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誓言一百天

    问世间情为何物，让这世间痴男怨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爱情源自冲动，源自不可名状的怦然。海明威是个热血方刚的男人，他深爱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哈德莉。可是另一段爱情来得太突然，就像春天的第一缕嫩芽，悄悄爬上枝头。

    爱的滋味固然美妙，可是他却陷入了两难。他懊恼地发现自己同时爱着哈德莉和波林这两个女人，哈德莉稳重大方，是个贤妻良母，没有她，自己就没有今天。波林妖冶浪漫，精力充沛，他喜欢她的自然不做作。

    哈德莉无法容忍海明威的见异思迁，她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个誓言，内容是以宣誓这天为准，她要求在一百天之内海明威和波林不能有任何接触，也不能继续相爱。否则，她将毫不犹豫地离婚。哈德莉深爱着海明威，她心里还是期望他能断绝这个孽缘，早点回心转意。

    但波林比哈德莉更浓烈更痴狂地爱着海明威，她不想放弃这个威武的男人。九月二十五日，当船刚刚离开英吉利海峡，波林的电报就发来了：“一切都好，我亲爱的。”她愿意为了永远和海明威在一起而分开这三个月，她相信只要忍受三个月就好了。

    波林有着良好的家庭条件，她的伯父古斯普菲弗家财万贯，在哈德纳特香水公司的股份里拥有绝对优势。波林的父亲是彼格特克斯顿吉恩公司的董事长，他还在城市的东西两方买了几千亩低洼地，准备开荒。她有个贤良淑德的好母亲，生性淳朴、善良，从不伤害任何人。

    在得知波林与海明威相爱的消息后，母亲流下了眼泪，她担心他们这么做会深深地伤害了哈德莉的心。同为女人，她知道这种痛苦一定难以消解。可女儿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海明威，她没有办法阻拦，既然孩子们自愿相爱，做父母的唯有祝福。

    波林经常写信给海明威，夸他是世界上最潇洒的男人。海明威尚处于同哈德莉分居的痛苦之中，结发妻子这么多年给他的关爱和鼓励是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他知道自己错了，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即使在这么痛苦的时候，他也依然坚持不懈地写作。美国杂志第一次购买了海明威的短篇小说《残害者》，这为他带来了两百美元的收入。同时《太阳照常升起》的样稿也发给了出版社，他感觉到一切都有了新希望。

    在巴黎和纽约这类繁华大都市生活过的波林，来到彼格特这样的小城镇，却立即就爱上了它。这里大概只有两千居民，可是一切却安逸而美好。她可以在幽静的小径上任意骑着单车。他可以看书、打桥牌、做衣服，偶尔和父母去看场电影，或者跟年轻人们一起跳舞。闲暇时会给海明威写情意绵绵的信，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爱海明威，甚至连做祷告时都默默祈祷圣人约瑟能给她这样一个好丈夫。

    海明威近来举动非常野蛮，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懊悔无处排解。波林给他的信里谈到了自己的忧郁，谈到对哈德莉的同情。这更让海明威心痛，他写了很长的回信，向爱人倾诉着，忏悔着，似乎这样做能好受一些。

    他不断地作恶梦，甚至考虑过自杀，因为这种辗转变幻的情绪是对他的最大折磨。如果圣诞节前这些麻烦的恋爱事情解决不了，他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他希望波林能够理解他的苦衷，对波林的爱让他有沉重的负疚感。他无数次陷入惶惑，爱情不该是甜蜜的吗，为何却夹杂着如此多的苦涩？

    波林之后的回信给了海明威莫大的慰藉，她的善解人意让海明威觉得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波林的母亲也已经接受了他，甚至开始提“等你们结婚时”。海明威也不是天生就擅长忧郁的人，他渐渐地调理好了情绪，已经不像起初那么纠结了。一百天很快就会过去，波林终将会回到他的身边，一切只是需要时间。

    他写了两个小说，一个是《金丝雀》，还有一个是回忆在战地医院进行外科手术的故事《在异国他乡》。他靠写故事来派遣内心的孤独和忧郁，最近哈德莉给他开了一个索取家具的单子，他帮她搬送到她在弗勒伦斯街的新居去。东西很多，分了好几趟才搬完。海明威难过地流泪了，他感觉到这好像是真的在分家了，真的要和哈德莉离开了。他难以忍受离别的痛苦。

    最可怜的是小波比，他完全不知道父母亲要办理离婚的消息。哈德莉为了保护孩子幼小的心灵，写信告诉海明威，婚姻问题由邮寄方式解决，以免当着孩子的面会伤害到波比。这段时间波比一直同海明威住在一起，他活泼好动，虎头虎脑的模样完全是海明威小时候的翻版。

    波比爱爸爸，希望能永远跟他热爱的爸爸住在一起。海明威的心难过的好像刀割一般，孩子是无辜的，他无法相信，离婚对自己可爱的儿子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为了赎罪，海明威决定把《太阳照常升起》的专利给她。这一生中，哈德莉为他做出了太大的贡献和太多的牺牲，他无以为报。他决定要把他过去现在以及将来所写的书的全部收入，都计入波比的信用基金名下。他对哈德莉的赞美发自肺腑，这份爱在即将逝去时变得异常可贵。

