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跨越:韩培信踏遍大江南北的脚印-少年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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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苦难童年

    1921年7月1日,伟大的中国共产党诞生了。同年9月,在苏北古老而贫瘠的大地上,在黄海之滨的一间破茅草棚里,一个弱小的生命诞生了。没有人想到,谁也不可能想到,这个在幼年就失去双亲的孤儿,日后怀揣着轰轰烈烈的宏图壮志,脚印踏遍大江南北,成为江苏千七万人民的最高领导者。他就是具有传奇色彩的江苏省委书记-韩培信。本书将要展现的是主人公韩培信,怎样从一个幼年失去双亲的孤儿走上省委书记的人生历程。

    1958年9月20日毛泽东来到江苏,火车到达浦口后,要靠轮渡过江,他急于了解江苏情况,就把省委书记江渭清召到浦口,韩培信作为江苏省委副秘书长陪同前往,见到了毛主席。

    这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时刻,那年,韩培信只有37岁。毛泽东——这个世界伟人的名字,在他心目中能够和毛泽东面对面那该是怎样激动人心的场面呢?为此,他兴奋了好些日子。后来,也是这个伟大的人物激励他不断成长、不断进步。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见到毛主席时,毛主席居然和蔼可亲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培信。”韩培信一时有些紧张局促。

    毛主席又问:“你是哪里人?”

    “我是江苏灌云人。”(今响水县人,响水县建于1966年4月,时响水镇属灌云县)

    毛主席风趣地说:“哦,那你是孙悟空的老乡呀!”

    毛主席说的他和孙悟空是老乡,指的是花果山。灌云县云台山就是花果山所在地。毛主席的幽默风趣顿时让韩培信从心底消除了紧张情绪。原来毛主席这样的伟大人物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江苏历来是人杰地灵,就在这山清水秀,鱼米之乡的好地方,可是,曾经国民党划江而治,长江以南被誉天堂的苏锡常一带一直还是国民党的统治区;而长江以北,特别是苏北淮阴、盐阜革命老区一带,由于连年战乱,土地贫瘠,十年九荒,老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后来这里的广大农村成为共产党的革命根据地,也称革命老区,1941年1月,皖南事变后,新四军重建军部,其军部就设在盐城,盐城当时就成了南方抗日的中心,也就有“北延安、南盐城”之说。韩培信就出生在盐阜革命老区——响水镇。

    韩培信,曾用名:实安。1921年9月6日(民国10年农历八月初五)生于江苏省响水县响水镇。韩氏家族在这个小镇曾经算是一个名门望族。祖上在清朝末年做过官,韩培信的父亲韩广湛曾当过商会会长,在当地颇有名气和影响,家计自然也过得去。响水镇位于灌河下游,距离黄海仅三十里地,那一年,海啸爆发,海水从灌河口向上游冲去,附近农村的房屋被毁,人畜死伤无数。土地顿时变成了盐碱地,庄稼颗粒无收,灾荒连年,老百姓颠沛流离。加之兵荒马乱,韩广湛无以为生,家道中落,他本人身体也渐渐垮了下去,贫病交加,无钱医治,到1921年,家境已是一贫如洗,那时女儿(韩培兰)只有7岁,妻子也身怀有孕。

    1921年农历八月初四二更时,就在苏北响水镇这个古老而贫瘠的乡村,在这个只有一间破旧的茅草棚的家庭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已临近分娩,男人请来了接生婆,可是忙到四更天还没有动静,产妇又累又饿,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天快亮了,产妇突然有气无力地叫了起来:“快……”坐在一旁打瞌睡的接生婆急忙打起精神,一看孩子已经出世了!接生婆抓起孩子的两只小脚,轻轻地打了两下,婴儿发出洪亮的哭声,守在外面的男人兴奋起来了,这时,接生婆撩开门帘,说:“恭喜恭喜,是个男孩!”

