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黑金-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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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屁股决定脑袋,这个道理谁都清楚,但要说到自己时却不愿承认。

    黎建斌安排梁思勇去安8井,让他去看看情况,其实就是想让他去现场盯着,好尽快把事故处理了。他叮嘱梁思勇,绝不能让段昆把那两千万给造光了。话虽这么说,但控制两千万资金的使用权在段昆,梁思勇即便去了也只能提建议。有什么法子呢,刀柄在人家手里攥着,硬着头皮也只能面对了。如果眼见着两千万砸进安8井,而没有预期效果,那就不光是做蜡的问题了,他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当初段昆给他的许诺,现在看来很可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看着诱人,可一旦想拿到它时,才发觉根本没有可能。

    “黎总,没想到我们会在一个小阴沟里翻船。”梁思勇临出门时,他故意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安8井的事情,可以说让参与的人骑虎难下,梁思勇从心里不想参与这件事,但黎总决定让他立即就去,他也理解黎总的心情。他知道现在的局面十分微妙,一旦失衡问题就会接踵而至。

    “你就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黎建斌的语气里带着埋怨,更充斥着满腔的无奈。

    梁思勇看了一眼黎总,想开句玩笑,但见黎总面色凝重,看到他焦灼的情绪没有再说话。

    雯娟这两天情绪挺好。自从梁倩倩来到项目部后,她们的房间里就变得热闹起来,这个朴实的姑娘着实挺招人喜爱的。更为主要的,梁思勇这两天忙着井上的事情,几乎没有时间回屋,这倒让这间房子里的氛围和谐了许多。

    梁思勇准备去安8井,想着该回房间换身工衣,身上的衣服脏的实在没法穿了。他一进门厅,就听见房间里一阵“咯咯”的笑声。大概她们已经忘了野营房的另一间屋里还住着一位男人,她们房间门已经没有随时关上的习惯了。雯娟把自己的衣服拿给倩倩试穿,她看到倩倩那娇美的身体,作为女人也禁不住生出一股艳羡之情,继而便又有了一种不服输的冲动。她本来是为倩倩找几件衣服,这时她却也开始跟着一块试穿,好像自己的那些衣服从来没有穿过似的。

    “你试它干什么呀,想来个日光浴。”乔伊见雯娟拿出一身比基尼翻看着,笑着说。

    “什么浴。”倩倩没有明白。

    “她是让我穿着这些,到外边晒太阳。”雯娟并没有在意乔伊的挖苦,自嘲地解释着。

    “雯娟,你是咋想的,到这种地方能有机会穿?”乔伊问。

    “没注意,随手装上了。”雯娟说着,已经开始脱掉外衣,开始换上手里拿着的比基尼。

    梁倩倩看着脸羞得通红,说:“雯娟姐,你别逗了,穿成这样子出去,还不把别人给吓着啊。”

    雯娟叹了口气,悻悻地说:“哎,什么事情都得有一个环境,我穿着比基尼在海滩上日光浴,没有人会惊奇,投来的目光充其量是贪婪和艳羡。可是,我现在要是穿着这身躺在黄土高坡上,人家肯定以为我是神经病。”

    “倩倩,你说说,她现在穿着三点式在屋里瞎晃,像不像神经病啊。”乔伊揶揄着说。

    雯娟被乔伊挖苦得有些着急,上前抓住乔伊嬉笑着要扒她衣服,嘴里尖声地说:“乔伊姐,我穿着比基尼在外面遛,人们充其量说我是个神经病。你要是穿上比基尼在外面溜一圈,非让项目部的人都疯了不可。”

    乔伊下意识地躲闪着,上衣扣被拽开了两个,两个饱满的乳房在胸前颤动着,她羞恼地笑骂道:“你是不是现在就疯了。”

    这时梁思勇进了门,他在房间的过道上斜眼扫了一下对门,见雯娟穿个三点式在屋里晃荡,不禁轻声骂了一句:“脑子进水了”。

    梁倩倩见梁思勇忽然回来,雯娟几乎还光着个身子在房间里转悠,吓的赶紧去拽雯娟。

    “怕什么,我这是泳装,又不是裸体。”雯娟故意挑逗着说。

    梁思勇听到雯娟挑逗的声音,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神经病。他实在没有情绪搭理她们,随手关了自己的房门,他开始换工衣。