    哈德莉不再挽留，她落落大方地开始操办离婚事宜，甚至取消了三个月的禁规。她接受了海明威对于那本书的专利权，并对海明威予以祝福。

    作为第一部出版的小说，《太阳照常升起》非常成功。到十二月中旬时，销售量已经达到七千册。在接下来的第二、第三阶段里，这个数量又不断往上涨。评论界褒贬不一，格特鲁德斯坦恩的那句“你们都是垮掉的一代”被海明威引用，所以大家都认为这本书是“垮掉的一代”的翻版。

    很多与书中人物身份相同的人很喜欢这本书，因为在书中他们找到了深刻的共鸣，在巴黎，它颇受好评。可是另一些被海明威影射的人却完全无法接受，比如凯蒂康涅尔看后简直气得发疯，他甚至把这本书压在床垫子下整整三天。海明威很在乎父母的意见，还好父亲既不赞同也不反对，但他给儿子邮寄了一份文学文摘的书评期刊，希望他未来能写一些高思想层次的作品。而母亲葛莱丝为儿子的书能有那么好的销路而感到高兴，母亲是个善良纯真的女人，她相信这个世界的纯净和美好，她给儿子的意见就是希望他能写出真正有益于人类的故事。

    海明威没有时间去搜集人们的评论了，因为波林终于回来了。但不是第一百天，而是第一百零七天。海明威热情地迎接了她，他们去格斯达去度冬假。与此同时，哈德莉办理了和海明威离婚的手续，那天是一九二七年一月二十七日。哈德莉是一个爱情战士，她决定要勇敢放弃伤心的过去。

    海明威或许暂时忘却了那忧郁纠结的心情，他正在阿尔卑斯山和波林滑雪。美好的爱情冲淡了过往的创伤，新人笑如春花，旧人何等落魄，一段曾经山盟海誓的婚姻彻底画上了句号。

    2.世界相安无事

    两个人不管曾经多么相爱，一旦有了感情的裂痕，就很难回到最初。婚姻是两颗心的结合，离婚则是把牢牢粘在一起的心残忍地撕开。可是很多时候被伤透的心已无法再去爱，但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能迅速把感情转移到新的爱情里。

    海明威在离婚的头几个月痛苦不堪，他常常在黄昏时看着夕阳怒吼，流泪。让他更觉伤口撒盐的是，有人度过《太阳照常升起》后，竟扬言要杀了他来解气。他干脆逃到瑞士去，那里风景如画，就当去散散心，散开这一片压在心底的乌云。

    即便是逃到瑞士，也逃不掉那些纠缠他的读者。就在新年那天，一个叫查德波华斯史密斯的读者给海明威写了一封信。这个人写信是有原因的，海明威把他当作书里的一个牺牲品，他怒斥海明威是个卑鄙的可怜虫。海明威看后怒不可遏，认为这个人是个懦夫，如果他身在巴黎，史密斯一定不敢写这种信。可是史密斯很坚持，认为海明威是个小人。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海明威的一些恶习越来越明显地表露出来了。别人对他好，他却在背后说人坏话。就像路易斯和玛丽布隆菲尔德邀请好意邀请他去作客，他却在背后讲主人的坏话。其实他并非真的出于坏心，他只是烦躁，想找乐子。对于海明威来说，生活中唯一快乐的事情就数他的著作了，《太阳照常升起》的销量一直稳步上升。杂志社和出版社都对海明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的邀约多了起来，价位也抬升了。《美国商报》用三百五十元买了他那篇《五万美元》，这让海明威兴奋了好久。既然在小说领域能有所建树，海明威一旦看到苗头就一定不会停止。伯金斯的建议是，想在这年秋天出版海明威的一本短篇故事集。海明威喜欢秋天，那是个收获的季节。如果一切成功，这将是他的第四本书。他决定给它命名为《没有女人的男人》，就像他现在的状态，内容也不准备表现任何女性娇柔的痕迹。

    波林对于海明威一直延期婚礼很不满，她不明白海明威的心。其实海明威还是深爱着哈德莉，他无法忘怀曾经和结发妻子恩爱的点滴。纵然情已去，往事不可追，但他还是隐隐期望哈德莉能够再次挽留他，那么他随时做好回到她身边的准备。他想念哈德莉的温柔软语，想念和儿子在一起的轻松时光。但一切回不去了，哈德莉在巴黎，盖和玛丽希科克照顾她。

    可是海明威不死心，他一月份带着波比跟朋友们聚餐，以示跟过去的生活没什么两样，还给父母说自己跟哈德莉仍是最好的朋友。

    盖一直渴望有一次没有女人的旅行，海明威这次鬼使神差地同意了，也许是因为波林的反对，激发了他想去意大利墨索里尼走一走的冲动。波林挽留无望，只好顺从他。海明威出去之后，波林给他写信，这是他们固有的交流方式，情深意重都浓缩在小小一页纸里。波林在家十分想念海明威，她又不愿低头承认自己只是太想他，就高傲地讽刺说海明威去意大利不过是为了“提高男人社会地位”。以后一旦结婚，波林一定会阻止他做这么长时间的旅行。事实上，是因为她简直无法忍受没有海明威的日子。这个男人深深地刻在她心里。

    海明威在旅行的时候，波林已经看了华罗街的一套房子，租金合理，又干净又大，她计划着只要海明威回来，就能租下来准备结婚。

    海明威只在意大利待了十天就回来了，此时哈德莉也终于决定要带着波比回到美国。海明威亲自送了他们上火车，这一份牵挂终于能暂时放下。他把精力扑在了工作上，为《没有女人的男人》作目录，收录自己最得意的短篇小说。

