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探案集:白与黑-第七章 A与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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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与B

    第七章

    “外卖?”

    “哎呀,不好意思,是我叫的……请送到这边来好吗?”

    看到外送员送来的堆成小山的荞麦面,等等力警部似乎很愉快。

    “须藤夫人,你想得还真是周到。”

    “到吃饭时间了嘛。金田一先生是我请来的客人,当然要好好招待。”

    “这么说我们都沾了金田一先生的光啦。”

    “别客气,尽量吃。楼上也有人守着吧。京美,你和河村去帮大家倒茶过来。”

    等等力警部笑道:“山川,你看,这个人以前就是这样特别懂得照顾人,我们多次蒙她照顾了呢。不要拂了人家的美意,赶紧来吃吧。也把楼上的叫下来吃饭。”

    “顺子,叫了这么多,真是承蒙你招待了。”金田一耕助也笑呵呵地说。

    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半,正是大伙儿开始觉得饿的时候。顺子似乎是有意想要表达一下心意,叫了很多荞麦面,大家都吃不完。

    楼上的警察们也被喊了下来,一时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吸面条的声音。

    “须藤夫人,你不吃吗?”

    “我等会儿吃茶泡饭。”

    “顺子,你丈夫还没有回来吗?”

    “刚才我回家看了一下……给家里留了纸条,他要是回来了,应该会到这里来的。”顺子犹豫了一下,说,“金田一先生。”

    因为顺子的语气变了,金田一也停下了筷子。“怎么了?”

    “那个……夫人被杀是在昨晚几点?”

    “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了。怎么了?”

    顺子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用很消沉的语气说道:

    “这件事就算我瞒着也会被查出来,我就在这里说了吧。其实我丈夫他昨晚似乎回来过。”

    “你丈夫回来过?”等等力警部也停下了筷子。

    “是的,有人看到他下公交车。他当时醉得很厉害,而且是朝这里走的。”

    “顺子,昨晚见到你丈夫的人是谁?”

    “是榎本。帝都电影制片厂表演研究所的年轻人。”

    “是那个在相模湖想给女主人照相的人吗?”山川警部补插嘴问道。

    “不是,刚才阿环说的那个人是姬野三太,他也是帝都电影制片厂的人。”

    “榎本……他的名字是什么?”山川警部补放下碗筷,取出记事本准备做记录。

    “京美,榎本的名字叫什么?”

    “叫谦作。”

    “对,对。大家都叫他小谦。他也住在十七号楼,而且还和京美住同一层。”

    “他是什么时候看到你丈夫的?”

    “好像是十点左右。那时候谦作跟我丈夫说了几句话,发现他醉了。而且看到他从主干道往这边走,以为他搞不清方向,还提醒了他一句。然后我丈夫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好像说要把老狐狸精的脸皮扒下来什么的。”

    金田一耕助对等等力警部及山川警部补使了个眼色,问道:“你觉得你丈夫说的老狐狸精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是吧?”

    “是的。”

    “这么说你丈夫应该很了解这里的女主人了?”

    “不,我丈夫也许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感叹过女主人漂亮。”

    “那他为什么说老狐狸精之类的呢?”

    “我先问一下,你们有没有从河村那里听说昨晚我因为情绪激动,冲过来闹事?”

    “嗯,刚才听河村说过了……”

    “哦,那就得先从那件事说起了。”

    “好,须藤夫人,你先等一下。”食量大的等等力警部正要吃第二碗,闻言插嘴道,“山川,我们赶紧把面吃完,然后慢慢问。”

    顺子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决定在这里说她丈夫的事情。她目前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整个案件里担当了什么角色,只是觉得与其遮遮掩掩还被人家查出来,不如现在自己说出来的好。她虽然下了决心,却还是脸色苍白。

    “总算吃饱了。”等等力警部放下筷子,满足地做了个深呼吸,说道,“现在我们开始吧。”

    山川警部补也放下了筷子。其他警察也纷纷道谢后离开了。

    顺子身体僵硬,表情非常严肃。

    “昨晚我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以为那封怪信是女主人寄的。”

    “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呢?”

    “有两个理由。其一……”

    顺子在这里说的话和她之前在管理员根津那里说的一样,这里就不赘述了,而且她的怀疑还有《Fancy Ball》那本杂志做证。

    “原来是这样,那你怀疑她的第二个理由又是什么?”

    顺子这时有些脸红。她绞着手帕道:“刚才我给金田一先生的那封怪信里有K·H这个名字。”

    “哦,那个K·H是谁?”

    “其实……这个人金田一先生也认识……”

    “嗯,然后呢?”

    “那个K·H大约十天前把我带到了某处……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很像女主人的人。”

    金田一耕助、等等力警部和山川警部补三人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三人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刚才在楼上发现的怪信碎片。

    “顺子,K·H带你去的地方是哪里?是不是酒店公寓?”

    这话一问出口,金田一耕助注意到了顺子的脸色,转而对京美说:“京美,你能先离开一下吗?我有事想请教顺子。”

    “哦。”京美对顺子翻了个白眼,“那我就去厨房洗碗了。”

    京美把茶杯等器具收拾到托盘上端走了。山川警部补还细心地跟着关上门。

    “顺子,不好意思。回到刚才的地方,你是在哪里见到女主人的?”

    “是横滨的酒店。应该是叫临海庄。我只去过一次。”

    “那酒店在横滨什么地方?”

    “我对横滨不太了解,而且当时是坐K·H的车去的。”

    “那只要问K·H就知道了吧。”

    “那当然,是他带我去的嘛。从酒店的窗户能看到港口,是家很豪华的酒店。”

    “然后呢?你那个时候遇到的人就是女主人吗?”

    “嗯。这个肯定没错,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她那天戴了一副很大的墨镜,反而很显眼,让我注意到了。”

    “女主人也发现你了吗?”

    “我当时很快躲起来了。可是我重读那封怪信时,注意到了那句Ladies and Gentlemen,想起这里有各种外国杂志,再加上在临海庄遇上女主人,就认定是她当时发现了我,然后寄了怪信来想要破坏我们夫妻关系,于是昨晚就冲去闹了。”

    “关于这件事,女主人是怎么说的?”

    “她很惊讶,看程度应该不是假装的,我冷静了些,把临海庄的事情说了出来。那时候她的惊讶程度简直非比寻常,我觉得她都要晕倒了……”

    “那时候……就是你在临海庄见到女主人的时候,有人和她在一起吗?”

    “嗯,有一个男人……”

    “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那个男人也尽量避开别人的视线,戴墨镜,还把风衣领子竖起来挡住脸,所以我没能看见他的长相。而且……”

    “而且怎么样?”

