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血迹-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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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集

    满纸悲愤写不尽,一腔怒焰胸中燃;

    终生不眠道不完,自古神州多苦难。

    分封世袭多弊端,兴盛衰败频轮番;

    古木参天叶茂盛,贪腐蛀蚀国难安。

    话说中国历史,较远的从夏、商、周开始,较近的直至元、明、清止,无论是秦朝的分封制,还是汉代以后的世袭制,当权者都是想使自己的统治维持长久,永居自己在中国的霸主地位,继子荫孙,代代相传,直到永远。可是后来的承继者,或骄奢淫逸,生活糜烂;或胸无大志,只知挥霍享受,不思奉献和进取,金迷纸醉,腐化堕落,使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于是乎民怨沸腾,人心向背,犹如等待爆发的火山,一朝冲破地壳,炽热的岩浆便喷涌而出,把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老儿,烤焦烧死!稍稍懂得中国历史的人,便不难背诵出从夏、商、周以来,社会兴衰更替的悲惨经历。夏朝的禹创立夏朝,传至帝履癸(即夏桀王),历经九百余年;商汤王创立商朝(也叫作殷朝),传至帝辛(即商纣王),历经五百余年;周武王姬发打败殷朝,灭掉了商纣王,建立了周朝,历经三百二十九年,最后也毁在了周幽王宫渥手中。这些朝代自兴盛到衰亡,其原因可谓多矣,但归咎到一点,不外乎“腐败”二字。此后自春秋一直到清朝,其灭亡的原因也逃不出这“腐败”二字的规律。因此著者论曰,切莫小视这“腐败”二字,它就像瘟疫一般,倘若染疾于身,无论你是高官也好,胥吏也罢,即使是平头百姓,一旦病魔缠身,它也会敲骨吸髓,将你吸干扎尽,使人不得善终。

    咱们这部书说得是清朝末年的故事。据说清太祖努尔哈赤早有推翻朱明,而取而代之的“雄心”,只是在与明将袁崇焕作战时,被巨炮击中而不幸中弹殒命,其推翻明朝的重任,就落在了其四子皇太极的肩上,最后借用了李自成的力量,在汉奸吴三桂的引领下,一举攻入了北京城,推翻了明朝的统治,建立了清王朝,从第一代皇帝清世祖福临(即顺治)到最后一代皇帝溥仪(即宣统),传位十帝,历经二百六十七年,传到慈溪、光绪之时,亦是步履蹒跚,大厦将倾了。最后苟延残喘到儿皇帝溥仪,这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便也“寿终正寝”了。

    话说在清朝康熙年间,士民相聚,有的拜幅,有的拜捻,如雨后春笋,日益壮大,在淮、徐之间,有一聚而为捻者,捻纸染指,因而谓之为“捻”,继而发展成军,名曰“捻军”。但若究其根源,无人可详知。咸丰元年(即1851年),洪秀全在广西揭竿起义,名曰“太平天国”,众皆高举“替天行道”的大旗,公然向清廷宣战。各地反清浪潮也犹如烈火炽燃,农民纷纷起而响应,须臾之间,在淮河两岸,中原大地,就像火山喷发一般,使清廷疲于应付,不可终日;地方官吏如热锅上的蚂蚁,感到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陷入极度焦虑、寝食难安的境地。中国自古就有时势造英雄之说,在淮河北岸的大地上、涡河东岸雉河集十二里处,有一个不算太大的村庄——张老家,竟酝生出一位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英雄,他的名字就叫张洛行!

