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为何会如此？”璟申十分担心。
我安慰她：“受了打击，年纪小么，不愿面对，总是要逃避的。等他想清楚了，就会醒来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师尊正在一旁检查我的肩膀，我刚说完就感到师尊投来的目光。
师尊对我带璟申与璟越回来的行为并未责怪，看来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师尊看到璟越的时候便向我看了一眼，想来是对璟越的身世清楚了。
在璟越沉睡的时候，璟朔在青曦顶外恭恭敬敬地请了一次，投了个帖子。“下月十五，小道将接任莲华门主之位，恭请上仙与谢修士参加继任典礼。”
我心中清楚，璟朔这是在找后台呢。
凡人若是渡劫成仙，仙人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如当初的璟壬，那是最第一等的散仙，散仙之后有地仙，如莲华门三长老。地仙之后是灵仙、真仙、玄仙、金仙、仙君，仙人的最上一等是上仙，与上仙同等级的是被尊称为仙尊的五方五帝。众多等级中，只有玄仙以上才能得到天界册封的仙号。
历来接任莲华门的人都已经修到玄仙以上的等级，例如映婳。莲华门是个将实力的地方，谁的本事大谁就做第一把交椅。当年映婳之所以被济陌逼得退隐，原因就是映婳只是个玄仙，而济陌已经修成金仙。
如今莲华门能人稀疏，璟朔只是一个小小的真仙，便要继承门主之位，他心中惶惑不安也是理所应当。再者历来莲华门的门主继承人皆要手握凝霜剑在六界间闯荡三百年，算是一个考验。在这三百年里，继承人要累积人脉与名声，表示自己能胜任莲华门门主之位。待得继承典礼之日，相交之友必须捧场，表示自己对新任门主的支持。
此次济陌真人忽然去世，璟朔本该进行的游历却没有进行，他长久在莲华门中呆着，自然没什么拿得上台面的朋友，只好请师尊去镇场。
我想到这点不禁好笑，师尊的身份，也就沉昙册封为上仙的时候才去了一下。小小的莲华门主继位也想请动师尊，璟朔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了。
我摸摸手上的请帖，本着传话人的责任跟师尊说了一声，师尊又在抄那可恶的佛经，闻言头也不抬，只当没听见：“璟越的情况只怕不好。”
师尊的话刚落，璟申就冲进来，带着哭腔道：“窈窕，上仙，阿越他……他不好了！”
“师尊，您也有乌鸦嘴的时候啊。”我感叹，安慰璟申说：“不要紧，璟申，还记得弥紫安死前给璟越吃的那个药丸么？”
璟申惊慌道：“药丸有问题？”
“璟申，那是璟越的娘亲，哪有娘亲害自己孩儿的？”我温声说，“弥紫安是望月梦貘妖族的大祭司，她借助月华之力将自己毕生的修为都凝聚成药丸，转移给了璟越。璟越会昏迷不醒，会发凉甚至身体冰冷，都是因为作为男子接受至阴的月华真元的缘故。好在璟越体内没有其他的修为，过一段时间璟越就会好的，你别担心。”
“发凉冰冷……”璟申语气里焦急一点都没减缓，反而更加惊慌了。“可是，窈窕，阿越他现在不是浑身冰凉，而是浑身发烫啊！”
“什么？”我吃了一惊。
当初见到弥紫安使用月华之力恢复体力时，我便认出那是望月梦貘一族的法术。咳咳，说起望月梦貘一族，我还跟他们有小小的怨仇。当年我一不小心闯了祸，将他们族里的望月冥草烧了个干净，害得师尊亲自上门赔罪。
唉唉，都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啊，年少无知，谁都有的年少无知。
正是因为跟望月梦貘妖族有这么一段过往，所以我才能一眼认出弥紫安的身份，更知道弥紫安那一颗药丸是做什么用的。当望月梦貘一族的妖力来自月亮，应该是冰冷的，怎么会浑身发烫？
我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只好求助师尊：“师尊啊……”
师尊一听我这拖长了音调的话就知道我在撒娇了，搁下笔不轻不淡地说：“你倒是对璟越关心得很。”
“哪有哪有。”这话是松动的意思，我立刻拉着师尊的手往外走。“师尊，走啦走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上仙不要见死不救啊。”
师尊哼了一声，随我拖着走。
璟越被安置在我的书房里，随意搭起的一张床。刚走进去，我便感觉到一股异常的灼热扑面而来。阿南和犀角虎守在璟越的床边，犀角虎叼着个大水桶，阿南胖乎乎的小手刚拧好一块帕子盖在璟越额头上。见了我，阿南立刻扑过来抱住我的腿。
“娘亲，阿越哥哥好难过。”
阿南十分喜欢璟越，所以现在也十分担心。
我的双手依旧不能动，便低头用脸颊蹭了蹭阿南的脸，安抚道：“别担心，你师公来了，师公一定能救你的璟越哥哥。”
这话一出，师尊真是想不救都不行。我心中清楚，师尊对我还有些脾气，对阿南那是百依百顺，疼到骨子里的。有时候啊，我都嫉妒自己儿子。
师尊替璟越号了号脉，望了我一眼，问道：“那位妖族祭司在传送修为之前，可做了什么？”
我想了想说道：“她要了我的一杯血，混着我的血将药丸制成的。”
师尊颔首：“那便是没救了。”
“什么？”璟申一下子呆住了，登时哭出来。“怎么会？”
我也着急起来：“师尊，到底怎么回事？”
师尊道：“望月梦貘一族在使用月华之力转移修为时，必须以望月冥草辅助，借以中和两人体质间的差异，否则人体的生气与月华的寒气一冲撞，便会适得其反，引起焚心的炎气。妖族祭司深知当年你吃了望月冥草的过往，便以为你的血液中有望月冥草，所以才要你的一杯血。”
