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歇尔-人生初阶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一、不肖之子

    一些人,能够在历史舞台上施加影响,留下足迹,那完全是靠了祖宗的荫庇;另一些人,聪明透顶,享有各种天赋秉性,时通运畅,结果走上了历史的前台;还有一些人,天赋秉性一般,也没有祖宗的荫庇,但凭着对事业的执著追求,经过长时期的摸爬滚打,最后达到了事业的顶点。三者比较,后者更应受到鼓励和称颂。

    1880年12月31日,寒冷、阴沉。乔治·C·马歇尔,出生在美国东北部宾夕法尼亚州的尤宁敦。他是家里的第3个孩子。哥哥斯图尔特比马歇尔大6岁。姐姐玛丽比马歇尔大4岁。小马歇尔的父亲老马歇尔,是当地一名颇得人心的民主党人。他是一家焦炭炼钢公司的董事长,在宾夕法尼亚拥有几片富饶的煤田。母亲劳拉,虽然所受教育不多,但热爱孩子,热爱家庭,富有同情心。老马歇尔一家,殷实、有地位。夫妻之间和睦相处,为外人所称道。他们之间的结合,带有些离奇色彩,也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议题。

    这还要讲到美国内战的年代。老马歇尔和劳拉的家都住在肯塔基州的奥古斯塔,这是俄亥俄河畔的一个美丽的城镇。对奴隶制种植园经济的不同态度,把这个城镇的居民一分为二。一方赞成废除奴隶制;另一方则主张保护奴隶制。两种意见,互相对立。劳拉的父亲布雷德福医生思想进步,反对奴隶制,支持北方。其家庭成员受父亲影响,都是虔诚的废奴主义者。相反,老马歇尔的家庭,站在南方奴隶制种植园主立场上,支持南部邦联的叛乱。两家之间有一道鲜明的政治鸿沟,互不往来。尽管如此,整个城镇的居民,都有一个愿望,希望奥古斯塔城及居民能够避开内战的火焰。布雷德福向市议会提出建议,招募一支保持中立的城防民兵,不管是联邦军队还是邦联军队,只要侵犯和骚扰奥古斯塔城,就坚决予以回击。老马歇尔那时只有16岁,参加了城防民兵。劳拉14岁,和广大妇女一起,积极参与城防活动,联络送信,给步枪装弹药,为伤兵准备绷带。两位年轻人不顾两家在废奴问题上互相对立的立场,很快打得火热,几乎难舍难分。后来邦联军队进入城镇,城防民兵进行了抵抗。邦联官兵准备对城里所有男人进行屠杀,好在指挥官还比较冷静和理智,只是抓走了100名民兵作了人质。老马歇尔就在这100名人质中。在他随队离开奥古斯塔城时,劳拉泪流满面,悲痛地向他挥手告别。老马歇尔几个星期后就回到了城里。但他与劳拉之间的爱情与婚事,却经历了一段马拉松式的周折。问题的关键是当时老马歇尔很穷,而布雷德福又非常势利,不同意把女儿嫁给马歇尔家。老马歇尔锲而不舍,劳拉也一往情深。过了10年,布雷德福终于被说服。1873年,老马歇尔和劳拉结婚。

    在外人看来,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中的马歇尔应该是幸运而又自豪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马歇尔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活得一点也不称心,简直还很窝囊和艰难。哥哥斯图尔特,灵活乖巧,能言善辩,又是家庭中的长子,深受父亲溺爱。斯图尔特想独占这份父爱,不愿意马歇尔来分享。他总能利用弟弟的弱点,在父亲面前添枝加叶,说三道四。马歇尔受到的皮肉之苦,相当一部分就来自斯图尔特的策划和告密。姐姐玛丽,聪明活泼,伶牙俐齿,逗人喜欢。在父亲的心目中,玛丽虽没有斯图尔特那样重要,但也并不讨嫌。因此,玛丽在家里生活得痛痛快快,无忧无虑。马歇尔的情况却完全不同。作为家庭里的第3个孩子,他姗姗来迟,对谁来说似乎都显得有些多余。马歇尔的困难,还来自于他自身的缺点和不足。如果他也能像哥哥和姐姐一样,灵便和乖巧,也许能弥补一下作为迟来者的不利地位,但马歇尔恰好不善言词,手脚笨拙。而更为糟糕的是,他智力方面的发育也明显地不及其哥哥姐姐。在学校,成绩老是排在班里最末几位,这深深地刺痛了年幼的乔治的心灵。他认定自己横直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花多大气力也无法提高自己的智力和成绩,因此,破罐子破甩,把主要心事放到策划恶作剧上。老马歇尔是当地有声望和身份的人,虚荣心比较严重,总是希望自己的子女个个争气和成材,而乔治偏偏在这方面表现得很不得体,致使老马歇尔在面子上觉得过不去,便经常对小乔治发脾气。也许老马歇尔并不信奉至今仍在不少中国人头脑里残存的“不打不成材,棍子底下出人才”的家教原则,但他坚决主张对倔强的小男孩施加体罚。马歇尔家里有一间地下室,潮湿、阴暗,里面放着家里的各种杂物,其中,包括一条长长的体现家法的柳条棍子。在少儿时期,乔治常常被父亲请到地下室里来作客,体验家法的威力。

