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痕-掀不动的烦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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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一过,寒冷仿佛来得特别快。紧跟着、死赖着、拖沓着不走。仔细想,如人生的某种状态,恋爱。火苗簇簇、荷塘月色、柳堤湖泊,爱的时光漂浮又徜徉,突然过了一个节点,就像被冻上了。烦恼、恐惧、浮躁全逼了上来。

    还好,冬天虽长,却不用担心过不去。无论你熬得过,还是熬不过,下一站会有春天。熬得过就是两人的春天,熬不过,一个人也不会没希望。

    嗨!这个无时不在的老天爷,总拖着长长的胡须,用一个智者的笑容,画出一年四个季节,提示你人生的定律。一年不行,再来一年,循环往复,直到你终有一年忽然的明白。

    看着窗外十二月的天,陆淳有些明白又全然的不明白。如果爱上一个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那你用来想她、恨她、忘记她却又拖延了太久,一不留神最好的十几年光阴全给了她。不交付、不伤悲、不屈从,回过头,又全交了出去。

    未免怅然。

    那个住在天上,无时无刻清醒又迷糊的“人生老大”,也许正盘着腿,跟谁说说闲话,云中对弈。他若赢了,骑着云卷,搔首弄姿,顺手一条红线飞出去,成全人间某段旷世奇恋。如若输了,恨不得鼻子气掉,撒泼打滚,勾起鬓边最长的两捋胡须,琢磨使坏,抛出一个骰子。

    给你一个概率,碰吧。赢了是你造化,输了可不负担。

    陆淳站在窗边夹着烟。

    操场上的娃娃们欢蹦乱跳,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只有五颜六色的“花衣裳”,画着雪白大地上缤纷创意的“图案”。也只有这些孩子们,无畏又大胆地在“大地”上动土,不怕上天责难更不祈求老天眷顾,一切靠自己,用希望和胆大铸造着追逐或叛逆的源动力。

    无畏得让人艳羡。

    陆淳头一次羡慕他们,真能一下子年轻许多该多好。同舒微早早的认识,划着课桌“三八线”逗她,不用站在围墙下唠叨她注意安全,早该站在另一边,双手举过头顶,要抱她下来。

    她扑棱着含情脉脉又可怜兮兮的双眼,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陆淳想,自己一定努力拽住她,成个跟屁虫,她去中广自己就去中广。她去京大,自己也跟去京大。哪里都好。

    舒微,绝不是会抛弃自己的那个人。

    可如今的自己呢?未免有些可笑。总怪异地想,要无限的年轻一些,心里默默谈判,看谁能愿意要自己这点可怜的筹码,换一些年轻的岁月来。

    她哪里仅仅是心头上一个小窗口呢?是胸膛里所有的火焰,是眼眶里逐渐暮色四合的双眼。每日都在最青春的孩子堆里穿梭,却又残酷地丢失着自己的热血和年华。僵硬、无聊、狗血又闭塞。沉在一帮酸腐文人鸡零狗碎的杂事和计较里,匆忙度日。

    她是他人生唯一的骰子,赌一把,赢了,便如千年暗室,一灯即破。若输了,像艘破旧的船,慢悠悠的蓄着水,一个大浪卷来,让你在黑暗冰冷的海底封存。

    再不会有人打捞你了,永无出头之日。

    放在年轻十岁,这点预料决然达不到。可毕竟,没有如果,他早预料得到。如同双脚在木船中,一点点水冰冷渗进,你却居然堵不上?不愿赌上,不舍得赌上?

    万一,那个“老顽童”良心发现地伸出了手掌,弯起一座桥,让你们停泊在祥和的海滩上呢?

    他并不是没有希望。相反异常地憧憬、渴盼、打赌、猜测,却又深深地自觉沦陷着。苦苦沦陷又甘愿。

    陆淳吐了三个烟圈,连成了串,随着空气飘摆着,像海底摇曳生姿的海带,与气泡和小鱼一同随着气浪嬉戏。

    每一天就是这样,一会在天堂的云山雾罩里千回百转,一下子又进到冰冷的地狱里,图存希望。

    情爱、良知?烧的、冰的、让他忽然又爱又恨,只想一口吞掉算了,浑身涨满又泄气,非闹出病不可。

    唉!他弹着指尖烟灰,索然转身,自言自语:“你怎么才出现?”

