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西柏坡纪事-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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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再这么躲下去,岂不是死路一条?

    王竟明意识到,赵多局长不能再躲避了,形势如此严峻,躲得了今日,躲得了明日?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无论青平县委书记王竟明怎样喊,山城县环保局长赵多总是低着头不说话。赵多高个头,瘦瘦的,沉默寡言,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王竟明在山城县当县长的时候,赵多曾经是王竟明的秘书,三年前,王竟明从山城县县长调任青平县当书记的时候,把他安排着环保局的岗位上,处于对他的交待,也是对他的信任。可是,王竟明已经从通报上得知,赵多干不并不好。其中限电一事,市里已经通报批评了。为了节能减排达标,竟然对老百姓限电,弄得老百姓无法正常生活。“赵多,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王竟明两眼红红的,能喷出血来。

    赵多偷偷躲在王竟明这里,本来是想倾诉苦衷的,没想到被王竟明骂个狗血喷头。王竟明没有意识到他遇到了坎坷。最后时刻,王竟明大声说:“你是共产党员吗?”赵多点点头说:“我是,我没有忘记。”王竟明吼道:“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危难之际,就是要冲锋陷阵!”赵多直着眼睛:“我知道,我没有忘记。”王竟明骂道:“你知道个屁!你要是真的没有忘记,就给我回去,给我挺起腰杆来,把眼前这个坎儿迈过去!”赵多被呛得说不出话,眼睁睁望着他。

    “咱不唱高调,先不说党员,就说男人,男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征服世界的!环保局长,多好的平台,你已经有了实现雄心的条件!”王竟明这样吼着,似乎陷入失控状态:“我们青平县,污染企业少吗?为啥冲上去了?这就看我们的决心,看我们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赵多讷讷地说:“好吧,我听您的。”王竟明喉咙咕噜了一下,颤抖着坐下来。他太了解赵多了,他从没有过怨言,从来都是达观豁达,信念坚定。可是,今天王竟明突然发现赵多眼神里有绝望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真的说不清。

    赵多还想说话,张了张嘴巴,还是没有说。绝望笼罩着他,心情很难过。他知道王竟明的感情是真实的,这种激动、怨恨,失望,甚至还隐含着鄙夷的那种怜悯都是真实的。赵多深深叹息了一声走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局面?赵多离开十分钟,突然,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袭来,王竟明感觉一阵阵胸口发紧。当县里的环保局长,看似风光的事情,实际上很苦很累。节能减排是一项硬指标啊!这样会得罪一大片企业家,碰了脚脚疼,碰了脑袋头疼。万一弄不好,告状的一大片。他站立起来,感觉脚底软软的,像是踩在河绵上。他太了解赵多了,他一定遇到什么难以应对的危机。可是,自己没让赵多讲一讲,就劈头盖脸吼了一通。要在以往,他怎样骂赵多,他都能坦然面对,可是,今天他感觉赵多的表情异样,还看见了他绝望的眼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他对此事吃了一惊,顿生疑虑。

    王竟明抓起手机给赵多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没人接。赵多怎么能不接他电话呢?生他的气了吗?这个事情一直在折磨着他,在他心里堵着。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王竟明接了电话,市委组织干部到西柏坡学习。路过山城县城的时候,他可以找赵多深入谈一谈。

    王竟明哪里知道,一篇揭露山城县“节能减排”权钱交易的上告信,竟然牵涉到了环保局长赵多的前程。

    王竟明是从山城县委书记李鸿儒嘴里得知这个消息的,这也就证实了他对赵多的判断。听到这个消息之前,他正在跟山城县委书记李鸿儒说话。李鸿儒瘦,高,日常不修边幅,风尘仆仆的模样,但还算干净。他想谈一谈赵多,可是,李鸿儒竭力回避着。他看出来了,有些事情不能明说,说了会影响关系。

    西柏坡参观结束,王竟明没有直接回青平,他还想参观一下山城县的“南岗工业城”。这个工业项地处西柏坡东侧,岗南水库下游,是他在这里当县长时启动的,听说现在已经有了规模了。早晨8点钟,王竟明来到李鸿儒书记办公室。李书记还像往常一样谈笑风生:“欢迎王书记考察南岗工业城啊!不过,在工业项目布局上,我们山城县比不上你们青平啊!”他望着王竟明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充满智慧的眼睛。

    “李书记啊,您就别谦虚了嘛!”王竟明急忙说了一些感激的话。平心而论,他从心里敬重老书记。虽说没有过深的交往,但还是熟悉的。李鸿儒书记微笑着,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山城县的南岗工业城。

    这个时候,苏日亮县长进来了。省报严厉批评了山城县“节能减排”迟缓的文章,特别点了环保局长赵多的名。很显然,苏县长是看了省报才急切地找李书记来的。李书记把王竟明他们介绍给苏日亮县长。苏日亮中等个头,皮肤黝黑,略显瘦削,整体显得朴实憨厚,但两只眼睛很亮很亮。他跟王竟明寒暄之后,急忙转脸望着李鸿儒说:“李书记,报纸上章非的文章您看了吧?这个讨厌的章非是谁啊?”李书记脸色严峻起来:“不要埋怨记者,环境保护,媒体监督很重要,让各乡镇、各大企业,包括民营企业,都看看这篇文章,借这篇文章把我们的治污排工作好好促一促!”

