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梁兄一眼闭来一眼开，莫不是难抛老母年高迈？
你一眼闭来一眼开，莫不是抛不下邻里师长同窗辈？
你一眼闭来一眼开，莫不是舍不得满腹珠玑锦绣才？
啊呀！梁兄啊！你一眼闭来一眼开，莫不是难舍小妹祝英台？
说到梁兄心上话，你……你闭上双眼不再开。
……
妈一看我回来了，立即起身要关电视，我摆摆手，坐到她旁边，专心地看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投心地看越剧，看着看着，禁不住眼泪也流了出来。
你咋了？也喜欢上越剧了？啥时候把你男朋友领到家里来，让妈瞧瞧。
过些时候吧，我爸呢？
又出去了。对了，你爸的事千万不要跟你男朋友说，这种事，传出去，人家肯定七想八想，搞不好，好事就鸡飞蛋打。
妈，我爸没有事，你把心放到肚子里，他真的是去看朋友了，而且是去帮助人。你千万不要错怪他。
帮谁？你好像知道啥事？
反正都是需要帮助的人。妈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说，你去把你爸书房收拾下，他昨天又到书房呆了半夜。这是把备用钥匙，我没心情打开。
我很少进爸的书房，我们以为里面会很乱，没想到挺干净，也很整洁，看来每天他自己收拾着。妈看了半天，说好像跟过去没有多大的变化。我在书柜前细细地观察着，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最后我的眼光落到了书桌上，书桌所有的抽斗都没上锁，我翻了翻，也没啥可疑之物。
你看看他的电脑，近段时间他老坐在电脑前不停地写，我不知道他在写什么。
爸的电脑是超薄型的联想，我开机后想爸肯定设了密码。果然设了，没法打开。我无奈地坐到桌前，爸的密码会是什么呢？妈说会不会是他的生日？我试了，错误。会不会是我们三个人的生日？我一试，果然开了，望着书柜上一个空空的角落，妈忽然说我想起来了，你爸、刘明扬围在范文正身边的那张照片不见了。
妈你去做饭吧，我想静下心来看。
爸写了不少文章，我想把所有的文档都打开了，万一发现有妈妈不能看的秘密，就把她支开了，让我失望的是爸除了写的是一些工作材料，就是一些所思所想。正当我要关电脑时，发现有一个文档写着“例年工作总结”，看显示文件大小只有31.7KB，不会有这么小的总结，这一看，果然是爸爸的日记：
1月5日 阴
马上要退休了，心里很失落。还有，工作组又来了，我心里很烦躁，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调查F的事。作为他曾经的部下，我把知道的都告诉组织了，我以一名党员的名义起誓，我绝没说假话，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经得起组织调查。
8月9日 阴
很长时间没记日子了，为啥，没心情。曾经的领导被抓了，我心里很难过。我谢绝一切拜访，拒绝听一切流言。人生在世，活着不易。现在退休在家，我常思过去，感觉自己在任时是称职的，离任是轻松的，工作是问心无愧的。
8月12日 雨
F老父亲住院了，半身不遂，女儿离了婚，没了工作，他家的日子咋过？我很矛盾，不想卷入这些事之中。我离开F十年了，完全可以撇开自己。可是为啥我睡不着呢？整夜做噩梦，良心的不安是世界上最难受的事。
8月20日 晴
刘明扬把F一家接到了家里。刘明扬真是条汉子。不过，箱子之事让我对他很矛盾。我终于看到那一家人了，看到F父，我的眼睛酸酸的。望着F离婚的女儿，失去儿子的老父，没了爸爸的孙子，我不禁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
从此，刘家就成了我的常客。
此事我不想让爱人和女儿知道，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我真的有些想F了，没有他，哪有我的今天！不能因为他犯了错，就伤及无辜，更不能因为他犯了罪，就抹掉他原来的成绩。我曾想视他为陌路人，刘明扬的做法唤醒了我。
刘明扬给我看F在他初次给他当秘书时，一篇材料竟然改了八遍。刘明扬把每个校样都保存下来，我看着，看着，想到了F曾经也是这样带我的。
刘明扬说F曾像父亲一样骂过他，也曾经像父亲一样夸过他。刘明扬说有一次，他穿着一件脏衣服找F时，F看了他一眼，厌恶地说你如果这样，就不要进我办公室了，一个男人连自己都不爱惜的话，好风水自然远离着他。
我曾就F犯事问题与刘明扬深谈过，刘明扬半天才说，他可能是穷怕了，真的，我初听到这消息，很不相信，可是这是事实。
