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震，这个声音……比起多年前更好听了！
“未央。”师尊说，“莫要故弄玄虚。”
“哈哈……”那声音开心地笑了几声。
师尊带我们落在返景神宫门前，就在我们落下的瞬间，一道温和却不容小觑的气息拂过，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
“子慕，多年不见，近来可好？”
“甚好。”师尊点头。
玉未央也点头，我感到她的目光落下师尊身后，忙抱着阿南跳下犀角虎的背，行礼道：“晚辈谢窈窕，拜见返景仙子。”
“阿南……阿南拜见！”
“迦兰拜见返景仙子。”
迦兰璟申的新名字，当初离开莲华门时璟朔也表示过，璟申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莲华门璟字辈的弟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用了。所以那天璟申就替自己取了这个名字，缘自佛界《往生咒》连里的一句“阿弥利多，毗迦兰多”，璟申希望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已往生不复，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不必多礼。”玉未央上前将我与阿南扶起，我察觉她似乎望了阿南一眼，随后她又看了师尊一下。
“休要多想。”师尊解释道，“阿南乃是我徒孙。”
“是，是。”玉未央笑道，目光又落在我身上，温和地说：“窈窕小友……”
“啊，仙子……”我赶紧说，“您唤我窈窕便可，小友二字，如何当得起？”我说着忍不住皱皱鼻子：“仙子，当年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给您赔罪了，您别见怪。”
玉未央笑道：“人之常情，有何见怪？子慕，你当真找了个好徒儿，令人羡慕。”
“你那位妹妹也不遑多让。”
“哈哈……”玉未央笑了，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依旧要跟我争这口舌之利。罢了，罢了！”
“嗯，先做正事。”师尊道，“三个月之内，将窈窈身上的伤治好。”
“子慕，你这是强人所难。”
师尊不为所动：“未央，你是神非人。”
“这……唉唉！”玉未央连连叹气，我却听得出两人重逢都甚是欢喜。“罢了，输给你也不是第一次，随我到影澈苑来，治伤要紧。”
“带路。”师尊道。
师尊与玉未央并肩而行，我与迦兰等走在后边。
我还记得当年的返景仙子玉未央是何等端庄静美，乃是我所见过的所有女子里唯一当得起“神女”二字的人。现在我虽然看不见了，但感觉到她的衣袂在神息中年飘荡，其中隐约勾勒的纤细身影，便知道玉未央的美貌不仅没有降低，风华更胜当年。
“窈窕，这位女仙好美。”迦兰赞叹，“好端庄好圣洁的美。”
“那当然啦！”我小声说，“这位可是世间仅存的神女。”
“什么？神女？”迦兰吃惊，“世间还有神族？”
“嗯。”我低声道，“返景仙子就是唯一的神族。”
因陈年旧事与少不经事，我曾经好生调查过返景神宫。一调查才知道，返景神宫的来历还真是说来话长。
数百年前，天地还是奉神族为主，神族中尚且有日神，驾着九条螭龙拉动的马车每日巡视人间。日神有许多臣属，其中一个就住在西荒的返景山上，负责用返景天仪观测太阳的变化，预测天命。返景上神承接一分太阳之力，有拥有返景天仪，是个十分了不起的神。后来神族渐渐历劫凋零了，返景一族的神脉却保存了下来。
所以返景宫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返景神宫。宫主玉未央虽然封号是返景仙子，实际上却与师尊的仙阶相同，乃是上仙，而且还是个神族血脉的上仙，十分了不起。只是返景仙子知道自己出身太超然，所以甚少出现在六界，终年呆在返景山，连天后的瑶池会她也不去。
就是这样一个避世高洁的神女，却为了师尊而踏足青曦顶。
我真想一口气把心中的不痛快喷出来，免得又给师尊丢脸。
返景仙子的影澈苑是一处花草幽静的所在，其中不少女仙在忙碌，但无论是忙碌还是嬉戏，都有一种宁静之美。尤其是对于我这个瞎子来说，此处的声音如此知晓，真是令人心情安宁。
“锁灵环穿透琵琶骨，迟迟不见骨头愈合？”
沿路上师尊已经将我的伤跟玉未央说了，玉未央闻言道：“我要亲自检查一遍伤口。”
“嗯。”师尊点头，犹如在青曦顶一般在影澈苑坐下。“阿南，过来师公这里。迦兰，泡茶，看好犀角虎，别叫他乱吃。”
这架势，在青曦顶也没这么自得啊。我心中吐槽，玉未央便伸手过来：“窈窕，随我到内室去吧。”
“手。”师尊淡淡道，“她自有方法看得见。”