    “而且,那里的走廊呈T字形。我们沿着T字的一竖往T字的一横走的时候,有一瞬间在走廊交会口看到他们两人沿着T字一横的走廊走过。我们当时刚到酒店,可是那两人看上去似乎已经要走了。”

    “那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这个月三号,星期一下午一点左右。”

    今天是十一号,那就是八天前的事情了。也难怪顺子会认为寄怪信的人是女主人。

    “要是你再见到那个男人,能认出他来吗?”

    “这个……应该不行吧。我没看清他的长相。”

    “那么你记得他大概多大吗?”

    “如果女主人结婚了,她丈夫应该就是那个岁数吧。人稍微有点胖,大约和穿高跟鞋的女主人一般高。”

    “女主人有多高?”

    “比我稍微高一点,应该有一米六二。”

    “这么说那个男人应该有一米六四左右了。”

    “差不多吧。”

    “顺子,你见到的那个男人应该不会是伊丹大辅吧?”

    “不是,不是伊丹那个粗鲁的暴发户,那个人举止很绅士。而且最近伊丹和女主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伊丹的事情待会儿再说,昨晚女主人是什么情形?她承认去临海庄了吗?”

    “刚开始她矢口否认。然后我说既然她说谎否认事实,那就可以认定怪信是她写的了。被我逼到那个地步,她才开始含糊……不过既然她强烈要求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那也就等于她自己承认了。”

    “你没有问她那个男人的事情吗?”

    “没有问。因为当时对我来说,那男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女主人写那样的怪信到底是何目的。”

    “女主人是怎么说的?”

    “她说怪信绝对不是她写的。她不仅否认,还说自己也收到了同样的怪信……”

    “信的内容是什么?”

    “这个她没说。可是她说自己也同样是怪信的受害者,这一点要我一定相信她。然后她还说对那个Ladies and Gentlemen已经有头绪了,让我给她一晚时间好好想想。她既然这么说,我就回去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八点半左右。那时候女主人说的话和她的态度渐渐让我相信她了……”

    “那你为什么觉得你丈夫说的老狐狸精是女主人呢?”

    “嗯,这个嘛……我觉得我丈夫可能也认为写怪信的是女主人……”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你丈夫不是在前天离家出走,然后再也没回来过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这样想?难道你把临海庄的事情跟你丈夫说了?”

    “当然没有说啦。不过我在临海庄的时候跟K·H说过女主人的事情。”

    “哦,这样啊。”等等力警部点了点头道,“你在临海庄跟K·H说,刚才走过去的是同一个小区开裁缝店的女主人,是吧?”

    “嗯。因为看到女主人,让我在两方面都吃了一惊。”

    “两方面……什么意思?”

    “一方面,我担心她看到了我,为此我很不安。另一方面,我也很吃惊女主人会和男人一起出现在那种地方……女主人对我来说是个谜一般的人物,我暗地里称呼她为X夫人。”

    “女主人的事情容我后面再问。你说你跟K·H说过女主人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阿达……就是我丈夫,他可能是从K·H那里听来这件事的……”

    “顺子,事发后你和K·H见过面了吗?”金田一耕助问道。

    “没有。我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没找到他。今早我还去他的公司找他,可是他不在。不过前台的接待人员说昨天傍晚曾经有一个看上去像是我丈夫的男人找过他,两人好像还在接待室里吵起来了。所以我想可能是那个时候他把女主人的事说出来了……”

    可能是突然担心起丈夫的安危,顺子眼里溢出了泪水。

    “我丈夫绝对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他其实很胆小的,就算他曾经跑到这里冲女主人大声嚷嚷,也肯定是借了酒力才敢来的。”

    可是胆小的人轻易不搞出事,一出事那就是大事。喝了酒以后就更不好说了。

    “须藤夫人,你丈夫昨晚曾经回过小区,却没有回家。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也搞不明白。”

    “我有个想法,虽然对你很不利,我就先说说。你丈夫该不会是杀了女主人,就跑掉藏起来了吧?”

    “警部,我昨晚一直到凌晨一点多还醒着呢。如果他昨晚真的在二十号楼那里见到女主人,和女主人争吵起来,我不可能听不到呀。”

    “不过,如果他是在其他地方杀了女主人,然后再把尸体搬到二十号楼的现场……你就听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顺子睁大了眼睛,眼里瞬间闪过苍白的光。

    她转向金田一耕助问道:“金田一先生,难道说女主人是在这里被杀的?有这种可能吗?”她的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只有嘴唇还在颤抖,眼里的神色显得很害怕。

    “这个,也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性,不过还不能确定。”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我丈夫他为什么要特意把女主人的尸体搬到二十号楼那里去呢?”

    “这个我们也想知道啊。”等等力警部的声音带了些许严厉,听起来有些冷酷。

    顺子转而用怨恨的目光盯着他道:“警部,那就肯定不是我丈夫干的了。要是他在这里杀了女主人,他直接逃跑不就好了。他根本没必要把尸体搬出去,更何况是搬到自己家人的眼皮底下……”

    顺子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不过她这套说辞不光是须藤达雄,放到其他任何人身上也适用。如果真是在这里杀人,凶手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把尸体搬到二十号楼呢?

    “话说回来,顺子,你刚才说女主人是个谜一样的人物。你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一点都不了解!她人长得漂亮,整个人看上去相当高贵典雅。我也是有好奇心的,偶尔会试图打探她的事。不过她很聪明,从来都不曾吐露丝毫。”

    “听起来好像有什么灰暗的过去啊。”

    “果然是这样吗……平日里她很和善,却那么不愿意被人知道过去的自己,果然是因为这样啊……”

    “灰暗的过去是指犯罪吗?”山川警部补一面记笔记一面插嘴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战战兢兢的样子。以前伊丹说她可能在京都惹下了什么感情债,跑到这里躲男人来了。我也觉得大致应该是这个情况。”

    “说到伊丹,我想起来了,你曾说伊丹和女主人之间最近发生些事,是指什么?”

    “那只是直觉,我也没有证据。”

    “直觉也可以,女人的直觉可是相当敏锐呢。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呢?”

    顺子揉着手帕说道:“哦,就是说,最近伊丹在这里突然飞扬跋扈起来。以前他到店里的时候比较客气,总是有点讨好女主人的意思。可是最近我感觉他们两人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总之就是伊丹开始肆无忌惮,女主人则好像是在忍气吞声。这种态度的变化只能从确定了关系的男女身上感觉到。”

    “原来如此。不过你刚才说女主人在忍气吞声,那就是说他们两人就算确定了男女关系,也不是女主人情愿的了?”