我就箱子的事问明扬，明扬想了半天，说，部长，给你说实话，那次去书记家，我心里也很矛盾，那时你知道风声很紧，可是书记对我像亲儿子，我怎么能不去呢。我当时想，就是不当官了，就是把我牵扯进去了，我也得去，因为听说他病了。他的女儿又不在身边，那时，谁都不敢靠近他。果然是病了，我把他送到医院后，又把阿姨送到家。走时，阿姨给了我一个箱子，说，明扬，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请你替我保管着这东西。阿姨说着，抹起了眼泪，当时我很矛盾。阿姨又说，你放心，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你不用害怕。话说到这里，我不能不收，阿姨曾经就像我的亲人一样呀。我马上接了过来，说，阿姨，放心，我会替你保存好的。我回到家里，把箱子锁在书桌里，感觉不对，又怕我妻子知道，就放到衣柜最下面的抽斗里，还是不放心，最后放到地下室的最里面。我能猜到，这事一旦人知道了，我就有不可推诿的责任，可是部长，我真的不能不那么做。调查组问过我无数次，我都说没有，什么也没收到，后来他们说，你再不说，就停你的职。我还是说不知道，我爱人当时很害怕，说，你不能这样，咱们算了，还有孩子呢。我说你不要管！说着，一夜没有理她，最终，她还是同意了我的决定。我的职停后，我虽然有些失落，可是我心里是安宁的。人活一辈子，图的是心里安宁，心里不宁，官当得再大，也没意义。当然，你骂得对，我这样做，不配当一名党员，可是我不后悔。
我何尝不是如此？官场是个大染缸，得有多少定力才不至于受污染。F曾经是一个多么好的领导呀，当听到他被抓时，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就是在我眼皮底上，让人抓走了，他走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真恨自己，竟然快速地低下了头。
他一定不会原谅我。
我真想跟他当面说说，可是听说他不能见任何人，他的每天是怎么过的？
9月3日
刘明扬与F的女儿一起还清了F收的赃款200万，这是市委盖经济适用房时，开发商老板给F的。老板出事，把此事也说出去，F为此酿成大错。可叹！
F判了十五年刑，得知老父亲现在能拄着拐走路，听说一家都住在刘明扬家里时，范文正哭得给刘明扬和我跪下了。
10月21日
我说呢，怎么好长时间不见刘明扬了？原来他自杀了。他为什么要自杀？按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他不会有问题的，有什么事，比舍弃生命还重要呢？
此事真像晴天霹雳，惊得我根本就无法在家里待下去。除了看F的父亲，我就一个人在公园里锻炼，让自己每天都忙忙的，不想那些烦心的事，可是刘明扬的影子老在眼前我晃呀晃，晃得我一刻都不宁，他到底怎么样了？
前不久，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忽然说，部长，你从政二十多年，你对自己满意不？当时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基本上还是满意吧，咱问心无愧。你呢？部长，说真的，我问心有愧呀！他说了此话，就笑着换了其他的话题。现在他的话再次涌上我的心头，让我彻底难眠，也让我重新反思我从政以来，到底做过什么违犯原则的事。苦思多日，感觉自己还是问心无愧的，既没以权谋私，也没贪污受贿。可是我昨晚又做梦了，我怎么会梦见那个长着酒糟鼻子的老头呢？他不是死了快二十年了吗，梦中情景太吓人了，他是手里举着刀子朝我跑来，要砍我。他为什么要砍我，执行国家计划生育政策，这是每个公民必守的规定，就因为把他儿媳妇怀了七个月身孕的胎儿引产了？我当时是乡党委书记，他曾跪到我面前，哭得让我想起了已经去世的老父亲。我不该借口有事，让副乡长去处理了。副乡长年轻，说了些过头的话，老头回到家里竟然喝了老鼠药，死了。虽然此事处理得还比较完满，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总在想，如果我好好地跟他谈一谈，兴许他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了。那时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我曾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一万元给他那个老实的儿子，说都怪自己的工作没做好。我还在党委会做了检讨，慢慢地就没再做梦。怎么，现在又做起了这个梦，这是为什么？
对了，明天，我要去到他的墓上看看他，还有他儿子生活得怎么样？尽我所能吧。