    家里添了男丁,自然是一件大喜事,给这个贫穷的家庭带来几分欢乐和喜气,家族中也为之高兴,可是又给这个家庭多添了几分惆怅,在这无以为继的年代里,家里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啊?年仅七岁的女儿培兰忙着帮助拾柴烧水,帮助母亲照料刚刚落地的小弟弟。孩子呱呱坠地,就会睁眼望着爹娘。

    韩广湛给这个孩子取名韩培信。

    韩广湛心里觉得愧疚,对不起妻子和刚刚来到人间的孩子,家里连一粒粮食也没有,妻子坐月子,连一口稀粥也吃不上,看着柔弱的小生命和产后虚弱的妻子,韩广湛这个硬汉子,暗自流下伤心的眼泪。这时,一位从附近农村来的好心叔叔见此情况,含着眼泪说:“这十年九荒的年头,穷人命苦,连坐月子的女人也没吃的,这是什么世道,真是造孽啊!”说完,回去拿来点山芋干,对只有7岁的韩培兰说:“孩子,这是我从乡下亲戚家带来的,快给妈妈煮点吃!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点粮食。”

    韩广湛含着眼泪,接过山芋干,千恩万谢,躺在床上的妻子望着好心的老叔,泪涌如泉。

    孩子刚满月,韩广湛就和妻子帮助老叔家做点农活,弄碗稀饭糊口。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但每当看到襁褓中的孩子,夫妻俩就忘记了苦难。有一天,韩广湛干了一天活,一进家门,突然就倒在地上,妻子听到声音,急忙出来,见到丈夫昏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叫唤一边摇晃着丈夫,邻居赶来时,韩广湛已经没了气息,紧闭双眼,他就这样抛下妻儿,撒手人寰。

    韩广湛留下无力回天的妻子,7岁的女儿和刚刚三个月的儿子,这个原本就很贫穷的家庭又突然遭遇灭顶之灾——家庭的顶梁柱没了。这间破旧的茅草棚里传出呼天叫地的哭声,可怜女人头上披着白纱,7岁的女儿身上穿着白衣,那个抱在怀里的婴儿,小小的身体裹着麻布。韩家遇上了如此塌天大事,看到这样悲惨景象,乡亲们都流下同情的泪水。在老叔和好心邻居的帮助下,草草安葬了韩广湛。在丈夫的坟墓前,妻子哭得死去活来,乡亲们劝说韩嫂看在可怜的孩子份上,把这个家撑下去。绝望的女人带着不懂事的女儿和襁褓中的男婴,带着丈夫的牌位,回到那间破旧的茅草棚,守着那凉冰冰的灵牌,泪水洒在茅草棚里,流进了灌河,流进了茫茫的黄海。

    就这样,悲痛欲绝的女人带着一双儿女,守着丈夫的灵位,从孩子身上寄托着生活的希望,盼望着两个孩子快快长大成人,重新撑起这个家庭,是这个可怜的女人,也是这个失望的家庭唯一的愿望。女人在苦难的日子里煎熬了6年,这6年是怎样过来的?孤儿寡母不见天日的生活;血泪伴着困苦艰难的人生。希望在哪里?希望在两个孩子身上!这天她觉得头昏、倦怠、腹胀,接着就呕吐,腹部绞痛,腹泻不止。吓得培兰哭了起来,急忙找来二叔,发现这个可怜的女人眼窝凹陷,神志不清,有人说是霍乱,急忙请郎中,可是已经晚了!韩培兰慌了,在场的邻居也慌了,人人都没有好办法,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培兰跪在娘的面前,泪水滴在娘苍白干瘪的脸上,屋里传来抽泣声,小培信吓得大哭起来,他扑到娘身上,大声叫着:“娘……娘……”女人已经奄奄一息,竭力动了动眼皮,她那干瘪而凹陷的眼睛露出一条线一样的缝隙,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亮光,嘴唇颤抖着,她想说话,可是听不到声音,培兰止住哭,把耳朵靠在娘的嘴跟前,说:“娘,你说什么?”她吃力地张了张嘴,声音极其微弱:“兰儿……娘……不……行……了,你……一定……要……看……好……弟……”女人的眼闭上了,培兰抱着弟弟,伏在娘身上,姐弟俩大声哭喊着:“娘,你不能丢下我们啊!娘……”躺在床上的女人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她不想死,她舍不得闺女、儿子,他们还太小,她走了,他们怎么办?她拼命的挣扎,想疼疼她的孩子,想搂搂他们,可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羽毛那样轻,向天空飘去,她听不到闺女和儿子的哭声了,不知道自己向哪里飘去了……

    邻居里两个中年女人含着眼泪,拉着培兰和培信,说:“孩子,起来吧,你娘她升天去了……”培信拼命摇晃着娘亲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不……我要娘……娘,你回来呀……”

    可怜的女人就这样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一双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只有三十二岁!

