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河-民间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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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鹦鹉村有闲人,我应该算个闲人。大夏天,气温高,屋子里赛蒸笼。我跟桃儿不一样,我不爱开空调,麦河的自然风一吹多舒服。我带着虎子到麦河岸的大槐树下乘凉,听见那儿已有人乘凉,声音叽叽喳喳,像一群鸟儿在叫。那儿有聚群打牌的,有下河洗澡的,也有聊天的。我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脚就疼了。那天人们把我的脚踩肿了,肿得像个馒头。这样就走得慢了,还不如街上的大鹅呢,大鹅都比我腿脚儿灵快。

    下午桃儿休假,我跟桃儿、桃儿娘,走到麦河渡口的老槐树下,在石凳上坐下了。知了吱吱叫个不停。虎子怕热,我感觉这畜生飞在麦河水面上点水呢。六嫂忙着摆船接送乘客。桃儿东张西望,我看不着人群,就坐在那儿打盹儿。六嫂给我笑醒了,我摸着麻麻瘩瘩的大树,给桃儿讲这棵老槐树的故事。这是一棵古老的“洋槐”,听狗儿爷说是明嘉靖年间栽的。我没瞎的时候,曾经爬上树顶,在树杈间搭一块木板,用做我的瞭望哨。双羊也爬上来玩过。槐树开花,香气四溢。槐树花像一串串豆荚,挨饿的时候,我还大口大口吃过槐树花。过去树下还有一口井,石头井沿儿,光溜溜的,周围长着一片蓑衣草。我们正说着话,六嫂过来凑热闹,揪着我的鼻子说:“三儿,给嫂子唱一个吧?”我吸了吸鼻子:“唱哪段啊?”六嫂咯咯笑着说:“我就爱听你唱的《光棍苦》。”我使劲儿摇着头:“别,我都有桃儿了,还唱啥光棍儿啊?”桃儿笑着说:“你这人啊,有我跟唱大鼓有啥关系啊?唱吧,我也爱听!”我清了清嗓子,说:“你爱听也不唱了,我今天现场给六嫂编一段儿。”六嫂说:“快编啊!”我没带梨花板,只好用一根树枝敲树墩:“六月里来好风光,六嫂划船载客忙;全家幸福肩上扛,贤妻良母美名扬……”六嫂咯咯笑,笑完了跟我对唱上了,她唱的是:“麦河扬波波连波,对面坡上坐三哥;我和三哥对歌唱,欢声笑语一车车……”桃儿跟她娘使劲儿拍巴掌叫好。我们一唱,引来好多看热闹的人。

    这个时候,麦圈儿来了,她过来跟桃儿嘀咕了几句话。桃儿对我和她娘说了句:“你们娘儿俩坐吧,我们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我抬头问:“上哪去啊?”桃儿声音急促:“镇上,放心吧!”就跟着麦圈儿走了。我和桃儿娘坐在原地等桃儿。等到天快黑了桃儿也不回来,我和桃儿娘就在黄昏时回了家。我估计麦圈儿遇上麻烦事了。夜里十点,桃儿才从城里赶回来。桃儿扑进我怀里就哭了:“麦圈儿得病了,麦圈儿得艾滋病啦!”我的心被猛刺了一下,说:“真的吗?会不会误诊啊?”桃儿的眼泪流在我的手背上:“真的,血液化验呈阳性!”我声音颤抖了:“她人呢?”桃儿说:“她被扣在医院里,强制治疗啦!麦圈儿的言论,曾经让我的心乱过。我也有过虚荣,也曾羡慕过她,我钱紧的时候,还往双羊那边想过。现在看来,她说的不对呀,这是多么可耻啊!”我一把搂紧了桃儿:“桃儿,你想明白了就好啊!是啊,人哪,不能好逸恶劳,人得凭劳动吃饭!”桃儿说:“道理谁都明白,可是,总有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我们这种女人,身体就是本钱。当年我也接触过许多的男人,就像这笼子里的筷子,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可毕竟都是筷子!包括双羊,都是我的筷子!老公,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是我的男人!女人有了男人才踏实,才幸福啊!”我始终明白,桃儿对于我瞎子,不是爱,图的是一种安全。但是,我依然感动。我缓缓地说:“桃儿,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幸福吗?”桃儿拱着脑袋说:“三哥,我真的幸福!跟了你,别说坐自行车,就是蹲草铺也好哇!”我伸手一摸,她有两股眼泪流了下来,眼泪不稠,似乎很清亮。桃儿的气息很倦,懒得说话了,感觉不出是伤心还是绝望?我幽默地说:“你这一说筷子笼子,以后我不敢用筷子笼子啦!”桃儿就破涕为笑了。实际上,我的幽默来自我的自卑。但是,我还是爱听她笑,笑得我心里很安稳。

    一到黄昏,我就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盼着桃儿从苍茫的暮色里出现。这种感觉别提多幸福了。而双羊呢?他一到黄昏,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是去大酒店应酬,是回村里看爹娘,还是去看张晋芳的战斗脸儿?

