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第 4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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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不得!”徐峰头一个回过神来,大笑道,“如今你们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和公子哥儿了!失敬失敬。”

    其他几个人也都跟风起哄,都七嘴八舌的道喜,又叫他们请客云云。

    “二哥莫要说笑,”胭脂无奈道,又看向赵恒,“大当家的之前不还是指挥使么?区区七品县令,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不同,武举本就好出头些,只做文章我是不成的。”赵恒淡淡的笑道。

    “依我说,也没什么不同的,”胭脂摇头道,“还不是各凭本事?各有所长罢了。”

    既然确定是真的了,众人登时便忙活起来。

    赵恒先去前面照应着:他不仅是镖局大当家,且原先也是正经官身,于公于私都是最合适的。

    胭脂姐弟俩同众人都回去换衣裳,转出去的时候,卢娇还特意多瞧了胭虎几眼,结果对方心有所感的往回来时,她又飞快的跑走了。

    “四妹!”徐峰笑呵呵的在前头等着她,又挤眉弄眼的,“这下好了,虎子那小子身份陡然不同了,倒也配得上你。”

    “瞎说什么!”卢娇心中莫名烦躁,既替他们高兴,又为不确定的将来感到不安,同时隐隐带着沮丧,“我却配不上人家了。”

    “什么话!”徐峰不爱听她讲这个,更见不得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当即替她鸣不平,“你也是正经官家小姐来着,正五品的官儿,如何配不上!”

    “好汉莫提当年勇!”卢娇闷闷的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早已没落了的,还提它作甚?好没意思。”

    江志也不过三十来岁,刚皇榜登科便被授予官职,如此年轻,可见前途无量,只要好好干,不出五年便可获得晋升也未可知。待到那时,江家姐弟的身份自然又水涨船高。然而自己……现下不过是江湖飘零的野人罢了。

    唉!

    徐峰虽然行事大咧咧的,可实则粗中有细,不然赵恒也不会这样放心,将许多大事要事交给他办理。

    见卢娇确实存了心事,徐峰也不免替她唏嘘。

    好好的官家小姐,中间家世凋零、流落江湖本就叫人扼腕唏嘘;好容易看上一个小子吧,现如今人家竟忽的起来了!这丫头又是那样一个心细的人,如何能不在意?

    且不提这边卢娇满腹心事,那头父女三人再次相见也是百感交集。

    江志头戴乌纱,身穿青色官服,脚踩黑色白底皂靴,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果然也有了几分气派,通当日小莲村那个穷书生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许久不见,他瞧着憔悴了许多,可周身气势反而更强了,倒叫姐弟俩无端有了陌生的感觉。

    来的路上,胭脂心中涌过无数个念头,她本以为自己会哭,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好似泪水早已被磋磨干净了。

    她对江志固然有怨气,可同样也有属于父女的亲情,然而,她早已过了哭泣的年纪了。

    胭虎远比她来的更别扭,刚才到门口的时候还突然反悔,不想进来,被她硬拖进来的,这会儿正气鼓鼓站着,一张嘴便道:“你只管去找那女人生的亲儿子去,如何又想起我们这些爹不疼娘不爱的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已经选了那女子,便当他们姐弟俩早就死了吧!何苦又来找?

    江志张了张嘴,竟头一个掉了泪。

    姐弟俩面面相觑,然而谁也没上前劝慰,就这么静静坐在原地,听江志哽咽着说了他们逃离家乡后发生的事。

    “……我知对不起你们,便日夜发奋苦读,好在天不负我,如今我得中第二甲第二名进士。本来是要留在京中熬资历的,可我等不起,且也未必会有好结果。可巧有几处州县地处偏僻,许多人都不大愿意去,圣人着急用人,我自己写了几回折子,也便得了。”

    之前他的恩师便同他分析过,似他这等寒门士子,与其留在京中苦熬资历,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倒不如放手一搏,先去外地上任。只要肯吃苦,结结实实混些实打实的政绩,一年在外管饱比三年留京都强。

    且有实权的官儿升迁起来本就比虚职容易些,不过起/点略低罢了,可若是混得开,日后路自然走得更稳。

    江志擦了擦眼泪,又道:“其实我早知你们在此处,只是一直没脸来,如今好容易有了些盼头,且想在上任前问问,可愿意与我一同去?”

    不等他们回答,江志又道:“我都打听好了,那里固然不比沂源府繁华,可县衙所在的县城也还不错,不比青山镇差到哪里去。且为父是当地父母,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苦了你们。再熬几年,未必不会升迁,届时你们跟在我身边,便是成家立业也好往上提一提。”

    话音未落,胭虎已然梗着脖子道:“谁用你亡羊补牢的?我,我同姐姐已有意中人,你自己上任去吧!”