    张洛行出生在一户家境殷实的农民之家,父亲名曰张慰祖,共有兄弟四人,长曰问行,早年夭逝;次曰敏行,后随洛行从捻,由于张敏行英勇善战,人送绰号“张闯王”;张洛行排行老三。还有一个老四,比张洛行年小十多岁,名曰张易。据民间传说,张洛行母亲在妊娠期间,家中数次发现蛇异,时常发现鸡、鸭、猫、狗、猪等小动物被蛇吞噬的奇异现象。忽有一日,风雨交加,天气晦暝,宅院内一棵二人环抱的空心大柳树,被雷电劈作两半,一条大蛇遭雷击而毙命,恰在此时,张洛行呱呱坠地,产房内有一种奇异的硫磺气香味;洛行母亲迷信,以为这是吉祥之兆,因此给张洛行取乳名曰“香儿”。香儿既长大成人,善谋好勇,四乡少年皆喜欢依附在他的周围,尊之为小头领,路见不平之事,便一涌向前,群力相助,因此深受乡人拥戴,张洛行一时名声大噪。

    张洛行成年之后,性刚胆烈,乐于行德积善,路遇不平,总是挺身而出,出手相助,因此成为深得当地百姓爱戴,像再世的秦叔宝一样的人物。后因家道中落,只好靠贩卖私盐勉强度日。适值太平天国揭竿而起,各地反清义士纷纷起而响应,众青年相聚于张洛行周围,摩拳擦掌,义愤填膺,表示对腐败官府的不满,众人对张洛行说:“现在的朝廷,像秋后熟透的烂柿子,已是无药可救,于其听之任之,成为清廷的殉葬品,相伴而终,我等不如学洪秀全的样子,举起造反大旗,也反了吧!”张洛行对众人说:“造反是要被砍头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再说一旦打出反清旗帜,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撇家抛业,家中老幼怎么办,我等向何处去,许多问题都得考虑周全,不可盲目行事。”众人齐声说:“张大哥,我等一切听从你的指挥,你说怎么办俺就怎么办!”

    原来,在清朝咸丰五年(即1855年)以前,涡阳并未设立县治,属亳州蒙城县管辖。由于地幅宽广,圩寨众多,为防土匪,各村皆挖土筑墙,统称为“圩”,有的圩主权利过大,往往倚势抗官,他们党羽众多,凭势横行乡里,寻仇焚杀,挑衅斗殴,以至酿成巨患。朝廷命官认为,皆因官府鞭长莫及,疏于管理,方至于此。最初提出设立涡阳县治的人,是清军都统富明阿。富明阿向朝廷奏言:皖北地区圩寨众多,练总权力过大,他们常倚势与官府对抗,日积月累,徒党人多势横,寻仇焚杀,如苗沛霖之酿成巨患。宜扫平各圩,使其无负固之所,削除练总权力,使团练不敢抗官。后经唐训方与曾国藩再次上奏:“前抚臣仿坚壁清野法,使民筑土为圩,修兵器以自卫。既而甃(zhou)砖石,增雉堞,限重濠,坚如城郭,各立圩主,抗钱粮,擅生杀,州县官禁令不行。今宜平毁圩砦,革圩主名目,不得敛费抽丁,设局谳(yan)事,事权一归有司。至皖北地方辽阔,应添设重镇及改移增置州县,……於是设涡阳县及龙山营”之议始于此。此其为题外之话,就不必多说。

    于是,张洛行聚众于雉河集山西会馆,祭旗起事。这山西会馆是个什么去处?原来是早年由山西商贾集资修建,位于县城西北隅,面北向南,整体为砖木结构,建筑庞大,气势非凡,门楣上方有石刻“山西会馆”四字,笔法遒劲,刚劲有力,彰显出淮北人的豪爽气魄。到达山西会馆的人,来自四面八方,都是各地反清义士,大家齐聚一堂,商讨成立军队和领导人员的分布等事宜。经过三天讨论,业已确定下来。会议确定以五色旗为军队的号令标志,军队即命名为“捻军”,旗分红、黄、蓝、白、黑五色,五色旗下又有镶边五旗,以资曲分,并有利于领导。捻军各旗及旗主如下:

    张洛行领黄旗,为黄旗总旗主,所统领之军队暂住张家集,辖员有张敏行、张宗禹、张清、张五孩、张宗道、张宗先、张广、张营;皆系张氏家族之人。

    姜台凌、程大道领白旗,为白旗总目,所统之军队暂住江老家,辖员有孙葵心等;

