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只眼-无章节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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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一方面,出于对美术的热爱,有毒气体都能忍了;另一方面,却因为一场失恋,所以直接就退学。这前后的逻辑,实在是有点不通。”段小威在给队长汇报这次的调查进展后,总结道:“另外,杜月农说,死者跟他的几次接触都是因为讨论种植花木,但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在死者居住的地方,或者是租赁处,看到任何栽种的植物。所以,我觉得杜月农并没有说实话。”

    “虽然这些迹象都很值得怀疑,但是杜月农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对了,张青青遇到袭击的那个夜晚,他有能证明自己不在场的证据吗?”队长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他刚从局长办公室回来,听说媒体对这桩案子非常关注,一直在偷偷打听案子的进度。可是他手下的这些刑警,虽然大家每天都在努力的寻找线索,但是收获都不大。

    段小威摇了摇头说:“关于张青青的案件,杜月农说自己当时在屋子里看电视剧。但因为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阿鲁也说那几天一直听到他在看电视剧的声音。还说他当时还好奇怎么杜月农也会看这种狗血婆妈电视剧,所以印象比较深刻。要说起来,在那个时间段,其实要找人证明自己是在房间里度过,真的很难。”段小威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说。

    队长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眼下他老婆出差,女儿又在外地念大学,每天晚上下班后,都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如果现在有人要他证明自己昨天晚上一直在家,没有出去过,还真找不到人作证。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队长办公室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陈笑抱着一叠资料冲了进来:“队长队长,有大线索。”陈笑神情古怪地把手中资料扔在办公室的椅子里,擦了一把汗,从里面翻出三张照片递给队长说:“队长,这个杜月农不简单!”

    听到“不简单”三个字,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段小威身子一热,站起身来凑过去看陈笑的资料。

    原来,陈笑一直苦于“申沧”身份的搜索陷入困境,后来他听说段小威挖出杜月农这条线索后,主动要求去查杜月农的资料。结果没想到,陈笑查了大半天后,居然找到一条大线索。

    队长,段小威,李美兰瞪着桌子上的三张照片,拍的都是同一个女孩不同侧面和表情。

    这女孩看起来很是眼熟。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飘落在肩头,皮肤雪白,脸蛋偏圆,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俏皮的对着镜头看。女孩子身后的背景,居然是八年前一场影响力颇大的S城艺术大赛领奖台。

    “这女生,好像林小宝啊!”李美兰首先发现端倪,“你看,她头发剪短点,人再瘦一点,跟林小宝有七八分相像啊!”

    “对。还是女生看女生眼神好使。”陈笑赞同地说:“我当时也觉得这个女孩子好眼熟。琢磨了半天,才发现是和林小宝的样子很像。”

    队长放下照片,长呼一口气,盯着陈笑说:“然后呢?然后你还查到了什么?”

    “后来我查了这个女孩的身份,她是这一届大赛油画专业的一等奖获得者,名叫楚小沫。获奖的时候,她是S城美院大三学生。”

    “和杜月农之间的关系是?”段小威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紧紧盯着陈笑,声音有点嘶哑。

    “她就是杜月农的女朋友!”

    陈笑话音刚落,队长的手捏成了拳头,重重捶打了下办公桌。如果是事情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案子的线索,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透明。

    “现在这个楚小沫在哪里?”队长扔下手中的照片,后背靠在椅子上。他忽然觉得办公室里很热,抽了一张纸巾,不住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可是,这汗水倒是越擦越多。

    “楚小沫在获奖后不久,就失踪了。”陈笑咽了下口水,稍停了一会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

    “失踪。这么来说。”队长感觉自己额头上又冒出汗来。

    办公室里,再一次陷入寂静。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快速盘算。过了好一会,队长直直盯着段小威,“如此看来,这个杜月农有着重大嫌疑。你可能是找对了线索。”

    从队长办公室出来以后,段小威订了去S城的高铁票。他需要去杜月农的学校走一趟。原本他以为这样的出差申请,队长会很勉强的才答应,没想到陈笑会在那个时间点上找到了这么有力的线索。所以,段小威刚一提出来,队长立刻答应了。

    两个小时后,段小威和李美兰共同坐上了去S城的高铁。根据列车时刻表显示,他们抵达S城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八分。

    “一会到了S城后,先去找楚小沫的父母。”段小威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刚才他已经和楚小沫的父母通过电话了,他们对于警察提出的来访,倒很是吃惊。虽然声音中带着并不想警察前来打扰生活的意思,但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并且报上居住地址。

    一路上,李美兰翻看着自己记录案件的小本子,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几乎看了不下数十次,里面的内容也都烂熟于心。她心情有点烦躁,想和段小威谈谈自己的发现,但一扭头,看着段小威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似乎睡着的样子,也就打消了念头。

    怎么说呢?李美兰心里有个很大胆的想法。林小宝所说的,总是感觉有个人在背后盯着自己,而段小威最初提出的,根据两起案件的情况,似乎作案的人,是怀着保护林小宝的心思。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如果杜月农真是案件的凶手,那他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林小宝,而动机是因为林小宝和楚小沫样子很一样?所以才令杜月农产生了保护欲望?

    这样的推理,听起来逻辑上没有毛病,可是,那是不是意味着楚小沫已经死了,而杜月农是知情者?李美兰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如果自己的推理成立,那么为什么“申沧”的死,杜月农却有不在场证据?他不是应该为了保护林小宝,而把“申沧”杀死吗?这前后矛盾的推理,让她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她皱着眉头,拿着笔在本子不停的涂涂抹抹,终于靠在火车上闭目养神的段小威忍不住睁开眼,叹息着说:“大家都在看你。你的动作再夸张点,列车警察都要被你吸引过来了。”

    “啊?”李美兰吃了一惊,抬起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果然,那个穿着浅灰色鸡心领毛衣,深蓝色衬衫的男子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段小威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其实这一路,他的脑袋里也没有停止过,各种想法都纷至沓来。

    李美兰凑上前去,低声将自己刚才的想法给段小威了一遍后,苦恼地说:“该死的不在场证据。如果他没有这个证据,应该就是能确定是他了吧?”