    时光倏然划过，波林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五月十日那天，天气晴朗，一对新人在巴黎的普西教堂交换了戒指。波林亲吻了海明威的面颊，幸福的红晕让白纱中的她愈发美丽妩媚。他们收获了很多祝福，包括波林的家人，海明威的亲友，这让波林大为宽慰。他们去了隆河三角洲的一个小渔港度蜜月，那里尚有自然风貌，长长的白沙滩洁白细腻，在这样美妙的风景里，海明威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

    波林是个好妻子，她不干涉海明威的自由和时间，这跟她婚前的承诺完全一致。趁这段休息时间，海明威把两个短篇《十个印第安人》和《白象山》寄给了伯金斯。

    现在海明威已经跟往日大不同了，他的声望与日俱增。在他准备写第二部长篇小说时，一个喜讯让他快乐地蹦了起来：波林有孕了！波林自己也被快乐冲晕了头脑，在高兴了之后，她决定去美国生孩子。哈德莉当年也是那样，不过波林已经三十二岁了，怀孕的感觉比一般孕妇要痛苦。但她不介意这些，反而海明威因为哈德莉而无法带波林回美国，这令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波林是个聪明懂事的女人，她知道如今海明威的作品越来越受欢迎，想要守住这个深爱的男人，她需要更加善解人意。现在她比较喜欢坐在床头大声朗读杰姆斯的小说《艰难的时代》，算是暗暗给海明威提个警醒。

    这一年要结束了，《没有女人的男人》销量颇丰。海明威心里暖暖的，想到波林肚子里的孩子，自己正在筹划的第二部长篇，一切都是充满了希望。他的梦想要一步步实现，未来不能急。过去的梦已碎，那就让它们随风而逝。他明白活着不就是要往前看，这样才能活出更精彩的人生。

    3.眼睛越过金黄色的稻田

    人生就像双页纸，左页写着得意，翻开这页，另一面一定写着失意。没有人会有十全十美的人生，纵然一个人再春风得意，却不能贯穿始终。

    海明威刚刚迎来人生中的第二春，就迅速凋零到秋季。年底结婚后到第二年初，他的生活都不顺心。自从波比不小心挖伤他的眼球，他就惶恐地担忧自己会失明。一月份和马克莱斯去滑雪，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宁，他总是摔跤，摔得鼻青脸肿。祸不单行，二月初回到阴冷的巴黎，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暖气管冻裂了，海明威硬生生冻成了伤寒。总之，倒霉事接二连三，让他心力交瘁。他还被碎玻璃划破额头，这道长长的刮痕流了很多血，在医院缝了九针。他正经历着身心的双重折磨。

    朋友们都很担心海明威，埃日拉庞德、伯金斯、甚至哈德莉都给他写信，让他一定要乐观。其实这些都不是海明威最沮丧的，身为一名作家，他最纠结于自己写的作品质量不高。他在二月份写作的短篇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为了不让伯金斯对自己失望，他唉声叹气地解释过去的一年都经历了什么苦痛。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能着手写一个新的长篇，他设想着，这个长篇应该是战争和爱情双线索的，就像曾经与阿格妞丝的艳遇那样刻骨铭心。他写道：“但事情应发生在别的国家里，只是那个妓女已经死去了。”阿格妞丝当然不是妓女，但海明威觉得小说的情节应超于生活，这样的安排有助于推动故事的发展。

    他写道：“那年夏末，我们住在河边的一个村子里，河那边是一片平原，平原的远处有山峦翠嶂。河滩上有无数的碎石和圆圆的鹅卵石。它们经过河水的冲刷，表面洁白可爱，现在被太阳一晒光泽夺目。河水清澈呈浅蓝色，急冲冲地向远处流去。……”海明威很喜欢这段话，仿佛看到了美好的过往，看到那金黄色的稻田。风吹麦浪的波涛，动人的震撼，像画一样立体地呈现在眼前。

    在写作有了头绪之后，海明威觉得心情舒畅多了。他对波林提议去美国，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波林立即同意，他们乘坐皇家邮轮奥里塔号去哈瓦那旅行，这十八天里，他额头那道长疤依然很明显。四月上旬他们在哈瓦那登陆，坐小船去的凯威斯特岛。波林穿着美丽的长衣，怀孕中的她格外楚楚动人，面颊的光泽洋溢着幸福的红晕。凯威斯特岛凯威斯特岛美不胜收，纯天然的自然风光对海明威夫妻的情绪都有大的改观。但他们只能在这里住六个星期，波林的父母希望他们尽快去彼格特。

    来到彼格特，海明威才明白为什么波林会有如此自然的性格。这是个美丽的城镇，虽然居民少但却又情调。他喜欢这里的那家西班牙餐馆，杜维尔大街上的咖啡馆，晚上还有热闹非凡的伦巴舞和水手们的猜拳声。海明威常常走在海岸边，静静地看来往穿梭的船只，他渴望能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小船，能满足他对出海捕鱼的渴望。

    在这里，海明威制定了一个写作、钓鱼两不误的计划，这完全是个根据他的兴趣来的。在这里，海明威还养成了非常好的生活习惯，他早睡早起，结交了许多有共同爱好的朋友。他很高兴能认识专业捕鱼者布拉桑德斯，这个人对彼格特的海岸特别了解。还有佐西·鲁塞尔、斯基纳、苏里万等等。在这所有的朋友里，他来往最密切的当属查理斯汤普森。汤普森经营一家钓鱼用具商店，跟海明威志趣相投，两人常常相约出海捕鱼，好不快活。