    母亲劳拉,是家庭中马歇尔惟一的同情者和保护者。母亲对儿子的呵护,不仅看他是家庭中的一名弱者和被欺侮者,更主要的是出自一种本能的爱心。但有了斯图尔特的怂恿和告密,玛丽的赞成和拥护,在脾气暴躁的父亲面前,母亲的保护要么不及时,要么是显得软弱无力。

    马歇尔对少儿时期受到的惩罚,铭刻于心。但到了后半辈子,他认为,父亲对他的责罚并非无缘无故,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对父亲不再有什么仇恨。但父子俩坐到一块,总是没有什么言辞交流,更谈不上儿子对父亲有什么深情厚意。

    反映马歇尔少儿时期学习成绩和做儿童恶作剧的事情,是应该存汶单提一提的。

    马歇尔最初在尤宁敦汤普森小姐的预备学校念书,成绩往往在班上垫底。汤普森小姐对马歇尔失去了信心,要求老马歇尔将他的宝贝儿子转到其他学校去。9岁那年,老马歇尔向汤普森小姐提出让小马歇尔转学的申请,小马歇尔由父亲带到尤宁敦的公立学校。首先要见见校长。校长当面对新来的学生进行了一次面试。在校长和父亲面前,小马歇尔对哪怕是最简单的问题也显得手足无措,茫然不知所答。他那虚荣心很强的父亲,显得无地自容,明确表示他为自己家里出了这么一个笨蛋而感到羞愧。

    玛丽和弟弟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她常常拿弟弟来开心和取笑,叫他为“班上的大笨蛋”,或者是“蠢猪”。为了对姐姐的嘲弄和侮辱进行报复,有一天下午,马歇尔抓来一只青蛙,塞在姐姐床铺上的被窝里。晚上,当玛丽抖开被子睡觉时,发现了弟弟的礼物,吓得惊跳起来,乱喊乱哭乱叫。为此,老马歇尔请他的儿子光顾了一次地下室。

    有个星期天,玛丽邀请女同学来家里聚会,为了避开弟弟的捣乱,她说服了妈妈不让马歇尔进屋。马歇尔气愤不过,跑到宅旁树林子里去捅了一窝马蜂。马蜂被激怒了,向他包抄过来,他便引着穷追不舍的马蜂,冲进敞着大门、正在举行聚会的客厅,他灵巧地东绕西弯,然后躲进了厕所。马蜂不辨敌友,在客厅里继续盘旋飞舞,向玛丽的朋友们大打出手。女孩子们毫无防备,吓得狂奔乱叫。客厅里的桌椅被打翻,碗碟被摔破,一片狼藉。为此,马歇尔又受到了一次皮肉之苦。

    但马歇尔并未就此罢休,总是给姐姐制造麻烦。有一天,他手里握着浇花的水龙头,在屋门口等待穿晚礼服的姐姐走过来,想给姐姐冲一个凉水澡。然而,走进门来的是他的母亲,她被喷了满身的水,狼狈极了。马歇尔后悔莫及。他母亲却宽恕了他。但此事被斯图尔特知道了,并且不失时机地告诉了父亲,马歇尔再一次被请进了地下室。

