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接了银票,验了真伪,唤来一个伙计,嘱咐了几句,小伙计点了点头,去了内室。
“二位客官请先坐着,稍饮几杯淡茶。”
过了片刻功夫,小伙计捧了个盘子过来,盘子上的黑布掀开,正是五两一锭的小锭子,二十锭雪花银码得整整齐齐,在灯光下闪花了楚姜的眼。
纯阳弟子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哗啦啦将一盘银锭子全倒了进去。
“呐,这个是给你的!”
楚姜握着他递过来的银锭子有些哭笑不得,“兄台,你给这么大的一个锭子,我找不开啊。”
“没事,多出来的不用找了。”
“那怎么成?不过就几个铜板而已,你这样太见外了,一点都不把我当朋友!”
“那好吧。”
纯阳弟子不情愿地接过银锭子,塞回自己的黑布包之中,又说道:“哎,姑娘,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了,那你再陪我去交易行走走吧!”
楚姜拗不过他,只能随着他去了旁边的交易行。
交易行是太原最繁华所在,由南洋商会、西洋商会、觅宝商会、阴山商会四大商会联合组成,在各大城市均有分号。
天南地北的稀奇玩意儿,各地的名贵药材,各大衣坊出产的华丽服饰,没有什么是在这里买不到的。
同样,这里的价格也是各种让你想不到的,所以寻常人家很少来交易行买东西。
交易行的门口灯火通明,这里只有白昼,没有黑夜。
刚走到门口,便有迎客的伙计迎了上来,恭敬地说道:“两位客官有什么想要看看的么?”
纯阳弟子手舞足蹈地说道:“我要买两身衣服!”
楚姜打着呵欠摇摇手:“兄台,我实在是太困了,要不你自己去看看衣服,我去找个地方先歇着。”
迎客伙计说道:“客官,这边的楼梯上去左拐,有几个空着的雅间,客官可以自己上去先歇着,上面自有上茶的伙计服侍。”
“谢谢了。”
楚姜上了楼梯,寻了个雅间,伙计上了茶便退下了,他伏在桌边边沉沉睡去。
“姑娘……姑娘……醒醒……”
不知等了多久,有人拍了拍楚姜的肩。
楚姜睁眼,看到了一个异邦的男人,浅色的长卷发,穿着异邦的衣服,半露着洁白的健壮腹肌,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看,瓦蓝瓦蓝的,蓝得瘆人。
他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你是?”
异邦人笑了笑,说道:“姑娘,我就是刚刚那个问路的啊,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楚姜:“……你刚不是纯阳的么,怎么一眨眼变明教的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是纯阳的了?”
“你不是纯阳的,穿纯阳的衣裳干嘛?”
异邦人解释道:“我从波斯一路赶至太原,旅途幸苦,在太原城外,看到一条很漂亮的小河,忍不住下河梳洗了一番,谁知等我上岸的时候,衣裳盘缠以及马匹都已经被人偷走了。”
“所以……这跟你穿纯阳的衣服有什么关系?”
“说来也巧,我上岸之后看到岸边一位侠士穿的衣服特别好看,便忍不住借了穿穿。”
“借?”
异邦人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说道:“教我说汉语的师父说,借是委婉的说法。”
“那不委婉的说法呢?”
“偷?”
“……”
异邦人看楚姜面色不太自然,便问道:“怎么了?我这么做在你们中原人眼里是不是很不道德?”