    苏日亮县长皱着眉头说:“李书记,文章我也刚看了,内容严重失实!”李书记神情疲惫,但没有多少沮丧的样子。他喝了一口茶,他站起来的时候,手中还攥着这张报纸,缓缓走到那张刚刚贴在墙壁上的地图。他用手指了指是说:“记者把我们的岗南水库地区污染与南岗工业城联系起来了啊,这个记者下笔够狠的!”苏日亮很不高兴,拉下脸来说:“这是无理取闹嘛!”李鸿儒书记直言不讳地说:“苏县长,我看你脑子是生锈了,一点敏感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日亮愣住了。

    王竟明暗暗吃了一惊。对李书记的脾气,他早有耳闻。李鸿儒是工业干部,原来是鹏钢书记。这位基层摔打出来的钢铁干部,满脑子都是工业项目,批评起人来也非常严厉。王竟明记得,他在山城县当县长的时候,李鸿儒书记就提出了一个“大西柏坡”概念,勾画大西柏坡蓝图。然后把山城县建成西柏坡市。因为,他们拥有一个“解放全中国的最后一个农村指挥所----革命圣地西柏坡。”还有中山国古城遗址,天桂山、驼梁山、林山、柏坡湖和温泉、桃花节等旅游项目,红色旅游这张牌是要打下去的。但是,光靠旅游是不能很快解决革命老区人民脱贫致富的。俗话说无商不富,具体说是无工业不富。眼下对于山城县,南岗工业城可是个天大的宝贝,这里有建设循环工业的天然条件,可以吸纳外资过来。社会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南岗工业城了。他到这里来,渴求的是崭新的观念,聆听横空的闪电和滚滚雷鸣。

    李鸿儒意识到,当着王竟明的面,这样数落苏日亮县长有点过分。他望着王竟明歉意地说:“王书记,对不起了,我和日亮搭班子说话不见外,向来是直来直去的。”

    “没什么,谁不知道您在山城是一言九鼎啊!”王竟明勉强笑了笑,每笑一声,都在骂自己,有啥好笑的,你傻不傻呀?

    李鸿儒书记看了看表,此时差一刻钟九点。苏日亮没有说话,脑子里猛地打了个闪,心里越来越沉重。他在想,李书记是不是埋怨他抓环保工作不得力呢?

    这个时刻,李鸿儒的电话响了。

    山城县公安局长段兴安在电话里说,环保局赵多在高速公路发生车祸,赵多局长当场身亡。

    李鸿儒像是遭了五雷轰顶,愣愣地惊呆了。

    王竟明也差点昏了过去,这个打击太沉重了,一时缓不过神来,想不出究竟该怎么办?苏日亮县长也同时懵住了。

    王竟明极为震惊。王竟明感觉到喉咙发紧,痛,酸涩。过了很久,李鸿儒面露难色地望了王竟明一眼。王竟明急忙说:“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既然这样,南岗工业城我也不看了,跟赵多告别吧!”

    李鸿儒书记说:“哎,不能这样,赵多是我的手下,交通事故自然有人处理。您带青平同志们来了,该参观参观,我还指望你提出宝贵意见呢!”

    王竟明的思绪还没有从赵多死亡中离开,他问了一下:“赵多是自己开的车吗?”

    李鸿儒说:“段局长是这样说的,他这是违反规定,领导干部是不能开车的。唉,人都走了,还追究这个干啥呀?”

    王竟明心中轰然一响:赵多会不会是自杀?

    “王书记,你还愣着干啥?”李鸿儒书记转向苏日亮县长:“苏县长,我来处理这里的事情,只好劳驾你陪同王书记他们前往南岗工业城吧!”

    苏日亮脸色也有些难看。但还是勉强微笑着点头。

    王竟明与李鸿儒握手告别时,感觉老书记的手很凉。

    但王竟明没有想到,他们分手的一个小时之后,李鸿儒书记与市委张耀华书记通过电话之后,复发心脏病住进了医院,没有想到这一病,这个政治强人从此告别了山城政治舞台,更没有想到会改变自己的政治生涯。如果这天李书记陪同他们参观,他还会犯病吗?生活没有如果。这就是命运,没有谁比命运跑得更远。

    王竟明想起来心里就禁不住有些遗憾和伤感。伤感之后,他心中还有一个不解的谜团,赵多这些天在躲啥呢?为啥偏偏这个时候出车祸呢?难道有别的隐情吗?

    2

    赵多出事以后,苏日亮县长内心很伤感,也很疑惑。他的眼前总是闪现着赵多的影子。毕竟是一起共事的朋友嘛!

