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按下车载广播的按键，一首轻快的调子悠扬传出，将车里有些沉重的气氛冲淡了几分。
江御北看她望着窗外，知道她是在逃避话题，他也不想让她回忆那场惨烈，便暂时搁置了心头的疑问。
但暂时搁置不代表永不追究，四年前那场车祸，是时候重新调查了。
云舒眯眸看着窗外大院的景色，苍翠的松柏临街而立，夕阳的橘色光芒从树叶缝隙中射过来，青灰色地面被照的一片斑驳，篮球场上有不少人在挥汗如雨，她不自觉弯了弯唇角，仿佛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快乐时光。
江御北控着车，余光里是小女人恬静美好的模样。
他昨天看到云舒时就察觉了她的变化，不知是不是一直照顾孩子的原因，云舒比记忆里沉静柔和了许多，以前的她虽然不像景梓歌那么闹腾，到底也是有些孩子脾气的，再加上秦穆之的放纵宠爱，小丫头不会惹事，却在这深水般的京城圈子练就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
如今，明显是收敛了一切锋芒，他甚至发现，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她眼底若隐若现的怯懦与不安。
这样的她，分明比八岁那年第一次见面时还要让人心疼。
他始终记得，十二年前那个夏天，向来平静的大院突然热闹了起来，当时才六岁的景梓歌一见他就要他带着去看小姐姐。
当时大院里没什么女孩，景梓歌是独一个，江御北一听说云家多了个江南来的丫头，连忙带着景梓歌去凑热闹，跑到云家门口，云小舒就怯生生地站在院里，小手死死地抓着秦穆之的胳膊。
八岁的孩子跟个瓷娃娃一样，浑身上下透着南方女孩的水灵，只是又瘦又小，平白让人对她生出几丝怜爱。
那是江御北第一次有种想要一直保护某个人的冲动。
云舒望着那栋爬完常青藤的小院在后视镜里越变越小，不由得问了一句，“诶？你不用接梓歌他们吗？”
她记得景家就是在那棵梧桐树前面的，怎么江御北经过了还不停车呢？
“他们已经到了，咱们直接过去就成！”
江御北说着，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大越野在数条减速带上驶过，却是如履平地一般。
门口的警卫员动了动挂在胸前的枪，想把这辆嚣张的车拦下，可看清楚车牌号之后，两个人也只能无奈地对视一眼。
江家少爷的车，那车牌上的一串数字就表明了江御北的兵王身份，他们不要命了才敢去拦。
要说这大院里住着的都是京城里排的上名的家族，但到底是纪律严明，没多少人敢随意造次，经过门岗时也要接受一切例行检查，除了秦家在外经商的秦穆之，第二个就是在特种兵部队任职的江御北，其实景家兄妹也有不接受检查的权力，只不过景梓言向来循规蹈矩，景梓歌被家人管着也不敢在家门口惹是生非。
所以到头来，只有秦穆之他们不敢管，江御北他们管不了，两人的车从来都是自由出入。
从大院到纸醉金迷隔了大半座城，偏赶上晚高峰，要换做别人，走外环也好，高架桥也罢，最快也得半个小时，可江御北是谁啊，十几条胡同小街穿着走，到了地方，天色才刚刚擦黑。
夜店最热闹的时段是晚上九点以后，这会等于刚开业，冷清得很，江御北带着云舒走进去时，还有不少服务生正在做最后的打扫。
值班经理眼尖，一眼就看见江家少爷从电梯里走了出来，那可是店里的大主顾，一点也怠慢不得，连忙迎上去，“江三爷，您可算来了，屋里几位爷都等您十几分钟了。”
说着，又看见跟在江御北身后的云舒，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想到这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又看她低眉顺眼的安静模样，就以为她是江御北勾搭的小姑娘，又笑着说道，“姑娘好福气，江三爷可是从来没带其他女孩来过咱们场子里，您是头一个！可千万小心把三爷伺候好了，以后也能常来……”
江御北两片薄唇本来还挂着一丝惹眼的笑意，听他这么说，马上垮了脸色。
别看江御北一张娃娃脸又是眼角上挑的桃花眼，平时一副平易近人的笑，可真要阴沉了脸，也吓人的很！
“不想干了就滚蛋，胡说八道什么？！没见识的东西！这是云……”江御北还没说完，就感觉胳膊被人晃了晃，回头看见云舒对他摇了摇头，眸光微黯，转过头来便改了口，“这是我妹妹，比亲妹妹还亲，你跟底下的人说清，以后见了得叫姑奶奶！”
经理没想到云舒来头这么大，能让江御北都小心哄着，眼下被骂的狗血淋头也只能弯腰赔笑，“是，是，江三爷教训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姑奶奶，待会送您一瓶八二红酒，当是给姑奶奶赔罪，您看……”
江御北没理他，直接带着云舒进了他的专属包间，留下门外的经理一阵后怕，空调冷风十足，他簌簌地冒出来一身的冷汗。
……
给江御北专门留的包间一点夜店风格都没有，红木雕梁，外加镂空拱门，一张古朴圆桌摆在中央，墙角还燃着佛香，看上去比老辈人经常去的酒楼还要传统。
一盏红灯笼悬在桌子正上方，红彤彤的光照暖了整个房间。
还不等她从江御北身后走出来，便听到两声椅子挪动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响声，下一秒，一抹柔软便撞了过来，她的脖子被人紧紧地搂着，耳边传来一阵低声呜咽。
“云舒姐……你……真的还活着！呜呜,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一走就是四年，一点音讯都不给我们……”
景梓歌的眼泪顺着她的脖颈淌下，滚烫变成冰凉，仿佛在控诉她离开的无情。
云舒把脸埋在她的肩头，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她想说一句对不起，可喉间的酸涩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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