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婉容身边服侍的玉质和金研轻轻叩了叩马车的雕窗,谨言道:“请太后娘娘和公主下车。”
婉容兀自沉睡着,我看她难得睡得香甜,于是也不忍打扰。
便让他们噤声,我陪着婉容坐在车里又是许久。
直到暮色四合,夜色突降,婉容才幽幽醒转,然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我:“母后还在?我们还没有到么?”
我柔声道:“早已经到了,只是见你睡得安稳,没有叫你。”
“这样啊……长乐回来了么?”婉容再问,依旧是兴奋和喜悦的神情。
而我则是打着马虎眼同她说道:“应该是快回来了罢,只不过如今宫门下钥得早了,怕是你明儿个才能够见到他呢。”
“都怪我睡过头了……”婉容似是气恼地挥了挥粉拳,然后喃喃,“不过,至多明日,我又能够见到他了……”
婉容忽而抬起头来看我,认认真真地说道:“母后,婉容这一回,一定要多谢您!多谢母后愿意成全我和长乐,这份恩情,婉容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的。”
我听她如此说,自然是无言以对,于是只能够沉默着。
而婉容以为我是舍不得她,于是搂着我的脖子,轻轻靠在我的身上,笑道:“母后,婉容一定会过得很好,一定会很好很好的!”
“嗯。”我轻轻应答一声,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倒也是令婉容安心了下来。
于是同她一块儿下了车,目送着她进了扶梨宫内殿,我才回颐和宫。
我的女儿,我承诺,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哪怕,哪怕因为我的自私,你会同我老死不相往来,那也没有关系!
翌日清晨,当婉容睡醒之后,第一个要见的便是长乐。
我早已经同玉质和金研说好,无论如何,务必要用尽一切手段和方法瞒下来。
然而婉容并非痴人,自当知晓此事,结果造成了她险些撞柱而亡!
我知道,此事终究还是瞒不下来的。
听闻当日长乐前去取回佛珠的时候,遇上了一位卖饰物的妇人。
长乐亲自买了一支素银簪子,怀揣在胸前。
那位妇人见到长乐手中的佛珠时,还笑着问道:“见这佛珠样式并非男儿佩戴,而且今日公子买来素银簪子仍这般爱惜,看来是给心爱的妻子的罢?”
长乐微笑:“是。”
“看来公子对你的妻子很好,可见公子的妻子也是个很好的女子罢。”那妇人笑着说道。
长乐默然良久,抬首笑道:“是的。我的妻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
“那我也祝公子和你的妻子百年好合。我的东西即将售罄,也便先离开了,公子好走。”长乐看着那位妇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默然将佛珠收好。
当我听闻此事之时,如婳也在我身边,并且默立良久。
我眼前逐渐模糊,轻笑道:“青鸢,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年的事情,是不是我太过执迷了?”
“呵。”话一出口,我便笑出了声,“我都忘了,青鸢也已经不在了。”
“太后……”如婳哀戚道,“如今公主和长乐很像当年的你和平侯,如此小女儿情爱,太后便也不要再……”
“连如婳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么?”我打断她的话。
“并不是的,只不过奴婢觉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天下有情人也难以终成眷属,不要多作孽罢了。”如婳叹息,很是憾恨的样子。
我想,她或许是想到了那个她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念及的姓名罢。
都是痴人!我们,也都这样可怜!