    龚德,亦名龚德树,别号龚瞎子,领白旗镶边旗,为白旗镶边旗旗主,并兼捻军军师之职,所统军队暂住宫记寺;

    韩奇峰、刘金鼎、刘天福领蓝旗,各为蓝旗总目,活动地区暂在蒙城、草寺村、顺河集等处,所领刘天祥等;

    王万一领黑旗,为黑旗总目,暂住龙山集及河南商丘等处,所领宋喜元等;

    葛春,领蓝旗黑边旗;杨瑞英领蓝旗白边旗;王大伟领红旗蓝边旗;邹焕林领红旗红边旗;周名甲领红旗黑边旗;侯士伟领红旗黄边旗;盛见如领白旗蓝边旗;

    张慎徳、张慎聪、张振江亦领黄旗,军驻曹市集、张单楼;

    罗克有领黑旗,为黑旗总目,辖员有张朝捷、苏添福、赵浩然、李家英、杨兴泰等人,军驻大罗家、永城、张家桥等处;

    赵凤珠领红旗,为红旗总目;李鹤岭,外号三老鹤,领红旗白边旗,军驻牛坑李庄;周怀林,别号周万,领红旗黄边旗,军驻周家楼;田延,领红旗黑边旗,军驻永城;

    李允,外号大肚子,领蓝旗,为蓝旗总目,军驻蒙城,辖员有刘天台等;雷彦,领小花旗,军驻亳州;李廷彦,领大花旗,军驻亳州;王冠三,领黑旗,军驻商丘;张龙,领蓝旗黑边旗;葛树彬,领白旗蓝边旗;王怀义,领白旗黑边旗;邓作仁,领黑旗红边旗;李如梅,领黑旗白边旗;相玉山,领黄旗红边旗;尹自兴,领黄旗白边旗。

    会盟甫定,正在各旗主刚要离开会盟之地时,忽有探子来报:“诸位旗主,大事不好了,大家赶快离开此地吧!由蒙城官府走狗李南华通风报信,胜保带领五百清兵正向涡阳飞奔而来,慢了就走不脱了!”张洛行立即吩咐:“大家不要惊慌,时间还来得及,各旗主按次序离开涡阳,集合自己的队伍,听从统一调动,选择有利时机,给胜保老贼点颜色看看!”于是,各旗主有秩序地撤出涡阳县雉河集,匆匆赶往自己的驻地去了。

    胜保是怎么得到会盟的信息的呢?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几百人聚会的大行动,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真是无巧不成书。在蒙城城东有一个村庄叫做李圩子,村中有一家李姓大户,户主名曰李南华。提起这李南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依仗家中富庶,又有官府给他撑腰,是一个为富不仁的大财主,他充当官府的鹰犬,勾结贪官污吏,欺压良善,穷苦百姓人人都将他恨之入骨。他的一家亲戚就在雉河集街上,就在各首领会盟的第一天,李南华正巧有事到他的亲戚家,路过山西会馆门前时,见有不少人出出进进,凭他鹰犬般的嗅觉,他隐隐嗅出一丝不祥的气味,他到达亲戚家中,有意安排一个七八岁的儿童,又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叫这个孩子混入山西会馆,帮他探听消息。因为会场也有一定戒备,生人也是很难混入的,只有孩子是最好人选。盟主们都忙着商量大事,谁也没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放在心上,就是这么一点疏忽,几乎酿成大祸。这孩子太小,无法听懂大人们在说些什么,回到家中,只是只言片语地对李南华学说:“他们说,要推翻什么清妖什么的,还说要马上攻打永城呢。”李南华是何许人,不必多说,他就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事不宜迟,他马上告别了亲戚,说家中还有急事,要赶忙赶回蒙城。其实,他并没有回蒙城,而是骑着快马,一直向宿州飞奔而去。

