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河-墓地上的泥塑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全村只有我能跟鬼魂说话。这是我的特权,我的秘密。

    月光下的泥塑模糊一片,像一群鬼魂。它们都在风中聚集着。万物都归于泥土,这是先人的命,也是我们最后的命。我小的时候,就知道人是从泥土中来的。女娲把黄土和成泥,然后捏成一个个男人和女人,捏好了,她就吹出一口仙气,于是,泥人就活脱脱有了生命。从那时起,人类就繁衍生息、传宗接代了。我在城里演出的时候,我讲这个故事,城里有人这样骂我:“乡巴佬,庄稼人是泥人托生的,早早见鬼去吧!”有人说死后没有升天,就是到地狱见鬼了。还说城里人死后升天了,农村人死后都见鬼了。城里人少,乡下的人多,不管人多人少,死去的人都去见鬼了。人死后见鬼有啥不好?鬼比我们活得都真实。我听到了,他们都在鬼那里活着,活得有滋有味。明眼人生活在日子的表面,感到一片光明,瞎眼人呢,生活在日子的深处,黑暗就是我的生活,黑暗是对我的唯一庇护。

    “人吃土一辈子,土吃人一回。”我娘活着的时候常常这样说。不是吗?他们在土地上劳碌一辈子,吃了那么多年的土,现在就被土吃了这一回,再也出不来了。祖祖辈辈都来了,小一辈的给老一辈儿的守墓。那片盐碱地,住着这一群逝者。零零散散的土堆,每个土堆里都有人睡觉,有的是夫妇,有的是单身。我听见那里传出呼噜声,还有苏醒后的说笑声。我眼瞎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人死了,咋就不吃不喝,不能说话,就像麻雀一样往空中一飞,变得无影无踪了。墓地的人不断增加,便成了另一个村庄。曹双羊的爷爷狗儿爷在这还是村官呢。狗儿爷跟我说,人一辈子有两怕,一怕老,二怕死,这会儿没啥好怕的了,两村就隔着一条麦河,其实就是一个村。三年前,为了节约耕地,曹双羊回乡投资,把全村所有墓地都集中到麦河对岸的盐碱地上了。害怕水淹,把坟地垫高了,在麦河上修了水泥桥,来往方便多了。曹双羊还让人在墓地里栽了树,有杏树、桃树、梨树和冬枣树。听说春暖花开的时候,这儿漂亮极了。曹双羊开玩笑说,这个村儿提前进入文明生态村。这小子有头脑,农村坟地搬迁多难啊,狗儿爷当支书的时候都没弄成。曹双羊使了个小计谋,就顺顺当当地搬来了。记得当时他找到我,让我跟着他学,把爹娘的坟地搬到河对岸。还让我放风说,这的风水好。我挺为难,琢磨了好几天。我知道他不信这个,是在利用我。曹家对我不薄,咱得顺水洗船啊!我照他说的做了。我们两家的坟地一迁,别人就都追着风水过来了。“水坟”也迁来了。说了你别害怕,我们村有个高高的水坟。凡是麦河淹死的外地人,都埋在水坟里。这里有穷人有富人,有男人有女人,新中国成立前夕,还有打仗阵亡的一些国民党兵呢。嗨,啥身份都不重要了,都得有个家不是?不知为啥,据说水坟里的头盖骨都是红的。每逢大年三十早上,村里人就到小桥附近的十字路口,烧纸、喊话,请已故的亲人回家过年。清明节的时候,人们就到坟地祭祀。

    村里有啥大的变故,有啥大事小情,我都要到坟地去,跟他们唠一唠。我再把长辈们的意见告诉村长或是曹双羊。他们就相当我们村的顾问委员会。这些死魂灵,都爱跟我说话。特别是曹双羊的爷爷狗儿爷,就愿意跟我说过去的故事。日子过得贼快,活着的人都顾不过来,哪还有闲心管他们?可是,我不去都不行,我跟他们有感应,他们不高兴的时候,我的心脏就乱跳,根本不让我睡觉。这些鬼魂不消停,他们想说话的时候,我想歇着都没门儿,因为他们想知道曹双羊的麦收方案。他们虽说不吃不喝了,依旧关心村里的事。正因为我跟他们是这种关系,村里谁死了,谁走了,我全不在乎。

    我给活人唱完了,还得给阴间的乡亲们唱。他们比活人爱听,还争着抢着发言,谁也走不出那个土堆。他们多寂寞啊!面对逝者的演唱,我的嗓子变成了女声。他们嚷着:“瞎子,这是你吗?假嗓儿吧?”我自己听不出来,也不看泥塑,只管仰脸演唱。桃儿送我回家之后,就回她娘那里住了。她说治好我的眼睛就结婚。我坐下喘了口气,摸出灯笼,用火柴点燃了汽油灯。两眼一抹黑,打灯笼走夜路,对于我这个瞎子真没用。俗话说“瞎子点灯白费蜡”嘛!但是,我的灯笼是有用的,这些年去坟地我都挑着灯笼。不知为啥,鬼魂认我的灯笼。还有,我是给别人照亮的,这样别人就不会撞到我了。