我瞬间明白了：“可是她不知道我的身体是重生的，全新的，血液里没有望月冥草的药力！”
“那……那现在阿越体内的生气与月华之力冲撞，生成了炎气，阿越才会高烧不止，浑身发烫。这……”璟申六神无主，一下子跪在师尊面前磕头道：“上仙，求您仁慈，救救阿越！求您了！”
我也说道：“师尊，你是不是有办法？”
师尊微微摇头道：“各族有各族的至高秘密，此乃六界各族得以存活至今的依据。若是轻易便叫人破解，那望月梦貘一族早就被灭了。”
这话是说璟越没救了？我心中一时茫然。当时说动弥紫安自杀，我给的条件就是我能保住璟越的安危，弥紫安会将修为转给璟越，也是受了我的暗示。当初我被望月梦貘一族关押，只知道望月梦貘一族的每一个梦貘死前都可以将自己的修为传给他人，所以望月梦貘一族才会如此强大。我也只知道望月冥草是梦貘一族的至宝，含有至清至洁的月华之力，却不知这是望月梦貘一族转移修为的必须条件。望月冥草已经被我不小心烧光了，现在拿什么来救璟越？我又给望月梦貘一族造成了怎样的灾难？难怪当年望月梦貘一族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师尊只能将我关起来，亲自给梦貘一族道歉。
我从前，真的闯了很多祸，真的很不懂事。但我以为从前的少不经事已经在那一场几乎魂飞魄散的灾难里赎清了……
又是望月之夜，我站在青曦顶的崖边，对着月亮的方向静静地感受着月华。忽然间，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上，我轻轻一颤，低声道：“师尊，我……”
“因果循环，冥冥中自有天定，你无须介怀。”师尊说，“是他命中当有此劫。”
我苦笑：“若不是当年我烧了望月冥草，璟越今天便不会没救。师尊，我……我害了很多人。”说道这里，我已经忍不住哽咽了。没办法，在师尊面前，我总是很容易脆弱。
“唉……”师尊叹了口气，将我拥入怀中，如从前很多次那般，轻轻地抚着我的发，安慰道：“重生之后血液内无药力，这不是你的错。当年之事，你也付出了代价。窈窈，不必执着与过往。”
“可是……”我抓着师尊的衣襟呜咽道，“我不该叫弥紫安自尽，我不该暗示弥紫安将修为传给璟越，我……”
“但那是你在当时的情形下所能做的做好决定。”师尊道，“你不过想抱住莲华门众弟子的安危，同时令璟越安全，仅此而已。天意弄人，不是你能决定的。若是难过，在此一哭。”
我一听更是忍不住，伏在师尊怀里哑声哭了出来，恨不得将所有的错都换成我自己背。师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我。
许久许久，我渐渐止住了哭泣，师尊温暖的手指替我抹去脸上的泪，说道：“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一点。心中平静，不为愧疚自责束缚，方才能寻找解决之法。”
我不禁轻轻地笑了：“师尊，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这般安慰你便可。”师尊说道，替我擦干眼泪，牵着我的手便要回屋去。忽然之间，一阵强烈的气息冲撞莲华山，整个青曦顶都晃了一晃。
“这……师尊？”我吃惊，莲华门是仙界首屈一指的仙门，即便现在有些没落了，数万年的根基依旧在，不是谁都能上门撼动的。这是什么来历？一击之下不仅动摇莲华门，连青曦顶都被震动了。
“嗯？”师尊感觉了一下，语气里忽然多了一份轻松。“窈窈，你的愧疚有法可解了。”
与师尊相处千年，我们之间早已养成旁人不及的默契。我瞬间明白了：“是望月梦貘一族？”
“不错。”师尊一手揽着我的腰迅速赶回屋子。
“上仙，窈窕。”我们刚走进屋子便遇上璟申迎面走出来，“怎么了？”
“望月梦貘一族到莲华门兴师问罪来了。”我说，“璟申，你留在青曦顶照顾阿南，我和师尊带着璟越去找望月梦貘一族。”
“望月梦貘一族？”璟申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喜，“太好了！天可怜见，阿越有救了！”
璟申欢喜地回房将璟越抱到犀角虎背上，她摸摸璟越的脸，低声道：“阿越，你别怕，上仙与你谢姐姐一定能救好你的，别怕，别怕。”
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璟申对璟越的感情不只是从小照顾到大这么简单，不禁悄悄地问师尊：“师尊，璟越是不是长得很英俊？”
师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许久，好一会儿才语气不明地道：“尚可。”
能让师尊说尚可，那就是十分的俊美了，可惜我是个瞎子，有透骨生香也只能看见轮廓而已。璟申从小看着一个小团子长成美少年，不是动心了吧？我心中担忧，忍不住提醒璟申道：“璟申，这一去，只怕望月梦貘会将璟越带走，你需有心理准备。”
璟申沉默了一下，忽然从脖子上取下一件东西挂在璟越脖子上，坚定地说：“我知道，上仙，窈窕，你们快去吧。”
也是孽缘啊。我感叹一句，跳上犀角虎的背，于师尊一同往莲华门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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