玉未央刚要握住我的手一顿，不禁又笑了，转头看了师尊一眼。我看不见他们的眼神，但想来也十分意味深长。
师尊啊师尊，你别这么霸道可否？返景仙子就是握一下我的手而已，我又不是男的能吃她的豆腐，有什么舍不得的啊？我等下可是要给返景仙子看光光的好吗？唉，难怪凡间总说，后妈一出爹爹不再，这种被人抢走师尊的感觉，还真是叫人难受啊！
我默默地拄着骨剑跟着返景仙子进入内室，返景仙子解了我的上身的衣衫，手指在我肩上轻轻地按了几下，忽然一停。
“仙子，怎么了？”我问道，“我的肩关节……”
“不，你的伤无碍，一月之内必定痊愈。”玉未央说，顿了一顿，问道：“窈窕，你体内为何冲盈着千目莲华香？”
她也知道千目莲华香？看来她跟师尊的羁绊真的是很深很深啊。我说：“我因双目失明，便修炼了一种可用气息感知世间的心法，名叫透骨生香。”
“透骨生香啊……”玉未央忽然轻轻一叹，又转了话题道：“窈窕，你的伤要用针灸与药浴双管齐下，我现在替你下针，刺激你体内的千目莲华香修复你的琵琶骨，中间可能有些疼痛，你忍着。唉，早知你体内有千目莲华香，我便到青曦顶去了。”
我刚想说话，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愠怒道：“姐姐，你说什么傻话？你怎可离开返景宫？”
一道与玉未央相似的气息从后院迅速走来，玉未央立刻一拂袖低喝道：“凝儿止步！”
“姐姐！”那声音被挡在外边，跺跺脚叫道：“姐姐为何拦住我？凝儿是为你好！你身体不适，怎可再接触外界的气息？这个什么千目莲华香尤其不能触碰，万一你又陷入沉睡，那我们返景宫怎么办？”
“无妨，我若不在，返景宫便交由你，有任何不解之处，问子慕便可。”玉未央声音里的温柔不变，“凝儿，疗伤之时最忌讳他人闯入，稍有不慎便会使人重伤，这一点难道我没教你？幸亏此刻我未曾下针，否则的话，后果岂是你能当得起的？你离开吧。”
玉未央一拂袖，周围便再也感觉不到凝儿的气息。“抱歉，窈窕，这是我妹妹玉未凝，她自小被我骄纵惯了，希望你谅解。”
原来她就是师尊口中说的与我“不遑多让”的妹妹，我心中思量着，口中笑道：“仙子客气了，我也是这个脾气，若不是这些年经历了些事，只怕更加胡闹。”
“哦？”玉未央一边跟我聊天吸引我的注意力，一边极快地下针。“说到这个，那个孩子……”
下针之后我体内的千目莲花香便给牵引着向琵琶骨上的伤口围绕，千目莲华香是清冽肃杀之香，一下子将我长了一点点的骨头全都劈开了。我痛得额头直冒冷汗，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衫，却保持着声音里的平静，微笑道：“仙子如此猜测，可真是枉费师尊与仙子之间的情谊了。那是我的孩子。”
“窈窕……”玉未央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好在她不再说话，否则的话我就装不出平静的语调了。这针灸疗伤，真是疼啊，好比刮骨一样疼！才不过十五针，我却已经浑身是汗。
“好了，你体内的伤势已被千目莲华香逼出一部分，接下来就要泡一泡药浴了。”玉未央的声音里也有些疲倦，替我将衣服穿好之后一拂袖，内室的屏障全数消去。这一下，周围的声音我全都听到了。
“娘亲！”
“姐姐！”
“窈窈，未央，如何了？”师尊犹如风一般掠进来，玉未央的身躯晃了晃，师尊忙扶住她。“你怎样？”
玉未央摇摇头没说话，一旁的玉未凝就焦急地说：“你走开啦！会怎么样你能不知道？姐姐根本就不能接触外界的气息，你……”
“凝儿！”玉未央喝道，“上仙位尊，不可无礼！”
“姐姐！”玉未凝跺跺脚，“这下子又知道拿上仙这个称呼压我了，哼！算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了！”说着气得转身就走，玉未央看着只是摇头叹气。
“你叹什么气啦！”玉未凝停下脚步，愤愤地走回来，气呼呼地说：“我知道啦，要大方得体，要端庄有礼，要不失神族身份。唉，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位莲华兄的徒儿姑娘，你刚刚做完针灸，需要泡药浴。我姐姐体乏了，由我带你去灵泉吧。”
她说着又顶了玉未央一句：“这下行了吧！”
“你呀你……”玉未央摇头笑道，对我说：“窈窕，你随凝儿去灵泉吧，你的伤侵泡需要侵泡两个时辰。”
“既是如此，迦兰与阿南一同去吧。”师尊道。
“嗯。”迦兰应道，“我去陪窈窕，免得她无聊。”
“什么呀！”玉未凝笑道，“你们这借口，可真是千万年如一日的拙劣，想独处就直接说嘛！窈窕姑娘，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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