    李南华马不停蹄,一百多里的路程,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就赶到了。到得胜保府上,因为不是第一次交往,把门人也未加盘查,即放李南华进入。李南华见到胜保,先施跪拜礼,然后起身,还气喘未定,就对胜保说:“大人!大事不好,有人要造反了!”胜保一听此话,吓得浑身一激灵,打了一个冷战,赶忙问道:“南华,快快道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有下人给李南华搬过一把椅子,胜保示意让李南华坐下。李南华未等屁股坐稳,就将雉河集有人在山西会馆聚会、要聚众造反的事说了一遍。胜保闻听此事,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正在踌躇之时,忽听李南华说道:“大人,十万火急,不能迟疑,你赶快调拨人马,由我亲自带领,赶紧将这帮反贼捉拿归案,若是去晚了,恐怕他们就散会逃走了!”胜保为难地说:“我何尝不知道事情的紧急?只是前天接萧县知县杨韫(yun)续禀报,有莠民周大富、徐千爱啸聚近百人劫持县衙,大部分兵马都已派到萧县去了,宿州城中现有兵弁不到百人,怎能与张洛行他们抗衡?要先将萧县兵马调回,方能应付得了雉河集的反乱事件么!”

    他们的谈话内容,不经意间被隔壁房间内的刘三姑听见。这才又引出了一段使人倍感离奇的插曲。

    这刘三姑,本是怀远县一家卖烧饼的人刘姓的长女,是捻军一个小首领张龙的亲表妹。刘三姑天生丽质,容貌娇好,靠了一张做生意的巧嘴,能说会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在怀远街上很受世人喜爱。有一天,胜保到怀远巡视,乘轿从一个烧饼摊前路过,从轿帘缝隙中无意之中看见了刘三姑,不觉浑身为之一颤,他赶忙命轿夫停轿,从轿子中走出,直奔烧饼摊前。刘三姑父亲见有一个大官走到跟前,身边还有众多扈从跟随,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正准备躲逸,不想胜保首先搭话道:“掌柜的,生意兴隆啊,”刘掌柜见来人似乎并无恶意,便止住脚步,傻傻的看着胜保。只见胜保又对站在一旁的刘三姑问道:“姑娘年长几何?是否婚嫁?”

    刘三姑从未见过如此大官,心中早已十分慌乱,答非所问的回答:“大人,您吃烧饼!”胜保走到三姑近前,伸手去摸三姑的脸蛋,不怀好意的淫笑道:“我胜保看到这漂亮的小脸蛋,就是三天不吃不喝,也不会饿的,还吃什么烧饼!”三姑这才明白,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原来就是名冠淮北的宿州知府胜保啊。心想,不知这个瘟神到底要做什么?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兆。

    三姑一甩脸,没好气的嗔怒道:“大人,请您自重些!我们可是正经的生意人,不是下三滥!”一个随从走向前,拔出佩刀威胁道:“你耍得哪门子派头!这是宿州府的胜保大人,摸摸你的脸,这是高抬你,就是娶你……”他本来想说“就是娶你做小妾,还不是你的福分!”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即被胜保呵止。“大胆!不得对姑娘无礼!”胜保撩起官服,坐在烧饼摊旁一张长条凳子上。和善地对刘三姑和她的父亲说:“你们不必多疑,更不必害怕,这姑娘可能与我有缘,初次见面,就讨人喜欢。姑娘叫什么名字,你可愿意做我的干女儿?”

    三姑父亲听胜保如此说,感到真是喜从天降,便噗通一声跪在胜保面前,不停给胜保叩头,口中不住地说:“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若受到胜大人怜爱,也是咱全家前世的造化了!多谢胜大人抬爱!”一连说了好几遍。说完,一手将刘三姑拉过,让女儿给胜保叩头:“傻孩子!还不快感谢胜大人的恩德,给干爹磕头哇!”就这样,刘三姑就给胜保做了干女儿,从此她们一家也从怀远搬到了宿州城,名义上是卖烧饼,当人们知道她们与胜保的关系后,谁还不抬举她们几分?刘三姑从此出入胜保府院,就像出入自己的家门一样方便。