    赵多今年43岁,当过葫芦乡乡长,做过王竟明县长的秘书。王竟明离开山城县三年,他就在县环保局长的位子上干三年了。在大家的印象里,他性格开朗,倔强,上进心强,有工作魄力。家庭幸福,妻子石梅在审计局当办公室主任,女儿在外地读高中。要说自己开车,赵多的驾龄也有十多年了,他为什么钻进一辆货车里去?他是故意的,还是意外车祸?因为没有见证,一切都是猜想。但是,最近他一直精神恍惚,难道是被这篇曝光“节能减排”的文章给他整崩溃了?不会的,凭她多年的从政经验,不会这么脆弱的,再说了,他到环保局后没少挨批评,特别是对老百姓节能限电,引起一场风波。

    赵多的死会不会与二叔苏大庄有关呢?如果与苏大庄有关,那么他自己就有无法逃避责任。对于赵多的工作方法,苏日亮是否定的。他几次批评他没有全局观念,只有蓝天绿水,没有经济头脑。苏大庄的山庄集团过去是属于周庄的乡镇企业,企业股份制改革,苏大庄辞去村支书的职务,把这些企业整合成山庄集团。山庄集团的水泥厂和轧钢厂都上了国家环保局的黑名单。由于苏大庄长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说服了李鸿儒书记。本来是规划岗南水库南岸的南岗工业城,他的企业要彻底搬迁。可是,苏铁嘴顶着,李书记的态度暧昧,让环保局赵多局长很是为难,赵多与苏大庄发生了几次争吵。李鸿儒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岗南水库地区企业治污就由钢铁行动改为温柔行动,上马治污设备。章非的一篇文章,在省里市里县里引发了不小的震动。让李鸿儒极为难堪,也让苏日亮有点措手不及。即使到这个时候,也没有把事情想的这么严重,苏日亮县长甚至想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来澄清事实。

    昨天上午,苏日亮跟赵多通了一个电话,把这个想法说给赵多,赵多却说:“澄清什么事实?难道我们有没有污染问题?这叫越描越黑!”赵多的意思是,县委赶紧召开常委会,专门研究一下岗南水库排污治理问题!不,是整个山城县的环境治理问题!节能减排问题!苏日亮听出赵多的态度,她不仅没有被媒体击垮,反而支持这篇报道。说明她对于治理山城的污染没有丧失信心。

    那么,又是什么事情让赵多神情恍惚?

    对于山庄集团的污染问题,苏日亮县长本意是想解决的,他想让李书记来做苏大庄的工作。李书记已经58岁了,有可靠消息传来,李书记退位后会竭力推举苏日亮接班的。这个时候不能让李书记失望。苏日亮找到了李鸿儒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李书记,我们县委和政府对科学发展认识是深刻的,节能减排也是有力度的。只是,现在中层干部和有关企业,认识不上去,执行起来就慢慢吞吞。我也非常有压力呀!”

    “我知道,干部担心影响财政收入,企业害怕不赚钱!”李鸿儒分析说。

    苏日亮胸口冒起一股无名火,振振有词地说:“有这方面原因,但也不完全是。我们就是不服气,好像一搞节能减排,山城就是重镇,好像我们做了贼似的,过去,您带领我们上规模上水平,搞活了我们的企业,我们的改革成果怎么不去说啦?在革命老区我们是走在前列的,怎么不去说啦?我们向国家上缴的巨额税收,怎么不去说啦?难道改革家到成了罪人啦?就说那个叫章非的臭记者吧,竟然把矛头指向了您!这不公平嘛!”李鸿儒书记听不下去了,把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墩,黑着脸说:“我算是刚明白了,是你们对我李鸿儒的尊重影响了节能减排啊!你们是抬我还是害我啊?我劝你们以后少说,别以为我听了这话就高兴,说真的,我很不高兴!工作上不去,我们要从自身多找原因。发展的目的是啥?还不是为了老百姓过上幸福生活?现在吃、穿、住、行解决了,还要有好身体,有个好环境!”他激动地闭了一下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这话意味深长,让苏日亮暗自吃了一惊。

    苏日亮虽说没有认识到这个高度,但对李鸿儒书记更加敬佩了。要想平息新闻的负面影响,苏日亮想到应该找个“替罪羊”了。这个人就是环保局赵多局长。苏日亮试探地说:“要不让赵多换个地方吧。媒体煽动了老百姓的情绪,我们最后怕是难以收场啊!”李鸿儒想了想,说出了一个秘密:“半个月之前,赵局长向我提出调动的要求,我没有答应她。要知道,山城县红色旅游圣地,有著名的西柏坡。红色旅游只是我们这里的门面,财政收入还得靠工业项目。水泥是山城县的支柱工业,钢铁刚刚起步。第一产业带给我们的高污染,高耗能,也在困扰着我们,上级不满意,老百姓更不满意!山城的环保局长不好当啊!省环保厅已经几次通报批评我们了,赵多自尊心很强,想辞职不干了!”苏日亮很吃惊,他可从没有跟他说心里话。难道是不信任自己吗?还是二叔苏大庄的因素?李鸿儒说:“我见过省环保厅徐厅长,他讲了很多赵多的优点。如果我们把责任都推到赵局长身上,这不公平嘛!徐厅长说环保局长是个很尴尬的角色,仅仅是治理污染,这不全面,工作重点是调整各种利益关系,第一是当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的关系,第二是局部利益与整体利益的关系。谁调整好了,就是好局长!”苏日亮沉着脸说:“赵多调整好了吗?我看他没有调整好,调整好了,不会有媒体曝光,不会有那么多企业家有意见!”李鸿儒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姜是老的辣,多亏李鸿儒坚持,没有给赵多免职。