    说着,还赌气似的道:“去了之后最好再讨个更妖娆妩媚又刁钻的小老婆,只是可惜这回没有原配的子嗣供她磋磨了!”

    江志全然听不进后头的话,只是惊得站了起来,“意中人?什么时候的事?是怎样的人?快叫来给我瞧瞧。”

    胭虎又要说话,却被胭脂拦住。

    他有些不甘心,可到底还是听了姐姐的劝。

    “爹,”胭脂的心性终究成熟些,知道此刻不是赌气的时候,便努力心平气和的道,“弟弟这话,却并不全然是气话。我已认定了一个人,此生非他不嫁,而他自然也非我不娶。弟弟虽然还小,可也有了意中人,我也知他并非一时冲动,故而并不愿意棒打鸳鸯。若是他们来日得以共结连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即便不能成,也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再者,我的买卖也在此处,此刻却还走不得。”

    她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的,从表情到语气再到眼神无一不坚定,本以为会迎来江志激烈的反对,谁知他张了张嘴,竟满面颓然的长叹一声。

    “到底是爹爹的不是,若非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又一时耳根子软,娶了恶妇进门,忽略了你们,也不会有今日……”

    胭脂姐弟没言语,因为确实事实如此。

    假若当时江志忍住了没有再娶,他们一家三口一门心思好好过日子,也未必会穷困潦倒。待到今日他荣登皇榜,姐弟俩便顺理成章的换了身份,又哪里来的这般波折?

    姐弟俩知道源头出在何处,却不好再开口,所以沉默。而江志也明白自己便是罪魁祸首,时至今日,也是无颜面对,故而并不一味强横。

    第56章

    爷仨说了半日话,江志眼眶微红的出来,胭脂姐弟送到门口,江志便叫他们不必送了。

    “近来天气渐热,如今正是中午,日头毒辣的很,莫要晒着了,进去吧。”

    方才三人都掉了泪,现在都顶着一双兔子眼,谁也不比谁强些。

    胭虎抓着自家姐姐的胳膊,却还是倔强的梗着脖子,只是不往江志那边看。

    江志见状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又语气温和的对胭脂道:“我尚能在沂源府停留三日,便住在城外驿馆内,若是有什么事,可托人去寻我。”

    胭脂点了点头,见江志转身欲走,忍不住跟了几步,声音发颤的问道:“那,那三日后呢?”

    江志苦笑,“三日后,我便要上任去了。”

    这一去何止千里?光是来回赶路只怕就得三四个月,且江志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往回调,往后亲人之间见面谈何容易?

    胭脂就忍不住掉了泪,却不好开口说挽留的话。

    她虽然身为女子,可也读过书,知道些道理。父亲这是给朝廷做官去,圣意难违,哪里能随心所欲?只怕眼下停在这里,也是费尽周折才争取过来的。自己若再哭哭啼啼,行那小女儿态,只怕叫他越发放心不下了。

    想到这里,她当即朝江志行了个大礼,“父亲安心上任去吧,到了之后千万托人捎个信儿回来,也好叫我们放心。我与弟弟在此间一切安好,父亲不必挂怀,万事还以国计民情为重,莫要叫朝廷失望才好。”

    江志此行本只是打算看看孩子,断然没想到竟会从女儿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登时既难受又骄傲,两眼泪汪汪的,只是说不出话来。

    胭虎咬了咬牙,也跟着磕了个头,虽依旧不看他,然心中也颇难受。

    跟着送出来的徐峰等人难免被感染,也是十分唏嘘。

    赵恒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主动请命道:“我送江大人出城吧。”

    江志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会儿,点点头,“也罢。”

    爷仨又胡乱说了几句,到底是狠心分别了,胭脂姐弟跟着追了几步,到底没追出去。

    追上去又如何?不追上去又如何?左右都是留不住的,来日还不知何时相见,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趁现在还没多少情分的时候分开了,省的日后想的慌。

    胭脂咬了咬唇,有点委屈,又有点骄傲:左右这几年差不多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我爹爹出息了,熬过去就好了!

    江志也没坐轿,只是走着,赵恒陪在他身侧也不讲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步行了两条街,最后一抬头都能远远地看见城门了,江志这才深深地看了赵恒一会儿,百感交集道:“我那一双儿女,多赖你照拂,不胜感激。”

    赵恒笑道:“不过是志趣相投,也算有缘,江大人不必多礼。”

    “甚么大人,”江志自嘲一笑,摆摆手,“你也不必在我跟前拿什么晚辈的款儿,昨日我已拜访过徐大人,禀明来意之后,他多有跟我说起你的好处。说来,若你当初不主动辞官,如今少说官居五品之上,岂是我这区区七品县令可以仰望的?”