    但是,刘三姑没有将自己与张龙是表兄妹的事告诉胜保,因为她知道,张龙是张洛行的人,是捻军的一个小头领,一旦胜保知道了他们这层关系,胜保会怎样对待他们呢?那肯定是会被杀头的。事实上刘三姑也早已加入了捻军的反清组织,当张洛行得知这一消息后,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于是就将计就计,有意安排刘三姑做胜保身边的“暗窺”——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卧底,随时打探清政府的动向,一有重要情况就及时通报给捻军。今天当刘三姑听到胜保与李南华的谈话后,止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迅速借故走出胜府,将此一重要情报迅速告知其他宿州暗窺,将胜保将要发兵包剿雉河集的信息,提前通达于张洛行,会盟人员这才得以迅速撤退,避免了一场重大损失。

    当胜保大军由萧县调回再到达雉河集时,山西会馆早已是人去屋空,哪里还有张洛行等人的影子?李南华气得嗷嗷直叫,还被胜保大骂了一顿。这也难怪,奴才们不都是自愿过这种寄人篱下日子么?

    说实在话,胜保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他真是被刘三姑的美貌所打动,好像面对一幅美妙绝伦的仕女画,供自己欣赏而已,他无意去毁掉这幅画。与许多人一样,爱美也是人的本性之一。他真的把刘三姑当作了自己的女儿一般。他们之间建立起一种没有血缘亲情的父女关系。这在清朝要员中亦实属鲜见。

    胜保对刘三姑疼爱有加,她见三姑身材修长,行动敏捷,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便专门请了一名武师,开始教授刘三姑鞍马驰骋之技。刘三姑每日里锦衣玉貌,在宝马脊背上上下翻滚,驰骋若飞;进而又教授调动军队拼搏之术,指挥三军,进退如意,后随胜保之军转战于淮河南北,没有一日不与军事打交道,只要提到刘三姑的名字,清军无不惮服敬畏。

    胜保见刘三姑日益成熟,武艺大有长进,便有意安排三姑混入捻军营垒,做自己在捻军中的暗窺。其实他哪里知道,刘三姑早已是捻军中的人,且是捻军安排在他身边的暗窺,这种双重身份,连刘三姑有时也搞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听胜保如此安排,刘三姑心中暗自感到好笑。她便不动声色的答应胜保的遣派,即日起身,骑着胜保赠与她的宝马——风驰闪电,一路向凤阳关进发,回到表哥张龙身边去了。

    张龙随从张洛行破风阳,临淮、怀远、定远等地皆被捻军攻克,胜保督办军务,统兵屯驻洛河街,准备进攻怀远,但前面有捻军扼守,无法前进。此时张洛行独领一军赴定远,只留张龙一军据守府、县二城,拥众数万,自成一军。有一个叫孙魁的人,走进胜保军帐,自告奋勇,向胜保进言道:“大人欲取凤阳呼?”胜保答曰:“然也。汝有何高谋?”孙魁答曰:“吾与张龙乃同乡,如承蒙胜大人不弃,小人愿往,规劝张龙来降。”胜保乃急就书信一封,交与孙魁携带前去张龙大营。

    孙魁进入张龙军营大帐,过了很久,也没有人搭理他。他心中忐忑不安起来,心想,莫不是张龙不愿见我,或许是要杀我?他心里想,如其等张龙来杀我,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正当他欲溜之大吉时,突然听到一个宛如银铃的女子的声音在问护卫道:“帐内是什么人?他欲要何为?”孙魁赶忙走到军帐门口,抢先答道:“姑娘,是我!”

    这时,只见一个漂亮姑娘,身着黄色军袍,红帕包头,脚蹬一双布底马靴,斜跨一把宝剑,凝眉而视,威风凛凛,透发出一股杀气,叫人看了也不寒而栗。孙魁并不认识她就是刘三姑。刘三姑问:“你是什么人?到此何事?”孙魁回答道:“回姑娘,小人是怀远县人士,到这里……”他本想把来此的目的和盘托出,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劝降可是掉头的死罪,我怎么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全抛一片心呢!因此话到嘴边,这才又突然改口道:“小的是张将军的同乡好友,有事路过此地,特来拜会张将军也。”