    “雯娟姐,赶紧穿上吧,人家把门都关了。”梁倩倩拿了衣服递给她,悄声说。

    “装什么正经啊,他现在巴不得有个女人钻到他的房间里呢。”雯娟讥讽着说。

    乔伊看出了梁思勇的情绪不好,赶紧劝雯娟说:“雯娟,别逗了。待会惹急了他,你就倒霉了。”

    雯娟一听反而变得情绪激动起来,气咻咻地说:“他急,我还没急呢。本姑娘在自己的房间里试衣服,哪个敢管。”

    雯娟的话音未落,对面房间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梁思勇冷着脸站在了门口。

    三个女人谁也没想到,梁思勇会毫无预兆地忽然站在门口,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此时的雯娟几乎是裸站在他的面前,猛然觉得十分别扭,急忙转身抓过倩倩手里的衣服慌乱地穿了。

    梁思勇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说:“乔伊,这个季度各队的奖金兑现方案,给我放桌上一份,我回来要看的。哦,你先给黎总送一份,他要审核。”

    “你看了再送吧?”乔伊问。

    “先送吧。”梁思勇说完,转身走出了野营房。

    “装什么圣人呀。”雯娟穿着衣服,嘴里气恼地嘟囔着。

    “行了,还不是怨你不注意。”乔伊说。

    “有什么呀,他又不是没见过。真没劲,不装能死啊。”雯娟满不在乎地说着。

    乔伊惊讶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疑惑。雯娟注意到了她的神态,也觉出自己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于是尴尬地笑笑,说:“乔伊姐,男人没啥好东西。”

    二

    滨港集团对项目部的工资奖金发放有严格规定。

    黎建斌一般对钻井队的奖金发放是不干预的,但这个季度的奖金发放方案,他却提出要亲自审核。原因是此次集团公司在检查过程中提出,项目部奖金发放存在不规范的地方。

    在石油系统,尤其是钻井行业,生产成本之大不是一般行业所能比及的。在西普地区钻探一口两千多米的生产井,垂直井一般成本在三百万左右,如果是定向井或者是水平井,由于技术含量高,生产成本就会更高了。然而,钻井队的人工成本与生产成本相比就少得可怜,这倒不是说钻井工人工资很低,主要是它在成本中所占的比例非常小。这两年项目部为了鼓励职工抢钻井进尺,项目部人为地加大了职工奖金的发放力度,这么做职工受益,而且,钻井周期降低后,成本费用并没有增加多少。然而,这么做却违反了集团公司的工资政策。

    集团公司在工资管理上,把控制各单位的工资指标,作为工资管理的硬措施,一般单位想突破工资指标发放奖金是绝对不可能的。项目部远离油田基地,资金独立开户,上级部门控制起来相对较难。黎建斌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才在奖金发放上得以适度发挥。本来,检查组提出的奖金发放标准超标,并提出整改要求,黎建斌并没有在意,管他呢,奖金又没有往个人口袋里装,怕个啥。这样做的直接受益者是职工,由于职工的积极性调动起来,钻井进尺屡创新高使项目部受益,最终反映到财务账上,集团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种事为何不做呢?黎建斌曾经和梁思勇探讨过此事,俩人的意见出奇地一致。然而,现在的黎建斌却不想有越雷池半步的做法,他不想在此时让集团公司关注项目部。项目部为段昆的公司贷款担保,成了他的心病。

    降低奖金兑现标准,职工肯定会有情绪,这需要机关人员多做解释工作,化解矛盾。如果只是这些都还好说,他并不太担心,他真正担心的是梁思勇是否会理解他的做法,梁思勇这个人的思维模式和工作作风,让他这个一把手有时也很头疼。

    黎建斌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梁思勇果然对黎总提出的兑现方案提出了异议。而且,梁思勇的强硬态度让他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三

