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根烟，正要吸，老廖就闯了进来：“看，这次我抓到了。”
“在这没事吧？”他一脸镇定，顺手把QQ退了。
“让老程抓住你。”老廖鬼叫了下，从陆手里抽出一根，歪着头点上，坐在椅子上。
“我这忙着呢。”他有些六神无主，言语搪塞。
“就你这是烟民地了。”他费了老劲，猛抽了几口。
“乱扯。”陆淳努力调整心思，想重新回到材料里，却又止不住想再上QQ一下，担心舒微会回应。
“总不能让我到厕所跟学生一起吸吧！”老廖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老弟，你印堂发暗，不大对？”
“厕所？又有吸烟了？”陆淳条件反射，就要蹦出椅子。
“得了，睁一眼闭一眼，抓得过来吗？”
“靠，上次就让程拿这事儿倒我呢？”陆淳出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这次达标课怎么回事？”廖凑过头，想知道点消息。
“具体不清楚，宋校长在负责。”
“那不是你的顶头BOSS？”廖的音发得很怪，猛一听，像“BUS”。
被这个爆音刺激的陆淳，痛心地闭了下眼，扬起手：“来来，你来。”
“什么？”他一脸认真的像接头。
“来，你跟我念。”陆淳语重心长，张开嘴，着重突出口型：“BOSS，口型要圆，once again。”
“嗯？什么‘额根’？”他眨巴半天眼睛，“去，你花椒我呢。我是教数学的，哪像你们‘英格力士’。去去去。”
陆淳鬼笑着捶他一下，靠回座椅上，忽的一阵落寞。
“下次跟徐大头就用英文骂他，做一篇独立宣言就酷毙了。”他添油加醋，发了两下声，咀嚼着那个“BOSS”音。
“是苦逼。”他哭笑不得，难掩酸涩。
这次高级职称又落了空，课标组在调整系数，本来要调整中层，有个升迁机会。这次职称居然给了教政治没有几节的办公室主任老程。那个鳖孙，他从心底看不起，一个工农兵学员，连马列都讲错的人，还在背毛泽东的最高指示，怎么就糊弄住徐大头。
陆淳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舒微，心下一惊，忙掩饰地吐了口烟圈。
“上次老程还色迷迷地看王雨呢，你知道不？那个s。”老廖鬼头鬼脑地唏嘘一下，比划着曲线：“老黄瓜。”
“再老也是黄瓜。”陆淳坏笑，拍了下他，“你吃醋呢？”
“切，王雨，徐娘半老。”他冷哼一声。
“你赶紧回家，把嫂子糊弄好。”陆淳拍他，间接下逐客令。
“对了！”老廖做了个止声的动作，“弟妹上次跑到办公室闹得很大，你小子沾上什么了？”
“嗯？”陆淳激灵一下，不解。周末晚上的事，还有人知道。
“我可听到些风声。有什么难处，你得吭声。”他一脸认真，站起来。
陆淳思忖半秒，仰起头，却挤不出笑：“走，喝酒去。”
舒微看张怡在床上睡着后，拿过几瓶药，上面全是英文、法文，把个别字在百度上搜索，居然全是镇定、安神等抗抑郁的药剂。
幸好，她很快醒来。否则，真不知道送不送去医院，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
陈晨估计是不回来了，怎么慧娜也没声音。舒微重新打开QQ，看到陆淳的头像已经灰了。
她犹豫地打了几个字，不知从何说起，一个个又删了。
关了灯，拿手机，重新翻上床，还来不及细想就被疲倦打了一闷棍，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只觉得万斤重石压在身上，动弹不了又疼得要命。她忽地睁开眼，四处黑暗，有声响。
翻了个身，感觉到视野里掠过一个影子，陡然一惊，睁大眼睛，夜色中，透过床头的水房窗户，一个人正在黑夜下对着镜子梳头发：
“妈呀。”她几乎快出了声，仔细辨别，这不是张怡吗？
她无声无息地看着镜子，一眼的木讷，手有节奏地拿着梳子从上到下，只听到发丝被木尺子划过的低沉的沙沙声。
舒微不敢叫，暗自纳闷，掏了壁挂里的手机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没感觉慧娜她们回来。
张怡警觉的感觉到一点光，转过头：“吓到你了？”
“啊？”舒微含糊其辞，在帐子里犹豫着不敢答话。
“拉电了，我睡不着。怕吵着你。”她很镇定，走到了自己的位子。
“快睡吧。”舒微探出头。