    “警部,你会这么问是因为你不了解女主人这个人。我敢说,如果她要挑男人,伊丹恐怕是最后一个吧。”

    顺子的话语过于刻薄,一行人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

    “那你觉得是伊丹察觉了女主人的秘密,利用她的弱点威胁她,强迫和她确立了男女关系,是这样吗?”

    “应该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他们之间的态度是什么时候转变的?”

    “就是最近……大概半个月之前吧。”

    半个月之前,正是伊丹跑到龟户调查女主人的保证人的时候。也就是那时,伊丹发现那个所谓的保证人根本不存在。

    如果说这是起因,考虑到伊丹大辅的人品,他揪住这个把柄威胁女主人也不是不可能。

    “话说回来,顺子,你知道那个叫水岛浩三的画家吗?和你住同一层的。”

    “嗯。”

    “听这里的大婶说,那个水岛浩三喜欢女主人……”

    顺子笑了一下,说道:“那个人只要见到稍微漂亮点的女人,都是那个德行吧。”

    “他对你也是那样?”

    “呵呵,他是个很讨厌的人,我家阿达对他非常反感。”

    “看来是个见色眼开的家伙。”

    “说得没错,不过他应该是欲求不满吧,单身嘛。对于这个小区各家的男主人来说,他可是个大威胁。”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的工作在家就能做,所以他可以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可是其他各家的男主人都是在外面工作,要出门上班。这样的话要是水岛白天趁他们不在家的时候钻了空子,那就完蛋了。”

    “他招惹的范围还真是广啊……”

    “我最讨厌他那种厚颜无耻的人了。”

    “他和女主人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这种事情你去问阿环吧。以前他经常跑过来,总之他就是厚脸皮。不过他来的时候,伊丹都会用很凶的目光瞪他。因此,就算他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来了,开始让阿环帮他传信。金田一先生,在你刚来小区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么一大群人生活在一个小区里,不可能不出事。”

    最后他们问了顺子“白与黑”的事情,不过她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样啊,那接下来该问京美了。”

    可是,京美不愿意单独接受讯问,怎么说都不听。之前她质问顺子的那气势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显得有些神经质,说她非要和顺子在一起不可。

    “好吧。顺子你也留下吧。”

    京美好不容易稳下神来,似乎做好了准备。

    “京美,你是什么时候收到这封信的?”

    “是我服药自杀那星期的星期六收到的,就是九月十七日。我回家吃午饭时,发现这封信从门下的缝隙里塞了进来。”

    “塞进来的只有这封信,没有信封吗?”

    “没有。”

    “你知道是谁塞进来的吗?”

    京美翻了一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一开始我以为是谦作干的。”

    “谦作?”正说着,等等力警部想起来了,“哦,对了对了,就是那个和京美你住在同一层的谦作吧?”

    “是的。”

    “不过你为什么认为是谦作干的呢?”

    “那是因为……因为……谦作曾经给过我很奇怪的忠告。”

    “很奇怪的忠告?”

    “他建议我离开现在住的家。”

    “这样啊。那你有没有问他这么忠告的原因呢?”

    “问了。”

    “谦作是怎么说的?”

    “他好像很不好说出口的样子,绕着弯子说我伯父目前单身,还有我也年龄不小了,等等。”

    “然后呢?”

    “听他那么说,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就追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他怎么说?”

    “谦作显得很为难,然后他说,我和伯父虽然是叔侄,但是并没有血缘关系,伯母去世后我们就是不相干的人了。可是我们却一起住在那么狭小的公寓里,而且关起门来,那房间就是我们两人独处了,这样会让外面的人误解,惹人说闲话。”

    “原来如此,然后呢?”

    “然后我就生气了。我气得不行,跟他说我最讨厌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的人了!只要看到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马上联想到下流的事情,我说我看错他了,以后不会再和他交往了。我说要跟他绝交。”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在信被塞到门下之前吗?”

    “是那之前很久,大概是八月中旬……就是八月盂兰盆节舞蹈大会的晚上。”

    “这么说是在信被塞到门下的一个多月前了?”

    “没错。不过我读了那封信以后……读了好几遍以后,总算明白谦作忠告的意思了。我以为肯定是谦作干的,但是后来知道不是他。”

    “你又是怎么知道不是谦作干的?”

    “因为后来我知道那个时候谦作去北海道拍外景了。”

    原来如此,这是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那你知道还有谁有可能写那封信?”

    “不知道。”

    “你的伯父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高中老师,教数学的。”

    “你把那封怪信的事情跟伯父说过了吗?”

    “没说过。”

    “为什么不说呢?”

    “伯父是学校的老师啊,而且他还是个特别认真的人。那么下流的信,怎么可能跟他说。”

    “顺子,你之前读过那封怪信吧。”

    “读过。”

    顺子又把京美服药自杀后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

    “那么你把怪信的事情跟京美的伯父说过了吗?”

    “没说过,我没跟任何人说过。管理员根津说那封信的内容不宜让别人知道,我也赞同,所以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这么说,你伯父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自杀的原因了?”

    “是的。”

    “京美自杀那件事似乎成了她伯父的一块心病,到现在我更不能说了……京美也希望我别说出去。”

    金田一耕助开口说道:“京美,这里的女主人知道你自杀的原因吗?”

    “应该不知道。”

    顺子从旁插嘴道:“女主人也问过我,我只说那是青春期的心理不安定引发的。”

    等等力警部用温柔的声音问道:“京美,你为什么自杀呢?”

    京美踌躇了一会儿,但还是以清晰稳重的语气说起了自己当时的心境:

    “我以前以为把信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是谦作,可是后来我知道谦作那天根本就不在东京。那么干这件事的就肯定另有其人了。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谦作会给我那样的忠告,是因为他看过那封信……”

    “说得也是,然后呢?”

    “那也就是说,除了谦作,至少还有一个人看过那封信。而且从谦作来忠告我到那封信塞进来之间隔了一个多月。我就想,在这一个多月间,会不会有更多的信散布到了小区里。”

    “原来是这样。”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特别羞耻,无地自容。那时候我觉得特别孤独,特别无助,然后就产生了想死的念头。”

    关于战后少男少女的心理,心理学家进行了各种研究试图解读。在成年人看来,他们没有任何原因杀人或自杀。就算心理学家做了多方面的研究,仍然有很多案例无法进行合理的解释,最后只能归结为一句原因不明。同那些案例比起来,京美自杀的心理算是比较容易解释的。她应该是陷入了极度的孤独,引发了某种强烈的忧郁症。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了?”