    马歇尔被打得最厉害的一次,是他许多同学的母亲向他父亲告状,要求对他加以管教,而事情的起源,则是一些女同学对他的嘲笑。

    马歇尔家的旁边有一条流入俄亥俄河的小溪流,水面不宽,河水不深,清澈见底,但也不能趟着过河,那会打湿衣服。马歇尔读书的学校,在溪流的对面,每日上学,要绕道一段路程才能从小木桥上过去。马歇尔萌发了做一只木筏子摆渡的想法,但找不到足够的木料。马歇尔把他的想法向当地的一个小店主说了,小店主大加赞赏,便把一只遗弃不用的平底船送给了他。自此,马歇尔以船老板自居,自己印刷了船票,向过河人收几个小钱,或者是别针玩具等什么的。渡河的人大都是学校里的女生,她们不情愿给他劳务费。一天早晨,一大群女生上了他的船,她们骗他说身上没有零钱,要他免费送她们过去。但马歇尔坚持要她们付钱。于是她们便取笑他,讥讽他成绩不好,学习不用功,但摆渡收费时,倒像一个悭吝的小气鬼。

    在众人的围攻下,乔治窘得满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怒不可遏,连忙拔掉船底上用来排水的软木塞,顿时,一股水柱喷向空中,所有的女孩都尖叫起来,船在河中心沉没了,女孩子们只得涉水上岸,一个个如同落汤鸡一般,而乔治则内心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得胜快意。但付出的代价也是不低的。他父亲把他拉到地下室,命令他脱下裤子,跪在地上,整个屁股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从此以后,乔治决心不再耍弄女同学。

    学习上的不争气,同学们的讥笑,哥哥姐姐的捉弄,父亲的责打,使小乔治感到非常孤独。他开始学习养斗鸡,并且把一只鸡拿去参加非法的斗鸡会,结果遭到警察的追捕,不得不躲藏起来。他向父母亲提出要求,希望准许他在自己家里养一只狗,但他的父亲死活不同意。因为乔治的一个伯祖父是因一条狗咬伤了大腿,得了狂犬病死去的,家里人一谈起他临死时痛苦不堪的景象就不寒而栗。但乔治还是找到了倾注感情的地方。他的一位同学,有一条秃毛的狗,他的同学不喜欢它。因为它不敢跟比它大一点的狗打架,一挨咬就汪汪大叫。

    马歇尔便交上了这个宝贝狗朋友,常常把它从同学的院子里牵出来,到田野里散步,或是教它在溪流里游泳,或者到山上捕捉小动物。几年之后,当马歇尔离开尤宁敦到弗吉尼亚军校读书时,他已经与它相处得难舍难分。又过了几年,马歇尔听说他的同学死了,他回到尤宁敦,表面上是去慰问同学的母亲,但骨子里是想去瞧一瞧他的老伙计,那条名叫特里普的狗。但这时的特里普,已经垂老得不成样子,对乔治的到来并没有表示出应有的热情。马歇尔用手抚摸了特里普一阵子,特里普终于站起身来,摇了摇尾巴,好像辨认出来了它的老朋友。后来,马歇尔回忆说:“那是我离家多年后,回到家乡感到最高兴的一件事。”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觉之中,乔治长到了16岁,是父母亲为儿子筹划前途的时候了。老马歇尔已为这个不肖之子伤透了脑筋,巴不得早点为他寻找一个去处,离开这个家。老马歇尔虽然与军队打交道不多,但对军事生活情有独钟,立志要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当上美国陆军军官。开始他把希望寄托在斯图尔特身上,他把斯图尔特送到历史悠久的列克星顿弗吉尼亚军事学校去学习。斯图尔特在学校表现不俗,前途看好。但到了第三年,斯图尔特的兴趣转到了科学和技术方面。

    毕业后,他在一家大铁厂当了化学师,永远离开了练兵场,令老马歇尔唏嘘不已。现在,他无可奈何地把希望转移到了令他讨厌的小儿子身上,看能否在军队这个熔炉里把他的不肖之子锻造成一个可用之材。

    老马歇尔准备送小儿子到弗吉尼亚军校学习的计划被斯图尔特知道了。他坚决反对。把那个浑小子送去他的母校学习,那里的老师和同学知道了,岂不是丢了他的丑,败坏了整个家庭的名誉?他决心阻止弟弟去弗吉尼亚军校,他向父母亲申述了各种反对的理由。斯图尔特的干涉,深深地伤害了马歇尔的自尊心,同时上进心也激发起来了。

    他也缠住父母亲,一定要他们送他到他哥哥母校弗吉尼亚军校去读书。他要好好地干一番,让老是欺侮和瞧不起自己的哥哥看看,自己一点也不会干得比他差,而且还要胜过他。

    马歇尔终于找到了前进的动力,虽然他的奋斗目标并不显得怎样的崇高和伟大,他也没有能够很快成为一名什么学者或班上拔尖的学员,但自此却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态度。他不再得过且过,不再知难而退,而是认真对待生活中的每一种经历,摸爬滚打,刻苦磨炼,终至功成名就,享誉世界。