    这一声,倒把迎面进来的小王吓一跳,愣在那不敢挪动步子。

    “不是,不是。进来吧。”陆淳一抬头,反应极快,掐了烟,坐回位子上。三大叠的答题卡,红红白白的,被订得整整齐齐。

    “你去问老程,到底什么时候能搞个读卡机来。烦死了。”陆淳甩一个愤恨的眼神,站起身,抽出一根铁锥子对着每一题答案的位置穿眼儿。

    “陆主任,英文多好改啊。语文最怕改卷子。主观题一大堆一大堆的。你这顶多数数答题卡上的孔孔,语文全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她努起嘴,站在一旁看着他利索使劲地穿着每一题正确答案的“孔”。

    只要看学生的答案不在孔上,就划掉。十分钟一张,数学好,很快就能改完核算分数。

    陆淳饶有兴致地抬起头,问:“那政治是不是也很难改?学生答主观题,一个观点、一个观点地标着分。没这个点,漏那个点,还得核对一下?”

    “那当然,我们高考最讨厌政治。什么世界观方法论的。”小王鼓着腮帮子,想起刚过去几年的高中,回味无穷。

    陆淳撇下嘴,低头嘀咕:“怪不得他不给我弄个读卡机。心里不平衡,这教政治的人就是低劣。”

    小王好奇地看着陆淳从没出现的抱怨,笑起来:“您在骂教政治的?”

    “有吗?”他笑,赶紧摇头,忽然一愣,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才比舒微大两岁而已。

    “呀,裤子穿那么薄,不冷啊?”她眼睛一扫,看到穿得有些单薄的陆淳。

    “嗯?我抗冻。”他笑起来,抽出铁锥子,对着正确答案又穿下一题。

    “这是有缘故的。”高中部老周本要进来,找陆淳说元旦后课时安排,看到这般祥和风景,迟迟不舍得打破。

    两人都抬起头,不明所以。

    小王把剩下的材料放到桌上,慌忙找个借口出去了。

    陆淳正对答案,顾不上多注意,一仰头要他坐,继续抽铁锥子。

    老周拉了把椅子,坏笑着上下打量,踢了下陆淳的脚:“你不问问什么缘故?”

    “什么?”他脑子全在答案上,漫不经心。

    “看,你教英语的,当然不知道。”老周侧过身,接了杯水,喝了一口。

    “哦?你教历史的啥都知道。”陆淳打趣,手没停下来。

    “鲁迅与自己的原配夫人朱安从未同房,却又过着干瘪凄凉怪异的夫妻生活。这简直要把鲁迅憋坏了。”他拿出上课那般说历史的劲头,娓娓道来。

    “鲁迅同没同房,你知道?”陆淳手酸得不行,斜了他一眼。

    “你听嘛。郁达夫和几个学生经常去鲁迅家做客,等出来,学生就说,郁老师,先生大冬天穿这么单薄的裤子是为了遏制自己的性欲吧。郁达夫会意一笑,不否定。”他摇着头,坏笑的问,“陆老师,你现在是在遏制吧?”

    “Damn man!”陆淳恨不得踹他一脚,就怕此类字眼。一提,浑身烈火焚烧,简直要命了。中秋那次,折腾坏了,不敢碰她,搞得自己精神身体全要散架。一想到,心突突狂跳。

    “这句我可知道啊,你骂我。”老周一板脸,手在陆淳的下身一绕,吓得全窘了。

    “没事,没事。马上春节,一打春就好了。”老周哈哈笑起来,作起揖,“陆主任,小王挺好。”

    “SHUT UP!”他哭笑不得,强装镇定。手机在桌子上振,料想是舒微,忙小心翼翼地偷了眼一旁喝水的老周,拿过来看。

    还好,不是。

    他接起来,女儿细弱甜蜜的声音:“爸爸,讨厌,该来看我了……”

    陆淳一阵酸涩,愧疚难当:“好,好。一会儿就好。”