    可是,这一天,双羊去了一个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检察院。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豪隆集团董事长张连生卷进一个案件里去了。张连生涉猎房地产,因为违规炒卖土地东窗事发,锒铛入狱。双羊因与豪隆业务往来密切,而受到牵连被警方传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曹大娘家逗小双双玩耍,曹玉堂在小菜园子里忙乎着,张晋芳躲在屋里看电视,如果不是双双在这里,她早回城了。这次回村只答应住两天。曹大娘接的电话,电话是锁柱打来的。曹大娘当时非常镇定,她安慰我说:“我料到会有这一天的,三儿啊,先别告诉晋芳,还有你大叔。”我明白她的心思,就点了点头,问:“咱们该干点啥?”曹大娘平静地说道:“双羊真要是犯了法,那就等着判决,谁也别去救他。要是受了冤屈,咱们就替他伸冤!”我坚定地说:“双羊没有问题的。他们诬陷双羊啥罪名?”曹大娘说:“刚才锁柱说,涉嫌经济敲诈。”我吃了一惊:“经济敲诈?一定是有人冤枉他。”我听见曹大娘走出去了,窗外传来女人啜啜的哭泣声。

    双羊接受警方调查,使麦河集团遭受名誉危机,不少业务受到影响,销售形势一直不错的麦河道场方便面,开始出现滞销。工人们人心浮动,不少人找到锁柱要求退还流转的土地。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有人翻旧账,说韩腰子之死责任在曹双羊,如果双羊不“流转”了韩腰子的土地,韩腰子能给郭富九看麦场吗?不看麦场就不会被汽车轧死了。所以说,曹双羊才是罪魁祸首。这一说法蛊惑了不少人,他们潮水一样涌进集团大楼,要求退还自家的土地。一时间,人心惶惶。我估计是陈锁柱煽风点火呢。我找田兆本支书商量,关键时刻还得依靠基层党组织。田兆本马上到现场,耐心地做村民们的说服劝解工作。

    陈锁柱说:“即便双羊有事,再换一个董事长,你们参与流转的土地还按过去的章程享受各种优惠的待遇。”这话听着没啥毛病,挺有道理的,可架不住分析。这不是在暗示村民罢免双羊董事长的职务吗?人家是民营企业,你小子有这个权吗?果然,有村民叫喊开了:“别叫曹双羊当咱们的董事长了,换人换人。”我插话说:“你们是睁眼瞎啊?麦河集团是双羊私营企业,双羊就是出不来了,还有他老婆儿子呢,还有他弟弟小根呢!”陈锁柱连忙制止道:“大伙儿别这么说话,不管咋说,双羊是为了咱的麦河集团吃官司的,是为了大伙儿吃官司的,咱们得想办法保他呀。我提议,老少爷们儿写封联名信送法院去,咋样乡亲们?”村民们纷纷表示赞成。当下就有人跑着去买宣纸,去踅摸笔墨。等了一会儿,陈锁柱说:“曹双羊出事了,家里不能没有人拍板主事啊!”大家纷纷说:“对呀,双羊不知啥时候回来,这么大集团没有人主事还不乱套了?”有个妇女说:“是啊是啊,赶紧开董事会推举一个新董事长吧。”陈锁柱说:“还开啥会呀,刚才瞎子不是说了吗?就让张晋芳当不就结了?一家人多好啊?”我一想,坏了,张晋芳本来是与陈锁柱勾搭在一起的,她上来就完了,我急忙制止道:“不行,不行,必须得经董事会讨论决定,只能推举一个人代理,董事长还是曹双羊。”我心中想着桃儿当代理最合适,但是,我跟桃儿的特殊关系,没法直说,只能旁敲侧击:“这个人啊,必须熟悉鹦鹉村,还要懂工厂的业务。”有人起哄了:“瞎子,你不傻啊,这条件只有桃儿了。”陈锁柱说:“瞎三儿,你别跟着瞎搅和了,还闲不乱啊?”