    她舍不得抛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儿女,可是在那个年代,霍乱是不治之症,谁也无法挽回这个可怜女人的生命,她只能含着悲痛,流着苦泪,丢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随着丈夫驾鹤西去。

    族长把家族中的长辈、平辈都找来,大家凑钱埋葬了可怜女人。姐弟俩怎么办?他们俩哭了半天,姐姐说:“我要像妈妈一样劳动,带着弟弟过下去。”虽然族叔说让大家都尽可能关心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可是那年头,谁家都不富裕,有志气的培兰带着6岁的弟弟,姐弟俩相依为命,寒冬腊月,数九寒天,柴扉荆门哪能挡得住风雪的袭击?姐姐用她那瘦弱的胳膊紧紧揽住弟弟,大雪纷飞,四处透风的破草屋,寒风凛冽,衣着单薄的姐弟俩蜷局在一起,姐姐安慰小培信说:“小弟,忍一忍,等到天暖和就好了。”是啊,寒冬腊月,穷人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他们盼望着夏天的到来。可是,到了三伏天,天气除了闷热,一到晚上,被蚊子叮得无法睡觉,姐弟俩躺在那半张芦苇席子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姐姐舍不得弟弟,不时地用手里的破蒲扇给小培信赶蚊子。培信睡着了,姐姐还在忍着困倦,不时地摇着破蒲扇。半夜醒来,培信感觉到姐姐困了,累了,还在时不时地用破蒲扇在他身上扇着,小培信的心里一酸,眼角滚出一串泪珠,紧紧抓住姐姐的手,说:“姐,你睡吧,我不怕蚊子咬。”

    父母离开培兰姐弟后的第一个春节,13岁的培兰思念父母,春节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她看着家家都在欢欢喜喜地忙着过年,可她和6岁的弟弟怎么办?她还不谙农村的习俗,她特别思念父母,年三十的上午,在别人家忙着过年的时候,培兰带着弟弟,来到父母的坟前,给父母烧了纸,拉着弟弟跪在父母坟前,培兰怎么也控制不住了,她哭了,一边哭,一边呼喊着爹娘,6岁的韩培信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哭,可他知道爹娘就埋在这里,爹娘不会起来了。他也哭了!可怜的孩子,他们多么希望爹娘能够回到他们的身边,和他们一起过年啊!

    年三十,培兰和往常一样,煮点菜稀饭,她不让弟弟出去,他害怕弟弟看到别人家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过年,还不懂事的弟弟也会向她要好东西吃,要放鞭炮。到了晚上外面响起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只有他们这个没有父母的家里毫无节日的气氛。懂事的韩培信没有向姐姐提出任何要求,只是自言自语地说:“要是爹娘在就好了!”

    培兰搂着弟弟,含着泪说:“培信,明年姐姐也给你买鞭炮,给你买肉吃!”

    培兰找出家中所有的钱,到街上打了二两酒,其实,对于这样两个失去父母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借酒消愁。

    大年初一,住在同一个院子的二叔二婶没有孩子,早已去二婶娘家过年;四叔打牌不知去向,四婶也回了娘家(三叔早亡)。院子里萧条冷落,姐弟俩没有亲人,这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听着外面的鞭炮声,看看家里一贫如洗,姐弟俩没有菜,喝着酒,培兰再也忍不住了,搂着弟弟,伤心地痛哭了起来。

    在韩培信那幼小的心灵里,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个春节。

    02在磨难中成长

    失去父母的13岁韩培兰和6岁的韩培信,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开始生活,也不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道路,但是,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父母再也不会给他们疼爱,再也不会为他们操劳,她和弟弟再也不可能向父母撒娇,姐弟俩已没了依靠。韩培兰心里清楚,她现在就是这个家庭唯一的顶梁柱,尽管苦痛、危机、贫穷、疾病、灾祸时时刻刻潜藏在他们的身边,而且无法预料的灾难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到他们的头上,都有可能来咬噬他们的身心,坚强与抗争,可能就这样被苦难一点点扼杀。可是这个道理,孩子哪里懂得。但是,无论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还是上了年纪的人,谁都有梦想。孩子的梦也许更美妙,更奇特。6岁的韩培信当然也有梦,他的梦是什么?也许他还不知道怎么向大人表达,他向谁诉说?姐姐,只有和他相依为命的姐姐。可是,一个13岁的女孩还不到能够支撑起一个家庭生活重担的年龄,还不具备承担一个家庭的天灾人祸的能力。韩培兰知道,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不让自己和弟弟饿死。没有人可以囚禁你的梦想,而浇灌梦想的却是苦难,在苦难中成长起来的梦想是最坚定最美好的。如果有人一生中都在躲避苦难,那么他一定是一个软弱的人,他也将会失去很多机会,人在任何时候都要积极面对苦难。韩培兰不懂这些道理,6岁的韩培信更不懂得这些道理。可是生活在不断地教育着他们,磨练着他们,渐渐地,他和姐姐正是在这些磨难中不断地成长起来。