    我一个人在荒野里走,好像游在历史的河流中。

    通往坟地的路,我太熟了。我感觉脚上长了眼睛,颠出一地碎花花的亮光。我的脚步很重,把村里的是是非非踩成了尘土;把历史的恩恩怨怨踏成了坟墓。到了坟地,碎影儿就跑了。我先来到了枣杠子的坟前。我闻到了墓地梨花的香味。我摸到了他的泥塑,是我亲手给他塑的。我们鹦鹉村有个风俗,村里凡是有点德行的人死了,坟前都要塑一个泥像。我爹就是塑泥像的。我小的时候就掌握塑泥像的全部技术。我不妨透露点祖传技艺:用麦河滩的黑沙土搅拌上一些石灰,再加上死人的血,塑好后放在砖窑里焚烧,淬火炽烈,烧好的泥塑就坚硬无比。有人说血的气息如尘土。我们给死人取血是很讲究的。死人咽气的刹那间,血液还没有凝固,这个时候,用小锥子往死者的手指上轻轻一捅,血就流淌出来,流到一个白瓷碗里,一般人死后血只流到半碗,就自然凝固了,这点血就够用了。泥塑有我着迷的地方,我迷的是神,我是我的神,我早已把自己当神仙看了。

    枣杠子姓张,名叫张五六,因为好抬杠就得外号“枣杠子”。他是大地主张兰池的后代,土改的时候,张兰池被民兵活埋了。佃户们分了他祖上的地、耕牛和房舍,他对此耿耿于怀而饱受折磨。这家伙除了好抬杠之外,更是一个种田高手。他可真会享受,白天睡够了,晚上在坟圈子四周散步游荡。我一走进坟地,他的泥塑就晃荡起来。我猜想,这家伙肯定看见我了。“哎,立国,又想哥们儿啦?”我回头用耳朵寻着,虚虚晃晃的影子,没有人,再仰脸面对灰蒙蒙的夜空,我问道:“杠子,咋没睡呢?”枣杠子嘻嘻一笑说:“我睡不着。”我说:“睡不着就到我家啊!”枣杠子放荡地说:“去你家,还不如去猪圈哩,那儿倒有个母猪啊,你可倒好,一点儿臊味儿都闻不见。”我呸了他一声:“你小子污蔑我!我有桃儿啊!”枣杠子嘻嘻一笑:“怕是回她娘家了吧?桃儿要是在你那儿,你才不来找我们呢!”我心中很得意,连鬼们都知道我跟桃儿的事了。我就一屁股坐在他的坟头,背靠着一棵柳树,开始想桃儿了。一想女人就啥都没兴趣了。枣杠子嚷道:“瞎子,我种地了,我种地了。”我的思绪被他扯了回来,说:“地都让双羊流转了,你种啥地?你就是活着,估计也得当工人了吧?”枣杠子倔倔地说:“别给我灌迷魂汤,我不当工人,我就种地。工人有啥好啊?”他的话让我堵心。我猛地想起了枣杠子的死,暗暗伤心起来。枣杠子是三年前麦河改道时被大水冲走的。那一年双羊回村搞土地流转,签约刚结束,枣杠子就被大水冲走了。麦河改道那天,天空阴郁而沉闷。那天我的胸口闷得慌。这时凤莲来看我。我喝了药,把碗递给凤莲说:“今天可能出事儿!天灾哩!”凤莲瞪着我说:“别瞎说,我看你是说梦话呢!”我抓着凤莲的胳膊说:“不,赶紧走。告诉村里,麦河要发水了!”我不顾凤莲的阻拦,拄着拐杖到那片河滩地上侦察了一番。我的鼻子很灵,感觉河的气味不对头了。桃儿不信我的,可她跟曹双羊说了。曹双羊信我的,这小子表面不服我,可他内心还是含糊我的。因为在他承包煤矿的时候,我曾经给他算了一卦,算准了。这小子精着哪,他急忙说去找陈锁柱村长。陈村长骂我造谣惑众,差点用绳子把我捆起来。那几天,村里一直有麦河改道的恐怖传闻。