    在这期间，海明威的父母突然来福罗里达州了。海明威是在四月十日接到信时才得知这件事，他赶紧邀请他们来彼格特做客。在码头上迎接父母的那天，海明威心里翻江倒海地难过了。他看到得糖尿病的父亲明显羸弱不少，倒是母亲葛莱丝精神矍铄，让他稍感宽心。

    父母亲的建议是让海明威把波林送到堪萨斯城待产，他接纳了这个意见。海明威则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用在写作和运动，生活极有规律。闲来无事时拜访朋友，跟汤普森聊钓鱼，他想去西部旅行，同时写完这本小说的第一稿。他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对他的这本小说影响甚大，那就是波林分娩。

    七月二十七日对波林来说是个充满恐惧又充满希望的日子，她在阵痛后被送往医院。可是十八小时过去了，孩子还是没生出来。医生果断施行了剖腹产手术，当时的医疗器械还很不发达，所以剖腹产这样的手术给波林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她没有奶水，腹痛得无法坐起看一眼婴儿。

    海明威和波林一起撑到她和婴儿都能旅行，两人带着孩子返回彼格特。这时海明威已经抽空将小说写到四百七十八页，大功即将告成，小婴儿却精力过于旺盛，总是哇哇大哭打断他的思路。这让他无法忍耐，所以，当波林刚刚痊愈，他就坐车独自返回了堪萨斯城。在那儿他能安心写作，还能肆意地享受生活。

    他从波林难产的事件中找到灵感，把小说的结尾安排为女主人公凯瑟琳巴克莱难产死去。这是个落寞的决定，他没有告诉波林，但他觉得艺术是虚构的，高于生活的。

    十月份，他的初稿已经完毕，但他一点也不想修改，总觉得还没到修改的时候。写作的那段时间让他心力交瘁，趁这段休息的当口儿，他决定每天放松心情，跑步、欣赏路边的风景。

    他已和波林约定好了，冬天他们将返回凯威斯特岛度过，这样方便海明威修改书稿。小儿子帕特里克也有了一个黑人奶妈，海明威的二妹松尼吉姆也会在感恩节后前来帮忙，照顾孩子，协理书稿。伯金斯已答应支付一万元买这部小说的版权。

    所有的事情，都慢慢好转起来。海明威非常欣慰自己的付出终有回报。曾经的彷徨失措，祸不单行，似乎都已在这渐渐平顺的生活里被磨灭，消失在时光深处。

    4.永别了，武器

    终于踏上了返程的旅途，这三天里，海明威心潮澎湃。对于凯威斯特，他怀着更多的是思乡一般的依赖。

    可是父亲的病情让海明威心情沮丧，他听葛莱丝说父亲日渐消瘦，身体每况愈下。他给父亲写了一封深情的长信，希望父亲能振作。可是就在他要跟波比在宾夕法尼亚车站汇合的那天，三妹突然发来一封电报，父亲去世了。

    海明威脑子“嗡”的一声，他仿佛觉得天塌下来。当冷静过来后先打点好波比的事情，就立即赶夜车去芝加哥。这是他三星期内第二次通宵达旦坐火车，累的感觉已经没有，心痛冲击着大脑，他的脑海里不时涌现儿时和父亲在一起嬉闹的场面。

    到家后葛莱丝告诉他，父亲是自杀的。那天上午父亲烧了很多他私人的文件，谁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只一会儿，二楼的卧房就传来了一声枪响，葛莱丝迅速爬上楼，但一切已经太迟了。

    海明威很心痛，他知道父亲生前压力过大，沉重的经济负担压得他无法喘气，再加上严重的糖尿病让他长期失眠，无数个病痛的夜晚父亲在心绞痛时会有多么绝望。海明威看着父亲留下的寥寥遗产，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他要好好写书，帮父亲还债。他还要养活两个孩子和母亲，他们对他寄予厚望。

    回到凯威斯特后，海明威就着手修改他的小说，他觉得是时候修改它了。每天工作六小时已足够，妹妹还会帮他把改好的稿子打出来。五星期后，伯金斯奔赴凯威斯特岛亲自检稿，他想知道，这个被海明威称为“与在意大利发生的整个战争和男女之间爱情有关的一个长故事”，究竟有什么魅力。海明威很久没有钓鱼，就一心沉浸在钓鱼的乐趣里，把稿子交给伯金斯。

    伯金斯很喜欢这本小说，觉得它的瑕疵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因此出了一万六千元买这本小说的版权。冬季到来，海明威邀请朋友们来凯威斯特岛做客，给他们看手稿，出乎意料的被所有人赞赏这是本好书，他的心情就像三月的春光般灿烂。

    父亲去世后，海明威每月都会给家里寄税金和生活费。母亲想把有些房屋出租或卖掉，他都很赞同。海明威的负担已经太重了，写作是个散漫的工作，需要极强的脑力活动。其实他一直很想写一本家庭关系方面的书，可又担心会伤害家人的感情。如今父亲已经去世，他不再有太多顾虑了。葛莱丝把自己的油画寄给了海明威，还寄来了父亲自杀用的手枪。当时参加葬礼时，海明威向她请求过想收藏这把手枪。