    为了带着弟弟生存下去,在叔叔的帮助下,培兰在镇上一户人家找到了活,他带着年幼的弟弟给人家纺纱,主人看她年龄小,又瘦又黄,还带着更加瘦弱的弟弟,不愿收留他们,培兰从主人的眼神里感觉到对她的不信任,于是说:“大叔,我保证能学会,保证能纺好纱,保证你满意。”

    韩培信在一旁哀求着:“姐姐真的能干!”

    就这样,韩培兰开始学习纺纱了。她不仅很快就学会了纺纱,而且纺的纱也很好。

    韩家那间破旧的茅草棚笼罩在悲凉的气氛中,两个未成人的孩子,他们相依为命,形影不离,谁看了都伤心叹气,韩培兰走到哪里,弟弟就跟到哪里,她好像在突然间长大了。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千斤重,弟弟还小,她必须像父亲母亲那样疼爱弟弟,不然,在天上的父母也是不安心的。看到韩培兰带着弟弟过日子,家族中的叔叔、婶婶也会帮助他们。他们鼓励韩培兰说:“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培兰,你这么小,就这样懂事,真是你爹娘前世修来的好女儿!你们的爹娘在天之灵也会放心了。培信一定要听姐姐的话,将来给韩家争气。”韩培信知道,没了父母,姐姐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必须听姐姐的话。至于“将来给韩家争气”,6岁的孩子真的还很难深谙其意。

    韩培兰给人家纺纱“失业”后,为了生计,她只得向左邻右舍哀求,一位好心大妈把韩培兰介绍给离家较远的中心小学教导主任汪老师洗衣浆衫,缝缝补补,汪老师给他们点钱。姐姐给汪老师洗衣、补衣,洗好补好后让韩培信送给汪老师,时间长了,汪老师很喜欢韩培信,有时候还教他写字。培兰白天干活到了晚上,在油灯下和弟弟做冥元宝(给死人烧的纸),可以挣点灯油钱。这天晚上,姐弟俩又坐在油灯下叠冥元宝,韩培信望着油灯的两个灯芯,突然挑灭了一根灯芯,姐姐看着他,他看着姐姐那柔弱而清瘦苍白的脸,苦笑着说:“姐姐,咱们省一点儿吧,你……你太辛苦了!”姐姐紧紧把他搂在怀里,姐姐知道,小小的弟弟这样懂事,心里虽然苦,却是感到甜甜的。韩培信一阵心酸,泪水滚出眼角。自从父母离开他们,姐姐是他唯一的依靠,他舍不得姐姐累倒了,万一姐姐累倒了,他怎么办?

    在苦难中熬过了两年,韩培信8岁了。有一天,他突然问姐姐:“姐,我们为什么穷,人家为什么有好吃的东西?”

    姐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们没了父母,你还小……哎,我也不知道。”

    韩培信说:“姐,我长大了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我要给爹娘报仇!”

    姐姐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弟弟,说:“培信,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叫报仇,爹娘是病死的,你向谁报仇?”

    韩培信奇怪地看着姐姐,眨着眼睛,想了半天,说:“爹娘是穷的,累的,别人家的爹娘怎么都没死?”

    韩培兰不说话了,她无法回答弟弟的问题,她认为这是她的命不好,人人都有命,她能有什么办法?但她感到培信这孩子不得了,才多大年龄,怎么就想到要报仇呢!