还有，要看看那个我在县里当副县长时盖的楼，不知为什么，我总梦见那个楼塌了，还压死了一个学生。思绪越多，越发现过去工作中还是出现了不少问题的，比如，那个一直憎恨我的老李，那个最后调走的小刘……我要一一去看他们，请求他们的谅解，当领导，总是免不了有自己的喜好的。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真的没有以权谋私吗？桃树洼小学那个漂亮的音乐老师，不就是我调到乡文化站的么？我调她的理由是她有文体特长，当文化干事正合适。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如果她不那么漂亮，如果她跟我不是谈得那么投机，我会调她吗？说实话，我盼着能经常看到她，喜欢跟她聊天，喜欢看着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当然，也想跟她发生点什么事，一些美好的事，你情我愿的。她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思，经常有意无意地到我办公室，一会儿给我送书，一会儿给我送些她自己做的饭，因为我家在县里，她知道食堂饭并不可口，做得精致的小菜很合我口味。但是我们谁也没主动走到那一步，我的顾虑太多，怕丢官，怕后院起火，还有，怕她。她性格倔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又孤傲。干什么不管不顾的，我比她年长十多岁，她任性，我不能，我只能装做看不懂她递的眼神。但是暗地里我仍帮着她，我调到县里，把她调到了文化局，我到了市里，又调她到市里，就这么远远地欣赏着她，也是一种幸福。她后来问我，为什么要帮她？我笑着说，因为你有才华。她说有才华的人多了！后来我退休了，我才说了实话，因为你漂亮，我得不到，看着也是一种享受。她哭了，我也怅然若失。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有私心，也算以权谋私吧。
还有我没有收过别人的钱物吗？我想想，当官三十多年来，我……
刚看到这里，妈急促地跑进来说，你快点，你爸回来了！
还有至少三分之一的内容，我想着以后有机会再看，立即关了电脑。
爸进门时，我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客厅里，爸书房的门关得好好的，这手把上的手指印我都擦过了，主要是让爸放心，怕给他心里增添负担。
第二天，爸不在时，我再次打开电脑，里面却空了。看来爸爸还是起了疑心，姜还是老的辣。爸爸后面写了啥，我不得而知。说真话，没看到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我觉得这样也好，他在我心目中，仍然是我的好爸爸，否则我不知道爸爸还会写些什么。
爸爸出去了几天，花掉了好几万块钱，终于不再出去了，重新陷进了沙发里。妈问他钱都到哪去了，他说，还账了。妈问还谁了？
爸闭着眼睛说，还了该还的人。
妈还要跟他吵，我拉着妈坐下，爸睁开眼睛，第一次微笑着说，无论干什么不要欠人家的，欠人家的，心里就有负担，你说是不是？宛如，对了，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我没说话。
找男朋友别找官场上的，找个有一技之长的，过着心里踏实。
这话可不像平常爸说的。爸忽然坐起来，说，老沈，你说对不对，他问的是妈。
妈不理他，爸站了起来，说，走，下面活动去。从今以后我跟着你活动，买菜、锻炼，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妈看着爸，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说，你花了我那么多钱，却不跟我商量，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你的妻子。
我是没有把你当妻子，我把你一直当作我一生的支撑。爸说着，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拉起了妈的手，说，你在，家就在。走呀，你不是一直让我跟你出去走走嘛，以后我就听你的安排了。爸说着，拉着妈的手出了门。
我第一次发现爸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了活力，家里的空气也好像清新了许多。
因为讲真话难，所以讲真话的制度比任何改革都重要。对了，这是爸日记里的一段话。
那么，该轮到我讲真话了。
我的日子比爸爸还难过，因为爱的人他现在生死未明，对了，亲爱的读者，你猜到了，我爱刘明扬，因为他，我离了婚，因为他，我一直不愿意找别人。
这是一段不能见光的感情，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我的好朋友，甚至我也不敢写在日记里，我只能躲在没人的地方，悄悄地舔自己的伤口。