    四月份天气刚开暖，海明威就带着全家人，包括妹妹松尼，还有大儿子波比一同漂洋过海到达法国北部海港布伦。家里状况已经一团糟，波林喉咙发炎，帕特克也受到感染。海明威无法静心写作，只好修改那个即将在杂志上发表的稿子。他对结尾尽心费力，好的结尾是成功的一半。可是当他把样刊寄给伯金斯后，他和奥文维斯特却做了一些画蛇添足的修改，这让海明威很不满。

    不过很快就发生了一件另海明威比较开心的事，他的老朋友摩勒卡拉罕夫妇到巴黎游玩，顺便来到海明威家拜访。老朋友见面分外热情，海明威拿出了拳击皮手套，一定要跟摩勒过招。不过这是明显不公平的比赛，海明威身形魁梧健康，摩勒比他矮得多而且身体状况不好。但摩勒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知道怎么击中海明威的软肋。所以两人刚刚过招，海明威就被摩勒一拳击中脸颊。

    摩勒对当时的回忆是：“他那双褐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他是想寻找机会向我进行……大概是由于我的左手向他进攻，打中了他，因而触怒了他。他的口开始出血了……他用舌头舔掉嘴唇周围的血。突然，他朝我脸上吐血，满满一口血，正好吐在我的脸上。”这是拳击手被激怒的表现，可就在摩勒以为海明威怒不可遏的时候，比赛结束了，海明威又恢复了常态，依然把他当好朋友。摩勒无法理解，下午两人在拳击比赛时，他找了司各脱当裁判。没想到司各脱竟然在比赛进行了四分钟后才想起来喊停，但海明威已经负伤了。摩勒明白司各脱从此在海明威心里将失去威信，而摩勒自己也很不安，他胜之不武，以后将惹上麻烦。

    在焦灼地校正和等待之后，海明威终于迎来的《永别了，武器》的出版。九月二十日他已和波林返回巴黎，二十八日伯金斯致电：“书出版之后，评论界反应很好，前途光明。”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稍稍落下，虽然这是在意料之中，但也想到付出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海明威还是想要欢呼雀跃。

    纽约时报的海明威研究专家是这么定义的：“这个关于一位英国护士同一个英国救护队军官的恋爱故事，就其主人公的不幸遭遇来说很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它产生了巨大的艺术效果，堪称为文学上的新浪漫主义。”

    让海明威惊喜的是，评价家克里登法迪曼认为它是“现代派作品的顶峰”。相信所有读者都能看到，在经历了婚变，父亲自杀这一系列打击之后，海明威的内心真正开始成熟了。他思考的问题不再仅限于低级趣味，思想深邃多了，他的感情开始变得丰富，作品散发着浓浓的人情味儿。

    十月中旬，小说销售量达到了两万八千册，这给了海明威以充裕的时间缓解经济压力。可是人一出名就会有诽谤，海明威很苦恼那些诋毁他名声的人，因为他们干涉到了自己的家人。他恨不得亲自挥出有力的拳头，把恶意中伤他家人的坏蛋都打个遍。

    万事有利即有弊，从踏上这条路的那天起，很多事情都无法再回头，而是照着既定的结果走下去。两部长篇都引起如此轰动的反响，让海明威坚定了要做一名优秀作家的决心。

    5.雄麋在山谷中鸣叫

    一个心向自由的人，不管他在繁华的都市得到多少似锦的荣耀，他还是会感到厌倦，怀念大自然对他的亲昵。自然馈赠人的，不只是美丽的景色，充满生机的生灵，更是对人性的洗涤。

    海明威在巴黎并不快乐，他想念凯威斯特岛的自然风光。这种冲动让他无法按捺情绪，于是他订了一月十号起航的波多·奈斯号的船票。这剩下的日子就放肆地休息吧，他和朋友们畅聊，虽然兴致不高，但也能有感兴趣的话题。他的元旦也是和这群朋友们一起过的，间隙还为自己的第一本书写了篇序言。

    在波多奈斯号途经哈瓦那时，他真挚地去医院探望了好友阿达马克莱斯。他很喜欢阿达，每次见到她都要把她抱起来。为了让阿达的病尽快好起来，他给阿奇马克莱西写信，提议让他俩跟他一起去凯威斯特岛修养身体。可是阿达太虚弱了，不适合旅行，阿奇也太忙。海明威只好作罢，但还是觉得如若此二人同往，这次的旅行应该会更圆满吧。

    好朋友们约定好都要来凯威斯特岛，约翰霍尔曼夫妇去年就已经在凯威斯特岛度假了。海明威别提多高兴了，他租了一条能容纳四人的小船，决定成立一个五人旅行小组，他的朋友伯格可以当向导和领航员。

    很快，美妙的旅行就开始了，船上已经储存了足量的啤酒，罐头，大葱，白天他们钓鱼，观赏沿途的风景。傍晚开始狂欢，品尝各种各种美味的鱼肉，就着冰块喝酒。马克斯伯金斯看到深水区神奇的野生物，还有五颜六色的水面，提议让海明威写一些类似的文章。但海明威认真地思考后，觉得这些东西他自己也不太了解，最好不要轻易下笔。

    这一路上的高兴事儿特别多，比如伯金斯掉了一条五十八磅的大海鱼，而世界纪录正是五十八磅，这种收获简直太迷人了。距离凯威斯特岛还有七十里，沿途还有内战时的杰弗森老古堡，为旅行制造可怖的气氛。暴风雨也是家常便饭，虽然这种天气对钓深水大鱼极为有利，但海明威觉得乘着小船做这种事实在太冒险。他们不担心因为时间太久而缺乏食物，每天都有新鲜鱼上钩。海明威对吃鱼的热情不亚于钓鱼，他认为吃鱼有助于大脑灵敏度的提升。