“的确啊……”我念及旧事,只觉凄凉,“这么多年来,咱们见过那么多离离合合,倒是也算万幸了。永誉他一直不明白也看不透对令仪的感情,导致今番苦果。也许,咱们都是痴人,都这样可怜……”
“万幸的是,这一切都过去了。”如婳轻言道,“太后,奴婢见你这般辛苦,只望你能够展眼舒眉,一如当初。”
“可以么?”我喃喃自语,“是,幸好,这么多年,还有如婳你,一直陪着我。”
“奴婢发过誓,此生不会再嫁,所以承蒙娘娘不嫌弃,否则奴婢无处安身。”如婳轻笑,“娘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经此一事,婉容彻底被打击到了。整日里不说话也不与人相见,只把自己关在扶梨宫里面。
每日来我听玉质或是金研前来禀报婉容的近况,每每听见婉容的消息,我都伤心不已。
时近二月,我每日都要忙于各类琐事,自然是自顾不暇。
而令仪此番有孕未免辛苦,我也不曾让她着手。于是只能够将事情分到斐贵妃或是宁妃、琳妃和璃妃那处,我才腾出空来去见一见婉容。
我只想要知道她究竟如何了,我只想知道我的女儿现在到底过得好不好。
于是同如婳两人漏夜去了扶梨宫,也未让人通传,便径自走了进去。
内殿里却无人在,我唤过玉质和金研来,才晓得婉容竟不在内殿之中。
我心中自然是焦急万分,婉容现今心智不清,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要我怎么好?
于是赶忙问道:“婉容这是去了哪里?”
谁知我问出来,玉质和金研支支吾吾半天也没个准话出来。
我只能够再次问道:“婉容去了哪里?”
兴许是我的声音比之方才凌厉了些,玉质只得说出实话来:“公主……公主她……是去了沅妃那里……”
我听得此话,不由愠怒:“哀家不是说过不许人过去瞧么?”
玉质再也不敢答话,而我只是坐在内殿的软榻上,静等婉容归来。
铜漏滴答的声音在此刻人静时分尤为清晰,本应是最为催眠之音,而我此刻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静心去睡。
如婳原想劝我先回宫安寝,但是见我如此决意地坐等,也只能够将话从嘴边咽下去。
一时之间安静不已的致舒殿只留下彼此之间的呼吸声,玉质和金研默默地跪在我的身后,未敢起身。而我心中大有怒火,也不曾出言让她们二人起来。
直到婉容的脚步声渐近,玉质和金研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而我则是待到婉容推门而入的时候,不疾不徐地起身问话:“婉容!你去了哪里?”
还未等我将余下的话问出口,我便先瞧见了婉容一脸的疲累和惊惧。她看到我在,更是险些失声哭叫出来。
我一时无奈,只待她的下文。
“母后……”果不其然,婉容颤抖的双唇吐出这样的话,“你太可怕了!长乐,长安,你都不肯放过!”
“呵,天下间竟有你我这样的母女,竟能够像是仇人似的对话和厌恶至此!婉容,你说母后可怕,何以见得!”我气得浑身都要颤抖起来,但是语气却是强硬得很,不肯有半分弱势。
“母后,你下旨杀了沈念回,又幽禁长安!为什么?为什么你谁都不放过?不管是令你称心如意还是唯唯诺诺,你都不肯放过……”婉容几乎要癫狂起来,逮着机会便说道,“母后,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么!错了,母后你错了!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婉容痴痴笑道:“母后,你以为你为卿卿姐姐做的事情真的对么?若非当初母后有意撮合,卿卿姐姐必然不会嫁给令珩。若是当初未嫁,怎会落得今日下场?母后,你不可能不知,沈林两家情非得已才结的亲啊……”
“还有明珠姐姐,婉容知道,你最喜爱的就是明珠姐姐……可是,母后,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你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理由,害苦了她!若非母后执意要明珠姐姐下嫁王爷,又怎么会至于今日?”
“婉容!你知道说什么么!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我厉声以呵,“你还当我是你的母后么!”
“呵……”婉容苦笑,“婉容一直以母后为豪,也一直做好女儿的本分。可是母后……你可曾把婉容和皇兄当做自己的孩子那般疼爱?从小到大,婉容所见的,是母后对卿卿姐姐的好,对明珠姐姐的思念……从没有感受过母后对我们的爱,相反,一直是如婳姑姑和青鸢姑姑爱着我们保护着我们……”
“婉容……”
“母后,自从青鸢姑姑死后,我们,我们都无法回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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