    赵恒淡淡一笑,既不骄傲也不谦虚,“旧事莫重提,即已辞官,便没有了当日的赵指挥使,唯剩今日的赵大镖头罢了。”

    “你不后悔?”江志追问道,“听说你的恩师汪先生他们已经为你正身,若你想重归朝堂,想来也容易得很。”。

    说来,这话他问的既有私心也有旁的。

    五品,那可是五品啊!多少人豁出命去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扒上边儿,这人竟当真就说撩开手就撩开了?难不成他果然没有一丁点儿的悔意?

    如今赵恒刚立了功,甚至在圣人跟前挂了号,且又因之前履历不差,还有旧识、老师帮衬,更兼难得一点圣人的愧疚,但凡有点心思回去,难不成会有多难么?

    赵恒轻笑一声,没说话。

    又走了几步,江志好似终于憋不住了似的,表情复杂的瞅着他叹道:“到底是,年纪大了些,这样老……”

    为人倒是信得过的,也有些本事,只是……这也忒大了吧?比闺女大了足足七/八岁,这要是再抓紧这点儿,都快差出一辈人去了!

    这么想想,他那样如花似玉勤劳能干又温柔体贴的好闺女,也忒亏了!

    想来也是心酸,如今女儿瞧着依然是认准了这歪脖树,什么“非她不娶非他不嫁”的话都说出口了,儿子虽没个准信儿,可大约摸也八九不离十。这么一瞧,统共便只这一双儿女,俩人的姻缘竟没有一桩是自己做主的。

    可怨得了谁?

    怨他!

    怨他没能当个好父亲!

    怨他,明白的太晚了,出息的太晚了……

    到头来,非但保护不了孩子,什么事儿还得靠外人。

    女儿才多大小的年纪?如今竟也闯出了点名堂,听这倒是颇欣慰,可这世上的钱哪里有好赚的?指不定背地里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呢?

    他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而赵恒在听到那句“这样老”之后,也是百感交集。

    老了啊……

    他也才二十来岁,比起心上人来固然是年纪大了些,可也还算是年富力强正当时吧?怎么就能说老了么!

    于是大当家的也少有的纠结起来。

    江志自顾自的挣扎片刻,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钱袋递过去,“这是我这些日子攒的银子,还有圣人赏的五百两,这些,你都帮我转交给胭脂吧。”

    没中秀才之前,他抄书攒的那些早就花光了,如今剩下来的便是后来中了禀生之后的银子,还有后来做了举人,昼夜苦熬帮人誊写对联、匾额等挣的。尤其是后者,多有手头宽裕的人家为了蹭喜气,不惜花几十两银子买一个字的。

    越往上走开销越大,什么学子之间的文会自不必说,还要去各处拜访一干文坛大手、历来考官等等,大城镇花费又高,当真是如流水一般。等闲人家哪里经得住耗?便是一句“节衣缩食”了。

    若非早有准备,江志哪里有银子在京城交际活动?更别提托人上下帮忙,为自己提前求了这县令的位置了……

    赵恒没接,“如何不亲自给?”

    江志就唏嘘道:“难不成你不知道她的脾性?外柔内刚,瞧着和软,实际最是有主意的,又能干,早前便不肯要我的银子,如今知道我要外地赴任,更不肯收了。倒不如由你转交,等我走了,便是她不想要也没法子。”

    倒是这么个理儿。

    赵恒点了点头,果然小心收好,“必不负众望。”

    顿了顿又难得玩笑道:“您就不怕我贪墨了么?”

    江志嗤笑一声,“以你的身家,这区区几白银之恐怕未必放在眼中。”

    说罢,又道:“再说,即便我不在此地,难不成以后便不会写书信了么?”

    赵恒一挑眉,果然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

    气氛就有些尴尬。

    赵恒一气送到城外,江志却走得格外慢,又絮絮叨叨的说:“我知道她能干,又是个要强的,这点银子眼下她还未必瞧在眼中,好歹的你都劝着些,别一味照她的性子,莫要累坏了身子……”

    赵恒一一应下。

    眼见着城门渐渐远去,这都出城好几里了,江志才摆摆手,“罢了,不必再送,你且回去吧。帮我好好照顾好他们,有劳了!”

    说罢,一揖到地,赵恒竟来不及反应。

    江志行了礼,又伸着脖子朝城门口眺望一回,略显失望的上轿去了。

    赵恒目送他远去,稍后进了城,却意外瞧见姐弟俩手拉手,眼睛红彤彤的站在那里。

    “来都来了,如何不出去送送?江大人可等了你们许久。”

    胭虎就抢白道:“谁来送他?不过是跟姐姐出来买东西罢了!”

    赵恒无奈摇头,这小子,就死鸭子嘴硬吧。

    “那东西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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