    果然就发水了,河岸崩塌,大水汹涌。这次没有下雨,不是山洪,真的是麦河改道。清朝末年,麦河上游改道。狗儿爷跟我说,他老爹曹大就是麦河改道被冲到鹦鹉村的。多少年了,麦河又要重新改道了。流水冲进了麦河两岸的麦田。桃儿回来跟我说,一块块的麦地里,小麦倒卧了,被河水浸泡,惨惨地漂浮着。麦河改道对县城的影响很大,新河道偏离了县城,县城气候变得恶劣了。我记得那一年的夏天,麦河大洪水冲垮了堤坝,淹没了庄稼,朝村庄席卷而来。村里紧急引导村民疏散,枣杠子往山坡上跑。一口气跑到一块安全的地方,忽然想起家里那台才买了不到半年的电视机,就要回去取。大强娘拼命阻拦,说:“眼瞅着大水进村子啦,你不要命了咋的啊?”枣杠子抬杠说:“电视机多金贵呀,咋不比我这条命值钱啊?”大强娘一把没拽住他,人已经冲出去百米远。不少村民朝枣杠子高喊:“快回来,危险!”可他像没听见一样发了疯似的奔跑,很快人就没影了。大强娘跺着脚急切地盼望丈夫安全回返,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村口流泪。枣杠子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枣杠子刚进了村不大会儿,洪水就淹没了村子,转瞬就成了汪洋一片。人们大声呼唤:“枣杠子,张五六,你在哪儿?”我也跑到河堤上喊:“枣杠子,快回来。”大水滔滔,哪里还有他的踪影啊?

    几天后,上游的大雨停息了,暴涨的河水退去了。西头的村庄,像退潮后的礁石一样又浮出了水面。人们跑进村子四处寻找枣杠子,可找到天黑也没找到,大家伙就点起火把继续找。这次麦河改道鹦鹉村死了三个人,孙大婶、小黑和枣杠子。我觉得村里经常出乱子,也许是因为麦河改道的缘故吧?大自然究竟咋啦?是大自然害了人,还是人破坏了大自然?第二天清晨,枣杠子尸体找到了。他被河水冲到了下游,快到县城了。以鹦鹉村的讲究,人死在河里了,魂就会迷失了。要在尸体上绑一只公鸡,公鸡会把他的灵魂引到村里来。按照麦河流域风俗,家人给枣杠子缝制了九层绸寿衣。衣服上绣了银色的袖口和袍边,亮闪闪的。里三层,都是天热时穿的单衣;中三层,是麦秸草编织的衣裳;外三层,是他穿过的棉衣。他的棺材也像小船一样。他是被大水冲走的,有了船到阴间也不怕了。在场的人都哭了:“这老东西,死了还看电视呢!”那台电视就跟他一块下葬了。大强娘哭昏了过去。人们都说,枣杠子一辈子都没到过县城,死在城里也就值了。枣杠子在鹦鹉村,本来不算啥有德行的人,没有资格享受坟头竖泥塑。我有一点儿私心,我俩交情很重,我就给他塑了。枣杠子的尸体腐烂了,我没有提出一滴好血来,刮出了一些,已经是变质的血了。但我还是在他坟头给他塑了泥像。所以,他的泥胎不太结实。他跟我说话时候,总是口齿不清。记得埋葬枣杠子的时候,家里还拉了饥荒。双羊给大强招进了方便面厂,我曾经把这事告诉了死之后的枣杠子,他听了,半晌没声音,仿佛过了好久,传出了他感激的哭声:“我死了也念乡亲们的好哩,念双羊的好。早知生活这么好了,我不愿意死哩!”一想起这些伤心的往事,我心里头就疼。好在还可以对着他的泥塑说说话,多少是个安慰。

    “多年不种地了,我还在梦里挖地。可是,唉,那块责任田老也挖不完。”枣杠子的声音模糊,但我侧耳还是听见了。我苦笑了一声:“你就别挖地了,你死了以后,地都让陈锁柱给收回了。难道到了阴间还分地给你吗?”枣杠子摇头说:“没有,这边没地。都没有地,你知道吗,没地种多难受啊!”我问他:“你在那边吃饭吗?”枣杠子说:“不吃饭,就是睡觉!”我面目呆钝,说:“睡吧,多睡觉好。庄稼人活着的时候就傻吃闷睡,死了不吃只能睡吧!”

    我知道枣杠子是个泥人,活着的时候,身上总有洗不净的泥儿,一搓一大把。这小子天生的土里刨食的命儿。枣杠子又说:“瞎子,你咋不跟我说话啊?我想知道麦收是咋弄的?”我愣了一下说:“行啊你,你小子咋知道要麦收啦?”

