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黑金-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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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当段昆决定采取非常规措施,强力介入原油运输市场时,内心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从陆平遥嘴里夺食,谈何容易?况且,段昆这次计划的动作与上次的交锋性质完全不同。如果说上次段昆出手与陆平遥较量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那么这次就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颓势,冒险要从陆平遥的嘴里抢一块肉,以此先恢复一下体力。

    段昆的“四类井”项目投资极度不顺利,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安8井投资出现巨额亏损后,公司的资金链出现断裂,出现了严重的入不敷出。为了挽回败局他咬牙又东挪西凑,并以拒绝支付安8井剩余的修井工程维修款相要挟,软硬兼施地强迫修井队继续修了两口“四类井”。或许是老天爷故意捉弄他,接下来投资修复的这两口井出油量非常低,运行下来也只是微利,按照目前这样的运行结果,他的投资几乎是永远也无法收回了。从另一个角度讲,银行贷款也将无法归还。到那时,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资产将会被拍卖,自己将还原为穷光蛋。

    段昆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找来顺子交代了自己的想法,让他尽快摸清安8井附近地区“四类井”的出油情况,马上采取措施,强行收购这些井的原油。他不担心这些油井老板是否愿意把原油卖给他,思索的是他在强占这块市场后,陆平遥会采取什么措施报复。但是,不管陆平遥采取什么方式报复或阻止,他都不能顾及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生存问题。

    顺子很快就摸清了附近十几口井的产量,段昆听了,亲自把行动的主要程序和手段向弟兄们进行了交代,由顺子带领这些人走第一趟活。

    段昆对这次冒险行动虽然有充分的估计,但这趟活儿出奇地顺利还是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这块市场一直由陆平遥把持着,没有人愿意趟这个浑水,更没有人敢切这块市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段昆现在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按照段昆的设计,他这一步棋迟早要走,只是介入的方式和时间不同罢了,他的目标是在这个地区站稳脚跟后,把羽翼养得丰满些,再逐步把陆平遥蚕食掉,他不能容忍陆平遥阻碍他的发展。

    顺子带了十几号弟兄,动用了五辆油罐车,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分别到了不同的井场。看井人开始执意不把原油卖给他们,可看到明晃晃的尖刀和黑洞洞的枪口时,语气便变得柔和起来,诉说自己的难处,央求着放他们一马。当顺子他们承诺马上支付现金,并高出陆平遥的收购价时,收购就变得非常顺利。等到陆平遥知道有人在抢他的货源时,顺子他们的油罐车早已没有了踪影。

    段昆悠闲地抽着烟,听着顺子的汇报。听完后,他慢悠悠地说:“一天赚近万元,一个月下来就是二十几万的纯利,难怪他妈的陆平遥不愿意冒风险搞‘四类井’呢。”

    “我们是不是扩大一些规模。”顺子有些兴奋地建议。

    段昆果断地说:“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还没那个实力。”沉吟了片刻,他又接着说:“我们现在还不能把事情闹大,明天暂停运油。”

    “大哥,如果我们不趁热打铁,占了这几口井,他们会以为我们怕他。”顺子没想到运了一趟就收手,眼看着银子流入别人的腰包,心有不甘。

    段昆嘿嘿地冷笑:“我要给他一个台阶,不让他有口实。”

    顺子一向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哥办事严谨,可又猜不到他怎么想的,他恭敬地看着段昆,等着他的吩咐。

    果然,段昆又接着说:“明天你去给陆平遥送请柬,就说我请他吃饭。商谈运油的事情,他肯定会暴跳如雷、撕掉请柬的。”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咬着牙说:“接下来我就要给他点儿颜色了。”

    二

    黎建斌要去西普办事,让小邢把交井资料准备好,这次得一并结算了。

    既然是办理结算,作为会计的乔伊一定得去,小邢负责工程资料,自然也要跟着。黎建斌对梁思勇交代了一些工作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叮嘱乔伊,把钻井队搬迁的运费核算好,并让她带上现金支票。听话听音,等黎总把话说完,梁思勇似乎清楚了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前一段时间,黎总就向乔伊看似不经意地问了许多结算问题,其醉翁之意非常明显。黎总不是不懂资金管理,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传达一些信息,为他的决策做前期铺垫。梁思勇做管理工作多年,自然清楚国企管理中的一些忌讳,更清楚付款方式采用大量的现金,存在很大的风险,是严重违反财经纪律的行为。谁能说清楚采取这种操作方式,过程中会有多大的漏洞呢。

    梁思勇当然不好说什么,就有意岔开话题说:“这次井漏动用了近百号人,这些人为了确保按时配好泥浆,几乎是玩儿命了,是不是在奖金上有所体现,也算是鼓励鼓励大家。”

    “应该奖励,可这个月的奖金额度都用完了,到哪儿弄钱呢。”黎建斌感叹着,又把球踢给了梁思勇。

    “账上又不是没有钱。”梁思勇装作不知地说。

    “你应该知道的,工资指标上边控制的很严,我们如果拿着打醋的钱买了酱油,上级部门要追责的。”黎建斌有些不耐烦地说。

    “黎总,可以变通一下嘛。”梁思勇执拗地说。

    黎建斌面色凝重,他看出了,梁思勇对他运费的付款方式心存异议,只是没明确反对罢了。要在平时,黎建斌不会为这么一件小事而推脱,他做领导多年,对资金管理中的门道儿多少还是清楚一些的,绝不会因为怕越轨而不敢拍板。他之所以不愿意爽快地答应,也是想借此事板一板梁思勇的毛病。