    陆平遥是在夫人失踪的第二天报案了。

    西普大名鼎鼎的私营老板的夫人怀疑被劫持,警方自然不敢怠慢,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尽快破案,说不定一场血拼避免不了。到那时,恶化的治安形势肯定要被上级责任追究的,那样这个区域的民警日子肯定会很难过。

    警方如临大敌,立时派出了大批警力四处巡查,动静之大让段昆有些坐不住了。

    陆平遥并未因此而消减内心的郁闷,日他奶奶的,这存心是给老子难堪,以他以往的脾气,一定要查出线索,不惜血拼一场,不然今后在西普还能抬得起头吗。但是,这次他还是决定这件事情先归官,等到适当的时候再雪耻吧。

    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其实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用绑票这种方式对段昆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干。但是要绑陆平遥的女人,他还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段昆本来设想的很好,悄无声息地绑了陆平遥的老婆,给他一个警告。他是想通过这件事情传递一个信息,地头蛇有优势但也有弱点,他们的肆无忌惮和强势,招致来的可能是致命的报复,那就是他们的家眷有些时候会变成累赘。虽然这些招数上不了台面,甚至给人以下三滥的感觉,但有些时候会很好使。

    顺子也开始有些不放心,他叮嘱手下不要虐待人质,好吃好喝地照顾好,绝对不能出意外。

    但接下来的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坏,他们发现在办公地点出现了许多便衣警察,他们的行踪已经被监控了。顺子气恼地骂道:“操,这帮警察还真他妈的认真,没咋地就把我们给监控起来了。”

    “陆平遥这个西普黑道上的大哥,还真不白给啊,他很知道借力打力。”段昆把烟抽得吱吱直响,慢吞吞地说。

    顺子开始有些不忿,轻蔑地骂道:“道上的事情不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还没咋地就报了警,通过官方解决,太小儿科了。简直就像一个老娘们儿,骂不赢就上手抓头发。”

    段昆被顺子的话逗得有些想笑,是呀,现在的局势虽然对自己十分的不利,可也证明他的这招也确实捅到了陆平遥的痛楚。

    黑吃黑的手段,采用以毒攻毒的方式解决棘手问题,段昆用起招来应该是得心用手,这是他采取绑架手段对付陆平遥的初衷。但陆平遥采取了冷处理的方式,没有急于跳出来挑战,而是先要求警方全力介入,让段昆确实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了。现在他必须也要收敛些,更不能有过激的行为,不然就成了他和警方作对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虽没有占便宜,但也不算失败,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妨先冷处理一下,按兵不动让陆平遥和警方着急去吧!

    就在这个时候,段昆接到了梁思勇的电话,知道梁思勇要去安8井,他便带着顺子赶往安8井。段昆这两天出门都加了小心,一直把顺子带在身边,刚上车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对顺子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采取一些怀柔政策,感化一下陆平遥的女人,让这个女人为我们利用,也给警方一个错觉。”

    顺子开着车,认真地听着,一时没有明白段昆话里的意思,疑惑地问:“大哥,咋个怀柔啊?”

    “你这次不是把四儿调过来了吗。”

    “是的。”

    “四儿的特长是什么?”段昆启发道。

    “大哥,你是说让四儿勾搭陆平遥的老婆。”

    “不能胡来啊。”

    “那不会,四儿是什么人,少妇杀手啊。大哥你忘了,那年这小子把一个领导的女人给弄到手了,没少给我提供内部信息。”顺子有些兴奋地说。

    “就因为他这个毛病,我没少整治过这小子,要是在平时,绝对不能惯他这个毛病。顺子,待会儿你告诉他,尽快拿下这个女人,也好让她为我们做些事情。”段昆说。

    “要是他万一拿不下呢?”顺子问。

    “那就看他的本事了,但决不能来硬的。”段昆斩钉截铁地说。

    四

    梁思勇早已经在井场了,他正站在修井架前凝视着井口发呆。

    段昆极度夸张地上前,热情地握着梁思勇的手,用力地摇着说:“可盼到大部队了!”