    挂了电话,沉重的疲倦涌来。刚刚那点遐想、期待全成了海面的泡沫,连个岸都靠不上了。

    此消彼长,真是此消彼长。陆淳再顾不上装冷静了,浑身上下关不上、拍不落的深深落寞。

    元州的天出奇得冷。舒微和周洋在公车上焦灼眺望,大道上堵得连一点空隙都没有。

    她只好拿出小本本,开始背例句。车厢昏暗,使劲撑着眼皮。

    “你不累啊?”周洋挂着扶手。

    “能不累吗?早知道像你那样,大二、大三赶紧过!”舒微只管低头,拿着陆淳上个月帮忙刚整理的句子和文法,一个个背。

    “你真出国啊?”周洋放下扶手,看车子一点开动的迹象都没有。

    “总得过了吧。”舒微努起嘴,暗想都是陆淳,非要自己过。

    “女人真是,什么都想占,什么都不安心。”他斜眼看她,真觉得太能干的女生是个压力。这几个月实践相处,就没见掉一回链子。底气十足,做事有条不紊,不慌不乱。倒是自己光想表现了,有失水准。怪不得吕后、武则天、慈禧都能把政治玩弄在股掌间。

    钱钟书说,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一点没错。细心、机敏尤其是韧性。不得不佩服啊。周洋洋已是感慨莫名的嘴巴里往外露口水。

    “喂,你小心点。这机子最脆弱了。”舒微拿本子拍了下他。周洋洋一慌神,赶紧抱紧相机,Nikon F5,比女友还珍贵的命根子啊。

    “多无聊,咱两说说话,你回去再看。”他开始捣乱。

    舒微一个白眼翻来,狠狠地:“快点,把你手机帮我照着,都看不清了。真是,司机也不开灯。”她焦急地恨不得长着透视,看看人影密集的尽头到底发生什么,堵得憋气。

    乌压压一片,周洋洋的手机刚被点亮就有梅主任的电话打来。

    “花管路有个事故,刚听说。你和舒微去拍两张照片。”他交代着,看这边没反应,加重语气,“快,马上。”

    “好,好,好。”周洋洋的手机差点脱落,“花管路有事故,肯定伤亡了。”他双手一摊,带着悲天悯人的小眼神。

    “啊?”她眨巴两下,忽然合上书,大叫,“师傅,师傅,你快开车门。”

    “喂!”周洋洋有些不好意思,女人的情绪变化也太快了。忽然走高,忽然就跳水了。

    车门带着一口“气”,簇簇张开,舒微拉了把他,挤出去。

    “怎么了?”他挠着头。

    “你抱好相机。”她手在他挂着脖子的机器旁护一下,“晕菜吧,这就是花管路,我说怎么走不动呢?”

    周洋洋一抬头,硕大的路牌,妈妈的,女人的反应也快。

    他跟着一起跑了半天,人围了一圈。

    “连环追尾哦。”周洋洋按了开启键,相机的屏幕闪起来。舒微念叨着出事车牌的数字,转过头,“你拍吧。”

    他同样上气不接下气,只管点头,对着车轮子下面的一片狼藉,不忍多看。

    不对啊?他纳闷,难道刚刚跳过来弄过去的,相机坏了,显示屏怎么没图像?

    舒微没看到闪光灯亮,转过头:“你磨蹭什么啊?”

    “你别急嘛。”他只管低头摆弄。

    舒微转过身,打量一圈,痛心疾首得拍他一下,揪开镜头盖:“麻烦你,别总在相机上摔跟头好吧?”

    回到宿舍居然快十点了。正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她把双脚伸进滚烫的热水里,看了下手机,讨厌,陆淳都不问问自己吃饭没。

    哼,那我也不关心你。

    舒微想定,拿起本子,开始晃晃悠悠地背。宿舍门忽然被敲响,她差点狼狈地直接踩了地。慧娜和张怡都回了家,这时候,哪有陈晨在宿舍的道理呢?

