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言灵-这个兼职,不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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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你不会说话?”

    面对这个问题,继实只能默默地低下头表示道歉。

    ——果然还是不行啊。

    继实无奈地伤感着,将已经低下的头颅再放低,准备离开。一举一动引起周围的空气震动,一股花香向继实扑鼻而来。

    “等一下,我们还没说完吧?”

    “花TAMA”的店主赶紧说道,阻止继实离开。

    ——啊?但是,我不能说话啊,这样是不行的吧?

    继实默默地向店主问道。

    “我没说不行吧?”

    店主看起来也就25岁左右。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长及半腰,虽未化妆,但眉眼清晰,所以五官给人干净利落的印象。整张脸庞左右匀称,唯一不对称的只有左眼下方的痣。

    ——眼睛下方的痣是什么痣来着?

    “是泪痣吧?我很讨厌这颗痣,我明明很少哭却偏偏长了颗泪痣。”

    在继实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却被她抢了先。她明明看着很年轻,却会像老太婆一样发出嘶哑的声音。

    ——莫非她是个酒鬼?

    明明连一滴酒都未曾碰过的继实,却擅自把店主身上的违和感归咎于酒精。或许是因为好酒的外婆曾说过类似的话。

    “跟酒没什么关系哦。但是,我也不讨厌喝酒,偶尔也会来两盅。”

    继实越发感到别扭。眼前的店主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却偏偏发出了老太婆般嘶哑的声音,而且,她的装扮和一举一动也总带着老年人的气息,甚至可以说酷似自己的外婆。真是奇了怪了!继实只能暗暗感慨,差点忘记了更为重要的一个细节。

    ——嗯?怎么回事?我俩竟然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话!

    继实自从进了“花TAMA”,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实际上,这十年间,继实的嗓音几乎一直都处于罢工状态。

    “你想的那些,我都知道。毕竟,我可是魔女啊。”

    魔女?这个词可把继实吓得不轻,只见他目瞪口呆,仿若石化状。自称“魔女”的店主却嘿嘿哈哈地大笑起来。

    继实本能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叫不出名字来的鲜花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摆放在这个房间里。但是,每一朵花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至少,根部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泥土里的,花冠上也没有升起腾腾的紫色烟雾,它们更没有眨着眼睛说俏皮话。

    “真是的,这么快就开始警惕起来了。放心吧,我们这儿可是正儿八经的花店。规规矩矩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靠放心有保障。”

    店主就这么给自己打了包票,但并没有否定魔女一事,不过,也没有再刻意强调她就是魔女。正当继实还一头雾水之时,魔女的面试又开始了。

    “那么,你叫咲田继实,对吧?今年春天刚刚高中毕业,才18岁吧?啊啊,真好啊,这么年轻。”

    魔女一边看着求职简历,一边自言自语。继实得知这个花店还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在葬礼上,继实作为丧主既没有哭,也没有麻利地去料理丧事,而是坐在那里发呆。就在那时,一个长得不错的中老年男子向他走来。男子虽有白发,却是很帅气的白发,就是那种可以被称为“爷爷灰”的帅气白发,穿得也很讲究。他对继实说:“等你成人了,可以喝酒了,请到这里来。等你有可以送花的佳人时,请到这里来。”说着递给他两张名片。一张名片是黑色的,充满时尚感,上面写着“nudiustertian”,大概是“前天”的意思吧——“欢迎您在前天过来”,这是“不要来”的意思吗?而另外一张名片看起来就很普通了,上面写着“花TAMA”。接着男子又说道:“我是这个酒吧的调酒师,今天呢,因为要来给这个花店帮忙,所以就过来了。”但是,对于那时的继实来说,酒和花好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没什么恶意,两张名片他还是暂且收下了。

    随后,继实便开始留意那位大叔。大叔好像真是来帮忙的,因为他抱着的花与装饰母亲棺材的花一模一样。绿叶上镶嵌着点点黄花,那绿叶的形状和三叶草类似,大叔说那是“酢浆草”。本来是无所谓的花名,继实却记得一清二楚,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对花是毫无兴趣的。

    “体格不错啊。”

    魔女一声夸奖把继实从回忆中唤醒,重新回到面试现场。身高一米九的继实高中时虽然没有加入体育部,但他并不讨厌锻炼身体,而且对自己的臂力也颇有自信。

    “好,录用!”