    这样想着,他们乘坐的九辆丰田面包车缓缓驶入了南岗工业城。

    风从北山吹来,卷起水库里的波浪,带来许多喧闹声。但是,水库的喧闹声很快就被南岗工业城工地的沸腾场面盖住了。阳光出奇地耀眼,王竟明眯着眼睛看见,一辆辆装载货物的卡车从身边闪过,鹏钢的工地上蔚然壮观。人与吊车混杂一起。钢筋与水泥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半截子转炉已经显形了。王竟明感觉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工地了,连风吹来都有股子霸气。他从小在西柏坡长大,水库和大山对于王竟明并不陌生。今天他却有了异样的感觉,大山粗犷、野性,风是烈的,水是猛的,有一种惊涛拍岸的感觉,猛地让人有了激情,王竟明感觉凭借山岩的启示,在无意间接近了大山的精髓,让他领略了一下震撼的感觉。这沸腾的工地,让王竟明忽然有了激动,就像命运的交响,那几声敲打命运之门的重击,反复扣问着一个新世纪的思考:太行山啊,多么令人尊敬?那是因为革命老区,今天呢,人们好像遗忘了什么。老区就永远“倚老卖老”吗?今天和明天,这里将会是什么样子?南岗工业城,人类所有的最新智慧和成果,都将搬到这里来试验,这将是人类新的“伊甸园”啊!正是这一份心情,才使王竟明对家乡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苏日亮很有兴致地介绍说:“南岗工业城最大的优势,面对平原有坦途,背靠大山有资源。高速公路修通之后,这里交通方便,而且在北面的林山,我们发现了铁矿资源,储量不是很大,但也算是我们的法宝啦!整个工业区,立足国内和海外两个资源市场,定位于建设精品钢基地和循环经济区。虽然我们比不上葫芦湾的曹妃甸,比不上首钢,但是,我们革命老区也会有自己的一座现代钢城啊!”

    王竟明跟随着众人走,走到山沿儿,忽然停住了脚步。

    苏日亮县长顺着王竟明的眼睛望去,他在瞭望远处的唐脑山。

    “我们的西柏坡是个好地方啊!要不当年怎么会被被毛主席选中呢?”王竟明感叹了一句。是的,西柏坡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在这块神圣的土地上,除了“白毛女”故事,自然也流传着许多属于自己的古老传说。

    王竟明听父亲讲过一个神话故事。八仙张果老修道成仙后,看到峰、离二山挡住了滹沱河水,不能造福下游的黎民百姓,便亲自将二山挑走。当走到西柏坡的时候,烈日当头,汗流浃背,张果老只好停下来小憩,他刚将担子放下,峰、离二山就生了根,变成了太行山,滹沱河水顺着山川,滚滚而下,使下游干涸的土地顷刻间长满了鲜花野果,一派生机。张果老大喜,心想把峰、离二山安排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便满意地坐下,脱下鞋子,磕出鞋里的沙子。岂料沙子刚倒在地上又生了根,变成一座状如馒头的山峦,立在了滹沱河的北岸!张果老给这座山峦起名——唐脑山。他感觉这就是西柏坡的化身和象征。可是,张果老为啥起这个名字呢?是不是希望淳朴的西柏坡人都长一副“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大脑呢?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这是老皇历了,这样飞速发展时代,脑袋太重要了!

    苏日亮县长的手机响了。

    苏日亮接听电话的脸色骤变,关了电话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急急走到王竟明身边,悄声说:“王书记,李书记出事啦!”

    王竟明已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出什么事啦?”

    苏日亮叹息着说:“嗨,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是这样?他跟市委张耀华书记通完电话,就在办公室犯了心脏病,一直处在昏迷中,正在医院抢救。”

    “我们赶快到医院看望他吧!”王竟明说。

    苏日亮想了想说:“不,我先回去,王书记,你们继续参观吧!我让南岗工业城工业区的司德凯主任陪你们讲解。”

    说罢,苏日亮匆匆走了。

    南岗工业城工业区管委会主任司德凯口才比苏县长要好,可是,王竟明却也没有了参观的情绪,脑子里一片茫然。

    王竟明看到司德凯的眼睛里闪动着热烈的光芒,心头颤动了一下,急忙把思维收回来。

    王竟明被司德凯讲述的循环经济鼓舞着,引发了久违了诗情。他上大学的时候,正赶上新时期的文学热,还当过一阵文学社长,创作过一本诗集。他情不自禁地作了一首打油诗。朗诵出来,引起一阵笑声,一阵共鸣。

    司德凯不认识王竟明,但他对他的才思很钦佩。

    这个时候,王竟明又想起了李鸿儒。让王竟明敬仰的是,李书记主持开发的山城县南岗工业城,吸引来市里有实力的钢铁公司鹏钢到岛上落户。这个项目上级没有批准的时候,李书记率领建设大军悄悄干起来的。难以想象,老书记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

    走到临湖工地,望着高高飞扬的沙土,感觉湖水从四周挤压过来。风和沙子都搅起来,猛猛地砸着他的脸。他的眼睛突然失去所有光芒,变得十分沮丧。对于一切事物,他一眼就能看穿。而且少于用超常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思想。今天他没有说话。

    李书记在这个时候犯了病,说明他的心情很沉重。是不是与赵多之死有关?抑或是与那篇节能减排的报道有关?