    门又被小心地敲了敲。

    舒微慌忙答应,拿过毛巾,单着腿一边跳,一边狼狈擦着去开门。

    “不好意思啊。”一位上了年龄却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五十岁的样子,厚实的呢绒外套笔挺深邃。

    “你?”她觉得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更纳闷,这样一个人能进到宿舍来。

    “你是舒微吧?”他微笑起来,并没有随意冒进。

    “哦,是。”她的脑子开始高速率运转,“请……进,请进,”她踢啦着拖鞋,顺便把外套挂在吸钩上。

    他进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张怡的位置上:“我是张怡的爸爸。”

    “哦,哦。”舒微的嘴成了O型合不住。这不仅仅是同学的爸爸,还是林申的恩师。

    她一下不明所以的忧伤起来,坐在那,说不出话。

    “还好吧?”他的眼角几丝沧桑,不笑,已有岁月的尘埃了。

    “嗯,好。”她低着眸子点头,狠狠咬着嘴唇,“我带林申谢谢您,您对他提携、抬爱,我都了解。”

    “你太懂事了。”他长叹一声,万般无奈,“林申的事,我很心痛遗憾。”

    舒微的眼眸低低闪烁着。

    张遥誉望着眼前一身厚实睡衣的小女孩,古灵精怪的俏皮却揉着抹不开的忧伤,带着点坚强,狠狠撑着快要崩塌的倔强。比起自己的女儿,唉。

    他不好再招惹别人的痛苦,提了口气:“张怡最近的情绪很不好吧?”

    “嗯,好像压力很大。伯父,您还是帮她疏导一下。”舒微提起这个,嘴巴灵活很多。

    “唉,可能是我的问题。”他点点头,“事已至此,她需要好好地治疗一下,否则抑郁得很厉害。”

    “听说,只要心里疏解开,就没事了。心理学老师都讲过的。”舒微一脸诚挚地安慰,很笃定地抬起头望着他。

    “林申遇到你,是他的福气。”张遥誉忽然感慨,想起自己一直提拔关心的学生。他一点点的变化都在自己眼里。怎么跟亲生的女儿一样,都凋落了?半辈子都过了,什么痛苦、颠沛也没拉下,大风大浪也能筚路蓝缕。结果却无法承受,好好的年轻人以各种形式让自己痛苦惋惜起来。

    张遥誉起身,从张怡的柜子里抽出个空纸箱。舒微见状,忙帮着收拾起来。

    “其实在宿舍好好呆着,还有人说话。”她感到这默默无声的收拾,似曾相识。

    他摇摇头,感谢地望了一眼,把一些书、本子、衣服全都折到一起。

    舒微静静地帮着折叠,清理,递东西。

    恍惚想起两年前,大概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她在曾经那间剥落了墙壁的房间里,收拾林申仅存的东西。那间房真得好冷啊。周围静得可怕。

    电磁炉、糊着报纸的炉台、药罐子、书桌旁的那盏灯和对角的挂钟,还有他们的欢笑、安慰、憧憬、宁静,像墙面上张牙舞爪的裂痕,呼之欲出却又深藏不露,折磨着你,翻搅着你。

    要你痛,要你后悔,要你不敢相信又不得不认。一丝一毫的痕迹都在提醒你,那不是梦,却又再成不了现实。

    那些瓶瓶罐罐、碎碎叨叨一同掺杂着,在寂静的夜里,钻进冰冷的房间试图魂归故里。

    可你居然找不到他!这一切的主人,这个给你爱又给你逝去之痛的主人,你一点都抓不到他。

    哪怕摔碎杯子、扔掉书,踹倒那个藤椅,他就是不出来。

    你哭起来,他不出现。你拿起碎玻璃,想划破手腕,都只能听到水龙头滴答一下的水滴声。

    他是再不会回来的。

    舒微忽然一阵狂卷的悲伤,那厚密的沉默像天边恍惚的界限,一时逼近你,一时又远离你,无法安慰,患得患失的生怕眼前也是虚假的,抓不住、握不到的一片凄苦与绝望。

    所有的尊严、倔强、懦弱、可欺,你都要安放好,哪怕只是安放好,趁别人不曾注意时,偷偷料理。

    她忽然理解,眼前的张遥誉为何此时来。

    这样一个夜,一个人声稀少的校园,是他唯独觉得还有点安慰和尊严的遮挡吧。

    舒微望着他步履蹒跚地离去,一丝丝惆怅像留下的脚印,在那条路上忽明忽暗。她靠在窗台边,望着窗外的寒星点点,忽然不明白,上帝真的会睁开眼吗?