    “那凶器呢?杀死‘申沧’的凶器呢?”段小威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缩了缩身子,将衣服拉紧。

    虽然是秋天,但是高铁里的冷气打的非常足。

    李美兰歪着头,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山丘,低声叹道:“是啊。凶器呢?现在看来,这两点是重中之重了。”

    段小威没有说话,沉默的将身子贴在高铁的车厢上。他脑袋里什么都不想,一切都放空。整个案子越是接近真相,矛盾点就越显得突兀。

    32

    S城到了。

    高铁停靠在站台上,段小威和李美兰跟随着客流,走出列车门。火车站里面,等待出租车的队伍很长。段小威皱了皱眉头,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快晚上六点了。

    好容易等到了出租车,在把楚小沫家的地址告诉出租车司机的时候,段小威捏了捏脖子,刚在火车上眯着的姿势,并不是很舒服。

    出租车在S城的老城区里东拐西绕,最后停在一个小区门口:“就是这里了。”司机面无表情地说。已经是晚上六点四十了,他的晚饭还在保温盒里捂着。

    段小威付了车钱后,和李美兰一起走下了车。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S城比较老的小区了。楼房栋与栋之间隔的非常近,中间的绿化带虽然看起来植物都很高大的样子,但明显是没人修建的结果。

    此时天已经黑了。按照小区居民的指点,他们一路走到第二十四栋公寓楼。拉开公寓楼进门处已经生锈的,完全不起作用的防盗门,他俩一前一后的走到四楼,站在402室的门口。

    门旁白墙上,装有门铃。

    段小威按下门铃,很快,房门就被打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披着一件奶咖色薄针织线衫站在门口。

    去之前,段小威已经查了资料,她应该就是楚小沫的母亲,叫卢美子。

    两人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卢美子请他们进来。

    屋子虽然不大,看起来也就是二室一厅的样子,但是收拾得很干净,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果盘。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还开着,但声音被被调的很轻。

    虽然房子里的装修看起来都已经过时,但是收拾的很干净。可是在满屋子的白炽灯光下,总觉得这里很清冷。

    “老楚去厂里了。他退休后,在家待不住,又去厂里做了技术顾问。”卢美子从厨房里端出两杯绿茶,放在刑警们面前。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找到了楚小沫了。”卢美子遗憾地说。

    “暂时还没有她的消息。不过,能说说楚小沫失踪前后的事情吗?”段小威坐在沙发上,握着茶杯,询问地看着卢美子。

    “我想也应该是没有消息,”卢美子的身子慢慢缩回了沙发里,虽然话是这样说,脸上却是一副失望的表情,“小沫……唉。”

    八年前,楚小沫获得S城艺术大赛油画组第一名的时候,刚满二十二岁,正是对人生充满幻想的时候。当时,所有的人都赞美她,认为她天赋过人,那么年轻就能在这样的比赛中崭露头角,日后一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拥有不可限量前途的年轻人有很多,可最终能真正实现梦想的,又有几个?

    “有一天,小沫回家给我们提出,想去意大利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学习,她已经在着手进行申请。把我和她父亲都吓了一跳。虽然我们一直都知道,小沫志向很高,但是完全没有想过,她居然目标是这个。”

    “之前没有任何商量吗?”李美兰问。

    卢美子摇了摇头,“完全没有,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供她上美术专业,就已经很吃力了。”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八年,但是这些前前后后的经历,在她脑海中已经翻来覆去的上演了很多很多次。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独生女楚小沫倔强的脸:“钱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担心。我有办法筹集。”

    “她有什么样的经济来源?”段小威凑过身子,充满疑问。

    “不知道。这孩子自从获得大奖后,做的事情就是神神秘秘的。”卢美子的脸上,浮起一层困惑:“不过,也可能是为了宽慰我们的心吧。”

    “后来呢?”

    “后来,是那一年的10月21日,我记得很清楚,从那天开始,我打不通她的电话。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在画画,所以把手机关了。可是,一直到下一天,电话依然没有打通。于是我去了学校,她的宿舍同学说,小沫上一天晚上,没有回宿舍睡觉。”

    听到这里,段小威的眼睛一眨,这个日子,感觉很熟悉。

    “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当天就报了警,可是无论怎么找,都没有她的消息。”

    虽然卢美子说的很平淡,但是从女儿失踪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有些话,有些想法,不能有,也不敢有。“我想,她应该是在某一天,会重新回到家里的吧。”

    无论怎么说,卢美子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抹乐观的笑容。

    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在失踪之前,她的情绪有过什么不对劲吗?或者说,她有提到过,要去哪里?”

    “没有。那段日子,小沫和从前一样。”

    “问过她身边的朋友,她可能去了哪里了吗?”

    “小沫的朋友很少。她是一个内向的姑娘。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男朋友。不过那个小男孩也说不出她去了哪里。”

    卢美子将身子靠在沙发上,两眼凝视着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杯,似乎陷入了回忆。

    “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李美兰试探着问。

    “杜月农。”卢美子轻轻吐出这三个字,低垂的睫毛抖动了下:“小沫失踪后,这孩子也渐渐消沉,后来索性退了学。真是可惜……多好的前途啊。”

    杜月农是个孤儿,五岁的时候被送到福利院。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显出特别高的美术天赋。而福利院院长恰好也是S城文联社主席,他悉心培养杜月农,最终,杜月农不负众望,考上了中国美院。可是,他放弃去那边上学,而是念了S城美院。

    谁都不知道,杜月农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好像后来杜月农做出的退学决定,他的真正想法,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因为小沫的关系,小杜这些年来,还时不时地来探望我们。”卢美子指了指电视机柜子上放着的几瓶装帧精美的酒,“知道老楚喜欢喝几口,就总是带点好酒来。而且每次来,都帮我们做很多事情。虽然你看,我和老楚也没有老到干不动活的地步。”卢美子的话断了,看的出来,她是相当的失意,“但是,这些年过去了,小杜对我们却一点都没有变。听说他至今还是单身,给他介绍女朋友,他也不肯。唉,可是小沫。”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这个人,你认识吗?”段小威从口袋掏出“申沧”的照片,递给卢美子。她看了看,摇了摇头说:“这人,不认识。”

    听到这个回答,李美兰很是失望。她看了一眼段小威,他倒是没异样表情。

    在把照片还给段小威的时候,卢美子的手忽然停顿在空中,起疑心道:“你们,不是有了楚小沫的消息,然后不告诉我吧?”她重重咽了下口水,脸颊上松弛的肌肉在轻微颤抖。

    “不是的。”李美兰抢着回答,她看着卢美子下垂的眼角上,满是皱纹。不过五十多岁,头发都已经白了。

    “那你们是在查什么?这个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卢美子不信任地说,“为什么现在又要开始查这个案子?一定是有什么消息,对不对?”

    卢美子的疑问,实在是很合情合理。

    “N城发生了一起命案。我们在查这个事情。”段小威说。

    “N城的命案,和小沫有关系?难道说,你们真有了她的消息?”卢美子一惊,脸上露出慌张的表情,“你们千万不要骗我这个老太婆,如果真的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我什么样的坏打算都有过了。我什么都能扛得住的。”

    “真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嫌疑人和S城美院的学生有点关系。不但是您家,其他人那边我也都要走访。”李美兰解释道。

    “哦。例行惯事是吧。”卢美子喃喃自语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我多疑了。”可是,她嘴上这样说,但是眼神中怀疑的神色一点都没有减少。

    从卢美子家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段小威站在小区里,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楚小沫房间。虽然已经八年没有人住了。但是房间里的一切,就好像是主人随时会回来一样。

    桌子上擦得一尘不染,床上的被褥,还散发着阳光的香味。甚至桌上的花瓶,还插着两支花。可是房间墙壁上,原本挂着相片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只有昔日相片框子的痕迹还在。

