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了张嘴，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的东西忽然变得模糊了，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凤鸟便在我朦胧的视线里缓缓地褪去羽毛，变成一个样貌俊美如玉雕成般的男子，他的眼睛是细长的，他的神色本该是冷漠的，他的眉毛很长，斜飞入鬓，有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他身上穿着平时喜欢的那种白色衣服，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在火焰的缭绕下飘动。他的眉心，有一朵青色的三瓣莲印记，与我眉间的一模一样。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伸手将我抱进怀里，在我耳边说：“怎么？吓傻了？是我，是你的子慕回来了。”
我气也不敢喘一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睁大了眼睛盯着他。想说话，牙齿却不知道为什么格格地打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怕什么？”他亲吻着我的嘴角与额头，将我抱得紧紧的，“真的是我啊……嘶！”
这一声嘶气声实在是太破坏气愤了，我瞬间醒了，他也愤怒地低头：“儿子，你干什么？”
“咬你！”阿南眼睛里还是泪汪汪的，但是抱着启子慕的大腿，亮出刚刚长齐的两排牙齿，气呼呼地说：“爹爹你太坏了！怎么能吓娘亲？娘亲跟阿南都哭得很伤心……爹爹最坏了！咬你！嗷呜！”
“嘶……”启子慕还没来得及跟我执手相看泪眼，就连着被阿南咬了两口，登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阿南！”我赶紧将阿南抱起来，摸摸他的头说：“儿子，这样没礼貌。”
“瑶瑶……”启子慕立刻感动了，“你果然舍不得我……”
我抱着阿南转身就走：“这个骗子，我们不要理他。”
“瑶瑶！”启子慕赶紧追上，“你听我解释啊！”
我抱着阿南就是不看他，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以为我好欺负呢！“你解释啊，不过我信不信，原不原谅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启子慕苦着一张脸：“好瑶瑶，我承认，从前是我不对，我不该什么都瞒着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但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有一天自己还能三魂齐聚，而且还能融合起来。若是知道，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而且什么都告诉你啊！”
我问：“你骗谁呢？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只是不肯说出而已。我知道，这是你们赤水神族的秘密，不能让人知道的。”
“瑶瑶，这件事跟赤水神族真的没什么关系。”启子慕说，“若是有火凤凰之血就能随随便便浴火重生，那赤水神族怎么还被你灭了？我猜，可能是我带着血龙的煞气，又带着你身上的天魔之气，再加上火凤凰之血，三种东西混合，再加上我的魂魄已经散乱。掉落在五色火里，五色火直接只认我身上那一点点火凤凰之血，将其他的东西都烧尽了，只有这一点凤凰血留下。”
“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火凤凰之血，火凤凰能浴血重生，怎么不早点来五色火狱？”
“瑶瑶，你以为什只要有火凤凰之血就能在五色火里重生吗？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啊。”启子慕哀声叹气地说。“要不是我的魂魄已经散成了三块，全都离开了身体，那些魔气煞气都是追逐着我的魂魄去的，身体里只剩下血脉，不然的话，就算是将全盛时期的我丢进五色火狱里，也只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瑶瑶，你就不为我担心一下吗？”
我走动的脚步一顿，其实我真的心有余悸，若是启子慕回不来了，那我……我心头一紧，更加难过了。
“瑶瑶？”启子慕将我的肩膀握住，说道：“别生气啦，我们回家去吧。”
我们回家去吧……只这一句话就让我心软了，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子慕，你心里不够尊重我。”
“什么？”启子慕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了？”
我说：“如果你一开始就将自己的计划都告诉我，就在我散魂之前，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这么艰难。不就是还债给魔界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总是要来的，我也好对什么三道死劫有一点认识。哪怕是为了让我安心地进入红莲业火，在我第二次重生之后，你也该将一切告诉我啊。是不是要恨你，该不该继续爱你，这些都是需要全部知道真相才能判断的。如果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在南海那么难过啊？”