    在妻子们的翘首企盼中，男人们终于到达了凯威斯特岛。旅行结束后，除了波林之外的女人们都舒了一口气。海明威觉得这是波林与众不同的地方，她爱你，但不担心你，因为她相信你能应对所有的困难，这是一种独特的爱的方式。

    旅行，除了经历风景之外，还会带来心灵的成长。经过一段时间的旅行休整，海明威恢复了对文学和的写作热忱。他接受了马克吐温文学会的名誉副主席头衔，还同意伯金斯为斯克里布纳杂志写了一个短篇《怀俄明的酒》。他觉得凯威斯特岛湿气太重，想去怀俄明山区住一段时间。波林一直以来都尊重海明威的想法，她愿意陪同他踏上西行之路。

    海明威开车带着波林和波比，在炎热的像要化掉的公路上奔驰。路上有一些认出海明威的热情读者，他们积极地邀请海明威一家来做客。但海明威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他天性不喜这种纷扰，便委婉地拒绝了邀请。

    七月十三日，海明威到了目的地。那里到处充满着静谧的味道四周景色是典型的山地地貌，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在房子不远处，河里的鳟鱼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这里的马畜让海明威颇感兴趣，山谷不适合开车，骑马成了最舒适的交通方式。绵延的山峰此起彼伏，黑巍巍的帕乐峰和英迪克斯峰就在海明威住处的门口，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欣赏山峦的美景。

    没有什么这样的状态更自在的了，他像往常一样把时间分为写作和钓鱼。只要伊凡瓦拉斯找他钓鱼，他总会打乱写作计划，情不自禁地跟着一同去钓鱼。海明威夫妇很快就得到了当地人的认可，当地人都认为海明威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而波林则让他们赞叹不已，他们为波林的飒爽风采而倾倒。

    八月份时一只大黑熊的出现吸引了海明威的全部注意力，消息是河上游北方传来的，只一个上午大家就都知道爱德西普森牧场来了一只大黑熊咬伤了马匹。伊凡冷静地决定要猎捕这只黑熊，他对海明威讲授捕熊的办法。“诱捕大黑熊最好用一匹大马，”伊凡告诉他，“这样，熊就会上钓……把打死的马放在有太阳晒到的干燥地方，不要放在潮湿的地方。否则熊就不会来。为了使熊快点来，你可以用火烧那匹死马。”

    于是，一场紧张的猎熊活动就开始了。他们做好了记号，就像往常一样进山打猎或去河边钓鱼。可是一匹叫格菲的小马顽劣不羁，竟然误伤了海明威。这给海明威的脸上留了一个长长的伤口。虽然特鲁布拉德医生的手术做得很巧妙，但还是让海明威的脸看上去略显歪斜。但他们捕到了那只大黑熊，发现它时，它果然在狼吞虎咽地啃死马的肉。海明威买下了格菲，但不是为了骑它，而是打死了它当猎熊的诱饵。

    进入九月，海明威全身的神经都兴奋的打结，他们要开始为期两周的打猎活动了。这次挑选的马匹是极温顺的，海明威有了它简直如虎添翼。他这一生打过很多次猎，但这次的捕麋行动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当时是在山谷，海明威听到一阵悠长的鸣叫，他和伊凡匍匐前进，发现了这只美丽的雄麋。树林很茂密，雄麋时而低头安静地吃草，时而挺起胸脯长鸣两声。它的声音极富穿透力，得到了群麋遥远的呼应。但海明威还是一枪猎杀了它，对于海明威来说，这个美丽的生物太诱人，它是第一流的战利品，他必须得到它。

    海明威对于生灵的渴求，更像一种对自然的征服欲，他享受打猎带来的成就感。在后来的时日里，那只雄麋的叫声也经常在他脑海中回响。那是一种生命的和谐旋律，毫无警觉的生灵。

    6.伤残的手

    雄麋的鸣声还在脑海回荡，他已经踏上归途。在这世界上，有一些分别都是为了再次相逢，而有些分别，只是表面的分隔。与群山和河流的分别只算得是现实生活的分别吧，在海明威的内心，这些从未真正离开过，不管他身在何处。

    返程有新结识的朋友多斯帕索斯与海明威结伴，两人有共同的狩猎兴趣，志趣相投。那是十一月一号的傍晚，车子像往常一样平稳地前进。可是在一条狭窄的车道上，发生了意外。为了躲避一辆疾驰而来的车，海明威的车翻进了路边的深沟。多斯吓坏了，以为海明威的腿断了。可当他们把昏迷的海明威拉出来时，发现他的右臂毫无反应地垂荡。

    多斯迅速行动起来，先把海明威送到圣·维生特医院，再给波林发电报通知情况。多年的猎人生涯让他在面对突然状况时，格外沉着。海明威伤势太重，一般的接骨手术无法修复手臂，医生选择用大袋鼠的腱作为连接骨折的中介。海明威等待着，疼痛和绝望使他愤怒地把矛头对准了斯克里布纳杂志社。

