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走廊里装了台液晶电视，挂在墙壁上，供等待的病人消遣时光。
此时电视下有个女人正抱着肩在看。天气已经暖和了，可她仍然穿着毛领的风衣，电视的荧光射出来，隐约打在她的脸上。
“今年我市反腐工作取得喜人成果，在省纪委的领导下，我市对腐败的深水区域重拳出击，发现274个问题，立案46件，给予党纪政纪处分14人，移送司法机关10人。”
走廊外，一个男人在护士的搀扶下吃力地走，时不时地拢起手放在嘴边，咳嗽几声。
“程叔叔，院里的树要开花了。”
“刚立春，怎么会开花呢，没经验。”
搀着男人的护士还是个小女孩子，长相可爱，从护校毕业不久，尚且带着这个年龄初入社会的天真，这种天真往往转变成很大的工作热情。事实也是如此，程锡喜欢这个姑娘，她总是充满耐心，有求必应，不像有些老护士，对那些把大小便搞得到处都是病号又吵又骂。有几次还在背后骂程锡不是东西，说他忘恩负义。
“程叔，我觉得大卡车压死人的结局不太好。”
“你不喜欢？”
“有点落俗套了。最近看的几部电影，最后都是大卡车压死的。卡车司机也不容易。”
“那改成被乱刀砍死的怎么样。”
“就不能不死？有一个团圆的结局。”
“那就没人信了。”
“故事嘛，有意思就行了，干嘛非得逼人信。”
姑娘说这话，又带着程锡散了会儿步，天有些凉了，便往回走。
不远处，看电视的女人站在那，目视着他们过来。
“有人来看你了。”小护士握了握程锡的手，朝他笑起来，露出虎牙。
“我来吧。”女人走过来，对小护士说一句，然后挽起程锡，“我再陪他走走。”
“别呆太久啊，天冷了。”
小护士转过身，脚步轻盈着走了，想起什么，又对程锡轻喊了句，“程叔，明天接着听您讲故事啊，您争取想出个好结局。”
待小护士彻底不见了，女人松开程锡的胳膊，拍拍他肩上的灰说，“翻来覆去地讲那么几个事有意思么？”
程锡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不答话。
“说话。”
“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
“在黎明，我用了许久的瞬间，才意识到自我的存在。”
“行了吧。”女人打断他，“跟我你就别装了。”
“我装什么了。”
“你够狠，单位一半领导都被你给弄进监狱了。”
“他们是活该。”
“我想不明白，你图什么呢？”
程锡又不说话了。天色暗下去，冷意使站着的两个人都有点发抖。
“哎，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死。”
“别傻了，你死不了，你现在活的比你的那些领导，同事都好，都健康，都安详。”
“你不会明白的。我在死，不是死于瞬间，像死在一声枪响之后，那太过幸运了。我死在一个缓慢的过程里，死在活着的时候，像米粒大的碎片逐渐瓦解，伴随着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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