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被带回大院，云舒就因为懒散的坐姿被老人教训过很多次，如今也是一样，坐在旁边的沙发里，同样端正得很。
“这面……是穆之那小子买给你的？”秦远征看了看摆在茶几上已经没了热气的阳春面，最终将视线落在旁边摆出部队坐姿的女孩脸上。
云舒明显一愣，没想到老爷子开口第一句话问的竟是这碗面，见老人眸光清浅地望着自己，她连忙点头，“是！”
秦远征微微颔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到底是没忘了。”
没忘了什么？老人没再说，云舒也不敢擅自发问，她记得以前跟老爷子提问都要打报告，完全是部队里的作风，不知道现在老爷子的习惯有没有改变。
“丫头，每年生日都吃阳春面，会不会腻？”
云舒又是一怔，小小的心脏翻滚着莫名的情绪，秦穆之在黑夜里若隐若现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脑海。
老爷子说的没错，从江南来到京城之后，每年生日，她的必备主餐就是阳春面，而且每次都是秦穆之买来亲自送到云家，而他这么做，似乎只是因为云舒不经意间提过，在江南家里过生日时，吃的都是她最喜欢的阳春面。
可是，时过境迁，他今天买来的这碗面，意义跟过去是一样的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蓦地一热，只是想到男人冷漠的眉眼，热意便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自嘲。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明明已经不爱了，他已经不爱自己了，恨还来不及。
“丫头，你先吃着，再不吃就凉了。”
秦远征把碗推到云舒面前，又帮她把一次性筷子取出来搭在碗上，眉目间流露出的全是她从未见过的慈祥。
云舒鼻尖酸酸的低下头，不等她把面送到嘴里，眼泪已经啪嗒落在碗里，她不敢抬头，不敢拿纸巾擦泪，只能默默垂着眼，任由酸涩的情愫哽在喉间，眼泪顺着鼻尖落到汤里。
秦远征再没说话，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才把纸巾盒递过去，“吃饱了没有？”
云舒埋着头抽了张纸，擦嘴巴之前先擦了擦脸颊，再抬起头来，便只有眼圈隐隐泛着红，仿佛被热气氤氲了一般。
“听穆之说，这些年你出国了，自己一个人过的很辛苦吧？”
秦远征跟云舒说话的语气就像在跟自家孩子聊家常，话里话外都透着真挚的关怀。
不想让老人家担心，云舒便扯出一抹肆意灿烂的笑，扬着嘴角摇了摇头，“秦爷爷，我不辛苦的，怎么说我也是云家二小姐，出个国能辛苦到哪里去？！而且，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秦远征静静地看着她，在这一刻，云舒竟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老爷子好像知道她根本没有出国，也知道她是顺着秦穆之的话在撒谎，还不等她避开老人的视线，只听他又说了一句，“女孩家家的，还要带个孩子，怎么会不辛苦。”
这话里透出的心疼，让云舒猛然攥紧手，指甲深深地抠着掌心，她害怕自己又掉下泪来。
“这个孩子……”秦远征问的有些迟疑，但盯着云舒的眼神却是认真的，停顿片刻才继续问道，“告诉爷爷，这个孩子，是穆之的吗？”
“不……不是的！”
云舒完全是下意识否认，她始终忘不掉四年前那场车祸中，司机拿着钢管朝她小腹重重砸下的一幕，所以，即便安安的确不是她和秦穆之的孩子，即便秦远征看上去已经忘了那件事，她的回答中还是带着不自然的紧张和不安。
秦远征深深地看着她，直到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着重复，“爷爷，安安真的不是我跟他的孩子，真的！”
那个被屡次问及的孩子，早已经死在了那场车祸里，全世界只有她真切地感受过他的存在，也只有她真切地感受过失去他时的绝望与痛苦。
云舒望着秦远征的眼神无比坦诚，老爷子始终记得这丫头想证实什么事情时努力瞪大眼睛想让人看清楚她眼底一切的样子，现在看来，那孩子果然跟秦家没关系了。
“唉……”秦远征叹息着站起身。
云舒不懂他在感叹什么，只是见他要走，连忙帮他把雕花拐杖递到他手里，又搀着他的手臂朝外走去。
临到门口时，秦远征推开了她的手，“行了，回去歇着吧，爷爷能自己走回家，你上楼去看孩子吧。”
云舒听话的收回手，脚步却不停，“我送您到院外。”
“不用。”秦远征朝她晃了晃拐杖，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瘦削的肩头，“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这四个字重重地砸在云舒心里，她点了点头，却没有接上这句话，只是虚扶着老爷子送他走到门外，“爷爷，路上小心，我上楼换霞姨陪您一起走。”
说完，便转身朝楼上跑去。
秦远征望着那抹瘦小却透着坚毅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缘浅福薄啊……”
————
夜里睡得晚，云舒一觉睡到大中午，安安也难得的没有早起，要不是江御北打电话过来，这对母子恐怕还要继续睡下去。
“云小舒，干嘛呢？”
电话里除了江御北的声音，还有军人喊出的响亮口号，直接把睡梦中的云舒震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一面适应着这个与c市筒子楼截然不同的环境，一边声音喏喏地回答，“刚睡醒，怎么了？”
“啧啧，真幸福啊，小爷我凌晨三点多就出来拉练了，刚跑完最后的五公里越野!”
说是刚跑完，江御北底气却是很足，完全听不出刚锻炼完的气喘吁吁，不过江御北是特种兵的兵王，这点训练对他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这么气定神闲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云舒爬下床，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给安安找要换的衣服，一边问电话那头的人，“怎么不去休息一下啊？”
“今天可是云小舒的生日啊，我还有什么可休息的？今天晚上都请好假了，咱们不醉不归，怎么样？”江御北兴高采烈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打算约上景梓歌和梓言，景梓歌那丫头就不说了，人来疯一个，这些年想起你就哭，今儿见了你没准又哭又笑的跟神经病似的，倒是景梓言，这家伙整天不喜不怒的，尤其是听说你出事之后，这闷葫芦比之前更没人情味了，我很期待今天晚上他见到你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听完江御北的安排，云舒的第一反应并不开心，因为她心里始终回荡着那个男人临走前跟她说的那句话——“我不在的时候，不该见的人少见……”
那张五官立体神情凉薄的侧脸浮现在她的脑海，让她根本没有丝毫力气回应江御北的邀请。
不知算不算彼此太过了解，江御北感觉到她沉默便马上大咧咧地向她保证，“云小舒，我都打听好了，今儿穆之哥去l市，后天才能回来，我顶着被罚工资的压力请了一晚上的假，都是为了你，你可别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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