    我被他噎住了。我知道,陈锁柱想趁机瓦解双羊的势力。自从跑马场占地,双羊与陈锁柱决裂之后,我听说他暗地要新拉一个老板搞土地流转。我心里头这个急呀,双羊深陷囹圄前途未卜,陈锁柱落井下石抢班夺权,麦河集团即将改弦易主,面临生死关头,这可如何是好呢?危急之际,我想到了徐立新镇长,决定上镇上找他去,请他出面平息混乱局面。我不能迈着脚板子去呀,得抓紧时间,就破例给老邵打了个电话,打算坐他的出租车去镇政府。老邵来了,挺高兴的样子,拉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儿乐,嘴里还说:“哎呀,三哥,你总算张罗坐我的车啦,要上哪儿啊?”我说:“我找镇长去,快。”老邵领着我上了他的汽车。我刚坐定,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三哥?我回来啦!”咋这像双羊的声音啊?我连忙问道:“双羊?啊?是你吧?”大嗓门哈哈笑得更响亮了,跟放鞭炮似的:“是我,三哥,是你双羊兄弟啊!”

    我惊喜交加,简直不能自持,一把抓住双羊的手,紧紧地抓着,生怕他像麦河水一样流走。我激动地说:“回来啦,双羊,可吓坏我了,没事儿了是吧?我就……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双羊问我:“你这是上哪儿啊?”我直接说:“陈锁柱嚷嚷,说你回不来了,让晋芳接你的班,我就想找镇长来说说理儿。”双羊大声说:“乱弹琴!”我说:“你回来就好啊,那就上我家坐会儿?”双羊转身说:“跟我上村委会吧,请你列席我们的董事会,锁柱、兆本他们都参加。”说起锁柱我立马就来了气,就问:“你跟前有别人不?”双羊喊了声:“吕律师,你先回集团总部吧,晚上我再回去。”我高兴地拉着双羊的胳膊说:“是吕律师把你救出来的吧?”双羊说:“应该说是他用法律的武器,按照法律的程序帮我洗清了罪名。”我又问:“到底是咋回事啊?”双羊搂过我的肩膀,长呼口气说道:“一言难尽哪,等有时间我再跟你拉吧。总之一句话,经济诈骗跟你兄弟不沾边儿,背后有人捣鬼啊!”我松了一口气,压低嗓音说道:“你要提防陈锁柱哪!”双羊攥攥我的手,说:“我知道,三哥。”我问他:“你没先上集团瞅瞅去?”双羊说:“去了,一切都好,内情尽知,放心,我有分寸。哎三哥呀,待会儿你给我们说说大鼓的创新发展吧。”我问:“讲这个干啥?”双羊笑笑,笑得诡秘,说了两个字:“有用!”

    当我们走到村委会大门口的时候,人们惊讶不已,交头接耳,这一切都像演戏似的。老远我就听锁柱大声说道:“哎呀,双羊,我说开车接你去,恭喜啊!”双羊说:“我没有事儿的。兆本你们这是干啥呀?咋还这么多人在门口迎接呀?进屋吧进屋吧,就别寒碜我了。乡亲们都请回吧,谢谢大伙儿操心啦!我啥事没有!”我听见嚓嚓的脚步声,又听见郭富九说:“双羊啊,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会说话吗?就是调查点问题,咋跟死沾边了?”曹玉堂叹息着说:“不沾边就好,往后你还是少流转点土地吧,少摊点官司,少遭点罪。”大强说:“玉堂大伯,你这话不对吧?兼并土地是上级的指示,董事长这么做,不是为了把乡亲们都挂上集团的列车,一块儿往前奔嘛!我们已经尝到甜头了,今年啊,我家至少多收入几千块呢!”我摸了摸大强的秃脑袋,高兴地说:“大强还说了句人话。有的人啊,端着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我说着就跟着双羊进屋了。大家落座,陈锁柱先来了个开场白:“今天这个会,是让我们每一个人兴高采烈的会,我们麦河集团董事长曹双羊平安地归来了。我提议大家以热烈的掌声,对董事长逢凶化吉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大家都鼓起掌来。我也鼓了掌。我听着锁柱接着说道:“今天这个董事会,第一个内容,是关于如何配合吕律师为董事长洗清罪名;第二个,是讨论双羊的提议,给全村七十岁以上的农民发放养老金。当然了,还有给予九十岁以上的老人家庭重奖。这可是取消农业税之后,又一个大喜讯啊!双羊你看……”双羊说:“多听听大家的意见。”我心里头一惊,说:“锁柱,这是全国一道政策啊,还是咱村自己的事儿?”陈锁柱说:“我们自己的小政策,全县没有哇!”我说:“就是,人得有良心,得念人家双羊的好儿。”双羊说:“大家别感激我,感激我们党的好政策!现在,麦河道场方便面还处于提高阶段,等效益好了,我们还有惠及乡亲们的好举措呢!”一片热烈的掌声。双羊哈哈一笑说道:“下面我们要研究一下,由于我被警方调查,麦河道场方便面面临市场信任危机、货仓积压严重的问题,打算采取以下几点措施,一是请新闻媒体记者给咱们写几篇软广告文章,大力宣扬我们的‘诚信为本、信誉第一’的经营理念,突出宣传董事长是咋样讲信誉的;二是在各大超市举行促销活动,请立国的盲人演唱队,东菊婶子带着她的中老年时装模特队出场,现场义演,把活动推向高潮;第三个措施嘛,就是在全体干部职工中开展一次我为企业献计献策活动,一条有价值建议奖励五十块钱,被采用了奖励五百。”