    海明威认为，自从跟它签订了合约，自己就没有健康地待过一年。不是眼球受伤，就是手指或胳膊，脸也轻度毁容，现在手臂又前途未卜。斗牛那本书的写作被迫中断，一个月里，波林看着海明威如何痛苦难眠。他只能以一种姿势睡觉，手臂疼痛难忍，焦灼的心情影响着他的生活。夜深人静时，海明威迷上了收音机，或嬉笑怒骂，或义愤填膺。

    海明威生病的消息一传开，就有很多善良的朋友来看望他，其中他最喜欢的是弗洛伦斯修女。海明威天生对温柔的女人没有抵抗力，她细声细气地给他讲人世间的一切都可以由上帝化解恩怨，真诚地为海明威祈祷。可以说，她是海明威的精神伴侣之一，在伤痛中给了他莫大的抚慰。

    海明威住院七个星期后，手臂已经痊愈。他把头发和胡子留得很长，看上去像个流浪汉。朋友阿奇·马克莱斯坐飞机来看望他，他怀疑是来参加海明威的“葬礼”。甚至在彼格特，海明威真地被放学回家的学生们当作可怜的流浪汉，他们谩骂他，侮辱他，海明威觉得这简直像是一场噩梦。斯诺克了解到海明威的精神状态后，写信给伯金斯，预言海明威的写作生涯将会受创。但海明威却借助生病住院的经历，开始构思一个自传体的小故事，当然少不了修女和每日晚间的电台节目。

    流言蜚语从未间断，一九三〇年又是多事之年。《永别了，武器》带着海明威的期望，被罗伦斯史多林搬上话剧舞台。然而事与愿违，演出被迫在三周后停止，因为演出实在太失败了。相反，好莱坞把它拍成的电影却大获成功，这让海明威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酬劳。

    第二年春，海明威带着家人回凯威斯特岛休养身体。他再一次结交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大部分跟他一样喜爱钓鱼。因为手臂并未康复，所以他想顺心地写作是不太可能了，只能用左手操作打字机，速度十分慢。因此，海明威的情绪变得很坏，他不知道该如何控制每天压迫心头的失望感。

    伯金斯三月来凯威斯特岛钓鱼，他已经习惯了每年来凯威斯特岛休假放松心情。可是今年的钓鱼活动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伯金斯就要走了。船上缺乏食品和物资的供应，尤其是冷鲜鱼用的人造冰。约翰哈曼恩和伯基决定去凯威斯特岛买冰块，但因为天气原因在路上耽搁了五天，等他们回来时，三百多磅的鲜鱼已经腐烂发臭。海明威为此，发了很大的火。他们忍受着海明威的坏脾气，自从手受伤后，海明威的忍耐力下降到了极点。

    四月下旬波林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告诉海明威他们将在十一月份迎来第二个孩子了。海明威连忙给堪萨斯城的格菲医生写信，并制定了波林待产前的计划。他们在九月份之前有充足的时间去法国，所以他们会再去西班牙看斗牛，这对海明威正在写的小说有很重要的作用。

    波林忙着筹划把巴黎的家具运到凯威斯特岛，他们现在经济宽裕，不再为家庭布置发愁，想购置什么都可以完全跟从自己的喜好去购买。海明威参加了盛大的华明节，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参加这个盛会。结束后海明威就把精力放在正在编写的《斗牛词汇小辞典》上，他对于词汇学有着自己的悟性，也一直做得很出色。空闲的时间用来写他那本斗牛的书，现在已经写完了十八掌。海明威已经找好了卷首插话，那就是著名的印象派画家朱安格里斯画的吉他演奏者。这种抽象艺术符合海明威的审美，狂放不羁，热烈浓厚。

    曾经在幼年时期，海明威那么强烈地憧憬母亲葛莱丝能给自己生个弟弟，可是那个孩提的梦一直没有实现。如今他已经有两个强壮的儿子，他希望波林能为自己带来一个女儿，一个像小天使一样的精灵。他很喜欢好友阿达的女儿，虽然那个小姑娘已经不认识海明威，还被吓哭。但他还是耐心地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去跟她交流，直到她重新接受他。

    终于到了波林生产的那天，堪萨斯城对于海明威来说意味深长。那里有他太多等待的痕迹，这种父亲的等待要更为煎熬。消息传来，是个儿子，九磅重，头发乌黑。海明威给孩子取名格雷格里汉科克，这是为了纪念历史上的几位教皇，也是纪念海明威的外祖母卡洛琳汉科克霍尔。

    波林一脱离危险，海明威就把精力又放在他即将完成的书稿上。他写完了最后一章，洋洋洒洒三千字。虽然很长，但足以解释他为什么那么强烈地描述斗牛，还有他对西班牙的印象。他的记忆中，斗牛士热情似火，西班牙的民俗和风情都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一切都使他难以忘怀。

    回忆是深沉而美好的，西班牙情结给海明威留下了一生的印记。人生经历往往决定作家的写作倾向，这种情结让他在后来的创作中倾注了太多的硬汉精神。

    7.愿望与现实并不矛盾

    哪怕登徒浪子也渴望有安稳的家，也许越是有一颗天高任鸟飞的心，就越希望能有安稳的归宿。最好的房子不是奢华的宫殿，而是能给人强烈的归属感的地方。在那里，心是安静的。

    海明威在凯威斯特岛白头街九百零七号的房子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他当初买下它，就是因为一见到这所房子，就有种强烈的归属欲望。它不起眼，四周都是树木，但式样有点西班牙风格，窗户是法式的，甚至有绿色百叶窗。他和波林用心地装修，让这个家看上去温暖。“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家，意味着一个人离开原住地外出远游，回来后有个栖身的地方。人很快就会变老，而经验则往往在家以外的任何地方获得。”