    “段总,我看出来了。”梁思勇认真地看着段昆,淡淡地笑着说了半句话便戛然而止。

    “看出啥了?”段昆立即意识到,梁思勇在担心资金问题,是呀,照这样干下去,两千万元的资金很快就会消失殆尽。但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似的,明知故问。

    “花银行的钱不心疼吗?”梁思勇有些不客气地说。

    段昆尴尬的脸一阵发热,稍顷他为难地嘬着牙花,好像舌头被烫了似地说:“哥们儿,你可别冤枉好人呀,我可从没有打算赖账的。”

    梁思勇缓和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是呀,确实要还的,所以,不能这样干。”

    “思勇,说句心里话,你在电话中一说过来,我就清楚你的意图了。这次修井的成功与否实际上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这一点我很明白,但你应该相信我并不是故意把哥们儿放到火上去烤,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在这口井的投入你应该知道的,如果失利,我就再没有扳本的机会了。这次贷款你们项目部给担保,实际上是你们给了我一次再生的机会。”段昆动容地说着,眼里竟有了泪花。

    梁思勇看着心里不禁也一阵发酸,他清楚段昆再怎么做,出发点并不是想临死前再拉一个垫背的,他确实是想急于翻本。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把他和黎建斌推上了不归路。

    “段昆,我有个建议,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梁思勇掏出烟独自点燃。

    “你说吧。”段昆嘴上虽然平静地说着,心里却在不住地打鼓。他知道梁思勇实际是来摊牌了,梁思勇的建议如果不接受,说明自己不讲义气。那时,梁思勇有可能会为此撕破脸皮。

    “设好止损点,万一不行我们就认栽了。”梁思勇终于说出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段昆阴沉着脸一语不发。他知道梁思勇的话并不过分,理智的做法就应该这样,不能为了扳本就不顾哥们儿的死活。可这样自己的损失也太大了,自己破产再回到街面上混日子,可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弟兄们咋办,这么做也太对不起他们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哥,既然我们已经干上了,就没有理由停止。”顺子在一旁愣呵呵地说。

    “住嘴。”段昆恶狠狠地说。

    顺子愣了,他没想到大哥会反应如此激烈。

    段昆平时很少跟顺子这样说话,此时他凶狠地瞪着顺子,好像只要顺子再多一句嘴,他就会掏枪对准他似的。过了许久,段昆伸出两指比划了一下,顺子马上从兜里掏出烟,递了过去给他点上。

    梁思勇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语不发。

    一支烟快抽完了,段昆把烟头狠狠地丢在地上。他抬起头像是临上刑场前似的,毅然地看着梁思勇,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从现在起这里的一切听你指挥。”

    梁思勇哑然了。他了解段昆的为人,办事情可以说干脆利索,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但这件事不同于一般的事情,段昆这次贷款让项目部担保,不会想不到投资失败项目部的负责人会是什么下场,但段昆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做了,这说明他为了自己的生存开始不顾一切了。梁思勇在来到井场前,他实际上计划了几种解决问题的方案。他承认提出的止损方案,让段昆损失非常严重,甚至可以说是让段昆实际上破产了,但这样做他和黎建斌就不至于为此败走麦城,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现在手中的权利,有机会帮助段昆重新走出困境。现在,段昆居然没有提出任何条件,答应了他的要求。

    梁思勇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段昆,像是要证实自己的判断。

    五

    段昆的承诺还真的不是托词,他见梁思勇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便要把他的话证实给梁思勇。他立即把修井队的负责人以及负责修井设计的张工叫了过来,用命令的口吻交代在场的人们说:“从现在起,这里的一切全权交由梁思勇指挥,梁总所有的决定包括我自己都要坚决执行。”

    梁思勇此时没有表态,他冷着脸问张工:“你们现在用这种方式解卡,能行吗?”