启子慕默然了半晌，才说道：“瑶瑶，有些痛，我经历过，就不想你再去经历。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愿你抱着爱我的心看着我死去。”
其实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重生，或许在南海的时候，他跟溟音要去黄泉幽冥之前说的那句话：窈窈，等我回来，有重要的话跟你说。那时候他确实是想跟我坦白一切的，因为那时候他还有把握，只要双魂回到身体里，他就可以不死。但是没想到的是，双魂回不来了，已经被煞气污染得深入三生石里。所以他才决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算了。
罢了罢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虽然他伤害我，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而且在这其中，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我只是警告他：“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要跟我好好商量。”
“是。”启子慕故意躬身行礼做了个揖：“谨遵师尊教诲。”
师尊……我忽然想起极其重要的事，脸色登时有点不好：“呃，那个，我们现在的关系……要怎么称呼才好？”
离光瑶是我，谢窈窕也是我，但离光瑶是启子慕的师尊，而启子慕是谢窈窕的师尊，也就是说，失忆前的我是失忆后的我的师祖！这叫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而且为了跟启子慕在一起，我们两度师徒乱伦，这要是传出六界，那可真是……不知道别人要说多少闲话呢！
“你居然在意这个？”启子慕一点也没放在欣赏，伸手就要接过阿南。“我是你的子慕，你是我的瑶瑶，夫君与夫人之间的身份而已，我们早就定下了契约，印记都还在眉心上呢，你想反悔？没有机会了。”
“我哪有想反悔？”我一点也不脸红地说，“垂涎了你几乎两辈子，等了你十二万年，两度做师徒都要跟你在一起，子慕，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启子慕万万料不到我是如此开放厚脸皮之人，一时被我感动得竟然脸色微红。“瑶瑶……”他轻轻地唤了一声，便要来亲我。
结果自然是没成功。
“不许咬娘亲！”阿南气呼呼地将他推开，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爹爹，我在离忧姑姑那里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对娘亲，将来娘亲嫁不出去怎么办？”
“儿子，你还想你娘亲嫁给别人？”启子慕两度要亲我都被他打断了，眼中也有些气恼，恨不得将阿南按在腿上揍一顿屁股。
阿南被他骂得躲在我怀里，一句话也不说。我却是想起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阿南说得对，启子慕，说什么我们已是夫妻，但六界谁知道？启子慕，我连阿南都给你生下了，自问对你得起，你却欠我一个婚礼，你对得起我吗？”
“瑶瑶，我……”
我抱着阿南果断进了千目宫的大门，说：“启子慕，将各种事情都处理好了，回头再来娶我。”
那什么我是天魔入心之类的，我是真的不擅长处理仙界这些事，当年一个天帝都对付不了，何况是仙界那一大群人。交给他处理好了，自己的妻子，总不能叫我一个人处理吧？我也累了，给他弄好就是了。
启子慕也不勉强，只是道：“那我将栗珖姑姑找回来，让栗珖姑姑照顾你。”
他这么痛快，我倒是担心起他来：“你的身体……没事吧？”
“放心。”启子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是要娶你的人，怎么会再有事？我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跟妻子，跟别人在一起的。”说着挥挥手，说道：“瑶瑶，等我来娶你吧！”
我只好在千目神宫里等着他的做法，阿南看到了千目神宫后边的小花园，居然还记得：“哦，娘亲，那时候娘亲就是在这里生下阿南的！”
“是啊。”我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阵柔软，“阿南，这是你爹爹跟娘亲的家，也是你的家，将来我们一家人要生活在这里的。”
“哦……”阿南点头，又开心地叫道：“栗珖姑姑！”
我转身，只见栗珖含着泪站在宫殿之下。
“公子……公子说……”栗珖整个人都是颤抖的，望着我神情又是激动又是不可置信：“公子方才说……”
“嗯。”我微笑着点头，左手负在身后，平静地说：“栗珖，我回来了。”
栗珖当即便扑过来在我身边跪下了，哭着说：“神女，十万年了，您终于回来了！”
“好了，哭什么？”我蹲下来，随手用袖子就给她擦眼泪。“你家爵咨呢？你都回来了，他怎么不回来？”
栗珖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到说：“爵咨在不周山窝着呢，当年我太过冲动，您将我封印起来，爵咨就带着我家那没出壳的孩子到不周山去了。他估计要生我的气，不理我。”