    刘三姑爽朗一笑,说道:“太巧了!原来咱们都是同乡啊!我是张将军的表妹,有话但说无妨。”孙魁将刘三姑拉到墙角,神密兮兮、探询似地说道:“我奉胜大人之命,找张将军有要事……”欲言又止。刘三姑是何等人,她已窥出孙魁心中想说的话,便故作不知地追问:“张龙是我表兄,关系情同手足,孙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孙魁这才放下心来,将胜保的书信掏出来递给刘三姑。三姑看罢书信,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但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只许你知我知,再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后面的事就由我来处理好了,此地乃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赶紧走吧。胜保大人是我干爹,回去后,你只要说已把书信交给了我,他便不会怪罪于你了。”孙魁千恩万谢,回胜保大营回禀。不必多说。

    刘三姑将胜保的劝降信先交给张洛行,张洛行与军师龚德密议一番,然后叫过刘三姑,如此这般交代一番,令三姑去找张龙,暗中观察张龙的动静与变化。

    看罢胜保的劝降信后,张龙立即召集部下,当面问大家道:“胜保咄咄逼人,众旗主看如何回复才是最好?”众旗主七言八语,莫衷一是,争论了一天,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刘三姑看出张龙心中十分犹豫,便用事先龚德教她的话对张龙说:“表哥何必为难?我看降清即是千古罪人,不如将计就计,趁机打进清营,杀死胜保,也好彰显我捻军的威风。不知表哥意下如何?”

    张龙原来就是个团练首领,起兵反清是追随潮流,本是出于无奈,一遇重大转折,他总是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今见刘三姑如此说,便信口说道:“我听表妹的,你说怎么办我就怎没办!”次日黎明,张龙即带领他的捻军顷营出动,向胜保大营进发而去。

    捻军本是一些农民聚义组成,兵源来自四面八方,成分十分复杂,真乃是你中有我,我中也有你,刘三姑与张龙的谈话,早已被一个小首领偷听,他连夜遣派一个小卒,乘马飞奔胜保大营,将张龙与刘三姑要攻打胜保军营的事一一禀告。并叮嘱说:“你这一去,从此就不要再回捻军了,你我的身份一旦暴露,就没有命了。切记切记!”

    张龙带领一般人马飞奔进胜保军营,突然,四面火烛通明,照耀如同白昼,为首一员清将,不是别人,正是年富力壮的总兵陈国瑞。陈国瑞坐于马上,嘿嘿一笑说道:“叛贼张龙,陈某在此恭候久矣,还不快快下马受缚,如胆敢反抗,定让尔死无葬身之地!”话音未落,枪炮齐施,众捻军纷纷中枪落地,然后是一场混战,刘三姑见势不妙,带领十余骑亲随,冲破清军包围,返回本营。张龙挥舞长枪,左冲右突,被众多清兵围在垓心,早已是汗流浃背,精疲力竭,陈国瑞大喝一声:“张矬子,你给我滚下马去吧!”因为张龙身材矮小,故被陈国瑞呼之为张矬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国瑞从背后抡起枪杆,重重一拍,将张龙打于马下,很显然,陈国瑞有意留了张龙一条小命。还未等张龙反应过来,早有十几个清兵一拥向前,把张龙捆了个结结实实,解回胜保营帐去了。

    胜保端坐帐内,见兵士将张龙簇拥着走进大帐,便微笑着站起身来,亲自为张龙解缚,并假意对兵士斥责道:“张将军乃我故交,尔等如何这样无礼!”说完命人献坐,好言安抚道:“胜某早闻张将军大名,只是用这种方式相见,并非胜某本愿,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呀。”然后话锋一转:“只是三姑这孩子太不懂事!我对她可说是一片真心,她却把老夫的真心实意当做了驴肝肺,叛我而去,真使老夫汗颜,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哇!”其实他这番话是有意为刘三姑作掩护,因为只有他知道,刘三姑是他安排在捻军中的眼线。可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刘三姑同时也是张洛行安排在他身边的暗窺,胜保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呢。