    ——什么?

    打了多少次的沉默电话,又多少次咬紧牙关吃尽苦头才拿到面试机会,在面试上点头或摇头直到头都疼了,也都没有听到“录用”两个字。现在,这俩字突然轻而易举就从她嘴里说出来了,继实反而一下子泄了气,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兴奋。

    “怎么了,一脸傻样。你也想工作吧?”

    ——当然了。

    要是再这么发呆下去被取消录用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继实使劲点头。

    “哇,‘无声族’现在又化身‘点头族’了。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继实停了下来,又看了看那位店主。虽然她嘴上说着“奇怪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却是愉快的。

    不久,愉快的笑脸下却说出了对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有些失礼的话。

    “说起来,你妈刚没了吧。”

    此刻,比起愤怒,继实反而有些吃惊。

    ——你怎么会知道?

    “你就是在葬礼上收到老板名片的那孩子吧?”

    ——老板?

    “就是那个白头发、有些阴沉、装模做样的大叔。”

    ——哦,原来他是老板啊。

    “不管他了。先说我,我姓琴花,名玉子,你要叫我玉子姐。”

    ——好。

    下

    但玉子并没有听到继实的应答。她早就像老太婆一样缓缓地站了起来,拖拉着步子走在榻榻米上,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裹着保鲜膜的盘子。“吃吧——”她说着递过一个盘子,里面有两块切成三角形的轻炸油豆腐,盘子原本是白色的地方已经被豆腐汁水染成了茶色。继实跪坐在矮脚桌前,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从涩谷出发时吃过的玉米热狗在走了近三十分钟后早就消化完了。

    继实大大地咬了一口油豆腐,门牙施加在上面的咬合力让豆腐里满浸的汁水倒流飞散开来,然后酱油和鲣鱼高汤的香气便充斥整个口腔。

    ——太、太好吃了!

    “对吧,对吧。”

    这一点玉子不用读心也能看得出来,继实那整张脸已经生动地诠释了它的美味。对由外婆一手带大的继实来说,咸甜入味、味道颇重的卤油豆腐可是再喜欢不过的美味了。

    “既然你不想说话,那你也不用做什么自我介绍了,反正你简历上也写得很清楚了。不过,以后我喊你小子,可以吗?”

    ——可以啊。总比喊我继实要好得多。

    “果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不过,小子,我告诉你啊。当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时,那个名字也就定义了他本人。把它当作枷锁,还是当作武器,这可都是取决于小子你自己啊。”

    虽然并不明白玉子的言下之意,但是继实向来讨厌“继实”这个名字。

    “好了,赶紧吃,吃完了就去干值这两块油豆腐的活儿吧。”

    玉子说着用手指了指外面,那是给继实安排的工作。

    “外面有几盆盆栽的燕子花,你把它们搬进店里来。”

    ——我进店里来的时候没看到啊。

    “有的!别磨叽,赶紧去!”

    继实心下十分纳闷,直至走出去才发现,确实有几棵挺拔着开有深紫色花儿、三枚花瓣垂在外面的植物,而且都被种在装满水的花盆里,一共有八盆。为了不让盆里的水洒出来,继实小心翼翼,逐盆搬进店里。

    “谢了。我冬天的时候伤到了腰,鲜花派送虽然可以托付给合作方,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店,向来也很忙。接下来,你要是能帮我搬些肥呀花儿呀,或者出门送个花儿之类的,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这样的工作内容没问题。不过,合作方是谁啊?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那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过来上班。”

    玉子说着把店里的备用钥匙交给继实,向他说明了时薪和上下班安排等事情。不过这些对继实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光是听到晚上有玉子亲手做的工作餐,他就已经干劲满满了。

    “对了,我们专门经营葬礼用花。”

    ——葬礼用花?