    “我一点都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封下流的信和这次的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我们还在调查……那么有关那封信就到这里。关于这次的杀人案,你知道些什么吗?”

    京美犹豫了一下,说道:“女主人大概是几点遇害的?”

    “这个还不清楚,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昨晚九点左右的时候还在这里。”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都在盯着京美看。其中最吃惊的是顺子。

    “京美,这么说昨晚我跑过来的时候,你就在这里?”

    “不是的,我应该刚好和顺子错过了。你昨晚来过这件事,女主人根本就没告诉我,我也是刚才问了河村才知道的。”

    等等力警部的语气带了几分严厉,问道:“京美,你昨晚跑来这里干什么?”

    “那边不是有件缝到一半的开襟毛衣吗,那件衣服客人要得很急,虽然我家也有缝纫机,可是伯父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备课,因此他晚上没有课时通常八点半到九点就要睡觉。所以要赶工的时候,我都来用店里的缝纫机。”

    “这样啊。你昨晚是几点过来的?”

    “八点半多……快九点的时候。”

    山川警部补在旁边插嘴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时店门已经关了,我是从后门进来的。”

    “后门开着吗?”

    “没有,是女主人从里面给我开的门。”

    “当时女主人的脸色如何?”

    “现在回想起来是有点……其实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怎么个奇怪法?”

    “这个我说不清楚,但女主人就算心情不好也很少会表现在脸上,只有眼神会发直,这个顺子也知道。”

    “没错,那种时候的女主人是有些可怕。”

    “昨天晚上女主人就是那样吗?”

    “是的。”

    “昨晚你来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她坐在裁缝台前翻阅外国时尚杂志,整个裁缝台上摊满了杂志。”

    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顿时笼罩整个作坊。

    顺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后悔,如果她回去之后女主人就立刻开始检查那些杂志,那女主人应该就不是写那些怪信的人,而是怪信的受害者。这么说来,她昨晚真不应该冲女主人吼得那么凶,冤枉了人家……

    “当时你跟女主人说了什么吗?”

    “没说什么……因为我觉得女主人心情不好,就只跟她打了声招呼说要借用缝纫机,然后就开始干活了。然后我没做多久,女主人就说她今晚心情不好,我在旁边把缝纫机踩得嘎啦嘎啦响让她更加心烦,让我别赶活了,赶紧回家。”

    “你大约踩了多久的缝纫机?”

    “十分钟或十五分钟吧。”

    “这段时间里你们都没有交谈吗?”

    “没有,女主人在那里翻那些时尚杂志,而我则只顾着干活了。”

    “你没跟女主人提过这封Ladies and Gentlemen的怪信吧?”

    “没有。”

    “你回去的时候应该也是从后门出去的吧。你走了以后女主人锁门了吗?”

    “是女主人送我出来的,我听到了她插上插销的声音。”

    店里的后门是拉门,门上有门闩和铁插销,可以同时插上。外出的时候,就从外面锁上挂锁。

    可是女主人插上的铁插销,在早上河村松江来的时候是打开的。如果京美回去之后女主人外出了,那她应该会从外面锁上挂锁。

    也就是说昨晚九点以后还有人到访,而且应该是女主人的熟人,所以她才会打开门闩和铁插销,请对方进屋。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这下我有麻烦了,女主人这一死,我该怎么办啊?”京美突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女主人的死会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吗?”

    “我本来是要搬来这里住的。”

    “搬来这里住?什么意思?”

    “女主人以前说过,她一个女人家独自住在这里,容易惹人非议,而我如果继续跟伯父住,他也不好再婚。她问我要不要来这里和她一起住,伯父听说了这件事也挺高兴的,只不过他对女主人的来历还有些顾忌……”

    “你也不知道女主人的来历吗?”

    “完全不知道。伯父对这件事有点犹豫,应该是觉得连对方的来历都不知道就把我送过去,是一件很不负责任的事情吧。”

    “你伯父这么想的确有道理,然后呢?”

    “这件事就一直拖下来了。然后我就收到了那封下流的信。我当时想死没死成,被救回来了。之后我就想不能继续和伯父住在一起了,刚好女主人来探望我,并提议我出院以后搬到她那里住,伯父那时正好也有此打算。可是我出院后提出要搬过来的时候,女主人却要我再等一阵子。”

    “你知道女主人为什么要你等一阵子吗?”

    此刻,京美的眼中突然燃起了愤怒的火花。

    “顺子,女主人和伊丹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你也觉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啊?”

    “对啊!伊丹肯定是对女主人做了什么,他一定是用暴力……”她满脸通红,喘着粗气说,“女主人应该是想先解决伊丹的事再让我搬过来,所以要我等一阵子。女主人最近看起来真的好可怜,昨天晚上我也觉得她是因为伊丹说要来,才把我赶走的。”

    须藤顺子和京美都感觉到女主人和伊丹大辅之间确实发生了什么,而且能让独居的女主人在晚上九点多还打开后门放进来的人,比起当时醉醺醺的须藤达雄,怎么想都是伊丹大辅的可能性比较大。

    “对了,你们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在相模湖要帮女主人拍照的是谁?”

    “是姬野三太。”

    山川警部补看着笔记本问道:“姬野三太想拍女主人的照片时是什么情况?你那个时候应该也在场吧?”

    “是的,但这件事情你去问阿环吧,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京美看起来真的很痛苦,额头上满是汗水。旁边的顺子见状,赶紧解释说京美从那次自杀未遂后,健康状况一直不好。

    等等力警部听了之后,体谅地说:“那你先回去休息吧,如果还想到什么事,请通知我。”

    “抱歉。”

    须藤顺子和京美出去后,宫本环微笑着走进来。她好像觉得这起案件很有趣,并且对自己受到瞩目感到相当兴奋。

    “你是叫宫本环吧?”

    “是的。”

    宫本环的眼睛有些凸出,看起来像金鱼的眼睛,不过眼里带着笑意,似乎很高兴总算轮到自己接受讯问了。

    “你是这些人当中最早发现尸体的吧?”

    “没错。”

    “你为什么会跑到那里去?”

    “我去找水岛老师啊……对了,你们知道水岛老师吗?”

    “嗯,关于那个水岛老师,我们还想好好问问你呢。”

    “哦,可以啊!”

    “然后呢?”

    “我想如果水岛老师在家的话,就去找他玩。本来我想在阳台叫他,可是那里一片嘈杂,我跑过去一看,就见到沥青里埋着一个女人……那个样子好可怕。”

    阿环夸张地抖着肩膀,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害怕的样子。

    “你立刻就认出那是女主人吗?”