    右臂痊愈后，海明威开始筹划去东非旅行。好友汤普森，斯特拉特，还有马克莱斯都欣然表示愿意同去。他们计划雇佣肯尼亚最好的白人猎手菲利普帕西维尔，又打算请三位向导艾雷斯、里斯和克灵。

    与此同时，海明威依然忙碌于新书的事务，他已经把书名定为《下午的死亡》。好友多斯和妻子路过凯威斯特岛，海明威请他为自己提宝贵意见。可是当多斯真的给他提建议时，他又不高兴了。这是海明威是硬伤，他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书稿作出过多的评论。他认为多斯摆出了“圣人”姿态，而且太追求完美的人物。作品不该有完美的人物性格，否则就不能如实地反映现实。

    在《下午的死亡》筹备发表期间，海明威想整理出自己比较重视的短篇小说。除了有一篇描述西班牙客轮沉没事件的之外，他还选了六篇编成集子。有《怀俄明的酒》《海变》等等。有两篇是根据自己真实地故事改编，其实他大部分小说都是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再加上他天生敏感的嗅觉加工而成。

    海明威每年必有的活动就是钓鱼了，他在二、三月份决定去德怀托特格斯钓鱼，缓解长期伏案工作的疲劳。这次旅行颇有成就，在钓鱼方面海明威从不输给别人，他总能有技巧钓到大鱼。五月初有件高兴事，那就是去年在“法国之岛”上认识的杰恩和她丈夫也来钓鱼了，他们登上海明威租的安妮塔号船，陪他度过几天难忘的日子。很多人甚至认为海明威爱上了热情奔放的杰恩，事实谁知道呢？

    在旅店安静时，海明威就校对《下午的死亡》的稿子，这是根据伯金斯的要求做的更改。他还写了一篇故事《你永远做不到的》，差不多是那个《现在我躺下》的续篇。他说，“当时哈瓦那天气炎热，热浪袭人，使他想起一九一八年夏天在下派尔维的情形，想起当时他看到一位漂亮的姑娘变得痴情迷恋，疯疯癫癫的情状。”令海明威自己都意外地是，他在古巴竟然创作欲望极强烈，简直到了灵感四射的程度。因为他推迟了“非洲之行”，这让伯金斯大喜过望，他一点都不想去非洲。可是海明威钓鱼时从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一次跟马林鱼较量的过程中，他淋了雨，又适逢降温，不小心染上支气管迸发性肺炎。让海明威更郁闷的是，《下午的死亡》校对稿上，印刷工人竟然这么排版：“4版80……3404海明威的死亡111C2-14斯各齐。”海明威很迷信，他觉得“死亡”二字深深刺伤了他敏感的心，忍不住又对伯金斯发了一通怒气。

    病患初愈，海明威就决定去怀俄明。他太喜欢那里了，他十分想念怀俄明的派格特和莫德克斯山峰，想念清晨万物苏醒的生机，想念微风送来阵阵山林和青草香，还有那河水叮咚和马儿嘶鸣。

    七月十二号，海明威已经和波林入住了罗伦斯和奥利弗诺德基斯的第一号房间。他的愿望实现的很快，只要想做，他就会去做。

    创作欲望迸发时，他就沉默着去小河转弯处的西德莱住所。呼吸着壮丽山川的新鲜空气，聆听鸟儿的侬侬软语，凝望着湛蓝的天空，写作就没有障碍。他喜欢骑马出游，有时带着波林。夕阳西下，一对佳人驰骋在广阔的绿地，看着夕阳把山脊都染红一片，无比温柔。

    他的兴致一直在打猎和钓鱼上，偶尔来一些美国政界斗争激烈的消息。海明威一点也不感兴趣，收音机播放着竞选，他却觉得还不如听鸟叫。波林走了之后，海明威又开始筹划猎捕大黑熊，他们杀了一匹马做诱饵，像往常一样等待它上钩。可是这次有三只黑熊的痕迹，而且在诱饵边还有黑熊挖的用以掩护自己的大坑。但是他却并没有猎到熊。

    他们最大的收获还是猎到了麋，那是一只极为顽强的麋鹿，已经身中两枪，却还挣扎着要逃走。海明威重重补了一枪，麋当场毙命。这种生命的搏击，对他总是有着一定冲击。但他更喜欢捕到猎物的成就感。

    不久，《下午的死亡》终于问世，但读者意见寥寥，让海明威很失望。不过伯金斯写信安慰了他，他说：“从出版商的角度看，对这本书的评论是相当不错的。当然其中也有提你所不喜欢听的意见。”海明威的注意力此时完全在猎熊上，汤普森和斯台布已经猎到一只大黑熊，他却还没捕到。好在十月十一日下午，他和罗伦斯诺德基斯特去山林查看死马时，发现一只大黑熊偷偷嗜食死马身上的肉。他两枪让它毙命，这只巨熊重约五百磅，比查理斯捕到的那只大太多了。海明威很高兴，他的好胜心让他有赢得了战争的快感。

    十月十六日他们动身返回，路上风雪交加。海明威迫不及待回到凯威斯特岛的家，正如他之前说的，在外游荡的人终会知道家的可贵。这个时候只有凯威斯特岛明媚的阳光，温暖的亲情才能给他抚慰，他向往着与家人团聚。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