    姐弟俩就这样艰难地维持生活,韩培信多么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能够像姐姐一样挣钱、分担家庭生活的重担。在韩培信幼小的心灵中,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不幸,为什么他和姐姐生活如此艰难?他怎么也找不到确切的答案,他立志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一年,快过年了,他们没钱过年,姐姐让他到集市上去卖叠好的冥元宝,换点钱,买点过年的东西。韩培信在集市上看到快过年的热闹气象,见到小店里挂着发出诱人香味的香肠、熟肉,这些东西他从未尝过,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他还不懂得那不是穷人吃的东西,一时激动,就自作主张地买了两根香肠,还买了二两酒,高高兴兴地、又跳又蹦地回到家里。对姐姐说:“姐姐,我们姐弟俩也高高兴兴地过个年吧!”姐姐见到韩培信手里拿着香肠和酒,埋怨说:“小弟,这哪是我们穷人吃的东西,我们穷啊,连稀饭都吃不上,哪有钱吃那东西。”韩培信心里紧张,哀求姐姐说:“姐姐你太辛苦了,过年了,人家大鱼大肉的,我们没钱,我就买这点香肠,今天我们就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吃个年夜饭吧!我长大了,也能干活挣钱了,明年也买鱼买肉,好好过个年。”姐姐一阵心酸,眼睛湿润了,说:“弟弟,不是姐姐不想给你买鱼和肉,可是我们没有爹娘,姐姐没能力,没让弟弟过上好日子。”韩培信搂着姐姐,说:“姐姐,我长大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保证!我还要让所有的穷人都过上好日子!”姐姐笑了,心痛地摸着韩培信的头,说:“姐就盼着那一天,培信真的懂事了!”韩培兰在心里琢磨着才八九岁的培信,弟弟的心怎么这么大?他要让所有的穷人都过上好日子!

    韩培信渐渐地长大了,在他心中,他永远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也许那时他还小,还不懂事,可那些话,不是他一时的冲动,也不是仅仅对姐姐的承诺,那是他幼小心灵里一直在萌发的种子,只是这粒种子一直他心里酝酿,只等待适宜的温度、水分和营养。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他从心里有一种对知识的渴求,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可是,他心里清楚,他家里穷,只依靠姐姐,他感到迷茫……他的心越来越大了,他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些想法不是梦,他要懂得更多的道理,他要让所有的穷人都过上好日子。

    直到有一天,一个可怕的消息震惊了他——姐姐要出嫁了!这年韩培兰20岁,韩培信也13岁。韩培信岂能不明白,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姐姐20岁,已经是大姑娘了。可是,姐姐嫁人了,就要离开他,他怎么办?那天晚上,姐弟俩似乎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应。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而姐姐一直闷闷不乐地坐着,一会儿看看韩培信,一会儿又替弟弟盖盖被子,韩培信不时地催姐姐:“姐,睡吧,你累一天了。”姐姐拉着韩培信的手,说:“弟弟,姐姐舍不得你啊,姐姐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啊?”韩培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他从床上跳了起来,说:“姐姐,你要去哪里?”姐姐没说话,韩培信又说:“姐姐,我已经长大了,我将来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姐姐激动得搂着韩培信,说:“姐姐相信,培信将来一定有出息。”韩培信紧紧抓着姐姐的手,进入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来了,而且很现实地摆在韩培信的面前。原来二叔和四叔叔给姐姐找了另一个小镇上的一户人家,亲事已定。姐姐把韩培信带到二叔家,二叔说了姐姐就要出嫁的事,韩培信虽然已经有些预感,但头脑还是嗡的一下,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姐姐要嫁人了!这是必须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中国的古训,13岁的韩培信已经懵懵懂懂地懂得一些。可在当时的一刹那,韩培信觉得自己突然间孤独无援,他紧紧地看着姐姐,不敢看二叔和四叔,生怕姐姐就此离开自己的视线。

    姐姐的眼眶里充满泪水,韩培信不顾一切地扑到姐姐的怀里,姐姐紧紧地搂着他,哭着说:“培信,姐姐不嫁人了,姐姐不离开你。”

    韩培信松开手,含着泪,看着姐姐,摇摇头,说:“不,姐,你走吧,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自己。”姐姐说的是真心话,韩培兰甚至想,女人为什么要嫁人?她真的想留在家里,把弟弟带大。这时,刚进门的老族长说:“培兰已经长大了,女大当嫁,不可能还留在家里的,可是培信还小,还没长大成人……”姐姐打断老族长的话:“我把弟弟带走,我不放心他……”老族长说:“傻孩子,哪有姑娘出嫁带着弟弟的?那不成了大笑话!那不是笑你们,那是笑我们韩氏家族。”

    韩培信擦了擦眼泪,拉着姐姐的手说:“姐姐,你放心吧,培信将来肯定是好样的,我要让姐姐过上好日子,让二叔、二婶过上好日子,让全响水的人都过上好日子!”二叔摸着韩培信的头,苦笑道:“培信野心还不小嘛!你将来想当县长啊!”