    “一开始也没有,但后来从裙子花色还有鞋上的装饰品看出来了……你不觉得那些装饰品特别棒吗?于是我就跑回去叫京美来看,京美看了之后应该很失望吧。”

    “为什么?”

    “因为女主人死了,京美就不能搬来店里住了。”

    “对了,你跟那个水岛老师的感情很好吗?”

    “呵呵……真正与他感情好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帮人家跑腿而已。”

    “你在帮谁跑腿?”

    “你想知道是谁吗?”

    宫本环微微一笑,似乎想转移话题。从这一点看来,她倒是很像大人。

    “是女主人吧!”

    “才不是呢,女主人很小心,她一直对水岛老师敬而远之。”

    “那么是谁?你是在帮谁送信给水岛先生?”

    “是我妈妈啦,哈哈……”

    等等力警部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哑然失声,金田一耕助和山川警部补也都惊讶地看着这个状似天真无邪的女孩。

    等等力警部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开口问道:“这么说,你妈妈和水岛老师的感情很好吗?”

    “没错,不过这也难怪……”

    “什么意思?”

    “听说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流行星星、紫罗兰这类小女孩的玩意儿,因此水岛老师的画作很受那些喜欢伤春悲秋的女孩子欢迎,我妈妈也是拥趸之一。她还曾经给水岛老师寄过慕名信呢。她一听说水岛老师住在同一个小区,马上就老师长老师短的,一门心思全扑在水岛老师身上了……呵呵。”

    原来如此,顺子之前也说过,水岛浩三对于这个小区的各位男主人来说是个大威胁。

    “阿环,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他在电影院工作,负责经堂的极乐电影院。”

    “你爸爸不知道你妈妈和水岛先生很要好吗?”

    “他知道啊,所以两个人才经常吵架嘛,可是爸爸也不敢态度太强硬。”

    “为什么?”

    “因为爸爸以前负责上野的电影院时,曾经跟电影院的女孩子有过一腿,而且被曝光了,所以他才会被调到现在这个又小又破的电影院。”

    “阿环,你今年几岁了?”

    “我?”宫本环笑着回答,“我要是念书,现在应该上高三啦,可是学校离家太远,我又不太喜欢上学,就干脆不去了。日子真无聊啊……”

    “你没有兄弟姊妹吗?”

    “我是独生女。”

    “你不去上学,爸爸妈妈不会生气吗?”

    “生气是肯定会的,可是这也没办法!”

    “为什么?”

    “如果我要去上学就必须早上六点起床,而爸爸回到家通常都已经半夜十二点了,然后又跟妈妈吵架。他们心情好不吵架的时候,又在家里乱搞,吵得我都没办法睡觉。所以我就跟他们说,如果他们能让我在六点起床,我就去上学,这么一来两个人就都闭嘴了。我父母这对夫妻还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他们吵架的时候反而比较好,因为他们搞冷战,所以挺安静。而心情好的时候却会一团糟,吵死了……唉,我好无聊哦……”

    小区的各家各户都被厚厚的水泥墙和结实的铁门保护,只要门一上锁,外人就看不到屋里正在上演什么样的戏码。可是只要一走进里面,房间之间还是跟以前一样只用纸拉门隔开,隔壁房间在做什么事听得一清二楚。

    宫本环的父母应该还很年轻,像这样的年轻夫妻常常会有各自的情人,因此才会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又和好。他们之间的事情被宫本环在隔壁房间听个一清二楚,也难怪她这种早熟的少女会觉得无法忍受。

    “我不去上学之后,最伤脑筋的人是妈妈。”

    “这话怎么说?”

    “因为爸爸出去上班后,如果我还留在家里,妈妈就不能为所欲为啦!所以她才和水岛老师共谋,把我送到蒲公英来。”

    “水岛先生经常请你帮他送信给女主人吗?”

    “有两三次吧,为这个我还被女主人骂过,可是……”阿环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看着金田一耕助问道,“金田一先生,警部是不是在怀疑水岛老师啊?”

    阿环的确很早熟,不过她的思考还欠缺一贯性,所以老是突然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让人很难从她这些没有规律的话题中抓出重点。金田一耕助正在努力从她的话中抓出有用的信息,这时候猛然被点名让他有点发懵。

    “这个嘛,不好说……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阿环脸色突然变得很谨慎,说道:“女主人到底是几点被杀的?”

    “现在还不清楚,怎么了?”

    “如果女主人被杀是在昨天晚上十一点之前,那么应该有人可以为水岛老师做不在场证明。”

    “谁?”等等力警部因为紧张,眼神露出了几分严厉。

    “我妈妈。”

    “你妈妈昨天晚上和水岛先生在一起?”

    “我想应该是。”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昨天傍晚我去跟水岛老师撒娇,要他晚上带我去看电影,结果他说已经跟别人有约了,不能带我去。我回到家后,看到妈妈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就觉得有些奇怪。然后她化了很漂亮的妆,跟我交代说她要出去一下,不过会在爸爸回来之前回家,还叫我保密,如果我保密,她会给我买上次我很想要的那条长裤,于是我立刻就被收买了。后来我觉得无聊,就跑出去找三太玩。”

    “你说的三太是指姬野三太吗?”

    “是的,他跟我一样住在十五号楼。三太说谦作获得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他羡慕死了。”

    “你说的谦作是指榎本谦作吗?”

    “是啊,他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听说他以后会成为大明星,有段时间他跟京美很要好,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之间变得很冷淡。”

    正说到要紧地方,阿环又不知不觉地跑题了。

    “你去找三太玩之后呢?”

    “啊!真是的,我怎么又说到这里了,我脑子肯定不太好使……呵呵,我大约在十点半回到家,过了半小时左右,妈妈就回来了,一看到她的脸,我立刻恍然大悟。”

    “你明白了什么?”

    “妈妈脸上的妆跟出门的时候不同,眉毛的描法还有口红的涂法都不一样,所以我就明白了。哈哈,妈妈肯定是在回家之前洗过澡了,而且还画了水岛老师喜欢的妆。回家之前刻意洗澡,这说明了什么呢?’”

    阿环说到这里,脸不红心不跳,只是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愠怒。

    等等力警部、金田一耕助和山川警部补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现在的女孩子都会用如此不怀好意的眼光来观察妈妈吗?