    他在心里默默地为李鸿儒书记祈祷着:老书记,你可要挺住啊!挺住啊!

    3

    到了下午三点,李鸿儒书记被抢救过来了。

    李鸿儒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皮很重,抬抬眼皮都很艰难。表面看是一场虚惊。但是,传出来的实事却不是虚惊,李鸿儒书记人虽然被抢救过来,但是身体的隐患埋下了,说不定啥时候就犯冠心病。他梦里在奔跑,跑得大汗淋漓,一边跑一边旁若无人地大喊,很快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赵多的死,对他刺激太大了。赵多是王竟明一手扶持提拔的干部,个人与王竟明感情深,跟李鸿儒只是工作关系。李鸿儒的刺激还是来自工作,赵多替他背了黑锅。

    这是一个秘密,只有李鸿儒与赵多局长之间的秘密。为了确保“十一五”节能降耗目标,李鸿儒提出山城县三批限电,每批限电22小时。限电期间,不仅居民停电停水,而且连医院和红绿灯都停电。赵多提出了异议,李鸿儒狠狠批评了他。赵多不说话了,不出赵多所料,老百姓非常气愤,炸了窝,接连告状到省里,还上了省台电视新闻。省里追查下来,赵多都替李鸿儒承担过去了。赵多挨了处分。他本想在自己推位之前,找个机会给赵多提拔一下,也算是补偿。赵多死了,李鸿儒心中欠歉歉的。

    李鸿儒犯病的事情,有人报告给了市委张耀华书记。实际上,张耀华也看到了省报的批评文章,也有同感,对山城的“节能减排”进度很是不满。张耀华书记没有批评这位功勋卓著的老书记,但也没有拐弯抹角,很直接提出他工作的失误。李鸿儒心中也有委屈,没有接受,想着想着就病了。他苏醒过来就骂自己,李鸿儒啊李鸿儒,这个坎怎么就闯不过去呢?他是大男人,如今这男人的雄风呢?是不是真的老了?经不住风雨了?

    苏日亮来到在李鸿儒病床前,李鸿儒缓缓抬起眼皮:“老天警告我了,我老了,我得赶紧跟组织部推荐你们年轻人吧!”苏日亮望着正在输液的李鸿儒说:“李书记,如果因为赵多的死,或是章非的狗屁文章让您犯病,是我的过失,我们政府没有做好工作。这对您不公平嘛!”李鸿儒脸色苍白,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还讲啥公平不公平?山城县不是一般地方,别忘记了,这里有西柏坡。我们在这里当干部,不能有一点失误啊!还有一年多,我也就到站了。我想提前下来,养养身体有啥不好?这样我还可以推举你们,这样我推举你们的力度就会大一点!”苏日亮辩解说:“凭您的贡献,就是到站了,也要上政协人大的,弄个副省级啊?这么下去,我有意见!”李鸿儒瞪了眼:“别胡闹!”

    苏日亮是李鸿儒提拔起来的。他对老书记的感情很深。当年李鸿儒在鹏钢当老总,苏日亮当镇长时就跟他有过往来。苏日亮很有人缘,但真正走近李鸿儒还是苏日亮的二叔苏大庄的举荐。苏大庄那时已经是山城县有名的民营企业家了。苏大庄的山庄集团与鹏钢业务密切。李鸿儒从企业到了山城县,王竟明是县长,就提拔苏日亮当了山城县常务副县长。王竟明到了青平县,苏日亮就顺利接班了。由于山庄集团的影响力,市里在相当的范围内有这样的传言,说是苏日亮的叔叔苏大庄花钱替侄子苏日亮买官。传言曾经让苏日亮很沮丧。好多场合他都为自己辟谣!

    苏日亮觉得李书记推举他接班,是不用质疑的,现在他最关心市委张耀华书记和组织部门的反应。他小心斟酌用语问:“李书记,您推举我了,日亮永远感激您啊!可是,市委张书记怎么看我的?”

    李鸿儒一脸的疲倦,喝了一口水说:“看来换我的岗,张书记是下了决心的,但是有谁来接,看来还没有最后定。我当然推举了你。你年轻,懂经济,本来就是后备干部。张书记虽然批评了我,对你工作还是肯定的。对我提前退休的问题上,他可没有明确表态。他说为了保持局面的稳定,先让我站好最后一班岗啦!这就意味着他答应我退啦!”

    苏日亮一怔,半天没做声。

    “我感觉你接班是没什么问题的!”李鸿儒咳嗽了一声说:“日亮,我退位的原因除了年龄该到站以外,就是节能减排。赵多一死,看来市委要动真格的了,即便影响一点GDP,也要大刀阔斧地干了!在这个特殊时期,你马上整出一个姿态来,不,动点真格的,让市委看出你的魄力!”

    李鸿儒的话,像一粒粒子弹打在苏日亮的脸上,坚硬,滚烫,他抽搐了一下,说:“放心吧,李书记!”说话时他猛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山城改革的风口浪尖上,打好节能减排这一仗,下一步山城的历史将由他苏日亮来书写了。但是,他也有一个不详的预感,都知道他是李鸿儒提拔的人,市委如果对山城的现状不满意,也不能排除动大手术的可能。这个信号让他受到了某种震动,神色显得不安起来。

    “你说让我放心!我能放心的了吗?”李鸿儒叹息着说:“你赶紧找你的二叔,他会帮助你的,知道吗?”