    二、北方“耗子”

    1897年9月,一个清凉的上午。

    一位高高、细瘦的青年人,手拎一只半新半旧的小皮箱,怯生生地跨进了弗吉尼亚军校的大门。眼前,是一群城堡式的建筑;较远处的操场上,一队队军校学员,上着灰色夹克衫,下穿白色长裤,迈着整齐标准的步伐在进行操练。青年人放下小皮箱,注目操场,学员们笔直的队列和富有节奏韵律的脚步声,在他秩序井然的脑海里打下了深深的印记。

    突然,一个奇异的念头掠过他的脑际:也许,那个声名显赫的斯通沃尔·杰克逊斯通沃尔·杰克逊,弗吉尼亚军校教官,美国内战期间(1861~1865)曾率领南方邦联军队作战,在谢南多河谷取得多次胜利,被军校引以为荣。将军曾经就是站在这里呢。

    马歇尔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军校学员了,内心不免一阵激动。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个战士,他衣服太小,多骨的腕关节,一大截裸露在衣袖外面;他脸上长有雀斑,狮子鼻,凌乱的头发,黄黑带红。与其说他是战士,倒不如说他是超龄的汤姆·索亚汤姆·索亚,是美国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马克·吐温(1835~1910)的著名小说《汤姆·索亚历险记》中的主人公。。只有当他提起皮箱,抬步向前时,眼睛里才充满一定要超过他哥哥,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的坚毅目光。

    马歇尔走向营房,来到报到处,一个学员干部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抬头询问:

    “什么名字?”

    “小乔治·凯特利特·马歇尔,先生。”

    学员干部眯起两眼瞧着他,“你讲话像个‘北方佬’,从哪里来?”

    “宾夕法尼亚,尤宁敦,先生。”

    学员干部翻了翻桌子上的表格,说道:“你住88号房间,三楼。上楼后朝右走。”接着又补充一句:“好自为之吧,你这个北方‘耗子’。”费伯·哈罗德:《乔治·C·马歇尔将军:战士与政治家》,纽约,1964年,第4~5页。这既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

    弗吉尼亚军校的管理是斯巴达式的,生活非常艰苦。没有自来水,没有暖气,也没有室内盥洗间。冬天,由于没有暖气,脸盆里的水都结了冰,学员们只好破冰洗漱。学校纪律严格,不许抽烟喝酒,不许任何违反校规的现象存在。不少学员因受不了那种艰苦的生活和严格的管束,只好中途辍学。1897年入校的新生有一百多人,但到1901年毕业时只剩下34人了。

    对弗吉尼亚军校的新生来说,困难和麻烦的事情还在于高年级同学的戏弄和恶作剧。对新生的恶作剧,是学校规则所禁止的,但事实上是禁而不止。高年级学生总是想要新生为他们干这干那,比方擦皮鞋,擦枪支,洗刷马桶,出差,背诵无聊的诗句等等。新生见到高年级学生一律称呼“先生”,并且要行“伸臂礼”。所谓“伸臂礼”,就是要笔挺地站着,含颏拔背,两臂伸直,与地平行,掌心向上。总而言之,新生必须默默地做高年级学生要求做的一切,直到新的一届学生来代替他们,而他们自己也成为高年级学生,用同样的手段来对待新生。高年级对新生一般都称呼为“耗子”。

    马歇尔的寝室伙伴,是来自新奥尔良的名叫伦纳德·尼克尔松的小伙子。当马歇尔跨进寝室,与尼克尔松互通了姓名之后,尼克尔松就对着马歇尔说,他们住到88号房间算是倒霉了,因为这里远离楼梯口,第三层楼其余房间住的都是高年级学生。他们每次都得从高年级学生的眼皮底下经过。尼克尔松哀叹:“我们如果早几天来报到注册,同我们的耗子兄弟一块住到四楼就好了。”费伯·哈罗德:《乔治·C·马歇尔将军:战士与政治家》,纽约,1964年,第5页。马歇尔没有吱声,只是感觉到形势似乎比较严峻。