    这样的心情,其实也是理解的。

    卢美子讲述的内容,其实和S城公安局关于楚小沫失踪档案里写的差不多。只是听着当事人说出这些事情,似乎更具有冲击力。

    “听卢美子描述的那个杜月农,为什么和我们接触的那个杜月农,差别那么大呢?”两人走在回房间的路上,李美兰望着天边的月亮,感慨地说。

    段小威没有说话。他的手摸到了口袋里“申沧”的那张冰冷的照片。这张照片似乎在提醒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就看他们怎么去表演了。

    很奇怪,段小威想到了放在“申沧”枕边那本专业的人体摄影书。

    33

    S城美院坐落在城郊外的青松山下,只有寥寥几班公交车抵达那边。从车站出来后,段小威和李美兰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景致,确实很不错。青山绿水,宁静安逸。

    “不过,这样的地方用来建造疗养院似乎更适合。”李美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让这群正处于青春期荷尔蒙大量分泌的学生,圈养在这里,岂不是很憋的慌呢。”

    段小威没有接话,他们向门卫出示了警察证后,直接走进校门。

    昨天晚上,从卢美子家出来以后,段小威一夜无眠。他躺在宾馆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她说的话。其中有一句,却是让他怎么都想不通。

    “放弃了多么好的前途。”这是卢美子在惋惜杜月农退学时说的话。

    可是,根据自己目前调查到的情况,杜月农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美院学生,虽然画的画不错,但是并没有在什么大赛中获得过名次。或许,卢美子感到可惜的是他放弃了大学学业,和原本应该有的锦绣前程。

    段小威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时半会根本就无法入眠。他又想到了卢美子提到的10月21日。八年前的这一天,楚小沫失踪了;而八年后的这一天,林小宝差点被人袭击,“申沧”被人打死。

    为什么会又是这一天?这里是有什么巧合吗?还是有着某种机缘?如果真的是有关联,那么他和杜月农的关系,绝对不普通。

    这些问题折腾的他一晚上没睡着,睁着眼睛等到天空发白。

    走在美院校园里,学生们似乎比N城大学的学生更懂得装扮自己,甚至在篮球场上打球的学生,穿的运动衫也更为新潮别致。

    办公楼是在教学区的主楼里。

    段小威和李美兰走进去后,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色套裙的年轻女老师。

    “您好,我想找葛秋明老师。”李美兰说。

    “葛老师?”女教师上下打量着他们,李美兰掏出警察证,给她看了下说:“我们是N城公安局的,想找她询问点事。”

    女老师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你们是警察。葛老师啊,她在。我去叫她。”说完,快步走向办公区域。

    一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她似乎是知道段小威和李美兰的身份,在点头致意后,带着他俩去走了会客室。

    会客室的房间不是很大,不过是一张圆桌和一套沙发,还有一个展示柜,柜子上放着学校历年来获得比较大奖项的照片。段小威站在柜子前,仔仔细细的看着。

    S城美院果然很厉害,几乎每年学生都能在国内外美术赛事上获得一定名次。在这其中,他看到了楚小沫的照片。

    会客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非常瘦削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女老师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套裙,越发显得精神干练。

    “我是葛秋明。你们是警察?”

    “是的。”

    段小威转过身,快速打量了下葛秋明,而后者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李美兰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和段小威,葛老师只是礼节性都点了点头,她对他们并不感兴趣。

    “这次来打扰您,是为了解下八年前你的两个学生,楚小沫和杜月农的情况。”段小威开门见山地说。他明显感觉到葛秋明在听到这两个名字后,眼中露出困惑的神色:“他俩?都毕业很多年了。”

    “对。葛老师还记得他们吗?”

    “当然记得。”葛秋明抿紧了嘴唇、这两个学生,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尤其是杜月农,在她执教那么多年,他是数得上的具有罕见天赋的学生。

    不过可惜退学了。

    “当年发生楚小沫失踪案件的时候,您是他们的班主任,能不能具体谈谈那时的情况?”

    “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葛秋明沉吟着说,“难道说,有她的消息了?”

    “暂时还没有。只是因为有其他案件的牵扯,”段小威字斟句酌地说:“因此,想请您给我们说下当时的整个事件过程。”

    葛秋明微微叹了一口气,要她说,这完全就是一桩很悲惨的事情。

    “楚小沫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学生。她的作品,想象力非常丰富,构图大胆,用色大方,应该说,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学生。”葛秋明一边回忆,一边仔仔细细的把当时发现楚小沫失踪的过程都说了一遍以后,感叹地说:“其实,最可惜的就是杜月农了。”

    “杜月农?”李美兰重复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为什么这样说?”

    葛秋明顿了顿,嘴角微微抽动,她低着头,反复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

    “是有什么不能说吗?”段小威问道。

    葛秋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盯着段小威的眼睛说:“事情也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说出来,应该也没多大关系。”这话与其说是讲给段小威和李美兰听,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更好。

    李美兰浑身一震。她凝视着葛秋明,心跳得厉害。她满心期待,或许能查到什么关键性线索。

    “楚小沫的绘画水平,在她那个年龄段中虽然可以说是属于佼佼者,但是,杜月农的水平比她高出好几个段位。楚小沫获奖的作品,很明显,带有杜月农的绘画风格。”

    “您是说,这幅作品是杜月农代笔的?”段小威身子向前探了探,直直地盯着葛秋明说:“能肯定吗?”

    “肯定这种事情,怎么说呢。”葛秋明苦笑着低下头,低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我作为他们的指导老师,对他们的绘画风格和水平,了解的一清二楚。这幅画一拿出来,我心里就有数了。但是,既然楚小沫说自己画的,杜月农也没有意见,我们也就只能认为是她画的。更何况,当时他俩正在谈恋爱,在那个年纪,谈恋爱谈昏头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更别提只是画一幅画了。”

    段小威点了点头,“后来楚小沫失踪后,杜月农就退学了?”

    “是的。接到他退学申请的时候,我非常震惊,怎么都不舍得那么有天赋的一个学生,就这样放弃学业。我整整劝了他一个星期。可是他去意已决。杜月农……他现在在做什么?”葛秋明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俩。

    “他在N城大学做花匠。”李美兰轻轻地说。

    葛秋明听到,脸色忽的变了,她猛地站起来,但随后又无力地坐下。

    “真是太不把自己的天赋当回事了。胡闹。简直就是胡闹。”葛秋明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痛心疾首地说:“你们可知道,他可是完全有希望成为中国‘梅派’接班人的。”

    “梅派?”段小威看了一眼李美兰,她也一脸茫然。

    “哎,说了你们也不懂。”葛秋明已经气晕了头,完全没有了耐心。她站起身来,在狭小的会客室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不行,我要就把他揪回来,不能让他就这样堕落下去。”

    “那个,我看他做花匠,做的也挺好。”李美兰插了一句话,结果却被葛秋明瞪了回来:“那是肯定的。像他那种天生的美感,做这种工作简直就是天大的浪费。”

    段小威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总而言之,这个事情就是楚小沫失踪以后,杜月农退了学,至此以后这两个人就在这所学校消失了?”