    “就是守夜时放在逝者枕边的花,还有葬礼上用的供花之类的。不过,我们的营业额主要还是来自鲜花祭坛这类的订单。”

    继实又想起了为母亲守夜时棺材周围装饰的鲜花。黄色小花看起来楚楚可怜,它们叫酢浆草。

    ——怪不得我是在葬礼上收到名片的。

    在继实的认知里,花店应该是活跃在更“华丽”舞台上的存在。他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各种秀恩爱送祝福的花束。

    ——这里不卖玫瑰花啊。

    “没错!”

    对继实有如此心声,玉子反应很大。

    “之前我也卖过祝福用的花,例如难朋友送给吕朋友的生日祝福花之类的。”

    玉子故意把“男朋友”的“男”字和“女朋友”的“女”字说得阴阳怪调的,听起来满是讥诮之意。

    “有一天,有个故意把刘海留得长长的令人作呕的家伙来店里,他说要买‘和他女朋友年龄一样多的玫瑰’,所以我就问他‘多少支’,他竟然告诉我‘我没法问我亲爱的她的年龄’。当时我就想,这人傻了吧。”

    ——所以,你就不卖祝福用花了。

    “没错!”

    ——没想到你也挺幼稚的。

    “烦人!无所谓啊,反正光是葬礼用花就够忙的了。对了,合作方就是殡仪公司的负责人,你以后会见到的。”

    ——哦,这又回答我了。嗯,玉子姐你多大了?

    “你说我吗?你看我像多大年纪?”

    继实想到玉子会读心术,所以即便是内心所想,也会特意用上敬语。因为外婆生前经常教导他对长辈要有礼貌。

    ——这个,我可看不出来。

    “这可不行啊,小子。这种时候你就说‘是十六吗’,不就好了。”

    ——为……为什么是十六啊?

    “你不知道松本伊代吗?”

    继实对玉子说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算了,不逗你了,我也没想隐藏我的年龄。算下来我可有七十岁了。”

    ——啥?

    继实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玉子竟然七十了?即便是开玩笑,这也一点都不好笑。

    虽然对这家店或是玉子本人都不够了解,但是继实觉得这个话题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找到工作,还是尽量避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吧。

    “怎么了,你还真是个反应冷淡的孩子。”

    ——对不起。

    继实在心里道了歉。虽然不知道是对什么道歉,但继实觉得先道歉总是没错的,礼多人不怪嘛。

    尽管继实感到一丝不安,但是一想到今后能和行为举止酷似外婆的玉子一起工作,心里就充满了期待。至少会比自己现在的生活要好得多吧。继实把玉子给自己的备用钥匙挂到了自家钥匙的扣上,不禁嘟囔了一句。

    ——这工作不错。店主不仅漂亮,还有几分像外婆。工作不仅发工资,还管饭。更重要的是,做这份兼职,我可以不用说话啊。看来魔女也挺好的,我不说话就能和她交流。

    “小子,你是在夸我吗?不过,不要太依赖这招哦,太长的对话肯定是不行的。刚才听着就有点儿费劲呢!好了,快走吧。”

    继实赶快走出了花店。夜里有些冷,但还没冷到让人打颤的地步。

    ——太好了,今天的天气也很给力啊,看来走着回去也不会感冒。

    钱包里的钱甚至还不够买一张电车票坐回家,确实有些寒酸,不过继实的心和胃都暖暖的。现在是初夏,接下来就要暖和起来了吧。

    ——工作的地方也定了下来,慢慢就有钱了吧。

    继实的步子比从涩谷来时还要轻盈。他一边用地图软件查着回家的路,一边走过夜幕下的广尾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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