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子诗头诗尾-钓鱼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你早!”这回是塞波几的老李先跟小刘打招呼。小刘不住地点头,尽情地堆笑,算是“你也早”了。

    紫铜色的脸刚开始隐去,老李就在河湾的上头摆起了垂钓的架势。

    小刘却还在河湾的下边找“驻点”。显然钓鱼的经验是有差别的,再看看鱼竿、钓钩、鱼食,都不尽相同。

    说差别,这—老一少也够差别的。他们的共同处少到只能用小数点来表示。就说躯干以上那一小部分吧,脸形几乎一个是三角形,—个是圆形。不说没有一点夸张,但这个印象是深刻的。两片嘴,且不以厚实为论,就其运动程度而言,一个开合得像打桩机,一个紧闭得像挟药棉的镊子。差别得够可以的要数脑瓜子里那—大系列,调动起来,一个直线形,惯性式,一个梯级状,放射式。其余还有哪些不同,也用不着一一点道了。他们唯—相同之处恐怕是都爱钓鱼,也都在钓鱼。

    平日里办公,只隔两张桌子,老李很关心小刘升迁和发迹,老想熏陶熏陶他,钓鱼时,鱼能不能钓着,自然也是老李关心的事。

    老李钓鱼到底已“冰冻三尺”了。在小刘的“叉”凳还冇地方时,老李就捏上了肥食。在小刘正在捏着蕹菜灰面坨时,“嗖!”老李一个反手,便把钓钩轻轻地栽进了水里,“已经和你说过多次了,这湾上肥食最能钓鱼,你老是要搞新名堂……你怕鱼也和人一样,晓得调口味”。

    老李的打桩机运动开了。小刘鼻尖汗渍渍的,还是一门心思捏新鱼食。“也许湾上的鱼真吃厌了肥食。”

    几个字快快地蹦出,短短地收回。嘴又抿紧了。

    “就你们青年人新名堂多!新来的易厂长就是这号人,跑起来屁股还冇坐热,就一是要没科技科,二是要搞流水线……不清——清白。新科室提拔人,没一个老的做种,尽是些嫩得水出的‘连衣裙牛仔裤’……不——清白。当厂长的,去一趟深圳,就晃荡晃荡地穿起什么‘倜傥衫’来,细看还现隐格子哩……有样学样呐,老厂长一件的确良换两个领子的事未必冇听说过?哎,比不得,比起来差得远啰——”

    打桩机一开动,半天都收不得场,而且功率也不小,一个“啰”字在空中画符似的足足拖了四拍。小刘眼睁睁地看着咬钩的鱼给吓跑了。没法子,小刘皱着不能再高了的眉头,摇头叹气地又去捏蕹菜灰面坨。老李眼和嘴一样地管用,几十年机关冇白坐。一下瞥见了小刘额下的两条蚕子。情绪反馈特快,“嗯”的一声,关掉了“内话筒”。

    一袋烟的工夫,不知是小刘的新食是老李的安静,鱼还真是上钩了。小刘篓子里一条活泼泼的鲫鱼在“蹦嗒嗒,蹦嗒嗒”地“迪斯科”着。

    人们不难知道观念这东西很有律定的惯性,而却是很难体会到话匣子发酵膨胀的味。

    “不满你老弟,对易厂长我很反感。”在小刘还未钓着第二条鱼的时候,老李就像按水果刀一样,“嚓”地又弹出一句来。不过声音比先前小多了,小得像唠叨,唠叨的使人思索,思索得人挖苦的。

    “就说厂里开整顿厂容厂貌动员大会那天吧,听老厂长的报告真舒服,首先是全国形势一通,然后是市里的,厂里的,接着就一二三四,甲乙丙丁,讲得条条清楚,头头是道。可他易厂长一上台,俨然像个诗人,花妙的句子一堆一堆往话筒里塞,把个厂里说出朵花来,好像台下个个是摘花接佛的菩萨。哄得那些伢妹子拍巴掌打膝盖的……该死的,瞌睡都吵跑了……喂,还听说了吗?前天老厂长背细里提醒他,找女职工谈话,要喊第三者在旁……”

    老李没完没了,了了没完。如果嘴巴是木头的,不起毛边子才怪哩。

    也许是在河边上扯淡,老李唇不干,舌不燥,说得津津有味。什么易厂长和港商谈生意戴变色眼镜啰,学交谊舞找女秘书啦,甚至连书架上有外国小说《搅水女人》都说出来了。说着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真不晓得怎么能青云直上的。小刘抿嘴的功夫也真是到家了,横竖不接茬,老李一段落,一段又起时,首先调剂唾液,后又翘起脚,活动着脚趾,还时不时地用钓钩在水面上一点一点的。

    小刘倒蛮喜欢老李这个“过场戏”,也时不时地望着老李钓钩下一层层往外散的水圈发愣:多密集的小圈圈,真像一挽一挽的绳子……干吗要搓这么多绳子,捆自己,又去捆别人……谁的绳子捆得越多就越完美吗?……绳子是什么时候成了授带的……