    如果他睁开,为何愿意看到如此多的人愁苦?

    不,上帝一定是睡了。

    她摸出手机,都快十一点半了,陆淳居然不祝福元旦快乐。他忙得那么久?

    舒微忐忑又憋气,如果是林申,绝不会要自己这样。哎,干嘛要想林申,他们一点都不像。这样比,对不起任何人。舒微使劲拍拍嘴巴,深深吸着窗外的冷气,忽然地想念,苦涩地想念。那时的自己,何曾懂思念?

    出国?哪怕是工作,都不会在南城。她如同被风熄的蜡烛,萎靡的烛心都是灰色的,耷拉着脑袋,散出一点点的烟来。像人的一声叹息。

    陆淳哄着女儿,不停看表,都快十二点了。小孩子眼睛滴滴溜溜得正圆,要他再念一个故事。

    “快睡觉,明天讲。”他合上书,扶了下女儿的额头。

    “明天就不是爸爸讲了。”她转过脸,耷拉着小嘴巴,“为什么不和我、妈妈在一起?”

    “等你长大……”

    “爸爸就是这样。”她小手拍下他,转过头生着气叫妈妈,“我要喝牛奶。”

    “不能再喝了,刷过牙的。”她坐在一旁打毛衣。

    “好了,快睡。”陆淳横下心,在这种气氛里呆下去,会出乱子。他感觉到她一丁点暧昧的暗示,忽然心下紧张,生怕她啄了他。

    “要不……”她站起来,看了看孩子,“明天不是休息吗?”

    “得走了。”陆淳很冷淡,披起了外套,扣起扣子。

    “家里有暖气,你租的房子……”她跟着出了卧室,想拦他。

    “还好,我抗冻。”他转过身,听到卧室里女儿撒起娇,不要他走。眼底一片心疼。

    “留……留下来吧。咱们不能太自私。”

    陆淳望着前妻,她一眼的妥协和求饶。之前所有的狰狞和狠毒全化走了。灯光下,唯有请求。

    “如果留下来,对你们都是自私。”陆淳一字一句,“你别耽误了。如果孩子是……负担,我来带。”

    “陆淳,别这么说。我是一时生气,想凉你的。谁知道……”她语不成声,“我们再怎么说还有感情的。我是……我是……”

    “对你不公平。”陆淳斩钉截铁,开了门要走。

    她从身后猛然抱住他:“留下吧。咱们还是一个家。”

    陆淳忽然心底空旷地发痛,想掰开那双手:“不可能。”

    “不可能?”她不可置信的松开,被击打的退了一步,“你……”

    “对,不可能。”他转过身,却站在风口里,吹得浑身瑟瑟。

    “为了别的女人,你神经不神经啊?”她忽然咆哮,指着屋子,“孩子你不管?那个女人会要你?陆淳,你别做梦了,人家把那么多信全退给你,还指望能破镜重圆吗?到时候,还得我收回来你。”

    陆淳冲她做了个止声的手势,狠狠咬着字音:“我们别再吵了行吗?你不累吗?孩子还没睡呢!”

    “你还知道孩子啊?”她一下子要跳起来。

    陆淳痛心地看了眼卧室里哭闹的孩子,狠狠拉上门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是,他简直受不住。

    心头上千重万重,连呼吸一下,都费了死力气。为了孩子,可以忍受。可如今呢,还有舒微,他能忍受什么?

    哪还能再考虑自己?

    陆淳的脚步加快,真想要逃跑,走得远远的。人可以没有涅槃的重生,总有逃跑的权力吧?

    手机开始震起来,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翻出来。舒微的名字跳动的晃眼。

    哎,能逃得了吗?他站在苍白的路灯下,滋味难明。

    这世上,还有她,他逃不了,不肯逃。

    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联系,还是点了,通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坏事啊?”舒微早已气急败坏。

    陆淳叹口气,居然说不出话。在这样一个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冷地、冰地、累地、麻木地、复杂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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