    张工从事修井作业多年,应该说是经验丰富,他目前对井下落物采用磁铁打捞方式的确符合常理,换句话说,并没有错误。但是谁也没想到,磁铁打捞器刚到井下只是常规性地旋转和挤压,试图把井下落物吸上来,可是,磁铁打捞器却被卡死了,而且是异常的坚固简直让人莫名其妙。以往井下有金属落物时,都是使用耐高温的高强磁打捞器,一般的物件它都能吸上来,即便是物件大些吸不上来,由于它体积较大一般也不会卡住磁铁打捞器。井下落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张工想不明白,他很是烦躁。张工是段昆高薪请来的技术专家,出现这种情况他自然不愿见到,心里正急时,被梁思勇劈头问的有些挂不住了脸了。

    “你认为事故处理方式有错吗?”张工强硬地反问。

    梁思勇并没有理会张工的逆反心理,接着问道:“你认为井下的落物会是什么?”

    张工是搞技术的,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水平,他毫不犹豫地说:“从上次起出的钻头情况判断,井下肯定是金属物,而且强度非常硬。”

    梁思勇语气开始有些缓和,说:“你说的不错。但你想过吗,你下的磁铁打捞器为什么被卡得这么死?”

    这次,张工没有言声。他疑惑地看着梁思勇,脸上的抵触情绪变得缓和了许多,甚至有了些许期待。他意识到面前这个年龄没有自己大的人,绝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实话实说,梁思勇提出的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在关键的时候没有把这些问题放在重要位置,急功近利的思想占了上风,导致了卡钻事故的发生。

    “井下落物肯定是精心设计的,最起码它能够制约常规打捞器的功能,比如说磁铁打捞器或磨鞋之类的工具。”梁思勇平静地说。

    张工的脸有些发窘,在看梁思勇时目光开始变得虔诚,这并不是因为梁思勇的判断让他折服,更大的原因是他知道梁思勇在很大程度上给他留着面子了。因为,从梁思勇的话里,让人觉得这次卡钻并不能完全避免,事故处理方式也没有什么不妥。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梁思勇的后面还应该有话,但是梁思勇并没有说出来。

    “现在是不是只能倒钻了。”张工用询问的口气说。

    “这种方式最保险。”梁思勇赞叹地说。

    “那么再下尖锥作用也不会大了吧。”张工说。

    “应该没有什么作用了。”梁思勇说。

    段昆他们在一边听着,似懂非懂,却始终没有插话,他知道这个时侯应该听梁思勇的。但是,他内心的焦灼却不断增长,他虽然对修井是个外行,可梁思勇他们说的倒扣还是明白。修井钻杆一般都是正扣,那样才不会在转动时让丝扣连接处脱扣。但钻杆丝扣也有反向的,那是专门为了处理事故而生产的专用钻具,一般是为了处理卡钻事故所用。它是通过对钻具反扣操作,把卡在井下卡点以上的钻具提出来,借以减少钻具被埋井下的损失。

    “上反扣钻杆吧。”梁思勇并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毅然地说。

    段昆有些着急了:“思勇,就这么算了,能减少百十万的钻具损失。”

    “先保住钻具吧,磁铁打捞器很难捞上来了。”张工沮丧地说。

    “这他妈的也太窝囊了。思勇,你想想办法,不能就这么认栽了。”段昆急得快要蹦起来了。

    “谁说认栽了。”梁思勇冷着脸说。

    人们像是看救星似地盯着梁思勇,可此时的梁思勇并不急于说话,他见人们不知什么时候都围了过来,就对段昆说:“你赶紧安排人上反扣钻具吧。”

    段昆顺从地赶紧把人安排出去,又让顺子把剩余的人打发到一边,见只剩下他和张工了,他小心地问梁思勇:“你有啥办法,快说说。”

    “炸井。”梁思勇只说了两个字。

    段昆像是被炸着了似的差点儿蹦起来:“炸井,你疯了。”

    梁思勇立即用手势制止了他的惊呼。

    张工马上明白了梁思勇的意图:“梁总,你的意思是在井下落物处炸一个大洞,好让落物偏离井口。”

    梁思勇脸色竟有些紧张,忙说:“这件事现在只限我们三人知道,绝对不能让西普的人知道。”