    一连两天,胜保既不对张龙提及投降的话,也不打算释放张龙,只是一天三顿好酒好菜的招待。

    第三天一早,只见帐帘一掀,一个武士般打扮的貌美女子从帐外走了进来,只见她莲步轻举,脚步轻盈,声息全无的走到张龙面前。她面带微笑,两眼望着张龙,半天不说一句话。张龙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感到只发怵,只是两眼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她走到张龙面前,一把拽过张龙的双手,恶言细声地说道:“张龙,我知道你是被俘捻军将领,胜保叫我来招抚你,你是投降呢,还是死硬到底,这就要由你自己选择了。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你自己掂量着办把!”

    听过柳河花的话之后,一下子使张龙摸不着头脑。他心中暗想:“这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支持我投降呢,还是反对我投降呢?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其实,柳河花之所以依附在胜保身边,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用胜保的身份作掩护,待将来时机成熟时,再借机为冤死的父亲报仇雪恨。她最恨的就是那些为求活命,奴颜婢膝的人。张龙怎么会知道这些呢?所以他便被蒙在鼓里,只是猜测纳闷而已。

    说起这柳河花,咱们还必须稍费笔墨,交待一番。柳河花原本姓刘,是庐州府定远县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其父在当地也是个拥有几百亩良田的大财主,柳河花生在这样的人家,又是独生女,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一家人视若掌上明珠,宠爱得不得了。

    在刘荷花五岁那一年,突然家中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位云游道姑,此人身体窈窕,面若桃花,生得仪表非凡,一派武士装束,举止言谈都十分超凡脱俗。刘荷花的父亲刘景对道姑开玩笑说:“像你这等长相美丽,举止洒脱的女子,一个人在外行走,就不怕遇上歹人,劫人劫色吗?”

    那道姑听完刘景的话之后,一不解释,二不辩驳,而是突然起身走到院内,在众目睽睽之下,只用脚尖轻轻一点地,便纵身飞到了院墙之外,不见了人影。刘景一家人大为惊讶,赶忙跑到院墙外去查看,但是并不见道姑的踪影。众人只好遗憾地回到院内。刚一到房门外,就听见一个声音从屋内传出,说道:“刘大人,你们不必再找了,我在这里呢!”众人打眼望去,见那道姑仍然独自坐在椅子上自得其乐,悠闲地饮茶休憩呢。

    刘景十分纳闷,说道:“我说道姑如此胆大,敢独自一人在这混乱的世界中独来独往,毫不畏惧呢。原来道姑是一个世外高人呀,能告诉我你的家乡住址,姓氏大名吗?”

    道姑微微一笑,说道:“我的家就在定远南面一个很远很远的山村,村名非常奇怪,叫做牛占鼻村,先祖师承张三丰,都是练武之人,传到我这一代,父母只生我一个女娃,为使武艺后继有人,父亲只好将武艺传授给了我。由于从小习武,耽误了婚恋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渐渐断了婚嫁的念头。但总是觉得,就这样了此一生实在可惜,必须将我的终生所学传授给后人。我自己无儿无女,只好借外出云游之机,挑选继承人。今从你家门外经过,偶然发现你家令爱,身材修长,且聪明伶俐,日后必定是个可造之材,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因此不堪冒昧,来到贵院,想与刘老爷面商此事,不知刘老爷意下如何?”

    刘景一听,便喜出望外,说道:“我是一百个、一千个同意,只是女儿尚小,这么早离开父母恐怕对她不利,不知大师能不能留在我的家中,在这里教授我的女儿?反正家中房屋甚多,家境也殷实,不愁大师吃喝居住。不知大师可否同意刘某的意见?”