    金田一耕助突然想到一件事,他重新看了看阿环。

    这个女孩虽然说自己脑子不好使,不过她的细心程度还真是让人惊讶。既然她妈妈可以为水岛做不在场证明,那么反过来,水岛也可以替她妈妈做不在场证明。这个女孩子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袒护自己的妈妈呢?

    金田一耕助对等等力警部使了个眼色,问道:

    “阿环,照你所说,如果昨天晚上一直到十一点左右,你妈妈都跟水岛老师在一起,而女主人又是在十一点以前被杀,那么不只是水岛浩三,你妈妈的不在场证明也可以成立了。”

    宫本环转动着金鱼一般凸出的眼睛说:“我妈妈?我妈妈跟这次的案件无关。”

    “可是如果这是一场以水岛先生为中心,你妈妈与女主人都牵扯进来的三角恋爱,怎么能说你妈妈跟案件无关呢?”

    “水岛老师可能真的喜欢女主人,可是女主人根本不理他,他来借书,女主人不好拒绝,只好把服装设计书还有时尚杂志借给他。我有时给女主人跑腿,帮忙把书送过去。”

    “服装设计书还有时尚杂志?那其中有这本杂志吗?”

    等等力警部使了个眼色,山川警部补立刻从裁缝台下面拿出那本《Fancy Ball》杂志。

    宫本环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杂志封面说:“我不太清楚,或许有吧!”

    “书不是你送过去的吗?你怎么会不清楚?”

    “女主人做事很谨慎,她借给人家的杂志,都会用纸包起来。水岛老师还书的时候,也会将书包好。不过……”玉树翻着杂志说,“这本杂志我好像在水岛老师那里看过,也可能是在这里看到的……”

    “阿环,你昨天傍晚跟水岛先生一起去过二十号楼的楼顶吗?”

    “去过。”

    “那时候,水岛先生应该听到今天要给楼顶铺沥青吧。”

    “这个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三太曾经说,那个人果然是个艺术家。”

    “什么意思?”

    “好奇心旺盛啊。他见什么问什么,跟小孩子一样,有时候真是啰唆得不得了,不过谦作说艺术家都那样。”

    “对了,说起三太,他那次在相模湖突然拿照相机要给女主人照相,惹得女主人很生气,是怎么回事?”

    “哦,那次啊。那次我们本来不是跟三太一起去的,女主人很少出门,我跟京美合力游说,好不容易把她拉出去。”

    “而三太他们刚好也去了那里?”

    “是啊。我把我们要去相模湖的事情跟妈妈说了,我妈妈又跟水岛老师说,老师听了很想去,可是想到自己一个人去又怪怪的,所以约了谦作和三太一起追过来了。”

    “这样啊,然后呢?”

    “我们当时坐在船上,突然对面有一艘船差点就要撞上我们,我尖叫着跳起来,还差点翻船……后来却发现那是水岛老师、谦作还有三太。”

    “三太拿照相机对着女主人是什么时候?”

    “在树林里吃点心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吧。三太只是想拍照留念,可是他未经允许就突然拿出相机对着女主人准备拍照,所以女主人非常生气。”

    “那当时就一张照片都没有拍吗?”

    “其他人拍了,照片现在我家还有……可是女主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和我们一起拍。”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时候啊?那天很热……我想起来了!是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这里是每月第一和第三个星期天关店放假。”

    山川警部补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确认道:“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那就是八月六号了。”

    “阿环,你知道女主人来这里以前住在什么地方,是干什么的吗?”

    “顺子、京美她们呢?还有伊丹先生,他们知道吗?”

    “没有,他们都不知道。”

    “那我怎么会知道?如果说有谁了解女主人,那应该就是伊丹先生了,他昨天晚上还来过女主人这里呢。”

    “阿环,你怎么会知道昨晚伊丹来过这里?难道你看到了吗?”

    “我倒是没有看到,所以我也不是很肯定……”

    “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尽管说好了。昨天你和三太出去玩,回来的路上碰到伊丹了吗?”

    “不是的。”玉树又恢复原先的天真无邪,眼里还带了点恶作剧的神色,“算啦,我就都说了吧。昨天晚上我去三太家,可是他们家还有其他人在,所以三太就带我出去。二十号楼的断层下面不是有个池塘吗?叫作太郎池,我们两人去了那里,可是……”

    “可是什么?”

    “其实我们两人之间没什么,三太是很纯情的人,我也不想变成像妈妈那样……当时三太谈了很多他的梦想,就是想成为电影明星……可能是因为谦作获得了角色,让三太也激动起来了。你们知道那个池塘一角有棵大米槠吗?”

    “嗯,知道。我在二十号楼的楼顶上看到了。”

    “我们就躺在那里说话,后来池塘的另一边闪过手电筒的灯光,还有脚步声,我们赶紧躲到树后面,发现绕着池塘走过来的人是伊丹先生。他没发现我们,爬上坡后往这边走来了。”

    “那时候几点?”

    “正好是九点四十分。”

    “阿环,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精确?”

    “因为三太的手表是夜光表。我心想这么晚了,这个大叔往那个方向去,肯定是去蒲公英……三太看了看手表,这时我想到妈妈也快回来了,也看了一眼三太的手表,当时确实是九点四十分。”

    伊丹从府中回来,跑去找河村松江时是九点半左右。如果之后他直接来这里,正好应该是九点四十分左右。这么说,伊丹大辅昨天晚上的确来过这里。那么刚才他为什么不提这件事呢?

    “伊丹与河村家在池塘的另一边吗?”

    “是的,断层下面那片地以前就辟出来了。听说这附近本来是森林,除了公交车走的那条大马路外,池边还有一条捷径。”

    “阿环,你在池塘边待到几点?”

    “待到十点二十。后来因为妈妈快回来了,我就回家了。”

    “这期间,伊丹有没有回到池塘这边?”

    “没有,他可能从公交车走的大马路那边回去的吧,或者他当时还在这里没回去。”说到这里,阿环也露出害怕的表情,看了看作坊里面,不过这个说起来话来毫无逻辑的女孩子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我想到一件事情,你听了肯定高兴。”

    “什么事?”

    “警部不是发愁不知道女主人的长相吗?”

    “没错。你有什么办法让我们知道她的长相吗?”

    “不是我,是水岛老师。”

    “水岛老师?他有女主人的照片吗?”

    “不是照片,是女主人的肖像画啦。”

    “水岛画了女主人的肖像画?”

    “对,他说已经撕了,但他肯定在说谎。那张画他一定好好保存着呢,呵呵。”阿环噘起嘴讽刺地笑了起来。

    水岛浩三画过蒲公英女主人片桐恒子的肖像画,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如果如伊丹大辅所说,女主人连一张照片都没有,那么这幅肖像画就是重要的证据了。

    等等力警部不由得从裁缝台上探出身问道:“阿环,你看过那张肖像画吗?”