“没事，我替你们做主。”我柔声安慰栗珖，她虽然做事冲动，但是对我真的没话说，为了我差点也逆天了。我想了想，给爵咨传了句话：“爵咨副将，你媳妇儿已经知道错了，你回来打她吧。你不回来，我便替你惩罚她。”
这些话传出去没多久，爵咨就冲上门来了，阴沉沉的一张脸，吓得栗珖躲在我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我含笑将栗珖推了出去：“别怕，他还能吃了你？”
吃是不能吃的，但是爵咨管教起栗珖来，那可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叫你跟我回龙冢，你偏不听，拉你也拉不住，一定要跟仙界打架。我当时便想要让仙界教训你一顿，否则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才有谋求的可能！你看你，要是神女不将你封印起来，你是不是就要跟仙界大干一场？人家绍焉多大点年纪，对神女是什么感情？他都能忍，为什么你不能忍？你这要是闯出什么祸来，公子要不要救你？公子若是救你，是不是就要跟仙界站到对立面去？若是站到了对立面，公子要怎么救神女？”
“我我我……”栗珖被他训得连连倒退，只好小声说：“我知道错了，夫君，你别生气了。”
我分明看到，夫君这两个字就像是什么了不得的法术一样，瞬间将爵咨的怒火给熄灭了。爵咨哼了一声，捏了一把栗珖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再有下次，非揍你一顿不可！”
他们夫妻是从小一起在不周山龙冢长大的，爵咨对栗珖来说，是夫君也如兄如父，感情复杂得很。
“娘亲……”这个时候，阿南忽然拉了一下我的裙子，仰头小声说：“那个妹妹好可爱哦。”
妹妹？我转头看去，只见宫殿的大门外，一条小小的白龙趴在那里。这么一条鳞片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白龙，我儿子是怎么神通广大地看出那是一个小妹妹的啊？
“娘亲，娘亲。”阿南扯着我的裙子说，“阿南去把妹妹抱进来，好不好啊？”
我看了一眼还在大殿那头吵架的龙夫妻，心里有了主意，点点头：“嗯，去吧，小心点，妹妹还小，你动作要温柔哦。”
“阿南一定会很温柔的！”阿南欢喜地跑了，吧嗒吧嗒肉团子一样滚到了门口，将小白龙抱了起来，软乎乎地说：“妹妹，你怎么没有力气的样子？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白龙十分想挣扎，但是无奈没有力气，阿南又抱得紧，只好泪汪汪地看着她那十万年没见却只顾着吵架的父母。这小眼神真丝可怜啊，我对那头终于回过神来的夫妻说：“爵咨，你家女儿真是可爱，要不，以后留在阿南身边？先做个玩伴，若是他们相互间有意，将来我们便结个亲家。对了，我家阿南是有火凤凰血统的，你家小白龙是龙族，这了不正是龙凤呈祥么？”
爵咨这下不吵架了，一脸头痛地说：“神女，这这这……我家女儿还小啊！尚未化形啊！”
栗珖这时候才泪汪汪地看着那小白龙，抖着嘴唇说：“这……女儿……”
阿南十分有眼力界地将小白龙抱给了栗珖：“姑姑，这是你的女儿吗？那就真的是阿南的妹妹了哦，阿南能不能长大了娶她？”
栗珖那脸色，十分想说一切为时尚早啊。
我在旁边笑得打跌，对阿南说：“儿子，你至少要到两万岁，娘亲才许你成亲呢，不着急，慢慢来。”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我却想到了一件事，当晚便给启子慕传了信，说道：“子慕，你的事情进行得怎样了？唉唉，可怜你身为父亲，却要输给儿子了。今天爵咨回来的时候将他跟栗珖的女儿也带回来了，阿南当即便将小白龙定下来了，栗珖夫妻也同意让他们相处着。看看，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这个做父亲的啊……”
我后边便不说了，反正启子慕都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再不努力，你儿子都要娶媳妇了，你还敢来娶我？丢不丢脸！
启子慕果然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当晚便回应了一句话：“瑶瑶，明日等着赴宴吧。”
赴宴？赴什么宴会？我还在琢磨着到底是谁竟然能同意我去宴会，没想到第二天青鸟就亲自来了千目神宫。
“神女安好，恭喜神女重入千目神宫。我们娘娘说了，恰好瑶池的琼玉净莲开得好，定于三日后召开瑶池盛宴，请神女务必前往。”
原来是西王母，她老人家都多少年不曾在六界出现了，现在居然是为了我而出现，不知道该说启子慕的面子大呢，还说该说我的身份重要。总是，我心中满是感谢，我对青鸟说：“多谢姑娘亲自来通知，我一定会准时赴约的。”
青鸟微笑道：“神女，我们娘娘还说了，请您那天无比拿出气势来，千万别输了阵。”
“这是当然。”我也微笑道，“我千目神女是打仗出身的，输了性命也好，绝不会输了阵的，请娘娘放心吧。”
青鸟一笑，又说：“上仙的身体也在瑶池养着，我们那里别的东西不多，姐妹们做的药丸却是一等一的好的。上仙的身体已经无碍了，只是不知哪一日才能回到千目神宫，着急得很，嘴角都上火了。”
“活该他等！”我嗔了一声，说道，“告诉他，总归是他的，跑不掉。”
青鸟抿嘴一笑，行礼离开了。
我暗自沉思，嗯，宴会啊，看来要好好准备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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