    苏日亮撅着嘴说:“我才不找他呢。没有他地球就不转了,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干了?李书记,这些年我凭啥腰杆不硬,还不就是瞎传他替我卖官。您最清楚不过了,我这市长是买来的吗?”

    李鸿儒笑了:“你小子还有这个顾虑啊?我弄错我的本意了,我让你找苏铁嘴,不是让他替你活动。而是让他在工作上给你开绿灯,他们山庄在岗南水库的水泥厂和轧钢厂就是最大的钉子户。章非的文章没少指责这个污染企业!”

    苏日亮点点头:“好,我找找二叔!”

    苏日亮点点头:“我明白了。”匆匆忙忙地走了。

    李鸿儒望着苏日亮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个追随他多年的苏日亮这次恐怕有难度。江山代有才人出,可是这个才人是谁呢?平心而论,他是希望苏日亮上来的。过去每次提拔苏日亮都很顺利,这与苏日亮的人缘有关,还与他自身努力分不开。如果苏日亮这次不上,外派到山城的干部会是谁呢?想过来,想过去,仍旧是一头雾水。电话响了,看望李鸿儒的人越来越多了。李鸿儒让老伴肖红娟在外接待。这个时候,他非常不愿意见人。他对自己的病倒很懊丧。在与市委张耀华书记通话之后病倒,好像我李鸿儒太在意这个官了。实际上,李鸿儒是看得开的人,一路干到今天,也该歇息了,自然规律,该下就要下了,没有啥好怕的,而且还能拍着胸脯说,我老李还是问心无愧的!

    苏日亮刚走,葫芦乡书记孙继河就过来看望。

    孙继河看上去是个白净斯文的中年人,白白胖胖的,鼻梁上架着一付眼镜,看上去像个科研所研究员,事实上他是农校毕业的,对核桃种植管理有经验。由于研究出了核桃树嫁接技术,获得了省科技进步一等奖,孙继河被推上了科技的乡长岗位,谁都没想到成了政府官员的孙继河还是知识分子的形象,却将以往那种优柔寡断、畏首畏尾的秉性一扫而光,表现出了少有果敢与魄力,令人无不为之刮目,当时的李鸿儒书记正在葫芦乡蹲点,听说了孙继河的表现,主动提出要见见这个年轻干部。结果很得李鸿儒的赏识。第二年刚过,孙继河就当了葫芦乡的书记。看见李鸿儒的样子,他心疼地说:“李书记,您好些吧?可能就是这段工作累的!出院后我接您到葫芦乡河滨度假村休息一段时间?”

    李鸿儒苦笑了一下说:“继河啊,休息一段时间,不用了,彻底休息啦!”

    孙继河愣了愣:“您别开玩笑了,您怎么还得干个一两年啊。”

    李鸿儒说:“经过这一场病啊,我啥都想明白了,干到啥时候算好?人家来了新领导,比我干得好啊!”

    孙继河担忧地说:“您休息了,谁管我们啊?”

    李鸿儒笑笑:“自然有人管你的。葫芦乡可是我们山城的龙头啊,好好干吧!”

    孙继河一笑,似乎还有话要问:“老书记,谁接赵多局长的位子啊?”

    李鸿儒沉了脸:“啥时候了,别打听这个了,好好管好你们葫芦乡!”

    孙继河尴尬一笑,点点头走了。

    过了一会儿,肖红娟轻轻走进来,说有个叫王竟明的北京客人来看望他。李鸿儒绷了很久的脸一下子绽开了:“哦,青平的王竟明书记,快让他进来!”王竟明提着一兜子东西进来了:“李书记,您可吓坏我啦。看见您这个状态,我就放心了。”李鸿儒哈哈一笑:“嗨,人吃五谷杂粮,还能没病?到我这个岁数还一点病都没有,那不成老妖精啦?怎么样?参观南岗工业城你感觉怎么样啊?”王竟明很真诚地说:“振奋,不,是震撼。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好久没有这么激动了。感激老书记为我们山城作出的贡献啊!这个平台太好啦,太诱人了,我们看了都想马上投入战斗。”“哈哈哈,真不愧是年轻干部,就是有股子激情啊!”李鸿儒说:“我老了,激情没有了,我马上就要卸任了。聊以自慰的是我们给后人创造了这个舞台。”王竟明深感意外,急忙问:“卸任?您还不到年龄啊?”李鸿儒长吁一口气:“没到,就差一年半,也就等于到了。再说,我这身体也该休养了。”

    王竟明被知道李鸿儒为什么当着他说这些。

    从医院出来,王竟明坐进汽车里,心情不能平静。他隔着车窗望山城熙熙攘攘的大街,皱着眉头思索着没做声。快到宾馆门口了,汽车堵住了。这样穷困的老区都堵车了,可见全国呢?南岗工业城沸腾的工地,山城狭窄的车道,这是两个不搭界的信号,怎么在他涌动的思绪里蹦到一起了呢?这个时刻,他确实动了别的心思,这个心思很特别。

    王竟明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很浓的忧患。他有一种浓烈的感觉,苏日亮有拉开架势接班的愿望。还有一层,苏日亮是苏大庄的侄子,这里有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他能改革破题吗?山城,不仅是天南省的山城,还是国家的山城啊!