正像田媛说的，刘明扬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过去家里人给我介绍他，我没同意，因为年轻，还不知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男人。真正喜欢上他，是三年前，我还在小城工作，一次随作家采风团到市里某风景区去采风，那时他作为宣传部门的主管领导陪着我们。他一出场，众多的女作家、女诗人眼前一亮，她们茶余饭后谈的都是他，就是在那一刻，我一下子感觉自己心里是有他的，只是过去沉睡着，现在借助外界，花样绽放了。表现在外在的最突出的，就是我时不时地都想跟他在一起，只要看到哪个女作家走到他面前，心里就特别难受。他被众星捧月，我断不会混到人群里，跟她们一样向他表达速成的情感，相反，我远远地，神色孤傲地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我想，这样就好，随着采风的结束，一切都会像春天的花，随风而逝，管它吹到天尽头还是落进尘埃里，与我都两不相干。
可是整整七天的活动，在我心目中实在是太漫长了，特别是装假的日子，真的度日如年。好在，采风只有一天就要结束了，下午是总结会，晚上有场舞会，第二天大家各奔西东，谁也不认识谁。我还回我的小城，继续当着怀揣文学梦的小城女人。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有定力的女人，可是参加舞会时，我发现我失了分寸，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认的人。事情起因是在饭桌上，众作家都给主办方领导敬酒，作为年轻而帅气的一方诸侯，刘明扬正是众人敬酒的中心。女作家、女诗人都好浪漫，对艳遇更比其他女人多了几分期待。敬酒时，免不了借酒表情，酒是色媒人嘛，再加上有文人无形做遮掩，也就更放胆尽兴了。一位走红的女作家，作文行事还有她那磅礴却性感的身材闻名文坛，那天一扫游玩时的随意打扮，而是穿了一袭大红色旗袍，凹凸分明，彰显了自己庞大的胸、纤细的腰和浑圆的屁股。她端着酒杯一扭一摆地走到刘明扬跟前，用的却是纯正的江南女性极具性感的吴侬软语说，局长，你年轻有为，就是我的梦中情人，我想跟你喝个交杯酒，我想你不会不赏脸吧？说完，朝大家挤了挤眼睛。在座的人都愣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作协领导，脸也阴了。什么场合没见过的女作家才不理官场这一套，仍酒杯直逼刘明扬。说实话，我也替刘明扬捏着一把汗，想着他怎么才能巧妙地为自己解围。接受吧，作为一个年轻的官员，太轻佻，这是官场大忌。不接受吧，有失男人风度。安娜急着观看渥伦斯基赛马的心情，就是我此刻的心情。我本来是背对他们坐的，现在也挪过身子，盯着女作家，恨不能如孙悟空把她一口吞进肚子里。
我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了，刘明扬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别喝，别喝，你这个傻瓜。我在心里说。刘明扬端起酒杯，女作家就要把胳膊套在他胳膊腕时，他摆手说，不急不急。然后笑着扭过头，对着大家说，首先谢谢这位妹妹的抬爱，本人很尊敬作家，特别是我们全国闻名的省作协主席李主席，他今天在这，论文名年纪，都为尊者，我听他的，他让我喝，作为晚辈，我一定滴酒不剩。太聪明了，不愧是见过场面之人，深谙官场之道。既替自己解了围，又把难题推给了主席。每个省的作协主席的确在全国文坛都是响当当的，在他眼里，女作家再有名，在老资格作家面前，也就是一个会写些小资小调的女娃娃而已。作协主席笑着说，小张，别闹了。人家刘局长可不像咱们文人，文人无形，可交杯酒能随便跟什么人都喝吗？文化要走向世界不假，可传统不能丢呀！来，小张，你自罚一杯。女作家小张一下子窘在那里，刘明扬真不愧是君子，他不失风度地说，我陪你一杯。说着，适时地说，我读过你的《艳阳》小说，非常喜欢，论年龄我比你大，论才华，我可要叫你老师呢。学生敬老师，先喝为敬。话未毕，一杯酒即刻全无，全场掌声，带头的是作协主席。
此时，我才发现我全身都出汗了，这可是北方三月的天气呀。
饭后，作协主席走了，刘明扬留下来跟我们一起欢乐。女作家争请他跳舞，这是我意料之中的。我原本不打算到舞场凑热闹，可是张作家的胡闹让我心里到底意难平，想着虽然她收敛了，搞不齐还有其他小李小雷等女性纠缠他，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能洁身自好地周旋其中？为此，我也精心打扮了一番，打算弱弱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情感，否则我跟他两地生活，很难见面。