    葛秋明眨了眨眼睛,思维猛地被段小威拉回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无力地坐进了沙发里,她是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如今居然会“堕落”成这样。

    在她看来,只要没好好发挥自己的天赋,继续画画,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堕落。

    “楚小沫的失踪,是怎么个过程?”

    “听她宿舍同学说,下午上完课后,她一个人走出了宿舍,就再也没有回来。宿舍里的一切东西,都和平时差不多了,也没有额外带走任何的东西。”

    “走的时候,有接到什么电话之类的吗?”

    “这我倒是不清楚。具体你们要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楚小沫那时的舍友华晓蓓。不过,”葛秋明站了起来,看着他俩说:“不过,你们没有华晓蓓的联系方式吧?我去查下。”

    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接待室的门被关上,李美兰扭过头看看段小威,轻轻地说:“杜月农真是因为楚小沫失踪,伤心过度才退学?”

    段小威没有说话,他靠在沙发上,仔细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内容。

    五分钟后,葛秋明再次走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一张黄色的便签纸,递给段小威说:“我从档案上调出来的记录。不知道电话还是不是这个了。”

    段小威点了点头,接过便签纸后,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葛秋明:“最后在麻烦您一下,这个人,认识吗?”

    葛秋明瞥了一眼照片,忽然睁大眼睛,“这。”她不由自主接过照片,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梅离锐吗?”

    “梅离锐?”段小威倒吸一口凉气,他紧张地瞪着葛秋明,眼睛一眨不眨。李美兰心跳得厉害,手指在微微发颤。

    终于找到认识“申沧”的知情人士了。

    “是啊。”葛秋明对着照片看了又看,很肯定地说:“一个聪明的家伙。但是走了歪路。”她缓缓放下照片,轻声说道。

    一瞬间,段小威觉得自己嗓子干的要冒烟了。他想说什么,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34

    学校小礼堂上,掌声再一次响起。台下的观众们站起身来,热情的拍着手,在舞台的最后排,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压过阵阵掌声:安可。安可。

    这声音提醒了所有人。就像是飓风刮过全场,一眨眼的功夫,每个人都在下面喊着:安可。安可。安可。

    终于,原本只是闪烁着微弱黄色灯光的,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再次打起了聚光灯。

    这下,台下观众们喊声更加响亮了。每个人都紧紧盯着舞台,直到一排穿着表演服装的演员,手拉着手,从舞台后面跑上了场。他们喜气洋洋的看着热情的观众,眉眼间都是抑制不住的欢乐。

    站在最中间的,是穿着大红色塔夫绸裙子的林小宝。灯光下,她那一头栗色的头发上,压着一个俏皮的小花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活的转动着,可爱的小鼻子因为浓浓笑意而微微皱起,右边嘴角上,一个深深的小梨涡时隐时现。

    牵着林小宝左手的,是高大帅气的刘子良,当然,此时他穿着的是罗密欧的服装,站在娇小可人的林小宝身边,更是显得风度翩翩。

    牵着林小宝右手的,是话剧团团长老高。老高穿着运动休闲服,意气奋发地接受着台下所有人的欢呼。

    有人捧着大束大束美丽的鲜花,跑上舞台,献给他们最喜欢的演员。

    很快,林小宝的手上都已经捧不下了。

    舞台上的演员们向观众们弯腰致谢,而观众们则是热情洋溢的拍着手,希望能多看他们一秒也是好的。

    终于,第三次谢幕结束了。演员们再一次走入了后台。舞台上的灯光彻底熄灭了。

    台下的观众们知道,这一次,演员是不会再出来谢幕了。于是他们拿起座位上自己的东西,和身边的同学,朋友们意犹未尽地讨论这次表演,慢吞吞地往小礼堂外走去。

    但是,也总是有例外的。

    在观众席最后排,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他嘴角上挂着一丝笑容,丝毫没有站起身来离开的意思。

    一直到小礼堂里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晃悠着往外走去。

    他很为林小宝感到高兴。

    这次校庆活动的舞台剧表演,很明显是大获成功。虽然这部莎士比亚的名作已经是耳熟能详,但是没想到,林小宝和她的小伙伴们居然能把这部戏演绎的如此精妙。

    一想起林小宝刚被团里推荐为主角朱丽叶时,她是那么的惊慌失措,那么的毫无自信,杜月农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女孩,怎么就这么和她一样呢?

    是的,他的楚小沫,也是这样的女孩。

    内敛,低调,从不逾越任何她自己划定的界限。可是,越是这样的性格,就越是激发他的保护欲望。

    再也没有比能看到她的嘴角上,忽闪着的小酒窝更让人着迷了。

    失去楚小沫的痛苦,夜夜折磨着他。他甚至开始考虑自杀。一个人孤单单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变态压抑的情绪,几乎压垮了他。直到半年前的一天清晨,他忽然在学校小花园,撞见正拿着书,坐在长椅上背英语的林小宝。

    那一刻,他居然哭了。这是上天准备结束对自己的惩罚,再一次给予活下去信念恩赐吗?

    杜月农躲在自己亲手种植的桂花树后面,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林小宝,看着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清晨薄薄晨光下,投下一道弯弯的小阴影,在雪白的脸颊上微微煽动。一瞬间,他看呆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小沫,他的小沫回来了!

    至此以后,他发了疯似的寻找她的身影,打听她的状况,甚至还安排了几次“偶遇”。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和她搭上了话。

    经过交谈,他得知林小宝喜欢时下流行的多肉植物。

    于是,欣喜若狂的他,强按下内心激动,佯装平淡地说,自己那边有不少的多肉植物,倒是可以送给她。其实天知道,他哪里会有多肉植物这种新手玩的盆栽呢。

    后来,凭着“植物外交”,他倒也和林小宝渐渐熟悉起来,但也仅限于此。

    他要求自己,发乎情,止乎礼。为什么?因为有些感情,就像是薄如蝉翼的瓷器,静观即可。

    这是他和楚小沫之间的感情交往中总结出来的。

    只是,林小宝,哦不是,她其实就是楚小沫,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所以,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要好好的保护她,照顾她,完成她所有的心愿。

    这是他对楚小沫未完成的誓言。

    杜月农走出小礼堂,站在阳光下,看着校园里学生们在走动的身影,他深呼吸了一口,这时,耳中飘来几句对白:

    “下个月就走了。美枝一天都不愿多呆。”

    “那就祝你学业有成吧。”

    “你,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去吗?”