    这种处理事故的方式,在修井作业中是绝对禁止的,因为他的副作用会很多,闹不好会出大事故。梁思勇简直是被逼上梁山了,实话实说此次修井的结果怎样,他并没有把握。

    六

    梁思勇晚上才回的项目部。段昆把安8井的操作大权交给了他,他也想盯一下这件事,这口井修复的成败太关键了,几乎能左右他和黎总的命运。但他思量过后,还是觉得不能长期盯在那里,项目部一大摊子事情需要他处理呢。再者,做这些事情还是低调些好,一旦传出去,有些事情很难说清楚的。

    按理说安8井的修复定夺权,他不应该管。从理论上讲,段昆即便说是把权力交给他,实则也会控制着定夺权。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既然要想左右段昆在投资中有疯狂举动,有一线希望他也要试试。

    回到房间,对面屋里的三个女人都不在,房间里很是清静。他感觉有些困乏,就钻进浴室洗澡,由于脑子里想着心事,他忘记了把门反锁上,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发了一个小意外,让他出尽了丑。

    梁思勇冲湿了身子,关了淋浴的水龙头,开始在身上涂肥皂,用力的搓着。这时,三个女人嬉闹着回到了房间。

    有些事情有时很难想到,当三个女人唧唧喳喳地挤在野营房门厅过道时,一个意外发生了。或许是野营房门打开后没有被及时关上,房间里的空气压力发生了变化,浴室的门忽然自动打开了。梁思勇健硕的身子,光溜溜近距离地展现在三个女人面前。最让梁思勇恼火的是房门自动打开时,他正在揉搓着满头满脸的泡沫,没有及时发现自己在给女人进行裸体表演。平时露在外面的脑袋,此时被泡沫包裹得严严实实,而从不对外公开的部位却没有半点儿遮拦。

    当雯娟夸张地发出耗子被踩住尾巴时的凄惨叫声时,梁思勇猛然惊醒慌忙转过身去。事后,好长一段时间,雯娟都拿此事开涮,而且夸奖梁思勇特敬业,前身展示完了还要把背部显出来。

    梁思勇毕竟不是小男生,这种场面虽然没有遇到过,但还算是比较冷静,这个冷静体现在他没有去忙着关门。因为,房间的门厅很小且连着浴室,浴室的门是往外开的,他要是急着去关门,那结果就可能是他光着身子冲到女人堆里,那样也许真的会吓着某些女人了。

    事情并不大,很快就过去了。梁思勇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是感到挺尴尬的,男人的身体总要在女人面前展示,但展示的方式不同,男人的感受会截然不同。为了转移灰色的情绪,他拿起了乔伊放在他桌上的奖金兑现方案。他看着看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方案中各队的奖金比上月要少许多。

    “乔伊,你过来一下。”梁思勇提着嗓门向对面的房间喊。

    “梁总,要不要我们都过去啊,你是不是觉得吃亏啊。”雯娟的声音传了过来。

    “少废话。”梁思勇几乎是在怒吼。

    “有病吧。”雯娟听出他的火爆,不敢再瞎逗,低声说。

    乔伊好像明白了他的怒气来源,径自来到梁思勇的房间。

    “奖金方案怎么变了?”梁思勇毫不客气地质问。

    “兑现金额达到了工资指标顶线了。”乔伊心平气和地说。

    “那不是你管的,赶紧调过来。”

    “上级要核查的。”

    “有事情我兜着,给黎总报了吗?”

    “黎总已经审核了,这是黎总的意思。”

    梁思勇终于明白了,他是为了避免上级部门为了一些琐事,再来这里检查凭添麻烦,他就开始牺牲“老钻”的利益了,这未免也太世俗了吧。

    “我去找黎总。”

    梁思勇说完怒冲冲地要出门,被乔伊拦住了。

    七

    乔伊看着他,目光中既有柔情又有焦灼,她知道梁思勇持这种心态去见黎总,效果肯定不会好。

    “还有什么事?”梁思勇问。其实,他明白她的心思,她是看到他的情绪不对,担心他会与黎总有冲突。

    乔伊一时不知该说些啥,总不能当着雯娟的面,劝他不要为了别人的事情去和黎总较劲儿,告诉他那样做不值得。她更不能说,为了他的仕途,该忍就必须忍,人家黎总也快退职了,闹的不好人家会认为你急于顶上去呢。