    韩培信摇摇头,说:“嗯——”愣了一下,又说:“不……”二叔说:“怎么,县长还嫌小?”

    就这样,在老族长的主持下,大家统一了意见,决定由二叔收养韩培信。二叔、二婶没有儿女,也愿意收养韩培信。姐姐出嫁后,韩培信走进二叔、二婶家的门。尽管二叔、二婶对他很好,他对二叔、二婶也不陌生,可是,走进了二叔、二婶的家,韩培信总是有些拘谨,不是很习惯。

    二叔家在院里开了一爿棉花行,韩培信在二叔家的棉花行里帮忙做事。帮着垛棉花包,做些杂事,有时到集镇上卖棉花胎,有时接待照应买卖棉花的客人。韩培信心灵手巧,又勤快听话,很受二叔、二婶疼爱。

    03启蒙教育

    高尔基说过,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少年时代的韩培信根本不懂得这些道理,有一次看到几个孩子进了私塾,他就觉得那些孩子了不起,从心里羡慕,可他不想让自己去想那不现实的事,他应该“安分守己”在二叔家好好“表现”,赢得二叔、二婶的欢喜,将来也能够像二叔一样,有那样的房子,甚至有二叔家那样一爿棉花行。这也许就是少年韩培信的梦想。姐姐出嫁后,韩培信突然间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他想爹娘,可是他越来越清楚,爹娘再也不可能回来,只有姐姐会在他思念中突然神奇般地来到他身边。姐姐出嫁后第一次回家,一进门,他看见久别的姐姐,眼眶里饱噙着思念和委屈的泪水,像儿时那样,呜呜咽咽地低声抽泣起来。有一次,姐姐回来了,给他做了一件新褂子,可他并不高兴,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激动和兴奋,却有些吞吞吐吐的,姐姐问他什么事,可他终于没有勇气把自己想上私塾的话说出口。不是他没有勇气,而是他知道,姐姐没那个能力,说了反而让姐姐为难。

    那时候,家庭的经济地位是决定子女是否能够受教育主要因素。像韩培信这样自幼失去双亲的孤儿,想上学真是比登天还难,韩培信的心里太清楚不过了!无论是什么样的社会,能为有抱负的年轻人开辟一点前进的道路?这是许多家长都无法做到的,不能责怪那些家长们没有远见卓识,对于生长在旧社会的穷苦人来说,生存才是第一位的,孩子上学那是可有可无的事。

    但是,一个人想要有前途,必须有一定的知识,知识从哪里来?唯一的选择是读书,受教育,可是,在贫穷落后的苏北农村,普遍的农民世代都不读书,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过着愚昧不见世面的封闭劳苦的生活。像韩培信这样的孩子,谁会让他去读书呢?

    有一天,一位族叔突然来到二叔家,韩培信迎了出来,这位族叔是个私塾先生。他恭恭敬敬地给族叔鞠了躬,在韩培信心里,族叔是位了不起的人,族叔是私塾先生,很有学问,平时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留着小胡子。族叔看着韩培信,对二叔说:“培信这孩子很聪明,爹娘死得早,我看这样吧,就让他到私塾去,跟着我念书,我不收他的学费。”

    韩培信怎么也没想到,族叔居然让他去念私塾!二叔一愣,说:“好啊,你做了好事啊。”韩培信心里激动,不知所措地急忙给族叔施礼。

    二叔说:“培信这孩子天性聪颖,将来很可能有出息,我也正想去和你说说呢,他爹娘不在了,不能耽误了孩子,这下好了,让他在你的私塾里念书,你教教他!”