    双羊征求我的意见,我说:“这三项措施不错,有时效性。”双羊说:“会后就由办公室和市场开发部负责落实吧。今天我请来了立国三哥,列席咱们的董事会,是想请他给咱们讲一讲乐亭大鼓。”我咧着嘴巴说:“讲这干啥呀,没人爱听了。”在场的人嘘声一片。双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啊?

    双羊踢了我一脚。我清了清嗓子,发表感言:“乐亭大鼓乡音甚浓,唱腔委婉,板式丰富,说唱结合,深为广大农村群众所喜爱。但在现代传媒冲击下,乐亭大鼓落伍了,主要原因是这一艺术形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啦。咋办呢?只有像麦河集团那样,改革创新。咋改呢?我琢磨着,首先得曲目创新,在题材上紧跟时代步伐,跟群众的需求心声产生共鸣。我想了一个突破口,就是弘扬大鼓的弃恶扬善精神。有人会笑话我,古代剧目都是这样的,有啥新意呀?告诉你们,啥是新啊,传统的延续就是出新。今天人们脑袋混乱了,美丑不分,善恶不分,有人以丑为美,以恶为荣。你说没有新意吗?我们想编一出戏,把我们鹦鹉村的善庆姑娘的传说唱出来。”

    “好,说的好啊,我们给予资金支持!”双羊带头鼓起掌来。我提出一个问题:“善庆的故事,恐怕你们都忘记了吧?”陈锁柱咳了一声,发言了:“我来抛砖引玉。我给你们讲一遍,善庆姑娘呢,过去是我们村的一个小媳妇,孝敬瘫痪的公婆,那叫贤惠善良啊!”双羊捂着嘴巴笑了:“不对,你说哪儿去啦?让三哥给我们再说一遍。”我想起双羊跟桃儿恋爱时候,他就给桃儿讲过,就起哄说:“还是让双羊讲吧!”双羊开始津津有味地讲述起来,这个时候,我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桃儿的脚步声。这声音听上去温柔多情。桃儿听见双羊的声音,一定会落泪了。真是巧了,怎么双羊一讲善庆的故事,桃儿就悄然出现了呢?至今我搞不清楚,这种神秘联系昭示着啥?

    会议一直开到晚上七点才散。桃儿搀扶我出了村委会大院,我对双羊说:“不上你娘家看看去?”双羊说:“明天再说吧,我得回集团总部。”我问他:“晋芳她们娘儿俩呢?”双羊说:“我出事这几天,他们到我娘这儿住着哪。”双羊钻进汽车里,刚要开车,曹大娘给双羊打来了电话,告诉他,晋芳带孩子回城里了,天黑了不放心,叫他赶紧追上去护送。双羊大嗓门说道:“追啥呀?那么大人还不认得回城的道儿?”曹大娘“咔嚓”一声把电话挂断了。双羊知道娘的脾气,连忙给娘回拨过去,说这就去追,然后对我说了声:“我走了啊,三哥。”说着一踩油门急速开走了。