    不知该说些啥,干脆就不说。乔伊毅然地挡在梁思勇的面前,她要用女人的执拗阻止他。

    其实,梁思勇的火气不单单是井队奖金的降低,如果真的为了这点儿事情,他就这么大动干戈,也太不成熟了。前一段时间,他和乔伊被困洞穴,在寻找他们的过程中,黎总真的挺上心的,该想的办法基本都用到了,甚至动用社会上的一些力量。为了这些,他总觉得欠黎总一个人情,就是为了还这个人情,他对项目部为段昆的贷款担保的事情虽然提出了反对意见,但黎总坚持时,他还是缄默不语了。当修井出了问题,他只能跟孙子似的跑前跑后地忙活。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黎总顾及到他的感受了吗?仅仅是这些也就罢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现在和黎总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尽力降低修井风险对俩人都有益处。然而,他也明白,他的益处只是不受牵连,对黎总却不仅仅是这些了。他现在有被人作为一个棋子操纵的感觉,这让他心里极不舒服。

    梁思勇心里有情绪,见黎总毫无顾忌地把井队的奖金标准降低,让他觉得实在是没有面子。这段时间,各队在抢进尺中,钻井技术指标屡创新高,在这个地区打井的队伍中,项目部的井队技压群雄。为了给各队鼓劲儿,他在几个场合都表态,要重奖表现突出的人员,员工奖金也要水涨船高。然而,员工奖金不但没有上涨,现在却要下降,他这个副经理以后还如何开展工作呢。

    “检查组提出了奖金问题,是有政策依据的。现在项目部应该拿出兑现政策,上报审批后再实施。”乔伊提示着。

    实话实说,钻井队职工的奖金在产业工人中算是比较高的,即使按照黎总提出的兑现标准,在产业工人中也应还算说得过去。现在的关键是梁思勇负责生产经营运行,主要承担钻井进尺和成本控制指标,前一段时间各队任务完成的不错,忽然改变承诺,牺牲大伙儿的利益,他还是觉得不妥。

    “躲开。”梁思勇冷冷地说。

    乔伊有些害怕,她还没有见过梁思勇如此凶狠的目光,但还是决然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雯娟和倩倩都有些担心,害怕梁思勇在火头上对她有粗鲁行为,这个小女人可经不住男人的粗暴啊。

    她们的担心只有片刻时间,紧张的气氛很快便发生了变化。梁思勇伸出大手在乔伊的右臂上轻轻地上下摩擦了几下,然后静止在臂膀上。乔伊怔了一下,然后默默地闪到了一边。

    梁思勇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大步走出了房间。

    雯娟气恼地“哼”了一声,她这一“哼”不知是对乔伊不满,还是对梁思勇的不满。

    八

    黎建斌在房间里正在看书。

    大概是从事钻井行业时间太长了,他虽然当领导多年了,但一年四季中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野外,生活的单调,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无聊时总喜欢用读书来打发时间,心里有事烦躁时,他也喜欢用读书消磨郁闷。说实在的,像他这样的集团中层干部,长期保持自愿读书的习惯的还真的不多。

    “回来了,坐。”黎建斌见他进来,热情地招呼着。

    “黎总,安8井修井方案我给调整了……”有些事情很奇怪,刚才他被乔伊拦住时,真想一把推开她,但他毕竟没有这样做。为了压住自己的火气,也是为了让面前的女人不再执拗,他在乔伊的胳膊上摩挲了几下,没想到一个爱抚的小动作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乔伊一怔,态度立时软化了,脸上也显出了期望的柔情。有时,人的焦躁情绪可能就因为一个微笑而化解,梁思勇今天就有这种感受,他心里的火气被她娇柔和期待的目光瞬间化解了。当他见到黎建斌时,心中的不满已经消减了大半儿,他见到黎总后,主动把安8井的事情说了。

    黎建斌好像知道他的来意,打开抽屉找出一盒烟扔过去,然后,他慢条斯理地说:“奖金方案已经看了。”

    “看了。”

    “是不是对奖金兑现方案不满意啊?”