    族叔把老花眼镜向上推了推,韩培信紧张起来,他那胆怯的目光里放射出充满魅力的亮光,也许是这亮光让族叔捕捉到了什么,族叔说:“我早就发现了,培信不读书可惜了。他爹娘走后,真的难为了他姐姐,如今他姐姐出嫁了,你收养了他,我一定要帮帮他,明天就让他过来!”停了停,族叔又说:“既要念书,就要好好念,不好好念书,我是饶不了你的。”

    韩培信一听族叔的话,连忙双膝跪地,一边叩头,一边连声道谢:“谢谢叔叔,晚辈一定努力用功读书。”

    族叔的私塾坐落在小镇东北角一个不规则的院落中,北房四间,西厢房三间,族叔住在西厢房,看得出木隔扇被拆除的痕迹,成为一大间了,除了西南一张小床,南北两侧为铺板搭成的几排课桌,两旁各备有一铜脸盆,中间八仙桌上有一孔子牌位。

    每天孩子们一进门儿,族叔先让拜孔子牌位,再让学生先洗手,以示尊敬孔圣人,每天如此,有的学生如厕回来,先洗手才让念书呢!族叔最烦如厕时看书,他说,这是对孔圣人不敬!

    学堂讲台上方挂有一幅孔子画像,对面墙壁上则是一幅“论语”汉隶书法作品。学生的课桌是类似于日本榻榻米式的无腿方桌,座椅是略高于地面的无腿方凳。“先生”族叔穿着一袭无领、宽袖、对襟、束带的长袍,八名学生盘腿分行而坐。先生左手持经书,右手放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带领学生朗诵,私塾里便响起朗朗的读书声。

    韩培信个子高,上私塾时被安排在边上最后排。

    学堂门前有一大葡萄架,正值金秋时硕果累累,孩子们忍耐不住,趁族叔如厕时,互相帮忙爬上葡萄架,摘葡萄吃,韩培信是后来的,胆小害怕,站在一旁看着同学们吃得津津有味!族叔突然而至,孩子们没看到,族叔并没惩罚他们,笑眯眯的站在身后,说:“不碍的!上高儿别摔着!”

    韩培信觉得族叔不像在课堂上那样严肃,胆怯的心理消除了许多。

    有一回课间休息时,一个同学玩踢包儿,不慎把一千块钱(一角钱)弄丢了,哭着说:“韩先生,我丢了钱。”族叔没发脾气,非常和蔼地对大家说:“你们都是好孩子!谁捡了钱应该及时交给先生。”一个男孩举起手:“韩先生,我捡了一千块钱。”先生表扬说:“好孩子!捡着东西不占为己有,应当称赞!”接着老师讲起中国拾金不昧的故事,又讲起一日行窃、终生是贼的小故事。这件事例对韩培信有了很深刻的教育,从小就学会了怎样做人。

    在最初的私塾里,学生主要读《三字经》和《百家姓》,除此之外,族叔教他们写大字,写一段时间大字后又学《千字文》。

    韩培信进了私塾,无论读书写字,都是班上最优秀的。他知道自己能够进私塾念书,实在是来之不易,所以非常用功,多亏族叔开明豁达,多亏二叔的收留,韩培信下学之后,就抢着在棉花行里做事,帮助二叔迎接客户,他知道,自己能有读书这样难得的机会,都是二叔的好心肠,他一定要用自己的劳动来报答二叔。

    有时叔、婶外出,家里无人做饭,韩培信常常饿着肚子去上学,他从不叫苦,也不对任何人说,父母不在人世,姐姐也出嫁,能有人收养他,已经非常满足了,而且还有书读,这是他的运气,他不能对叔、婶再提任何要求。韩培信在私塾里,学到了知识,让他懂得了更多的道理。

    韩培信身世的不幸让他从小看到人间的冷酷和世态的炎凉,穷人为什么那么穷,富人为什么那么富?他怎么也找不到确切的答案。看到别的孩子有父母的疼爱,有家庭的温暖,而他却连父亲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母亲在他六岁就抛下他和姐姐,他虽然对母亲还有印象,可是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些年来,他唯一的亲人——姐姐也出嫁了。他被二叔收养,他过早的懂得人间冷暖。他从二叔身上学到了善良、厚道、诚实、宽容的品质。

    在韩培信幼年那些模糊的记忆里,母亲留给他刻骨铭心的爱,从母亲那里学到了真诚和善良,父亲去世后,母亲带着他和姐姐,可以想象,这个孤儿寡母的家庭生活有多艰难,但母亲却非常真诚大方。母亲靠替人家缝衣服挣点钱,有一次,买了点米,饭做好后,却先给四叔家那个苦命的妹妹一碗,然后给韩培信和姐姐一小碗,自己只吃山芋稀粥,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不仅永远留存在韩培信的心中,也让他从母亲身上学到了优秀的品质。

