经常在他面前提起那些艳遇，起初觉得有几分新奇，听多了也就乏味了。每次来到书院，娇媚多姿的小姐们争相斗艳，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韩千陵心里明白，只要他肯动一下手指头，小姐们就会前仆后继地涌过来。但他始终牢记母妃的话，只有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才会有心动的感觉。也只有和那个人在一起，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殿下……”秦羽儿看韩千陵直勾勾地盯着素染，纳闷他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却坚持用眼神交流。费解之余，忍不住提醒道，“她们……都在等你发话哪！”
韩千陵眨了眨眼睛，四处一看，闵轩澜和岳淑妍等人都在对他行屈膝礼，也许是保持这种半蹲的姿势太久了，许多人的身体开始打晃，像不倒翁式似的，场面颇为壮观。
“都起来吧，请袁夫子开始授课！”韩千陵大手一挥，绕过素染走向他的琴案坐了下来。既然素染还无法适应跟他如此亲近，不妨多给她一些时间。不过，她要是敢逃走，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抓回来。
袁真念点头称是，连忙示意学生们都坐下来。也许是他想多了，六皇子怎能记得清所有学生的样貌，更没有闲心去管谁是平民谁是贵族。
“上次我们讲到……”袁真念像是没有看见素染和羽儿，自顾自地翻开书简。其他学生心里有疑问也不敢多言，闵轩澜却急得快要冒火了。
怎么回事儿？六皇子明知道素染和羽儿是街头小贩，竟不问一声她们怎会出现在贵族班？而袁真念专门教贵族学生，应该从没见过她们，怎么也没有好奇一下？至于那个卫容，他向来是看六皇子的脸色行事，不吭声也就算了。但她怎么觉得整件事就透着诡异呢，像是他们事先商量好了似的。
真是令人气愤！那两个“小虾米”究竟有哪里好，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向她们，该不会是她忧心过度，产生错觉了吧！
“袁夫子，您之前说除了卫容公子，就数六皇子和岳小姐琴艺最好，此话当真？”闵轩澜实在没有办法忍气吞声，就算她没有希望得到六皇子的青睐，也不能输给一个街头小贩。
如果岳淑妍顺利成为六皇子的王妃，将来她还有希望做个侧室。但若让其他名门小姐讨了便宜，她再跑去巴结也来不及了。
原先她对岳淑妍是极有信心的，但从六皇子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对素染的兴趣都比对岳淑妍多。虽说素染绝无可能入住皇宫，但也不能平白失去岳淑妍这个靠山。
袁真念楞了下，猜不透她又要搞什么鬼，点头道：“当然，六皇子和岳小姐琴艺出众，大家有目共睹。”
“既是如此，请他们合奏一曲如何？”闵轩澜朝周围的学生不停使颜色，众人只好随声附和。
袁真念看了眼韩千陵，心想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听说圣上有意为他们赐婚，韩千陵应该不会拒绝吧！
岳淑妍稍作思量，欠身说道：“淑妍自然乐意之至，不知六皇子能否给予这个荣幸？”
韩千陵闻言不禁皱眉，人家岳小姐都开口了，他再不答应未免太不给面子。但他仍是心有顾虑，父皇不止一次暗示过他，岳丞相的女儿贤良淑德，平时可以多加来往。
若是他点头，岳丞相恐怕早就去求父皇赐婚了。岳淑妍知书达理秀美端庄，家族根基雄厚，确是做王妃的最佳人选。但他和岳淑妍从小就认识，当她是妹妹一般，始终没有特殊的感觉。
他无法给予她想要的感情，也就不忍心拒绝她合奏的请求，思量一番后点了点头，修长的指尖抚上琴弦。
岳淑妍看他没有推脱，总算松了口气。之前他用那种温柔的目光看着素染，着实让她心慌意乱。虽然韩千陵没有接受过她的感情，但也没有喜欢其他的姑娘，如今圣上也有意撮合这门亲事，只要她等下去，迟早会如愿的。
但素染的出现，却让她产生了些许怀疑。若是韩千陵当真钟意于素染，她又该如何自处呢？她不想倚仗家族的势力，欺压一个无辜的姑娘，甚至想过接受韩千陵喜欢的人作为侧室。但她发自内心的愿望却是，与他做一对情投意合的的夫妻。
韩千陵和岳淑妍合奏了一首《佳人曲》，曲子婉转悠扬，二人的弹奏也是无可挑剔。素染听到身后有人夸赞他们是京城最般配的情侣，一颗心猛地抽动了下。
奇怪，她有什么好介意的呢？皇子和名门闺秀原本就很相称，岳淑妍不仅貌美，多才多艺，气质也很出众，她才是配得上韩千陵的姑娘。
素染深深地低下头，鼻尖有些酸胀，她盯着那把七弦琴，连怎么拨弄琴弦都不会。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注定是无疾而终的结果，如果她不能尽快放下这份心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妻生子。除了无奈和难过，她什么也做不了，每天都要经历求而不得的痛苦。
即使她竭尽所能去争取了，幸运的话，或许能够留在韩千陵身边。但以她的身份，也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女人，就连做妾都不够资格。
不、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感情！韩千陵没有对她承诺过什么，她怎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就到这里为止吧，以后再也不要想起他了！
秦羽儿看她低头不语，脸上满是悲伤的神情，又看了眼喜不自胜的岳淑妍，隐约明白过来。她凑到素染耳边轻声道：“原来你喜欢六皇子？什么时候的事？”
闻言，素染羞得面红耳赤，唯恐被旁人听见，随即摇头道：“你别胡说，我根本就没有……”
“解释就是掩饰！”秦羽儿看她湿润的双眼，不禁懊恼自己后知后觉，“韩千陵这个人长得挺好看，也够讲义气，可惜……”
可惜，他是个皇子。不用秦羽儿多说，素染自己也会这么想。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早该断绝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一曲终了，众人都在为韩千陵和岳淑妍喝彩，谁也没有留意到神色黯然的素染。她正想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离开这里，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刺耳的笑声。
“卫容公子，六皇子和岳小姐做了绝佳的示范，不如你也找人来合奏一曲吧！”闵轩澜嬉笑着看向素染和羽儿，“听说你为了她们，不惜得罪你大哥，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呢！这么说来，就算她们琴艺不精，你也不会拒绝吧！”
“《佳人曲》珠玉在前，吾等岂敢献拙！闵小姐若有兴致，独奏一曲岂不是更好！”卫容自然不会听她摆布，又将“烫手山芋”抛给了闵轩澜。
“本、本小姐没兴趣！”闵轩澜“哼”了声扭过头，她弹的曲子堪比魔音绕耳，怎么可能当着六皇子的面自曝其短。
素染的情绪依然有些低落，秦羽儿看着卫容撇了撇嘴，心想这个娘娘腔还挺机灵的，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过去。不过，看他的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上次帮她们解围，被那个禽兽大哥狠狠训斥了吧！
见状，袁真念也不想再生枝节，起身就要宣布结束。此时，韩千陵施施然站了起来，笑道：“不如本王和卫容一起，陪素染和羽儿合奏一曲！”
除了韩千陵本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素染和羽儿对音律一窍不通，这位六皇子，又将有什么惊人之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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