楚姜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很道德!偷得好!但是除了纯阳,其他人的衣裳你都不能偷。”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这是我们中原的风俗。”
异邦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之后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楚姜:“……”
异邦人摸了摸腰间鼓鼓的黑布包,说道:“我琢磨着,借给我衣裳的那位少侠应该还在太原城外,这些衣服既是借来的,总要还了才好。”
他把“借”字咬得很重,好好一句话,愣是被他说出了九曲十八弯的味道。
楚姜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恬着脸说道:“你初来中原,人生地不熟,还是让在下同你一道出城吧。”
能看到纯阳宫弟子的笑话,楚姜心里还是有点乐意的。
异邦人面对楚姜突如其来的热情明显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说:“也好。”
于是楚姜欢脱地跟着他去了。
出了太原城,他们寻了良久,方才在一棵郁郁葱葱地大树下找到了个正襟危坐打着坐的道士,其实也不能算是正襟,正襟至少得穿一度,那个道士只穿了条裤衩儿。
楚姜默默地朝他身边的异邦人竖了一下大拇指,“高人,总算还给人留了块遮羞布。”
那树下的道士听到动静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他这一眼望过来,楚姜心中惊了一惊,觉着这人有些面善,略思量了一番,便记起来了,此道正是雪竹的大师兄,君听雨的大弟子——道不言。
纯阳弟子千千万,楚姜认识的并不多,印象好的更不多,这个道不言算是其中一个。
楚姜正准备找个缝躲一躲的时候,道不言又冲他那边看了一眼,楚姜不禁有些窘迫,但是来都已经来了,这个热闹不看也得看下去。
道不言既看见了他们,便起了身,朝着他们走来,楚姜刚准备开口解释两句,替自己的形象挣扎一番,道不言已经先开了口,温温雅雅,清清淡淡,一如所有纯阳宫的弟子,“兄台不必多言,你是有心寻我报仇也好,无心看我出丑也罢,终是我纯阳宫欠下的。”
他这一说,倒把楚姜的说辞全给堵上了,楚姜解释也罢不解释也罢,横竖人家都不在乎,他越是这般大度,越是显得楚姜心有戚戚,他在心里道一声完了,他给唐家堡丢人了!
那个异邦人看看楚姜,又看看道不言,一脸诚恳地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下拿了您的衣服实在是逼不得已,江湖救急,我现在就将您的衣服完璧归赵,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见外!”
异邦人满嘴的成语乱飞,大概意思却还能听明白,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从黑布包里扒拉出一堆衣服来,递还给道不言。
道不言背过身去,一丝不苟地穿上绫衣绫裤,披上外袍,系好宫绦,又将宫绦上坠着的玉坠压平实了,这才转过身来,向他们拱了拱手说道:“后会有期。”
说罢,他一个梯云纵越过树梢,消失在夜色里。
等道不言走得没影没踪了,异邦人这才看着楚姜问道:“方才他说纯阳宫欠你的,究竟欠了你什么?”
这事还真不太好说,说出来有些尴尬,楚姜一边拿着无色折扇假装挠后背,一边开始绞尽脑汁地编故事。
等他后背挠完了,故事也编得差不多了,便道:“其实也不欠我什么,就是我本来看上个道姑,临成亲的时候,她暴毙了,所以纯阳宫总觉得欠了我一个媳妇儿。”
“你是男人?”
“……”
楚姜从没说过他是个姑娘。
但是从小到大,都被当成了姑娘教养。
他是师父从太原汾河里捡回来的,像他这般的人物,命运总该是悲惨的,然而不知为何,得了蓝眉夫人的眼缘,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蓝眉夫人便一直喜欢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着去各大门派显摆。
那一日是君听雨老道士的大寿,蓝眉夫人将楚姜仔仔细细地倒持了一番,便带去了纯阳宫。
“哟,这小娃长得可真俊!”
楚姜一下马车便有一群穿着粉色衣裳背着双剑的美丽小姐姐围了上来。
蓝眉夫人拉着小楚姜的手,呵呵地笑着,摆着手说道:“哪里哪里,书兰姑娘过奖了,要论俊俏,哪一家都比不上你们七秀坊!再说了,这娃可是我们唐家堡里最丑的娃,我瞧着怪可怜的,这才带出来见见世面。”
被唤作书兰的小姐姐忍不住又看了楚姜一眼,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这娃还是最丑的?以后若得了机会,晚辈一定要去唐家堡开开眼界!”
蓝眉夫人依旧呵呵地笑着,问道:“怎么今儿你师父没来?”
书兰答道:“禀告前辈,我师父她老人家闭关了,这才由晚辈替她老人家送了贺礼来。”
“哦,原来如此,我跟你师父已经多年未见了,本想着趁着这次机会,我们俩老姐妹叙叙旧的,倒是可惜了。”
楚姜被蓝眉夫人牵着,一脸懵懂地听着她们说话,听得昏昏欲睡。
纯阳宫的大门边上早有一个小道士跟一个小道姑守着了,那两个小娃娃正站在门边偷吃芝麻糖,老远地看着这一大拨人向着这个方向涌来,立即大声地说道:“各位师叔师伯,师兄师姐,家师命我们师兄妹二人带诸位先去客房休息。”
这一阵清脆的童声冲淡了楚姜的睡意,他揉了揉自己迷瞪的眼,看到一对奶白色的小娃娃,其中一个奶娃娃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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