    韩培信在私塾里读了两年,他从“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中渐渐长大了。听说有的孩子去了响水中心小学读书,韩培信虽然从心里羡慕,可他哪有那样的奢望?在他心中那是多么了不起的学校!他每次给汪老师送姐姐洗过的衣服时,总是要看几眼这所了不起的学校。汪老师是那么和蔼可亲,还教他认过字,写过字,这在他童年那颗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渴望的种子。那是一个多么新奇而又神圣的世界!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是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没有父母,能够上私塾,多亏了好心的族叔,上小学,那是要钱的,他哪里有钱读书?想到这里,他也就认命了,也就不去想了。但是,奇迹往往就在一个人的失望中发生了。

    这天,韩培信偷偷来到响水中心小学,他也说不清,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的。他远远地望见了汪老师,可又害怕被汪老师发现,急忙向旁边躲去,可汪老师已经看见了他,小声喊道:“是韩培信吗?”韩培信看着汪老师,说:“汪老师……”

    汪老师走过去,说:“韩培信,你找我?”

    韩培信摇摇头,却又点点头,胆怯地躲开汪老师的目光。汪老师说:“韩培信,你想念书吗?”韩培信只觉得心脏狂跳起来,红着脸,终于抬起头,却没有说出藏在心里的愿望。

    汪老师说:“你读了几年私塾?”

    “两年。”

    “明天我去找你的私塾先生,问问你书念得怎么样,如果你学习好的话,就到我这里来上小学吧。”

    韩培信激动起来了,急忙给汪老师跪下,汪老师一把拉住他,说:“我们是新型学校,不是私塾,不兴那个。”

    就这样,韩培信上响水中心小学读书了。他简直激动得要发疯!这时韩培信才知道这所小学的全名为“灌云县公立第五小学”,也是全镇唯一一所新型学校。老百姓习惯把它称为“响水中心小学”。更让韩培信高兴的是,由于他读过两年私塾,又聪明,他到中心小学后,成了四年级的学生,汪老师没提让他交学费的事,后来他知道,是汪老师对学校说,因为他没有父母,给他把学费减免了。韩培信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汪老师,但他下决心好好学习,听汪老师的话。

    十五岁那年,韩培信走进了在他心目中了不起的中心小学,他又一次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学校在镇东南,这是一座四合院,有四个教室,大约有一百多个学生,十多个老师,学校是复式教学。一般是两个年级的学生在一个教室,也就是说老师给一个年级上课时,其他年级学生自习或写字。西屋是老师办公室,最南头一间是校长汪南雅的办公室。学生的年龄参差不齐。教导主任汪老师教书特别认真,而且知识也特别渊博,汪老师很喜欢韩培信,因为韩培信常常向他提出一些很有想法的问题,有时候韩培信去汪老师办公室问他问题,他还会给韩培信讲些做人的道理,给韩培信讲解《共产党宣言》等红色书刊,他从中受到启发和教育,他也在懵懂中明白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穷人一定要翻身解放的道理。韩培信从心里汪老师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他从心深深敬重汪老师。

    对于这样的小学、这样的教育,韩培信感到新鲜、有趣。他喜欢学习,领悟性强。一篇课文,基本上只需要半节课就听懂了,老师提问,他总是第一个举手。那时,没有钢笔也没有铅笔,毛笔是唯一的书写工具。练习毛笔字的书法训练相当多、相当严。韩培信从那时就爱上了书法,书法又分大字课、小字课。写字前,老师讲解字的笔画、顺序和握笔方式。写大字是在大字本上临摹,夹层的米字格纸中间插着字帖,学生就按照字形,一笔一画地临摹。老师特别要求写字的坐姿、握笔的方式、运笔的规矩。这些都为韩培信后来的书法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从此,汪老师成了韩培信心中的最崇敬的偶像,也成了他终生难忘的启蒙老师。

    在这所小学,韩培信不仅学到了许多知识,也渐渐成熟起来,而且这所小学成为他走向人生道路的崭新起点,他的思想也在这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少年韩培信读了两年私塾,又上了新型学校,这为他以后的成长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天二叔和他说的话,“培信野心还不小嘛!你将来想当县长啊!”他虽然不知道县长是多大的官,可在他的心里,他要走出响水口,到盐城去,到外面的世界去。他要干一番大事业,要帮助穷苦人做点事,要让贫苦人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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