    后来我听双羊说:“那天我很快追上了张晋芳,问她,咋大晚上的回城啊?双双着凉了咋办?你瞧张晋芳咋说,她说双双没事儿的,你就不问问我吗?我觉得张晋芳跟我已走到格格不入的地步,跟这种臭女人再说上一句也是多余的!”我说:“你不能这么说呀!你得哄哄人家呀!”双羊说:“爱咋咋的!”我感觉,双羊和张晋芳的缘分尽了。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挽救这场婚姻。当初,双羊要是听我的,不会走到这一步。桃儿告诉我,早在两个月前,一个开私人侦探所的朋友密告双羊,张晋芳养了个小白脸,是她的网友。当时他听了很震惊,没有想到老婆会背叛他。他很痛苦,感到莫大的耻辱,他怒不可遏地发了疯似的破门进家,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可她不在家,保姆说晋芳去健身俱乐部了。可以想象,双羊心里多难过呀!我心里出幻觉了。双羊要去健身俱乐部收拾这对狗男女。两只脚刚刚踏出家门,双双哇哇哭了。双羊转过身看着孩子那粉红的小脸蛋,一颗暴怒的心归于平静了,孩子不能没有了娘啊!理智告诉他不能鲁莽,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冷处理。于是,他还像过去那样偶尔回趟家,给晋芳买一些化妆品或营养品,定期给她一笔钱——他明知道她给小白脸花钱,他还要给她。他还在晋芳面前哈哈大笑,笑完了该干啥干啥。但他的心在战栗,战栗之后,他也有愧疚。我知道,这几年他给予晋芳的实在是太少了,他过多地忙于集团事务而冷落了晋芳。

    那一天,双羊终于跟我开口了:“唉,为了开拓市场,我拿走了家里的一笔存款。我跟晋芳谈起拿钱的事,晋芳一听就急了,摔了筷子,破口大骂,你叫什么男人?啊?男人如果真心爱一个女人,那就别净玩虚的,多来点实际的。第一个要给的不是你的心、你的身体,而是拍上足够的票子,让女人不担心未来!我心平气和地说,你别这么嚷嚷行吧?叫邻居听见了笑话咱。我没把钱都拿走,给你留着一大笔哪。再说了,我拿这笔钱是去干正事了,又不是吃喝嫖赌。晋芳冷笑一声,瞧把自己伪装得多崇高啊,谁证明你不是用这笔钱养情妇包二奶了呢?”我一听就火了:“她咋这样说呀?纯属胡说八道!”双羊怔怔地说:“晋芳还给我没完呢,她说你没去干这见不得人的丑事,你激动什么呀?还是戳你痛处了是吧?我呼呼喘着粗气,攥紧的拳头,嘎巴嘎巴响,真想揍她一顿,但我极力克制着自己。她瞪了我一眼,扭头出了屋。我再也忍受不住心头怒火了,大吼一声,掀翻了餐桌,上面的盘碗稀里哗啦全都摔了个粉碎。我还不解气,把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给砸了,像一头狮子一样,上蹿下跳的。”我担忧地说:“你咋这样呢?变得都不像你啦!”双羊说:“我没有动她一个手指头,自从那天在地头扇了她的耳光,我就发誓不再打她了。我自己闹腾累了,就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了。我的脑袋很疼,挣扎起身,发现自己身子底下是条红色毛毯,以为是晋芳给我垫的,就喊她。保姆推门进来了说,你醒了董事长?晋芳嫂子她……她……我问她咋的了?保姆说,她抱着孩子走了,让我告诉你不用找她了,她不会回这个家了……当时我一愣,觉得她在玩一个小把戏。我不相信晋芳会离家出走。我起身吃了点饭,开上车去了集团。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哪里顾得上跟老婆耍气啊?”我说:“你太大意了,晋芳看来真生气啦!”

    双羊咳嗽了一声说:“生气咋啦?她还有理啦?晌午我也没有回家,和北粮集团派来的一个副总吃饭谈合作事宜。晚上七点,我主持召开董事会商议与北粮集团合作的具体方案,散会后又见了一位演艺界的朋友,直到十二点半才回力、公室休息。第二天早上,我就往家里打座机。小保姆说晋芳母子一夜未归。我还没着急,给我娘打了个电话,娘说她们娘儿俩不在。我仍然没着急,给晋芳娘家拨了电话,晋芳家人说没见着她。这回我有点急了,又给晋芳的几个最好的朋友打了电话,结果全说没见着她。这个臭女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跟我玩儿失踪了?你说,这日子还咋过呀?”

    我的心被搅得七上八下,糟糕透顶,不知该咋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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