    梁思勇见黎总把事情说了,也就直言不讳了:“黎总,我们又不缺钱,有必要扣老钻的那点儿奖金吗?”

    “更正一下。不是扣,而是按照上级部门的工资政策执行。”黎建斌口气严肃地说。

    “黎总,咱不在字眼上较真行吗?您也得理解一下老钻们吧,他们撇家舍业地来到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为了啥?不就是为了那点儿钱吗!”梁思勇有些冲动地说。

    “思勇,咋能说不理解呢。即便是现在的奖金发放额度,起码要比在基地工作的人高吧。”黎建斌语气和缓地说。

    “现在是特殊时期,西普井队的钻进尺速度很快,咱们井队的那帮老钻为了稳拿进尺第一,在井上干活儿都快玩命了,这个时侯把奖金给降下来,老钻们能没情绪吗?”

    黎建斌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这里的副作用呢。现在集团公司也非常关注各个区块的生产任务,每天都要钻井进尺汇报,如果出现钻井进尺速度减慢,集团生产部门很快就知道了,这个影响绝对是副作用的。但是,什么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现在最关键的是不能再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尤其不能涉及到资金问题。他决然地做出把超出指标的职工奖金砍掉的决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思勇啊,我们现在的闹心事太多了。哎,老了老了做起事来却幼稚起来了,你说贷款担保的事情,我咋就答应了段昆呢?你知道这件事情闹不好要把我们都给断送了。现在想来,我也有些后悔,你还年轻,今后的路长着呢,把你的前途给断送了,我于心不忍啊。所以,我想先在奖金发放上收敛点,别招惹上面又来检查。”黎建斌有些动容地说。

    梁思勇没想到黎总会这么坦诚地说出心里话。黎总在企业领导岗位多年,他很少袒露自己真实的想法,不管做什么事情,目的如何,说出的话总是冠冕堂皇。

    黎建斌的情绪传染到了梁思勇的身上,他犹豫了片刻便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九

    段昆回到办公室没多久,警察就上门了。

    警察只来了两个,态度冷漠,也没有骄横跋扈的样子,公事公办直来直去。当然,警察并没有讯问段昆是不是绑架人质的幕后指使者,也没有说根据受害者的指控,警方已经怀疑段昆就是主使者,警察跟这些人打交道的经验很丰富。一位警察先是简单地说了西普的治安形势以及警方对影响治安的隐患治理,大有敲山震虎的意味,紧接着便切入了主题。

    “段经理,前两天陆平遥的夫人失踪了,这件事听说了吧。”一个民警态度平静的问道。

    “哦,听说了。”段昆并不吃惊,平淡地说。

    “你认为是什么人干的。”

    “这是你们警察的事情。”

    “你就不愿意说说看法。”

    “这种事情不能武断地猜测,女人失踪的因素会很多,正像你们说的,也许是什么人干的,但也不排除她自己的原因。”

    刚才问话的民警像是很感兴趣,轻轻地“哦”了一声,继续等段昆的下?文。

    段昆好像并不在意,只是简单地说:“说白了吧,夫妻矛盾,仇家报复,也许还有更加简单的原因,都可能造成她的失踪。”

    “以段总的理解,事情也可能很复杂,也有可能非常简单。”

    “我并不关心这些事,你问了,我只是胡侃罢了。”

    警察忽然严肃起来,说:“我们来还有一个意思,近来治安形势紧张,请段经理管好自己的弟兄,不要盲动。”

    “警察可以把每个人都作为嫌疑人,这个我们理解。不过,我们公司是注册的,合法经营,我们的员工也是遵纪守法的人。”段昆平静地说。

    警察刚走,顺子便来到了段昆的办公室,不无急切地说:“大哥,警察来找事了。”

    “我们是怀疑的重点吗。”段昆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地说。

    “妈的,不行就让那个女人在世上蒸发,让他们找去吧。”顺子咬牙切齿地说。

    “不许胡来。还是按照商定的办,到时让他妈的陆平遥下不来台。”段昆信心满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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