    杜月农愣住了,寻声望去,看到林小宝和刘子良正站在梧桐树下说话。

    “我觉得,还是先把这里的学业完成再说。”林小宝挣扎着说出这句话。她沉默地走向一张木质长椅,抚平裙角,坐下了。

    “恩。说的也是。”刘子良靠在树干上,凝视着她,承认道:“如果不是美枝,我也一定是会毕业了再考虑这个问题。不过我说,”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小宝,“你会去的对吗?钱的问题,不用你考虑的。”

    过了好一会,林小宝抬起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说:“一年以后的事情,我们到时再说好吗?你先过去,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你。”刘子良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叹了一口气。他走到林小宝坐着的长椅边,一阵风吹过,一片黄色的梧桐树叶晃悠着飘下来,轻轻的覆盖在……刘子良抓着林小宝的手背上。

    杜月农侧身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梧桐树后面,完完整整地听完这段对话。透过木质长椅上木板之间的缝隙,他凝视着那片黄色的梧桐叶,心底里似乎有一片被分封存的冰块,一点一滴地融化。

    他在梧桐树林后面站了很久,久到天光都暗淡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足以改变小宝人生的决定。就像当年,他对小沫承诺过的一样。

    35

    在后勤主管并不情愿的眼神下,杜月农坚持请了十天事假。回到宿舍里,他径直走向床底,从里面拖出一个扁平的箱子。

    来到N城大学的第一天,他就把这个箱子深深的放进床底,再也没有碰触过。

    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打开了。可是,为什么不扔了这个箱子呢?杜月农也说不出原因。或许只是因为,心底里还是有着无法抹去的爱。

    杜月农看着箱子上厚厚的一层灰尘,上面还有自己刚留下的手指印……他的心,此刻跳得厉害。

    “啪嗒”,他按开了箱子的锁。

    这是潘多拉的盒子。

    正当他准备抬起箱子的盖子时,房子外面,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笃笃笃。”

    “笃笃笃。”

    杜月农浑身一凛,刚才还柔情似水的眼神,立刻变得冰冷无比。现在是晚上七点多,会是谁找自己呢?估计是阿鲁。在学校里,和自己还算是有点交际的,也就是他了。

    杜月农放下箱子,站起身来,走去开门。

    来找自己的,居然是最让他心烦的警察。

    “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下情况。”在杜月农看来,段小威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嗅到了什么,死死拽着不肯放。他两眼紧紧盯着自己,恨不得用放大镜来仔细观察自己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

    杜月农没有说话,板着脸,不情不愿地让他俩进来。

    这间屋子的结构,和阿鲁的一样。不过,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眼望过去,满满的艺术气息。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床头挂着一幅精美的工笔画,落款处是一个大红色的印章。段小威对美术并不了解,但是能也感觉到,这幅画精美异常。

    靠窗摆放的书桌,收拾的干干净净,毛笔架子上还挂着几支洗干净的笔。一方砚台放在桌子角上,周围还摆放着镇纸。淡蓝色的琉璃花瓶里,插着几支粉红色的小野花。还有一个青铜铸造的,女性手的摆件,静静的放在一边。一枚看起来像是发亮的戒指,套在青铜器摆件的无名指上,在房间里淡黄色的灯光下,闪烁这璀璨的,被晕染后的光泽。

    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房间里的柜子,里面大大小小放了五六张石膏人性头像模型。这些石膏头像做的是如此逼真,微微张开的嘴,瘦削的脸庞,以及空洞的眼珠……李美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仿佛感受到,这些石膏头像传递的绝望,阴冷,死亡的气息。

    这里,完全不像是一个单身男子住的房子。屋子收拾的特别干净整洁。只是眼下地上有一个满是灰尘的箱子,显得特别突兀。

    杜月农注意到段小威的视线集中在箱子上,他不动神色地走了过去,将箱子踢回床底下。“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他问道。

    “你认识梅离锐吗?”段小威收回自己的视线,盯着杜月农问道。他的眼神冰冷的就像刀子,直剜到杜月农的心里。

    杜月农的嘴角痉挛似的抽动,“你们,到底要问什么?”

    “其实你早就知道,‘申沧’就是梅离锐,是吧?”段小威的身子向前跨了一步,他的身高比杜月农还要高不少。

    杜月农向后微微退了一步,挺直了身子,盯着段小威犀利的眼神,面无表情地说:“我只知道,当时他说自己改名叫‘申沧’,那么从前的一切,就此翻篇了。”

    “翻篇?就像你一样,躲在这里做花匠,就真的能翻篇吗?”段小威的声音很低沉,但却直直刺穿到心底里。

    杜月农轻咳了一声,将眼神移开,盯着桌子上的青铜摆件,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八点。

    李美兰站在房间的角落,静静的看着在房间淡黄色的灯光下,他俩的身影重叠后又分开,攀爬在墙壁上,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迷。

    36

    眼下,再也没有人认为段小威盯着的线索是旁枝末节。从杜月农宿舍出来后,段小威和李美兰直奔向公安局。而队长此时也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仔细阅读段小威发来的情况汇报邮件。

    根据葛秋明提供的线索,段小威很快就查到梅离锐的信息。作为S城美院毕业的学生,梅离锐的前途本来不会太坏。至少,做个美术老师还是绰绰有余。

    然而,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加入了S城赝品仿作的地下组织,在美院中寻找那些画技高超,但经济条件并不宽裕的学弟学妹们,给赝品组织绘制他们指定的,那些在港台颇受追捧的画家作品。后来,八年前,也就是楚小沫失踪前两个月,S城警方破获了这起建国以来当地最大的造假案件,梅离锐虽然不是主犯,但也被判刑七年。

    “虽然不确定楚小沫是不是也参与到这个组织中,但是我们感觉到,在她失踪的前一阵子,她看起来心神不宁,而且总是整夜整夜的不回宿舍。有时我们问她去哪里了,她总是说回家去了。”

    拿着葛秋明提供的电话,段小威找到了当时和楚小沫一个宿舍的同学,现在的S城中学美术老师华晓蓓。在得知眼前这两位来自N城的刑警,是为了当年舍友失踪这一案件来访时,她吃惊地挑了挑眉毛,以为是有了楚小沫的消息。

    可惜,当她得知楚小沫依然下落不明的时候,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年,她和楚小沫是对床,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关于梅离锐,我和他之间没有过多接触。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很有钱的学长,总是请我们一个宿舍的人出去吃饭。印象中,特别深刻的是有一次,梅离锐又提出要请我们一起去学校小餐馆吃饭。我对楚小沫开玩笑地说,最近怎么总是和梅离锐一起了,是不是换男朋友了啊。没想到楚小沫为了这句话居然生气了。大学四年,我们说过比这过分的话多了去,但是都没有红过脸。”

    “楚小沫失踪当天,有和平时不一样的举止吗?”李美兰问道。

    华晓蓓坐在椅子上,不安的扭动下了身子,抓起办公桌上的茶水杯喝了一口说:“回想起来,似乎一切都很正常。那天下午,下课后我们一起回到宿舍。然后她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走了。当时还说是很快就会回来的。至于是谁打过来的电话,我不知道。”

    华晓蓓一口气说完,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桌上的备课教案。楚小沫当时的失踪,在学校里引起很大的震动,不要说是大赛获奖者失踪,就算是普通女学生失踪,都够大家震惊一番的了。

    “你听她提过,要去意大利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学习这个事情吗?”段小威说道。

    “啊?”华晓蓓吃惊的看着段小威,嘴巴微微张大,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这,这。真的吗?她可是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啊。”