    次日凌晨6点20分,刺耳的起床号吵醒了马歇尔。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参加首次点名。点完名,学员按高矮排队,马歇尔是班上最高的,站在末尾。全班分成十个小队,上课之前,先进行一个星期的强化训练。在队列练习中,马歇尔的手脚老是不听使唤。以前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军训,他的步伐与人家老是合不上拍。教官纠正了几次,但他就是改不过来。教官大为失望。休息的时候,他跟一位同事讲:“那个马歇尔,永远也成不了一名合格的士兵。”费伯·哈罗德:《乔治.C·马歇尔将军:战士与政治家》,纽约,1964年,第8页。

    入学不久,马歇尔就引起了高年级学生的广泛注意,并被挑选出来作为高年级学生进行恶作剧的对象。因为与其他新学员比较起来,马歇尔有许多特别不入格的地方:与他的年龄相比,他个子显得太高;做事笨手笨脚;操练不上路;说话容易脸红,局促不安;尤其不能容忍的是,说话带有“北方佬”的口音。

    一天晚上,马歇尔正和尼克尔松在寝室里讨论代数课程,这是最令马歇尔头痛的科目。两个三年级的学生没有敲门就闯了进来。马歇尔和尼克尔松立即站起身,行“伸臂礼”,他们要马歇尔玩“耗子”蹲刺刀。这是一种最苛刻的恶作剧。其办法是在地板上立起一把刺刀,刀尖朝上,然后命令新学员悬空蹲在刀尖上,既要保持压力恰到好处以压住刀尖不使刺刀倒下,同时又要让肌肉紧张,以免蹲得太重而使臀部刺痛。马歇尔入学迟到了几天,又因为他患了伤寒,现在身体仍很虚弱。蹲刺刀肯定难以过关,但他不愿意说明情况,因为那都是无用的,只会引起大家的嘲笑,说他是懦夫。他按照要求蹲在刀尖上。但只有几分钟时间,就全身汗水直淌。他两手把拳头握紧,然后又散开,想以此来保持头脑的清醒。但仍然觉得身体在往下沉。五分钟后,他开始两腿颤抖,双眼流泪,但决不讨饶。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保持身体与刀尖之间的平衡距离,但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到第六分钟时,整个身子完全沉下来,他向一边倒下,刺刀扎进了他的大腿,血流如注。两个老学员惊呆了,因为只要马歇尔说出实情,他们就会被开除学籍。

    马歇尔被抬到医务室进行急救,医生一边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边询问:

    “怎么弄伤的?”

    “一个小小的意外,先生。”马歇尔轻松地答道。

    “当然,”医生说,“但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呢?”

    “我碰了刺刀,先生。”

    “但是,你是怎样碰着刺刀的呢?”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马歇尔没有向医生吐露实情,也没有向校方报告,这使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感叹不已。高年级学生佩服马歇尔的勇气和沉默,他们宣布,以后任何人都不得再骚扰88号房间的主人。马歇尔的腿跛了好几天,但他照样出操,上课。教官们从侧面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惊异于马歇尔的意志和义气,没有予以追究。马歇尔像出人头地的好汉,知道自己已经出色地通过了入门考核。他再也没有碰到麻烦。通过这件事,大家都觉得他办事牢靠、坚定不移。以后再也没有人计较他的口音了,就算是他说了些出格的话,大家也能听得进去。伦纳德·莫斯利:《马歇尔》(英文名:Marshall:Hero for Our Times),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第12~13页。

    马歇尔下定决心,在各方面都做得很出色,以便保持大家对他的持续尊重和刮目相看。令他最感头痛的是起早床和严格的时间安排,但过了不长一段时间,他就习惯于这种严格的要求了。6点20分钟起床,6点25分钟早点名,7点早餐,8点以前整理内务,8点至12点课堂教学;下午上课至4点,军事操练至5点,晚饭后是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7点到10点为晚自习。无论风雨,无论冰霜。天天如此,月月如此。

    人的造化是不可理喻的。少儿时期的马歇尔懒散,好恶作剧,在学校不好好用功,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而现在,在这纪律、秩序、等级森严和生活紧凑的枯燥无味的军事学校里,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支撑点和努力的方向。他力量的源泉仅仅来自于曾经讽刺他侮辱他的哥哥的挑战吗?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地成熟,个人的荣誉感、责任感是不是也起了激励作用呢?很显然,这是一个难于回答的问题。马歇尔自己并没有就此作出评论。别人对此的评论和分析都不免要带些主观臆断的色彩。