    “看过,水岛老师把那张画藏起来了,不过被我偶然发现了。”

    “那张肖像画大概多大?”

    “有半张画纸那么大。”

    “画得跟女主人像不像?”

    “水岛老师不太擅长画肖像画,不过女主人的那一张还挺像的。”

    “他是让女主人当模特儿对着画的吗?”金田一耕助问道。

    “应该不是,是他自己偷偷画着好玩的。我想如果跟女主人说,她一定会生气,所以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阿环,你说的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一定会让水岛先生给我们看那张画的。”

    “可是……他可能会坚持说那张画已经撕了。”

    “如果是那样,就叫他再画一张,画好之后再让你看看像不像不就好了?”

    “好啊,我随时都可以来看。”

    “金田一先生,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问吗?”

    金田一耕助最后又问了阿环“白与黑”的问题,可关于这个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候,送女主人尸体去医院的志村回来了,于是对阿环的讯问就到此为止。

    “志村,情况怎么样?验尸有结果了吗?”

    “那种情况哪能验尸啊!好不容易才把尸体上的沥青剥下来。现在刚要开始验尸呢。金田一先生,你看看我这个样子,真是悲惨啊。”

    志村一边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一边摊开双手让大家看。他手上全是沥青。这样子回家估计他老婆得哭了。

    “哈哈哈!辛苦了。尸体的脸怎么样?能分辨长相吗?”

    “怎么可能啊。没有脸的尸体,愈来愈进入金田一先生的拿手领域了。”

    “志村,还是没法分辨长相吗?”等等力警部问。

    “根本没法分辨,那已经看不出来是人脸了,整张脸被烫得乱七八糟,完全变成黏糊糊的肉块了。”

    “那死因与死亡时间是……”

    “死因是勒死,应该是用绳子之类的东西勒的。幸好尸体脖子后面没有被沥青烫到,留下了清晰的痕迹。不过详细情况得看过解剖结果才能知道。”

    “死亡时间呢?”

    “大约是昨天晚上十点前后。应该是以十点为中心前后一个小时的范围。”

    以十点为中心,前后一个小时……那正是伊丹来小区的时间,同时也是须藤顺子的丈夫须藤达雄醉醺醺地前往蒲公英的时候。

    “对了,金田一先生。”

    “怎么了?”

    “这里还有一件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

    “江马在二楼卧室地毯上发现的血迹并不是被害人的。被害人的血型是A型,而地毯上采到的血迹是B型。所以说这是麻烦事,不过这也对我们有利,因为这有可能是凶手的血。”

    中场休息

    虽然S·Y对日本棒球联盟的比赛非常期待,可是他实际上只看了第一场比赛。

    S·Y的胸部有毛病,稍微劳累一点就会吐血。他这个老毛病已经将近三十年了,通常是在春、秋季节交替的时候发作。

    今年夏天他去信州避暑,原本想好好疗养一番,不料一回来又因为东京的酷暑而不得不卧病在床。下床后,有两三天只能在自家院子里稍微活动一下,他已经很久没像今天早上这样带着爱犬出门散步了。

    S·Y养的这只柴犬个头虽小,却很凶猛。他牵着柴犬逛了一个小时后,肺血管似乎破裂了。他正看棒球比赛转播时,有种滑溜溜的东西一直涌上喉头,他用纸一擦,发现是血块。

    他与家人都已经习惯这种情形,所以并不惊讶。他马上躺在地上,尽量保持心平气和,请医生来注射止血剂。他个人对治疗过程比医生还清楚,等到吐出的痰中没有血丝,大约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期间,他必须彻底静养,不能接受任何刺激,连电视、报纸、收音机都必须禁止。也就是说在痰里的血丝彻底消失前,他必须把自己与世间隔离起来。

    他旧病复发的那一晚,金田一耕助打过电话来,说他人在附近的S警局,想顺道过来拜访,可是他的家人告之情况后,金田一耕助便决定暂时不过来了。

    平常一个星期血丝就会消失,这次却花了十天的时间。

    S·Y可以在病床上看报纸的那一天,早报整个版面都是众议院解散的消息。他请人将自己病倒后十二天的报纸都拿来,按照日期从社会版开始看,才知道在日出小区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凶杀案。

    一向粗心的S·Y并未发现,报上刊登的日出小区就是他上回误认为海市蜃楼的那个新小区。

    这桩凶杀案之所以吸引他,是因为被害者的尸体在灼热的沥青下面被发现,而且脸孔已经被烫得无法辨认。

    现在是十月十五日,距离凶杀案发生已经过了两个星期,虽然猜测被害者是片桐恒子,可是到目前为止仍无法确认,这一点引起S·Y很大的兴趣。

    S·Y曾听金田一耕助谈过创作侦探小说的技巧。

    侦探小说的技巧之一——“无面尸”。这一类侦探小说会运用很多方式,例如把头切断、用硫酸毁容或其他各种方式制造出无法辨认面孔的尸体,而且最初被认为是被害者的那个人,到最后竟然是凶手。

    “这么一来,读者一开始不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没错啊。不过,有水平的侦探小说作家往往会加入其他技巧或盲区之类的来混淆读者的视听。”

    “你以前参与过的案件里面有这种例子吗?”

    “有过一次。凶手与被害者的身份完全对调的典型例子另当别论,警方对死者的身份判断错误,从而对整个案件完全判断错误的案例倒是经常发生。”

    S·Y想起过去好像发生过这样一个案子。一个如恶魔般的男人杀了人,并让人误以为尸体是他本人,然后自己冒用被害者的姓名,隐瞒世人过日子。当他冒用的身份即将被揭穿的时候,他又杀了另一个人,再以那个人的身份生活。

    日出小区的这个案子是否也属于这一类呢?这里发现的“无面尸”是一名女性,如果前面说明的技巧也适用于这个案子,那么凶手就应该是个女人。可是,女人能够犯下如此大胆的罪行吗?