“睡不着。”张怡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烁，月光下，竟然有两道光柱。
“总想事，肯定睡不着。”
“你都不想事？”她的声音很淡。
“我？我把自己搞的很累，就睡着了。”舒微直言不讳，掀着帘子跟她搭话。
“真佩服你，也羡慕你。”她语气幽幽。
“我？”舒微苦笑，“你是说林申？”
“你太聪明。”张怡一笑，却满是智慧的眸光，“不过，我不是为他睡不着。我也不愿意拿那个名字刺激你。”
“都过去了。”舒微放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撑在那，“如果原来我做的不好，你别介意。”
“没有，林申没怎样我，只是希望递个话给爸爸，能去日本。我没想到。”张怡叹了一口气，“那时在宿舍，有个叫江成辉打宿舍找你，我接了。他好像什么都清楚。”
“嗯。”舒微点头，却不想回想。
“给你看短信，是江成辉给我的……陈晨发给林申的短信。你误会我了。我一生气，就……”
“都过去了。”舒微的音软得像水，心下愕然。她曾经跟老袁确定过林申的问题，和张怡那天的语言冲突她猜到是成辉捣乱，推算时间，那时成辉就已经知道林申病重。
他干嘛这样残忍。
舒微在内心深处无法原谅，只是不愿提。
张怡毫无声息地上了床，拉上帘子，透着微光，她又开始拿MP3听英语了。
舒微平躺着，忽然想起陆淳，打开手机，点了个信息空白页，却愣在那。大半夜的。
内心却一浪又一浪的孤独上涌。
你累了、苦了、委屈了，也许还知道，在南城有一个陆淳在。
她咬着咸咸的味道咀嚼这几个字，热泪盈眶。好多的情绪都在搅扰着，悸动又不安。
无意识地压住了绿色键，听到什么声音嘟嘟嘟的，忙抬起手机，居然把陆淳的号拨了过去。
舒微赶紧按掉，内心惶恐，像拿到了烫手的山芋，恨不得扔出去。
还没等扔，手机的屏幕开始一闪又一闪。
陆淳的名字一直跳跃。这么晚，她怯生生又满是紧张。
“喂……”声音已经断断续续的。
“你打电话？”陆淳的语气不似平常镇定，只有低低的疲倦。
“我，按错了。打扰了。”舒微在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不安又心虚。
“说什么打扰啊。”陆淳酒劲还没过，坐在路边，吹着风，让自己一个激灵，稍微清醒点。
“陆老师，你怎么了？”她觉察出什么，有些担心。
“不是叫陆淳吗？”他像是自嘲，“舒微啊，你不能像我这样无用，对吧？活着，好好活着，就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你，真的知道？”
“切，我把网上所有关于舒微的搜索条都查了一遍，就知道你一定会找个角落写的。”陆淳像是苦笑。
“我……”舒微似乎听到了指针砰的一下，过了一个节点，“我写的很隐晦。”
“知道，你最会掩饰了。”他笑，“跟个小大人一样，累不？”
“我对不起他。可回不了头了。”舒微的声音颤抖又低哀，隐隐作痛。
“这世界上没有对不起什么人的话，只能说经历过，体验过。”陆淳的声音轻的像鸽子的羽毛，“舒微，回不了头的事，就干脆不回头，一咬牙就过去了。别为难自己。”他的声音被街道的车过声打乱了。
舒微却好似把这些破碎的信号拼凑着，破解着：“你在说我，也在说自己？”
陆淳闷沉的神经像是被根针挑破了，一泻千里：“反攻倒算了。还教育我呢？”
“你在哪儿？”
“该回去了。”陆淳吸了口气，“你好好的，不要耍赖。”
“就说了那一句。你就拿来当重点。快回去吧。”舒微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的温柔和关心。
“好。”陆淳果断地挂了电话，忽然惆怅莫名。
大街上空旷无人，坐在石牙子边，偶尔几辆货车轰隆隆的开过去。那点醉意被舒微的声音全淹没了。
你在哪儿？
这本是他该啰嗦的话。
陆淳摇头苦笑，这丫头一句话就戳到了根本。眼底怎么痒得不行，伸出手指摸了下，还湿哒哒的。
他仰起头，呼出口气，漫天的星星。
家？
对了，他已把自己那个“家”解散了。
他恍然，环顾四周，这街对面，不就是几年前舒微冲他挥手做鬼脸的位置吗？
看这风大的，眼睛都受不了了。陆淳暗骂，却控制不住的掉下了泪。
他感慨，这时候，终于是一个人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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