按舞场惯例，一般都是男士邀请女士跳舞，但因有领导在场，女作家纷纷主动站起身来，走到领导席上，邀请领导跳舞。第一个请刘明扬的是我们这个采风团最漂亮又年轻的女诗人丁当。刘明扬的舞姿不洒脱，但也能对付，中规中矩，比较符合官场男人的作派，想必我的父亲也是这样吧，我想。每支舞曲刚响起，就有女作家请刘明扬跳，我仔细观察，刘明扬不跟女作家跳重复舞。跳到中场，他主动请每一个在场的女性跳舞，包括为我们保障会务的会计王姐，真的很贴心。我呢，一直坐着，别人请我，我摆摆手，我不请领导，也不请同会的男作家，我独守角落，静观众女妖群魔乱舞，煽风点火。亲爱的读者，原谅我女人的狭隘。在爱情面前，所有的女人都会失去理智。
舞会接近尾声，刘明扬还没有跟女性们跳完，这时，我站了起来，我仍不请任何人，我要跳独舞，我要引起他的注意。这个舞是我大学时学的，名字叫《私语》。是我重大场合的绝密武器，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轻易示众。现在，舞曲还没开场，我就站了起来，鼓点一响，我立即以一个漂亮的狐步滑进舞场中心，急速地弯腰伏地，再伸手仰望。我这么一来，本来要上场的舞伴全呆住了，这时，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心。我谁也不瞧，只跳属于我的舞。当然，在一眸一回头的时刻，我还是看了几眼刘明扬，我怎么能不看他呢，众人虽多，他却是我惟一的观众。八分钟，不长不短，但对我足够，我表达了我要表达的，然后华丽转身，飘然离开舞厅，傲然而去，这是我看到刘明扬，看到女妖们对他的殷勤示爱后，就开始的计谋。出场退场，每个步骤，都做得无可挑剔。
对了，真如你猜到的，刘明扬爱上了我，不，严格地说，他一直就很爱我，可是我的骄傲，使他娶了别的女人。
我能调回省城，是父亲找的他，父亲当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刘明扬也就顺水推舟，一个电话我就得以从偏远的小城回到了梦想中的省城，回到了父母的身边。这时，我看到了权力的魅力，找回了父亲在职时的荣光。我回来后，跟刘明扬联系，他总说很忙，一会儿说出差，一会儿又说要开会，一直没见面，谁想到这短短不到半月，他竟然又是被调查又是自杀，真是风云变幻。作为他的红颜知己，这是他说的，我们更多的都是精神上的交流，因为他的身份使然，我们交往也很隐秘。他可以随时来找我，而我，却不能主动联系他，理由你懂的。与其说我们在相爱，莫如是我爱着一个影子，我摸不透真实的他。他跟爸一样，从不跟我谈他的工作，他喜欢跟我聊读书，聊电影，聊音乐，他说，我是他快乐的避风港。他不说的事，我从不过问。图啥？因为我不是他的小蜜，他不可能给我买车，买房，更不可能给我婚姻，所以有时我老在想，这是爱吗？好像比爱少一些，又比友谊多一些。对他，也许是一种平淡生活的点缀，对我，是不是一种感情的过渡，或者还有些什么，比如说，调动，比如说，升职，虽然我不说，但是他都悄悄以合理的理由替我办了。除了我们共有的利益外，一定还有什么，否则我为什么如此的伤心？这时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他，才发现我真的爱上了他。虽然他并没有跟我说很多心里话，比如箱子之事，比如调查之事，但是就像爸爸不告诉妈妈他的许多事，难道这不也是一种爱？
他为什么要自杀？为箱子之事，还是别有他事？这不但是爸爸，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他为官为人据我所知口碑都是为人称道的。这样的事，又不能问别人。田媛是最合适的人选，她知道内情，可是再好的朋友，涉及到这样的事，特别是又涉及他的前途命运，我当然要守口如瓶，不能掉以轻心。可是不说出我们的关系，又怎么能让田媛说实话？爸老说，知人不必言尽，言尽则无友。田媛，原谅我吧。
夜深人静，我老在想，如果他坐牢了，最好他妻子跟他离婚，我伴随着他，给他力量。像十二月党人一样，给予他活着的勇气和信心。
如果他死了，我怎么办？一想到这个问题，眼泪打湿了我的眼睛，我想象着我以一个省报记者的身份去参加他的葬礼，当然这时，恐怕也没有组织为他举办高规格的葬礼了，那么就是亲属组织，如果我去，以什么身份？会不会让他的妻子儿子怀疑？如果不去，我还能叫人不？我受了他那么多的恩惠，而且他的的确确至少在我看来，是个优秀的男人。我能像祝英台哭灵一样，在他的遗体边，说出心里最深的爱恋吗？
我整天盼着田媛来电话，可她好像一下子失踪了，再也没有了音讯。我不敢主动约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度日如年，两周后，我终究撑不住了，主动约她去看戏，这是她最喜欢的昆剧《西厢记》。为此，我排队买了两张一张八百多元的一等票，心疼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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