    道姑说道:“如此也好。”

    从此以后,道姑便在刘家后院,无论白天黑夜,也无论春夏秋冬,只要睡觉醒来,就教刘河花练习武功。什么擒拿格斗,什么蹿房越脊,什么夜行术,道姑将自己的终生所学,一股脑儿都传授给了刘河花。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时光一晃就是八年。此时的刘荷花,也已经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在当地也已经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武林高手了。

    有一日,在全家一起进餐的时候,道姑突然说道:“我的终生所学,都已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的徒儿,再教下去,我也是黔驴技穷,无能为力了。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今后的道路,就只有靠刘河花自己去走了。”

    道姑临走之前,对刘景一家人说道:“在贵府一住就是八年,每天叨唠麻烦,又承蒙刘老爷一家人多方照顾,小女子甚是感激。可是八年下来,你们从不曾究问小女子的贵姓出处,足见你们一家人的敦厚诚实,胸怀大度。咱们马上就要分离了,刘大人还是不想知道小女子的姓氏贱名吗?”

    刘景说道:“我刘景虽然知识浅薄,但是江湖上的规矩还是知道一些的,既然您自己不便说,自然就有不说的道理,刘某便也不好多加诘问了。”

    道姑说道:“真乃诚实本分之人也。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叫牛玉红,我所居住的村庄叫做牛占鼻村。仅此而已。”说完便扬长而去。从此以后,刘景一家人谁也再没有见过牛玉红的踪迹,也不知道这牛占鼻村到底在何处。

    俗话说,三穷三富不到老,平平淡淡才是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到,多桀的命运竟然在一瞬之间降落到刘景这个文弱书生身上!事情是这样的:

    刘景虽然家境富足、殷实,却从来不以势欺人,这在当时社会中,也算是个少见的作风正派的正人君子了。刘景对清朝地方官的腐败无能、鱼肉百姓的种种做法很是心存龃龉,免不了多有微词。一次,刘景到县城参加一个宴会,在酒桌上听见人讲,新到任的知县黄昏如何无能、如何敛财、鱼肉百姓等等,便随声附和道:“刘某在孩童时代就听先父教诲,荀子曰“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朝廷腐败出逆臣贼子,天上无光地也会变黑。刘某虽非官宦,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像一些拿着俸禄却又贪图私利的贪腐之徒,还不如“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刨黄土”呢!“刘景的这番话,恰巧被黄昏的一个亲信一字不拉的听了去,并添油加醋的修饰一番,禀报给了黄昏。黄昏听后,直气得两眼冒火,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刘景,你不就是一个土财主吗,竟敢如此放肆,你这番话与捻贼如出一辙,你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咱们就等着瞧吧!”

    事隔三天,突然有一群官兵冲进刘景宅院,不容分说,便五花大绑,将刘景拿到定远县衙,关进了大狱。连天加夜的逼供、审讯、痛打,硬是逼迫刘景承认自己是捻党的同伙,欲对朝廷行图谋不轨,心存颠覆朝廷的不良企图。你想刘景是个正人君子,是一个刚正不阿、有骨气的书生,忍着巨大的皮肉之苦,硬是指名道姓,骂黄昏不止,换来的却是更加疯狂的毒打、折磨,未过几天,便命归西天,含恨而去。刘景妻子、父母听到此噩耗,也相继含恨而逝。家中只剩下刘荷花一人,众多亲人相继死去,她将仇恨深深埋在心中,表面却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决定用她独特的方式来为自己的家人报仇。乡亲们看到,刘荷花一点痛苦的样子都没有,认为她是一个没肝没肺的不孝之女,不免遭受众人的唾骂。

    从此以后,她尽散家财,救济穷苦百姓,她一个女孩,又不懂得农事耕种稼穑这一套,只好任由土地荒芜绝收,及至后来,甚至连房屋土地也散卖一空,成了名副其实的穷光蛋。

    这正由了那句老话:“家有金山银山,也终会坐吃山空。”一个从小娇养惯了的富家小姐、如花似玉的青春女子,却一下子成了无家可归的街头流浪者,家庭和土地都没有了,只好到处乞讨度日。

    一天,胜保乘肩輿由官署回府途中,在轿中瞧见众人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在指指点点,不免心中感到好奇,便命轿夫停下脚步,问随从护卫道:“街边何事,为什么众人围成一团?快快过去查问清楚!”紧接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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