    开始入学时,他的脚步和手摆老是不听使唤,合不上节拍,通过一段时间,他慢慢地抓住了要领,动作变得协调轻松了。他对自己越来越充满信心,无论课堂学习还是操场训练,他都做得十分认真。特别是军事专业课程,他尤感兴趣,就是在课后和星期天,他也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书籍,研究历史上的各种战例和地图,他常常把周边寝室的同学请到自己房间,一起探讨美国内战中的各次战役。斯通沃尔·杰克逊在谢南多河谷的杰出指挥调度,一直使他惊羡不已。他和他的同学们不知在地图上演习过多少次,他想强迫他们同他一起学习。最后大家都感到厌烦了,只要他一把地图展开,就会溜出他的寝室,并送了他一个“书呆子”的雅号。

    马歇尔困惑不解,对尼克尔松说:“不研究战术和地图,他们怎能成为合格的军人?”

    尼克尔松大笑不止。他说:“你不懂,狮子鼻。我们之中仅有极个别人打算以后做军人,我们之所以到这里来,仅仅是因为我们的父母们认为这里是个受教育的好地方,而与我们自己则毫不相干。”接着,尼克尔松毫不隐讳地补上一句:“至于我,如果下次还有人提纽马克纽马克,美国内战中的一个战场,南北双方军队曾在此作战。的战斗,大概也只好开溜了。”

    马歇尔办事认真的态度引起了教师与校方的注意。尽管第一学年里,从成绩方面来讲,他的大多数课程只处在中等水平,但其他各方面的表现是优秀和突出的,他的记录上,没有迟到,没有早退,没有旷课,对分配的各项任务从不讲价钱。就是在内务整理方面,也没有一次不合格的记载,这是全班同学中惟一的一个。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第一学年结束时,他被擢升为班里惟一的学员下士。马歇尔非常高兴,马上跑到缝纫店,让师傅把一条横杠钉在衣袖上。接着是暑假,他带着自豪和愉快的心情回到父母亲和哥哥姐姐面前。

    新学年开始,马歇尔的寝室多了一个成员,新伙伴是一个叫菲利普·佩顿的弗吉尼亚青年人。像马歇尔一样,佩顿渴望着名誉和成功,希望获得学员的最高军阶,各方面都很努力,但他的运气显然没有马歇尔好。尼克尔松本来无心在军界谋求前途和发展,新近又继承了父亲的报馆,无后顾之忧,生活、训练、学习更加懒散,他对责任、荣誉都毫不在乎。为了逃避内务活,他想出了一个歪主意。他对马歇尔和佩顿说:“很显然,你们两位都希望在军校创造没有过错记载的世界纪录,而我呢,则不怎么爱劳动,你们看这样好了,我们来订个协议,以后你们两位天天整理内务,值日牌上则一直署我的名字,所有过错和扣分都记到我的账上。”费伯·哈罗德:《乔治·C·马歇尔将军:战士与政治家》,纽约,1964年,第22页。马歇尔和佩顿予以默许。所以,以后三年,马歇尔在内务整理方面一直保持了无扣分的记录。当然,马歇尔整理内务时,自然一如既往,一丝不苟。

    在军校学习的最后三年,马歇尔继续对自己严格要求,毫不松懈,声誉也越来越高。第三年,擢升为班里的第一上士。最后一年,便被提升为全体学员最羡慕的最高军阶——第一上尉。学习成绩也不断攀升。最后一年总成绩跃为全班第五名,而军事课程则位列榜首。马歇尔同时积极参加体育活动,当了校橄榄球队中锋,表现突出。他也偶尔参加舞会,与女性的接触是少不了的。大家发现,他在异性面前开始也表现得笨拙和极不自然,过了一段时间,就潇洒自如了。

    担任学员第一上尉,要指挥全校学员的大型集会,其中包括华盛顿生日和纽马克战斗等纪念活动。在这些场合,马歇尔发现自己有一副好嗓门,声音宏亮,响彻群山,他体会到了当兵的最大乐趣:真正指挥人们并让他们严格按照命令行动。他发觉,无论指挥与否,他对单调的走步、劳累的公差勤务和痛苦的队列操练,一概乐此不疲。

    无疑,马歇尔的学员记录是优秀的,但也并非完全循规蹈矩。当第一上尉时,时常在点名之后,擅自离校,去看他的女友。在弗吉尼亚军校,这是一种“越轨”行为,一旦被发现,就会把最高的上尉军阶降为最低的二等兵,甚至开除。但马歇尔非常走运,没有被发现过一次。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