    十月十四日,各大报社的早报上登出片桐恒子的画像,那幅画像是住在同一小区里的画家M所画。

    警方公布的那张片桐恒子像,由于线条太过细致,似乎没有抓住片桐恒子的特征,反而让人觉得那是一张画得很漂亮的人物画。

    报纸上说目前还没查清楚片桐恒子的来历,虽然那张画像很像她本人,可是要用那张画像来查出她的身份还是很困难。

    片桐恒子极力隐瞒自己的过去,只要她有心改变,也可以借助各种技巧让自己的脸变得跟以前不同。

    从那张画像来看,片桐恒子平常似乎有用假发髻的习惯。依个人脸形的不同,使用假发髻会使女孩子的脸看起来有很大的改变。而且,画中的人物留着齐刘海,如果改变发型把饱满的额头露出来,头发绑在脑后,整个人应该会有很大的不同。

    还不止这样……S·Y又开始发挥他独有的想象力了。

    他曾经在高原一家结核疗养所待过,那时他结识了同一疗养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患者。这位女患者脸上的最大特征,就是有很大的暴牙。几年后,他再度遇到这位身体已经康复、胖得像气球一般的妇人时,实在很难从现在的脸孔找寻到她以前生病时的模样;就连她夸张的暴牙也被埋在肥厚的肉里,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如果将这种情形套在片桐恒子身上呢?

    她有三十五六或者三十七八岁,这正好是女人开始发胖的年纪。可是根据报纸上的报道,还有从那张画像来看,片桐恒子看起来很清瘦。如果她之前很胖,后来通过严格的节食和做减肥体操等运动成功减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那么以前认识她的人就算看到这张画像,也有可能认不出来。

    S·Y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感叹自己病入膏肓的愚蠢空想病。不过他还是继续看着报纸。这个诗人一旦热衷于某件事,就会满脑子只想着那件事情。

    S·Y接连看了三份不同的报纸,归纳出一些重点。

    这个案子中,被认定为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蒲公英所在的那条商店街的房东——伊丹大辅。他在案发当天晚上,而且是在被害人被推定的死亡时间,也就是十点左右前往蒲公英。在被两三位目击证人指证之前,他一直向警方隐瞒这件事,这更加使他处于不利的局面。

    伊丹大辅对于他前往蒲公英的供述如下:

    “我确实在那个时间去了蒲公英,那是因为我有事要找女主人,打算从后门进去,可是当时后门从里面锁住,我边敲门边喊了两三声女主人的名字,本来楼上女主人的卧室还亮着灯,可是就在我喊她的时候,灯光却熄灭了。

    “之后,不论我怎么喊都没有人应答。我以为女主人不喜欢我在那么晚的时候来访,就死心回家了。我想,当时在楼上关灯的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隔壁理发店的员工F曾目击伊丹大辅在蒲公英的后门叫女主人的名字。

    F当时从外面回来,刚好经过那里。不过他没有停留,直接回了隔壁的理发店,因此他不知道伊丹大辅是否就此离开,也不知道后门是否从里面锁起来。

    另外,伊丹大辅与蒲公英的女主人之间好像存在着肉体关系,所以他的嫌疑很大。

    但是调查当局还没有逮捕他,原因在于女主人卧室里发现的血迹是B型,而伊丹大辅的血型是O型。

    嫌疑仅次于伊丹大辅的是目前行踪不明的须藤达雄。

    有多名证人说在接近十点的时候,看见喝得烂醉的须藤达雄从小区前面的公交车站下车,而且,这些证人异口同声地证明须藤达雄当时摇摇晃晃地往蒲公英所在的商店街方向走去。

    与蒲公英裁缝店隔一个店面的理发店夫妻和F员工也说他们在十点左右,听到有个喝醉酒的人站在蒲公英门前大声叫骂,这大约是F回来后十分钟左右的事情。

    喝醉酒的人大声怒骂女主人是狐狸精,叫她滚出来把话讲清楚……后来又突然安静下来。当他们从楼上窗户往外看时,却没有看到那个醉酒者的身影,那时候是十点过五分。

    根据须藤达雄的妻子顺子交代,须藤达雄以前曾被流氓刺伤,经过输血才救回一命。从那个时候起,她知道须藤达雄的血型是B型。而且,之后他就失去踪影,下落不明了。

    虽然可以认为他的下落不明是杀人后逃走了,这应该是断定须藤达雄杀人相当有力的证据,可是某家报纸的报道中却指出了许多矛盾的地方。

    如前面所述,须藤达雄到访前不久,伊丹大辅也来过蒲公英,当时后门是从里面锁起来的。那么,女主人有可能打开后门,让喝得烂醉又对自己口出恶言的须藤达雄进去吗?

    顺便一提,蒲公英四周都没有被人撬开闯入的迹象。

    如果事实如伊丹所言,那么让我们假定在他去找女主人的时候,凶手已经躲在屋里了,然后等伊丹离开之后又从后门逃走了。在那之后,须藤跑来了。

    按照这个假定来推断,须藤应该是因为看到后门开着,就自己走进屋里,来到二层卧室的杀人现场,然后不知为何滴了一滴血在那里。如果是这样,那他应该是第一个目击女主人被杀的人,他为什么不报警,反而跑得无影无踪呢?

    十月十五日,每一家报社的晚报都用大篇幅刊登了须藤达雄的照片。

    须藤达雄不愧在大学时代是橄榄球队的候补运动员,块头相当大。身高大约一米七五,体重七十五公斤左右。不过他长了一张金太郎似的圆脸,看起来很可爱,怎么看都不像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杀人现场已经确定是在蒲公英裁缝店的二层,警方在验尸时检查过片桐恒子的衣服,发现那明显不是片桐恒子自己,而是别人帮她穿的。而且帮她穿衣服的应该是个男人,因为内衣的穿法很滑稽,完全弄错了。

    幸运的是警方取得了尸体的指纹,而且和在蒲公英店内其他地方发现的指纹吻合,所以可以断定那具“无面尸”就是片桐恒子。可如果是这样,凶手为什么故意把尸体的脸弄得一塌糊涂呢?这一点实在让人百思不解。

    所以,某家报社作了如下的解说:

    这个案子应该不像侦探小说中经常出现的那样,将被害者与凶手的身份对调。凶手会不会是害怕如果被害者的照片被公布出来,这个自称片桐恒子的女人的过去就会被揭发?

    截至目前,警方仍然找不到片桐恒子的照片。

    被害者的指纹被送往全国警察机关做指纹比对,都没有出现吻合的案例,可见她没有前科。

    蒲公英的女主人——片桐恒子到底是何来历呢?

    这一点是整个案子最重要的谜题,最能引发像S·Y这种能躺着就绝不站着、怕麻烦怕得要死的中年大叔的好奇心。

    可是,粗心大意的S·Y还是没发现发生凶杀案的日出小区,就是从K台地可以望到的那个新建小区。

    照他这个粗心程度来看,他是更不会记得那天,曾经有个男人在K台地的山丘上,用双筒望远镜观望那个小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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