    一阵响亮的下课铃声响起,学校里立刻热闹了起来。有几个老师也陆陆续续的走进办公室,她们看了一眼段小威和李美兰,又看了看华晓蓓。

    “总而言之,在当时,警察也问了很多关于楚小沫可能会去哪里,之前是去了哪里,她最经常去的地方等等问题。但是好像到现在都还是没有找到她吧?难不成,她是跑到国外了吗?”华晓蓓歪着头,抓着桌子的水笔敲打着备课本,胡乱猜测道。

    “这,也不排除可能性。”段小威字斟句酌地说。他还想问什么,但是似乎就要上课了。

    “抱歉,下一堂有我的课。”华晓蓓歉意地说:“如果你们还想了解什么,可以随时和我联系。但事实上,我能想的起来的,也就是这些了。”

    华晓蓓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接过一个女学生递过来的本子,是迟交的作业。

    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来。”队长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后,段小威和李美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看起来,你们这趟的收获非常大。”队长看着李美兰兴奋的眼神猜测到。不过段小威倒是依然摆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好吧,虽然这张扑克脸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嘛,队长看着李美兰,亲切地说:“详细汇报下情况吧。”

    李美兰把在S城调查到的情况复述了一遍,虽然很多内容队长都从段小威的邮件中得知,但这并不妨碍他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进行再一次思考,直到队长听说,刚才他俩又跑了一趟杜月农的宿舍后,忽的睁开眼,“他?”

    “对。”李美兰皱起眉头,沉思地说:“事实上,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搞清楚梅离锐死亡真相,以及楚小沫的失踪,和这次的案件是否关联。但是目前已经清楚的是,所以说,如果真的有第三个人一直在背后保护林小宝,那就一定是杜月农无疑。而原因就是林小宝和楚小沫的模样非常相像。”

    “从华晓蓓的讲述中,基本已经能确定,楚小沫当时周旋在两个男人中,一个是杜月农,一个是梅离锐。”段小威忽然冒出这句话,“有没有可能,她已经死了?”

    “谁杀的?”队长下意识地问,其实他也早就这样的想法。

    段小威摇了摇头,“没有证据证实,很难说得清楚。都有可能。”

    “如果说,是杜月农杀死了楚小沫,梅离锐出狱后进行报复,然后发现杜月农迷恋上林小宝,所以想找机会对林小宝报仇,这样的推论没问题吧?”李美兰一本正经地说。其实,这也是她和段小威在回到N城的火车上,俩人讨论的结果。

    “问题是没有。但是,证据呢?现在梅离锐死了,楚小沫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林小宝又什么都不知道。全部的症结就在杜月农身上了。怎么着也要找个突破口,让他如实招来。”队长恨恨地说:“如果杜月农真是凶手,他可隐藏得够深。”

    一时之间,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等休息好了,说不定脑袋就里就会想到什么破案的线索。”队长抽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后挥了挥手,赶他们俩回去。

    确实不早了。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队长你不回去吗?”李美兰站起身来,看着队长一边抽烟,一边盯着桌子上的卷宗出神。

    “我再晚点。反正家里也没人,老婆出差孩子上学的。”队长深吸一口烟,开玩笑说:“在家抽烟还麻烦,跟做贼一样,老婆回来总是东闻西闻的。还不如这里自由。”

    李美兰笑着摇了摇头,轻轻走出了办公室。

    一阵倦意袭来。确实很累了。这几天全部加起来,睡眠时间不超过十个小时。她扭着脖子,捏了捏后颈,看到段小威站在楼道里望着她。

    “怎么了?”李美兰神经又紧张起来,“是不是又要去什么地方?”

    段小威点了点头,晃着手中的汽车钥匙,说:“送你回家睡觉。”

    “我车子停在下面呢。”李美兰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不用。我送你。”段小威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分辩的气势。李美兰呆呆低看着他走进电梯间,一时之间,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37

    推开公寓门,段小威摸到了墙壁上灯的开关,用力按了下去,顿时,令人心安的米黄色灯光洒满整个房间。他长长呼了一口气,踢下脚上的球鞋,走到沙发处,一头跌坐了进去。

    好累。

    他抓过抱枕,压在自己脑袋上,虽然很想好好休息,可是一闭眼,那些线索,就跟数列的排列组合似的,在脑海一遍又一遍,不自觉的来回排列。

    刀子?凶手?涂鸦墙?时间?失踪?

    段小威身子扭动了下,昏沉沉地躺在沙发里,闭上了眼镜。半个小时后,他站起身来,走进洗手间。可是,冷水也浇不灭他脑海中对这一切的怀疑。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自己还没有注意到。所以,还缺少关键性的一环。

    冲完澡出来,段小威换上睡衣,踢踢踏踏地走进厨房。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拉开后仰着脖子喝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咽喉,直冲向胃部,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真是舒畅。

    此刻已经是午夜一点了。可眼下,自己一点都不困。他走进房间,打开电脑,一边小口小口喝着啤酒,一边随意浏览新闻。然而,并没有多少新闻是真正有意义的。

    该怎么去看待梅离锐的死亡?

    一不留神,这个念头忽然又溜进段小威的脑袋里。他有点烦躁,将身子靠在宽厚的电脑椅背上,无意识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字样出神。

    渐渐的,他的后背挺直了起来,专注的看着眼前的网页,手中的啤酒也放在了桌上。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一直环绕着艺术,谋杀,失踪等念头,所以,甚至连无意中打开的网页,内容都是关于“艺术,创作,潜意识”等。

    “艺术,创作,潜意识。”段小威喃喃自语。他打开搜索页面,输入要寻找的关键字。

    几个小时候,天亮了。

    段小威瞪着卫生间里的自己看了看。虽然昨天晚上一直搞到凌晨三点多才睡,但此时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胡子拉碴了点,脸上表情丝毫看不到困意,反倒是充满了忐忑和期待。恩,真相就在眼前,只差最后一步了。

    十五分钟后,段小威穿着深蓝色衬衫,藏青色毛衣,拿着从便利店里买的包子和牛奶,一边吃一边走向自己的汽车。看起来,他又恢复了平时一贯的冷静和镇定。

    再一次站在N城大学涂鸦通道里,段小威静静地打量着杜月农画的这幅画。

    一双眼睛,在空中凝视着一个奔跑的裸女,然而最终,裸女的一只脚跨进了一团青色的火焰中。

    “青色的火焰。”段小威抓着头发,叹了一口气,要他说,这些艺术家的脑袋都是怎么长的呢。火焰哪里会有青色,明明是赤红色的。还有眼睛,为什么眼睛会是挂在天上的?

    难道是要看着什么东西?

    按照昨天看的网页中的理论,据说这些是象征了,反映了画家的一种心理。

    到底是什么心理?

    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他忽然看到杜月农背着一个很大的双肩包,正匆匆忙忙的走进通道。段小威低下头,闪在一边。好在通道里学生们很多,杜月农看起来又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杜月农脸上挂着古怪神色让段小威感到不安。他是要去做什么吗?段小威来不及思考,立刻悄然跟上。

    眼看着杜月农出了校门后,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段小威也赶紧拦了一辆车,刚坐进车子里,就对司机说:“跟着前面的那辆车。”

    司机朝着他看了下,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为什么要跟着前面的车?”