    王竟明没有苏日亮更懂山城的政治,没有他那些习惯性的经验,甚至不能很快恰如其分地适应环境。但是,这都不是重要的。论能力,他是有的,甚至是超常的。表面看来,王竟明在仕途上是非常顺,但也有一言难尽的种种曲折,搞政治,条件和机遇常常比才能更重要,对于今天自己想来山城的想法,不是心血来潮,他应该勇敢地抓住这个机遇。今天的山城,今天的西柏坡,对于他就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负有重要使命的人,那么今天这种使命又以何种形式体现呢?

    王竟明的眼睛一亮,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仿佛明天那些激动人心的日子已经在眼前展开。刚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都很具体地浮了上来。他忽然想承担点什么了。承担既是世界需要自己,更是自己需要世界。他是烈士的后代,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尽管理想主义时代结束了,但改革永远都需要理想主义者。他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到山城来吧,这样的城市正好是他施展理想的舞台啊!山城才是他应该去战斗的地方。

    可是,这注定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内心不得不承认,这几个月来他在北京学习是多么孤单,这种孤单不是寂寞,而是内心浊骨的寂寥。

    4

    女人最恨的是被男人欺骗,可女人又最容易被男人欺骗。最初,秦丹霞走进山庄集团的时候就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尽管老板苏大庄做得天衣无缝,还是被敏感的秦丹霞察觉到了。女人是心就是一杆秤,斤斤两两都称得八九不离十。经济社会里,人都活成了阴谋,有绚丽的地方就一定有苍白。三年前,秦丹霞在纽约州立大学获取钢铁专业博士学位的时候,苏铁嘴就在美国纽约找到了她。在异国他乡见到周叔叔,秦丹霞还是倍感亲切的。秦丹霞知道苏大庄的外号叫苏铁嘴。苏大庄请她回国到老家山城县来创业。山城县发展到什么样子了,秦丹霞只是从互联网上看一看。苏铁嘴的山庄集团需要转型,他聘请她到公司当副总,协助这个家族企业完成转型,并在香港上市。最初,她没有答应苏大庄的请求。苏铁嘴并不灰心,三次赴美请秦丹霞加盟山庄集团。她记得周叔叔非常会说,他的铁嘴说得秦丹霞没有退路,应该说是苏大庄一个人用嘴把她硬拽进山庄集团的。

    山城县是太行山脚下,是核桃之乡,也是民歌之乡。山城自古出两种人:一种人长得像核桃,老成持重,另一种人嗓子像百灵,特能唱民歌。也许从小就听母亲唱民歌,秦丹霞从小就练就一身硬本事:能说会唱。用最直白幽默的话语、最简明易懂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听母亲说,苏大庄是母亲的朋友,最爱听母亲唱民歌,他自己也能唱。苏大庄发家后常常捐助山城歌舞团。母亲是个漂亮的女人,是山城歌舞团的名角,可惜命短,45岁就病逝了。提起她的母亲,秦丹霞很伤感地落泪了。有人说,苏大庄看上丹霞娘了。母亲是美的。她腰身细细的,富有曲线,又不失丰满柔韧,大眼睛黑亮亮的,有深度,有韵致。双颊带着自然的潮红,双唇鲜艳而饱满。说话声音很嫩,走路沉稳而有弹性。从这个角度看去,用顾盼生辉、端庄妩媚、万种风情等词汇来形容她都不为过。她的身上流淌着柔暖的风情,处理问题却是果断、勇敢,竟然有一点男人的气势。

    这样的美女谁不动心呢?有人比喻,苏大庄追逐丹霞娘,恰似《白毛女》里黄世仁看重喜儿了。丹霞娘的性格就像喜儿,从来都是爱情至上。当今好多姑娘不理解,喜儿为啥不在黄世仁家里享福而逃进深山老林?那个穷小子大春,真的那么可爱吗?

    做为女人,是不应该低估对手的,而漂亮女人的弱点就在于,无线放大地看待自己,无限缩小地看待敌手。秦丹霞想,苏大庄是敌手吗?苏大庄在山城的口碑并不好,山庄集团会不会是她的一个陷阱?她要崩溃了,有一天她冒冒愣愣地问苏铁嘴:“苏董事长,我走你不让走,我耍你,你宠着我。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苏铁嘴站了起来,沉着脸,目光炯炯地望着秦丹霞。顿时,秦丹霞不吭声了。社会上对她和苏大庄风言风语的时候,苏大庄依旧爱护她,欣赏她,培养她。

    欺骗,苏铁嘴欺骗你什么了?秦丹霞被弄得一头雾水,一次次否定自己的这种感觉。想不明白,就投全力投入山庄集团的工作。山庄集团是以水泥、轧钢、水泥等高耗能为主的企业,在山城县是大户,正好跟秦丹霞所学的精品钢铁一致,这也是苏大庄看重她的地方。先进管理和企业向高科技转型,她是有用武之地的。但是,山庄集团怎样转型上,她与苏大庄是有冲突的。秦丹霞几次在董事会上提出率先抢占南岗工业城。苏大庄嘴上支持,实际上是一拖再拖,拖到李鸿儒即将退位了,也没有个结果。还有,县委下达的节能减排指令,到苏大庄这里就卡壳了。实际上,山庄的两家企业上了国家环保局的黑名单。

    山庄水泥厂搬迁到葫芦乡大山深处,是秦丹霞提出来的,与赵多局长的看法是一致的。各大企业都观望山庄集团的动作。表面看是节能减排,实际上是一个观念问题。这个小问题横在那里,山庄集团的转型等于是空话!