    枣杠子大声说:“是狗儿爷说的,他骂你小子迷上了桃儿,总也不来看我们,他让我去村里打探一下。”我生气地说:“你看你们,饱汉子哪知饿汉子饥啊!”枣杠子嘿嘿一笑:“我劝过狗儿爷,立国娶个女人不容易。我们都得帮忙!”我拍了拍他的泥塑:“这还算句人话!鬼都说人话了,我多不容易啊!我跟桃儿还没结婚呢!”枣杠子笑了笑说:“你们能走到一起的。”我听了他的话心里很得意。

    热风袭来了,刮在我脸上毛茸茸的,让我有了喝水的欲望。天黑得厉害,坟地都是树和草。这儿离麦河还有几里地,就是到了麦河,水也被污染了,没法儿喝了,连洗个澡都会起一身红疙瘩。沉默了一会儿,枣杠子说他去过村里了。枣杠子说:“我去了,可庄里没人了,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搓着双手,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苦笑:“咋样?村里没人吧?谁说庄里没人了?都在张罗麦收呢!我刚刚和田大瞎子给乡亲们唱乐亭大鼓呢。唉,我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你们就是不信,你们被土吃了这一次,就回不到人间了。好好当你们的鬼吧!你们跟人间沟通的唯一渠道就是我这个瞎子。别的瞎子也不行!”枣杠子说:“你牛,你白立国最牛!快,快,你先到曹家坟,赶紧跟老支书狗儿爷汇报去吧!”狗儿爷曹景春是曹双羊的爷爷,他最惦记这个孙子。可是,想起刚才唱大鼓的时候曹双羊哄我,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我不去,让那老爷子等着吧!今晚老子没那份心情!”枣杠子哑了声音说:“哎,我说瞎子,你咋又发脾气啦!你不去,狗儿爷怪罪我哩!”我梗着脖子:“怪你咋着?你那儿又不种地了,他还不让你睡觉吗?”枣杠子低了声音:“好,你就跟我唠唠吧!上级都有啥新精神?”我就把曹双羊动员麦收的话学了一遍。

    “麦收啦!那么多的麦子,几天就割完了?”枣杠子深深一叹,就没声音了。他死的时候,还不时兴收割机割麦子。我瞎的时候,都是手工镰刀割麦子。我听见枣杠子的坟地里传出嚓嚓声,像是拿刀刮鱼鳞。我扑哧笑了,这小子割麦子上瘾了。我急忙喊着:“杠子,快歇歇吧,你要还割我可走啦!”枣杠子没有回话,他几乎割疯了。我大声吼了一句:“枣杠子,别割啦!”我的声音很大,乌鸦被惊动了,抖落着翅膀飞了,他果然就停住了。枣杠子有了喘息:“老三,给我喝点水,我们说会儿话吧。”我惊讶地问:“你们当鬼的,不是不吃不喝吗?”枣杠子说:“麦收到了,老天爷在催我们的命哩!多忙啊!”我惊诧了,甚至有些难过,都当了鬼,还惦记着农活儿啊!他在世的时候,我们是好朋友,常常聚在一块儿喝酒,我熟悉他脸上愁眉不展的样子。可是今晚,他的脸相还一时想不清楚了。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麦秸柳的鸣叫,唧唧声不断。我急忙说:“枣杠子,你听见啥叫了吗?”枣杠子慢慢说:“好像是麦秸柳吧?”我说你小子猜对了。麦秸柳在麦黄时节就应运而生了。这小生灵,天性浮躁,一夜之间就从幼虫蜕变出来,趴在柳树枝上叫唤。我跟枣杠子还粘过麦秸柳。我们从麦地里掐一把麦穗,放进手心揉搓,把鼓鼓的麦粒,放进嘴里嚼着,嚼成面筋,吐出来粘到秫秸秆的头上,望见柳树上鸣叫的麦秸柳,轻轻一粘,麦秸柳就被粘到了,放进编好的麦秸笼子里。我们带回家,放进屋里飞起来,我们就满地追逐着麦秸柳。我习惯地用手摸了摸枣杠子的泥塑,麻麻瘩瘩的,还有破碎痕迹呢。枣杠子困了,垂头丧气地说:“瞎子,没有我的地,也没有我的麦子,我是个闲人啊!你去找狗儿爷吧,我要睡觉了。”枣杠子不理睬我了。夜凉了,我听见坟地里长长的呼噜声。我也受了感染,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我打着哈欠,提着灯笼,忽忽悠悠,从黑暗中过来了。我来到不远处的曹家坟。我站在狗儿爷的泥塑前,轻轻喊道:“狗儿爷,我来啦!”站了好半天也没有动静。灯笼还亮着,我却迷路了。不是好兆头,我从没迷过路。我不禁自问,天下究竟有多少条路,在衰老中萎缩、消失?田野里除了麦秸柳的叫声,就是我的剧烈咳嗽声。我一路咳嗽着闯进麦地里去了,跌倒在麦田里。真静啊,这世界总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不变的是这泥土和寂静。灯笼啥时候熄灭的我都不知道了,整个大地进入了梦境。我在麦田里睡着了。我梦见自己像虎子那样飞,一圈圈地绕着村庄飞,贴着河面飞,擦着土地飞,飞呀飞,飞到哪去?飞到啥时候才到家啊?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