    “警察。快点。”段小威双眼紧盯着杜月农坐的车,不住敦促道。

    出租车司机一看到警察证,立刻鼓着腮帮子猛地踩下了油门,“我说警察同志,你这是抓贼是不?我能不能闯红灯啊?”

    司机一脸兴奋地说。

    段小威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出租车,随口答道:“尽量别闯。”可是他话虽这样说,可眼看着路口上的交通信号灯即将转为红色,段小威着急的脸都皱起来了。

    因为杜月农所坐的出租车,倒是赶在绿灯转红灯的最后一秒钟,冲了出去。

    “啧啧。警察同志,我想闯红灯都没有办法闯。”出租车司机看着车道前还有好几辆车,都在乖乖等红灯,一脸遗憾地扭过头,好奇的看着段小威,“前面是犯人吗?犯了什么事?”

    段小威没说话,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在路口左拐,随后消失在眼,一股巨大的失望令他懊丧将后背靠在椅子上,完全没有在意司机的问话。

    难道说,杜月农是去那条书画街吗。段小威心里暗暗猜测。

    漫长的红灯终于结束,出租车排在车队的中间,缓缓地开过了红绿灯。

    “左转,左转。开慢点,慢点。”段小威一边指挥着,一边仔细看着马路的两侧。这条街上,倒是人文气息很浓,开了不少的咖啡店和书店,还有一些画廊。

    猛然间,段小威眼前一亮,他看到杜月农正站在一家咖啡店的门口,和一个瘦高个说着什么。

    “停停停。”出租车已经开了一小段距离了。段小威要求他把车子倒回到离杜月农很近的街边,坐在车子里,盯着杜月农的一举一动看。

    似乎是在谈什么事情。

    杜月农低着头,神色复杂。瘦高个指手画脚地说话,滔滔不绝。他时不时地打断瘦高个说的内容,又插了几句话进去。最后,他俩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起走进了咖啡店。

    透过咖啡店的深色玻璃,段小威看到还一个男子,在靠窗座位上等着他们。

    在这期间,杜月农还打开了自己的大背包。不过可惜的是,在段小威的方位,他完全看不到杜月农拿出的是什么。

    半个小时后,杜月农和瘦高个一起走了出来。不过,瘦高个似乎是把他送到门外,两人挥手告别后,瘦高个又重新回到了咖啡店里。

    一直到杜月农坐上另一辆出租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时,段小威才走下了出租车。

    他向着那家咖啡店走去。

    38

    回到宿舍,杜月农从床底下拖出已经擦拭干净的箱子,“啪嗒”一声打开了。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自己工笔画的画具。他抚摸着工笔画刷,已经泛黄的小磁盘,手在发抖。

    自从楚小沫走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些。

    不过眼下,他需要在十天时间内,画出一幅梅派风格的工笔画。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他仿梅派鼻祖何廷献的工笔画,简直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曾经,他以为没有了楚小沫,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但是这一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也是为了小沫,才重操旧业。

    整整一个星期,杜月农都没有离开过宿舍,甚至连吃饭都是叫的外卖。一直到了第九天晚上,他终于全部弄好,疲惫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下一天,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推开公寓楼小区门的时候,杜月农看着漫天漫地洒下来的阳光,眼睛微微眯起来。这么明亮的世界,他已经不适应了。

    不过他知道,等自己下午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银行卡账户上会多一笔钱。虽然,这笔钱还不够林小宝留学的费用,但是,他还可以继续画。

    他知道小宝喜欢刘子良,他也知道小宝是想去留学的,他更知道,小宝的这一切拒绝,是因为她觉得她不配。

    可是,小宝怎么可能不配呢?只要他还活着,他愿意为小沫,哦不对,是小宝,付出一切。

    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痛苦万分,只是因为小沫的离去,直到小宝的出现。她就像是救世主,让他的生命重新点亮微弱的光。

    他需要赎罪,需要完成守护小沫,哦,是小宝的使命。

    杜月农面色平静地推开咖啡店的门,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接头的阿坤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里了,他的面前,摆着一杯拿铁,已经喝了一半了,“都好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嘶哑和拘谨。

    “好了。”杜月农把画筒递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阿坤似乎神态有点不对劲,他甚至没有伸手接。

    “你怎么了?”杜月农警惕地问,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阿坤呆呆的注视着他的身后,恐惧将脸上的五官都挤压的变形了。

    杜月农脸色大变。

    一副冰冷的手铐,从身后,猛然之间拴住自己的手腕。

    惨白的灯光,照射在审讯室里。明明不是很低的气温,杜月农却觉得很冷。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一片寂静。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久的都快睡着了。

    杜月农动了动手腕,手铐不重,但是硌得慌。他知道,一定是那两个阴魂不散的警察,最终跟踪到他的行踪。

    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抓捕自己的男警察,那个叫做段小威的,还有几个第一次见面的警察们,统统都走了进来。他们脸上的表情真严肃。咦,那个总是和男警察在一起的,挺漂亮的女警察,怎么这次不出现了?

    杜月农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是因为这里太冷了,所以自己开始流鼻涕了吗?可是,为什么有水珠滴在桌子上?

    原来,是自己的汗珠。明明很冷,怎么脑袋上会出汗?

    杜月农有点想不通,他举起手,用手背擦了擦汗。

    “这不是你第一次画假画牟利吧?”段小威拉开椅子,坐在桌子的对面,冷冷地说:“所以,你和梅离锐是认识的,或者说,是相互勾结的。”

    “谁要和这种人勾结。”杜月农撇了撇嘴,“我和他,从前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请你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杜月农打心眼里不想和这种人相提并论,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最大侮辱。

    “那么,那次他坐牢,为什么没有供出你来?是因为楚小沫对吧?可是后来,你却杀死了楚小沫。”

    杜月农吃惊的抬起头,这个刑警到底在说什么?他是说自己杀了楚小沫?一瞬间,他的眼前,出现了楚小沫灰白的脸。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好像很痛苦?

    他也不知道。

    总之,他在她脸上涂抹脱模剂的时候,动作轻柔地简直怕弄醒她。虽然她会一直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过,与其看着她醒来时,嘴里念着“梅离锐”名字时,脸上那种烟霞流动的妩媚表情,不如就这样沉沉睡去吧。

    这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楚小沫。

    她冰冷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亮的钻戒。这是他昨天去商场选的,刚给她戴上的。

    小心翼翼的调制好硅胶,一点一滴滴涂在她脸上。

    在等待硅胶固化的时间里,他坐在楚小沫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前所未有的安心。

    最后一道工序。

    杜月农小心翼翼地将石膏水刷在硅胶的外层,慢慢等着石膏的凝固。他记得,那时的夜晚,风很轻柔,月亮很皎洁。

    有没有萤火虫在飞?