    钓鱼心不在焉,鱼儿可不买账。小刘的鱼竿险些被鱼拖出了手。

    鱼儿匆匆,篓儿空空。小刘说什么也还想钓几条鱼。说不上是愚还是狡,小刘猛古儿想出一句话来懵老李,以求得钓鱼的心境:

    “老李,你说了这么多,告诉我,牧羊人眼里只有羊。可你能指点我,牧羊人为什么要牧羊吗?”说简单,这个问题最简单不过了。说复杂,这问题,老李那直线形是还难得对付。

    小刘发问后,老李不反应。只见他先张了张嘴,接着把眼睛瞟出一片白来,而后盯着浮筒走了神。也许是在思考小刘提的问题,也许是在对小刘这个文科大学生的酸不溜秋反感去了。

    半晌,小河湾甩钩还真是清脆脆的。

    好家伙,浮筒下沉了,沉得好快好快。没准是条大鱼。小刘把额前的发一甩,拉开架势,站着桩子,准备起钩。不行,得靠老李那边去一点,免得钩甩到树上。

    钓鱼心切,一不留心,“嗤嚓”,脚踩扁了,把塘坎口子捅了个洞。偏塘里的水哗地冲进来,浑了小河湾。

    险些栽了跟头的小刘,鱼冇钓着,反丢了钓竿。

    老李可不是袖手旁观的人,至少对小刘不会这样。他伸出手一把扶稳小刘,又赶快和衣和水地帮小刘捡起钓竿。冇想到的是,趁小刘在淤泥里扯拖鞋的工夫,老李还往小刘篓子里丢了两条银光一飘一飘的小鲢鱼。把篓子绑到单车上时,小刘才发现,很感激。

    回家路上,小刘还是想:老李早先如果不吵嚷着,打扰我,如果河边塘坝没有水,是哑塘,当然免不了也想:如果不踩偏那一脚。

    1988年11月

    诗歌

    心灵的流泉

    ——读郦君的诗

    邹岳汉

    由于长期做文学创作组织工作和文学编辑的缘故,有机会较早地读到郦君的诗。

    还是在八十年代中期吧,她曾送来一厚册日记本,上面一页接一页、密密麻麻的,都是她历年写下的抒情诗。这些诗都很短小,很精致,日积月累,像一本记录心灵行程的日记。

    情感饱满,笔泽丰润,也似一泓自心底淌出的流泉。

    像这样的诗日记据说还有好几本,可惜由于生活的变故,有的已寻找不到。

    1988年夏,她曾参加过原市文联在地区林科所主办的一期创作笔会,有机会与市区内一些志趣相投的文友相互切磋,使她的诗艺有了长足的进步。而后在《散文诗》、《益阳日报》及一些地方文艺刊物上发表了一批好的诗作,其中有的篇章曾被选入漓江出版社93年出版的《散文诗刊作品精选(1986-1992)》。

    郦君的诗,透着一股灵气。

    这得益于她有着敏锐的诗的感觉。

    在《风景画》中,她这样写海上月出:“湿漉漉/才从海里捞起/除却了光环/赤裸得让风颤抖。”这是一幅酣畅淋漓的海上月出图。每一诗行里都布满了可触可感的诗的意象。尤其是“赤裸得让风颤抖”,是一种悖乎常理的诗的妙语。月的赤裸风的颤抖,这只能从诗的意义上才能解释,才能成立。这是诗的逻辑,诗的思维。只有具备这种诗的思维方式,才算是具有了诗的才情。

    郦君的诗,有着山泉一般纯净的真情。

    她不是为写诗而写诗,她是用诗笔来记录自己的心路历程,抒发自己时有波澜的情感。

    在《无题》中,她这样写对挚友的怀念:“读懂了那微笑/乃至目光/把它藏进心的扉页。”在《需要》中,她这样写与友共守一方宁静:“需要一片宁静/让夜晚占领我们。”

    在《雾中山》里,她这样写对重逢的渴望:“看你,在山这边/再看你,还在水这边。”这些诗句都自然,平淡,简约,没有什么刻骨铭心、山盟海誓,而—往深情从字里行间涌突而出。

    也许是由于郦君生活和情感的经历都比较曲折的缘故,她的诗总包含着对生活的理解,有着思想的深度。看好的《接站》:

    “寒风中站得久了/感觉自己被塑成路碑/才知道花开不易/才知道真诚不易。”

    站在寒风中等候友人的到来,直至僵成—块碑石,这是叙述事情的表层。可贵的是,诗人提笔另起,转写内心的感悟。而写这种感悟或体验并非直白地写等待的焦急、困惑之类,而是放大眼光,别出心裁地想到“花开不易”,“真诚不易”。

    这是超脱本事,更深层,更具普遍意义的人生感悟。

    《距离》,则是一首富于哲理的小诗。

    “也许,在过程缩短之后/又会有新的过程/也许,真正认识你以后/才感到真正的距离。”过程周而复始。对人的认识,由陌生到熟悉,这是常识;而又由熟悉到陌生,这是诗人对生活的发现。

    诗的泉眼已经打开。祝愿这汩汩清流汇向溪河、湖海,唱出更加昂扬澎湃的新韵!

    1994年12月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中国年度散文诗》主编、《散文诗》创刊主编)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