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士大夫:沈从文与汪曾祺-序 斜阳里,最后一抹余晖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沈从文和汪曾祺这一代文化人,常常被人们称为“最后的士大夫”,是最后的一代,也是最后的几位——寥落的、寂寞的,像黎明寒星;又如同初冬落日,已经沉没在地平线下,暮色苍茫的西天,却残留着最后一抹余晖。

    他们是典型的中国文人,旧式文人,固守着一份君子的愚直和文人的澹泊,坚守着一份孕育于农耕的虔诚与传统的纯真,是士大夫的传统,链接于遥远而又遥远的文脉。在漫长的专制时代,文脉就是一个民族的血脉,它是不断的,就如同人的血脉不可断裂,生命靠它维系,文化、文明靠它承传。或者说,它就是文化与文明的本身。可是,新的时代注定要来临,那种走马灯式的花红热闹不属于他们,那种推杯换盏的茶酒吃请也不属于他们,他们也打心底排斥。自然,这样的人珍稀动物般濒临绝境,红极一时的热门人士不会瞧得上,他们正得宠,奔着自己的锦绣前程。而一般的市民也不理解这些人,自己的柴米油盐已够操心烦神,谁有空在意那些既梗且愚的夫子?这最后的一代就这么慢慢消亡——就如同沈从文笔下那一条条蓝带子一样的清清流水,就如同汪曾祺笔下的那一片芦花飘飞的汤汤大淖。他们本来就如同一条条小鲤鱼,活泼游荡于水清草绿的春江里,如同黄梅戏里唱词:“小小鲤鱼红红腮,上江游到下江来,上江吃的金丝草,下江吃的水青苔——”可是,大淖渐渐就干了,青江慢慢就枯了,这些小鲤鱼都成了涸泽之鱼,哪里能活下去?鱼和水的关系就是人与时代的关系,时代全变了,人自然也得随之演变。这么说其实不对,新的人群出现就是一个全新的时代在嬗变,时代除了鲜活的人物,它就是空壳。你看看这个时代的当红角色,他们身上哪里能觅到一丁点士大夫的影子?

    这才是沈从文与汪曾祺的价值所在,这才是人们喜爱沈从文和汪曾祺的原因,也是我写这本《最后的士大夫》的理由。顾城说:“每次去北京作协开会,整个会场有一双眼睛最聪明,那就是汪曾祺的眼睛。”那纯真的、孩子式的透明眼神,是没有被灰尘遮蔽的心灵的投射,这就是灵气,来自于山川草木,也来自于日月星辰,灵气最终衍化为文墨之气,感化众生。沈从文得灵气之先,他传染给了弟子汪曾祺。他们一个是另一个影子,一个是另一个母本,一个是另一个原版,一个是另一个底片——风气就这样在氧气稀薄之地单个承传,而他们的源头,分明是流水丰沛的大江大河,沈从文的源头是先祖周文王,而汪曾祺的源头则是文风浩荡的古徽州。满盈的流水就这么浅了细了,眼看着就要断了。但是,即便是斜阳,即便是余晖的最后一抹,因为它曾经如此绚烂,我们还是可以把它当作彩霞来看。彩霞满天,虽然注定会要消失,但它毕竟千真万确存在过。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