    好像记不得了。

    他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自己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天的事情?

    很明显,杜月农的表情显示,他陷入了回忆。

    而此刻,段小威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能将人的心看穿,他毫不留情地打断杜月农的沉思。

    “梅离锐出狱后,发现楚小沫失踪了,也猜测到了她已经被你杀死。随后,他打听到你现在在N城大学做花匠。于是,他在做了一张假身份证后,混进学校的建筑工地。此后,他发现你喜欢上了林小宝,于是决定在10月21号那天,向林小宝下手。因为这一天也是楚小沫失踪,或者说是死亡的日子!”

    杜月农脸色发青,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他瘫软在座位上,浑身无力的看着段小威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这个刑警,居然看穿了这一切!

    这是他心底里的秘密,可是他怎么知道的?

    “然而,你也猜到了梅离锐会在那一天对林小宝下手,所以你守在那边,结果没有想到,当你赶到现场的时候,去迟了一步,林小宝已经把梅离锐杀死了。”

    “什么?”杜月农终于吐出第一个词语,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段小威,“你说什么?”

    “我说,林小宝杀死了梅离锐。”段小威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眼神闪烁。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神态及其自负。

    杜月农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睁大眼睛盯着段小威看,又将目光逐一在其他警察的脸上一一扫过。可是渐渐的,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脸上浮起一层邪恶的表情:“你又何必要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说了梅离锐的死因。他是被林小宝杀死的。”段小威立刻接上话,他身子向前探出,一双细长的黑色眼睛带着骇人的神气,紧紧盯着他看。

    杜月农神色一震,额头上又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他索性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梅离锐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是,不会是小宝杀的。”

    “你真以为我们不能识破你所谓的不在场证据吗?”段小威轻蔑地说:“那天晚上,你提前将自己放在房间里的挂钟拨快了一个小时,还设置了准点报时。而在此之前,你已经把阿鲁的手机动过手脚,时间调快了一个小时。你和他平时的关系也算是接近,拿到他的手机,对你来说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杜月农的眼睛振睁开了,他虽然很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眼睛深处,却是闪动着狼狈,和震惊。

    “挂在墙上的钟,非常的新,我看,是才买的吧?”段小威重新坐回椅子上,满意地看着杜月农的胸口在不断起伏。

    从S城回来后,他和李美兰去了杜月农宿舍找他,在离开的时候,明明是晚上八点整,但是挂钟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当时,段小威就起了疑心。

    后来,在逮捕杜月农后,他和李美兰,还有其他几个刑警一起搜查他房间的时候,特意检查了挂钟。

    果然,这是一只新买的钟,敲在墙上挂钟的钉子,印记都是新的。挂钟背面设置准点报时的按键,已经被人关上。

    所以,杜月农一定是刻意要阿鲁知道时间。

    而他这样做的动机……就仿佛是多米诺骨牌,只是瞬间,段小威就全部想通了,这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不过就是这种伎俩。

    说穿了一文不值。

    “所以,你们回到宿舍的时候,其实才刚过十二点。等阿鲁走了以后,你立刻冲出宿舍,跑向工地。然而,你还是晚到了,等你找到他俩的时候,发现梅离锐已经死了。”说到这里,段小威停顿了下,用冷漠地口吻说:“今天下午,已经逮捕了林小宝了。她虽然不承认是自己杀的,但是铁证如山。”

    “铁证如山?”杜月农抬起头,两眼发红的看着眼前的这一群面无表情的刑警,戴着手铐的手,狠狠砸着桌子:“铁证如山?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杀的?其实我知道,你们是逼着我说,是不是?是不是?不然,你们就推在林小宝身上,是不是?是不是?”

    杜月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沿着脑门滴滴答答的流下来:“其实我都知道,你们不用拿这种激将法,我,我……我说。”他瘫软在座位上,眼睛痛苦的闭起来,五官纠结成一团。

    所有的推测,段小威说的都不差,直到阿鲁回到自己宿舍后,杜月农再一次走出自己的房间。在这后面的内容,究竟是段小威真的推测错误,还是他故意这样说,引诱杜月农说出事实的真相,总之,已经不重要了。

    杜月农住的地方,和林小宝遭到袭击的地点很近。他跑了过去,却看到一片打斗过的痕迹。林小宝的书包胡乱地仍在地上,手机也砸烂了。

    杜月农心如急焚,他知道,梅离锐之前宣称要对他报复,就是伤害林小宝。

    后来,他终于在岔路口,找到了摇摇晃晃,走向女生宿舍楼的梅离锐。杜月农根本没有经过思考,直接拔出刀子,捅向了他的胸口。

    “根本就没有小宝的事情!”杜月农嘶哑着嗓子,此刻他的模样,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斗志。

    他输了。

    “刀子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杜月农嘴角无力的牵扯了下,垂下头说:“刀子,是我从林小宝的更衣室里拿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东西。”

    “刀子现在在哪里?”

    “被我扔进了学校后花园的那条小河里。”说完这些话,杜月农的神情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甚至补充道:“那个欺负小宝的女生,没脑子的女孩张青青,也是我打晕的。”

    “你。”段小威从牙齿里挤出这个字。他的眼前,再一次出现张青青失去知觉,躺在病床上,和死亡没有区别的样子。

    只是多了一层呼吸而已。

    杜月农歪着头,森然一笑,无所谓地说:“骗她说,林小宝在小树林里等她,向她道歉,然后等她走进去了,捡起地上的树枝,直接就砸晕了她。”

    审讯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正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了,李美兰抱着一叠资料,匆匆走了进来。她拿着本子,站在段小威身边,嫌恶地注视着杜月农,一字一顿地说:“楚小沫的尸体,你最终抛在了哪里?”

    “一个很好的地方。”杜月农并不想说,他不想这群人打扰她的清净。

    “快说!”段小威双手握着拳头,狠狠捶着桌子。他探过身子,恨不得一把揪住杜月农的衣领。

    “她的手,在我的桌子上。我给她带上了戒指。”杜月农的脸颊上,一团异样的红色熊熊燃烧着,“她一直在我的柜子里,永远不分开。”

    李美兰扭过头,根本不想再看他一眼。

    一个下午,她和几个刑警都在杜月农的房间里搜查,结果找到了三个窃听器,后来查明,都是装在林小宝宿舍里的多肉植物花盆中。

    所以说,他才会对林小宝身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在张青青打电话给辅导员的时候,他也同步拨打辅导员的电话,结果造成张青青打不通的状况。

    但是,最让李美兰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砍下楚小沫的手,浇筑在青铜里,还做成了模型,日日看着。

    除了变态两个字,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形容词,可以描述自己的感觉?

    最终,楚小沫的尸体,在S城一座废弃的烂尾楼里被挖掘出来。而杜月农杀死她的原因,只是因为……“我那么卖力的为她创造条件,替她画画,为她攒钱,结果,却换来她和梅离锐勾搭在一起。不对,其实这一切不能怪小沫,都是梅离锐,是他,是他,是他引诱了我的小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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