    秦丹霞与赵多局长有共同语言。赵多看出问题的症结,山庄集团的水泥厂和轧钢厂不关闭,山城的“节能减排”就无法走下去。赵多支持秦丹霞以“章非”的笔名发表这篇文章,赵多想借此督促市委打开山庄的缺口。秦丹霞听赵多说,为了推动环保工作,她曾经自己给省政府写举报信,举报自己主持的环保局不作为。省政府和省环保厅批示下来,市政府无奈,跟随着吆喝,就会把工作问前推动一下。

    秦丹霞等于替赵多写文章,她的文章内容翔实。特别指出山城领导的活思想:“节能减排,谁先搞谁吃亏,谁搞的好吃大亏!”。道理很简单,山城是革命老区,不能被污染。山城财政有三部分,一是红色旅游;二是核桃产业;三是工业产业。可谓三分天下,财政收入的每三块钱,就有一块是水泥和钢铁创造的。但是,现在炼一吨钢要8吨水,废水回收成本非常昂贵,所以废水污染也极为严重。

    这天中午,山庄集团的副总余成向秦丹霞报告了一个可怕的噩耗:赵多出车祸死了!秦丹霞惊愕得几乎瘫倒在地,啜啜地哽咽了。秦丹霞第一感觉,赵多局长这个时候死,死得真不是时候!余成还说,就因这篇告状的文章,引发震动,李鸿儒书记要退位了!

    秦丹霞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苏大庄所期待的。因为他觉得苏日亮机会来了!

    秦丹霞似乎看到了一点曙光,因为她还不清楚由谁来接任山城县委书记?如果真是苏日亮接了,这篇文章算是白写了!说不定查到她身上还会来个打击报复。形势说严峻就严峻起来了。秦丹霞是不关心政治的,可是,自从到山城管理山庄集团以来,她越来越关心政治了。国民党前任主席连战在北大演讲时说:“两岸合作,赚世界的钱,有什么不对?”这句话引起了秦丹霞的共鸣。政治家的高瞻远睹几乎对今天的经济管理也暗含了某种启示:当今时代,思考问题必须站在全球的视角上,因为世界是平的!山城的经济已经属于世界了。山城钢铁价格波动,直接引发世界钢价的起伏。这是山城人的骄傲。但是,山城的现状实在让秦丹霞担忧。

    余成等待秦丹霞心情平静下来。他是有耐心的。

    山庄集团的转型已经到了关口,走不动了,再走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为了帮助企业转型,苏铁嘴向山城钢铁公司借调了副总余成。余成的到来也看到这一步了,改革的实际阻力还在苏铁嘴身上。本来秦丹霞要走了,可是余成的到来让她激动了一阵子。余成是澳大利亚留学归来的,钢铁专业,是鹏钢大工匠余德友的儿子。他身材魁梧健壮,略显瘦削,细长的眼睛,浓重的眉毛,脸上活力四溢。秦丹霞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脑子里马上想到了电影演员濮存昕。

    如果没有触及到自己,谁的潜意识里都有点惟恐天下不乱的味道。余成得知赵多自杀的消息,也是震惊,想到她是秦丹霞的好朋友,有有点难过了。想到章非的文章,他还有点疑惑:“丹霞,我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叫章非的记者这么了解我们山庄,他是不是采访过董事长?”

    秦丹霞怕他暴露给苏铁嘴,淡淡一笑:“我看不可能,这么个写法,董事长还不把这个记者给骂出去?”

    余成有些兴奋地说:“我看这个章非挺有眼力的,抨击得恰到好处。我看着挺过瘾。这回山城要出大事啦!”

    “是啊,我没想到,赵局长会这样!”秦丹霞伤感地说。

    余成淡淡地说:“还有,要换书记了,省里要换了李书记!”

    秦丹霞心想,李书记退位,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谁会接任李鸿儒呢?

    秦丹霞回到别墅,走进家里往沙发上一坐,有头疼的感觉。独自坐着,那孤独就像水一样浸漫上来。她打开电视,无意间调到了山城电视台,忽然眼睛一亮,看见王竟明站在南岗工业城的滹沱河滩上,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此刻,她就被王竟明的热情讲话吸引了。

    她在国内大学毕业之后,曾经分配在大棚市委办公厅做文秘工作,当时,王竟明已经是办公厅综合室主任了,她与王竟明是同事,还是谈得来的好朋友。秦丹霞出国留学的时候,王竟明还组织办公厅同事欢送她。看着电视画面,王竟明更显年轻了,这个家伙讲话还是那么富有鼓动性,说的人们群情激昂。她没心没肺地笑了,自言自语地说:“好你个王竟明啊,你回家乡山城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啊?是不是做了大官不认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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