    “给甲方运输公司运费付现金,是有些问题。但你考虑过吗,我们在西普打井,许多事情都要仰仗甲方,他们有些特别的要求,我们能断然拒绝吗。再者,我们付费依据充分,没有半点儿虚假,运输方面还在运费上打了折扣。以变相方式为职工发奖金,性质完全不同。”黎建斌扳着脸,语气严肃地说。

    “黎总,你是一把手。财务一支笔的道理我明白,我只是提建议,是否采纳,你来决定。”梁思勇被说得心里有些冒火。尤其是当着乔伊的面,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话的口气也很生硬。

    两位领导说话,乔伊也不好插话,见气氛有些尴尬,她起身倒水。

    黎建斌把话说了,也点到了梁思勇的痛处,便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项目部的员工抛家舍业,常年在野外,奖金待遇是应该有所增加。你在管理方案中提到的单井承包方式,上面也基本同意了,185队的试点效果不错。我看可以全面实施了,那样一来,你说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黎建斌之所以转了一个弯儿,才解决奖金问题,也是不想太给梁思勇脸。在堵井漏过程中,梁思勇带着弟兄们在第一线,听说也许了不少愿,如果奖金按照梁思勇说的发放,一定会给人们一种错觉。

    “那就最好了。”梁思勇心里明白,增加奖金要是较真的确站不住脚,见黎总有了活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扶贫基金的事情,怎么样了?”黎建斌忽然转了话题。

    “应该还可以吧。乔伊,回头你算算,项目部材料用了多少,得跟供货商算算账了。”梁思勇说。

    “好的,不过近来我们一直没有付货款。”乔伊说。

    “思勇,我提个建议啊,只是建议。扶贫基金的事已经定了,由你全权负责。在动用这笔资金时,对困难员工能不能考虑一下。”黎建斌谦逊地说。

    在扶贫基金的管理上,梁思勇本来不想管的,项目部的所有资金使用,都是由黎总一支笔控制。他又不是项目部的一把,单独管这么一块资金不合适。然而,黎总却让他管,看似十分信任,实则是不想接手这块烫山芋。梁思勇没有办法,只好接受这块业务,谁让他提出了这个建议呢。

    “我同意这个想法,员工有困难,如果解决不了,用这块资金应应急,未尝不可。”

    三

    从黎建斌房间出来,梁思勇打算去井队看看,可转念一想,乔伊明天就要去西普办理结算,有些话想跟她聊聊。这么想着,他便改变了主意,径自回到了房间。

    自从雯娟来了以后,他与乔伊相处的机会几乎没有了。那个整天叽叽喳喳的女人,只要睁开眼,嘴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他去井队时,她也总是跟着。也没办法,她是学工程技术的,来项目部也是到基层锻炼。他有时都怀疑,像她这样的性格要是在机关,别人能容得下她吗?

    乔伊与宛平相比,她的性格就属于恬静的那类女人,如果与雯娟相比,她简直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了。什么事情就怕相比,乔伊在他眼里,比以往更有淑女的韵味了,尤其是她身上流露出的质朴,让他感觉更稀缺了。在以前,他对这些并没有太多的感受,虽然他认为乔伊是梦寐以求的那类女人,但他有时还是用挑剔的眼光看她,以至她对他表现出的冷漠,就认为是女人的做作,正是基于这种判断,他才听从段昆给他的建议,采用了所谓的欲擒故纵和满不在乎的攻美策略。然而,事实证明采用这种方式追美,对乔伊不起作用,甚至有很大的反作用。

    梁思勇哪里知道,乔伊的苦,更源自于她的那段难以启齿的性经历。他的欲擒故纵,也让她有种被轻视的误解,导致她只能采取逃避态度。

    房间里,雯娟正在“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的笑声冲击着每个角落,好像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让人发愁的事情。

    “你总是这样今后谁还敢娶你。”乔伊揶揄着,可语气听起来分明透着赞许。雯娟来了以后,她的情绪也在发生着变化,雯娟的快乐性格,感染着她也忘记了过去的伤感,再见到梁思勇时,也不觉得有多深障碍了。在雯娟的意识里,与男人上床就跟买包一样,喜欢了挎几天,不喜欢了放进柜子里储存起来,多简单的事呀!

    雯娟又咋了,让男人不敢娶她。梁思勇听了乔伊的话,脑子里想着这个麻雀女人,又不知道瞎咧咧啥了。他在房间的过道里,故意把房门重重地带上,好让她们知道来人了。可他的出现并没有妨碍她们笑谈的情绪,他仿佛变成了一股空气,让房间里的气息变得更加清新,使得她们笑谈的兴致更高了。

    “乔姐,男人是什么?你别把他们看的太高了。男人也是动物,别以为列入到高级动物行列,就变得神秘兮兮的,动物就有动物的本性。抓住了他们的本性,就能驯服他们。”雯娟得意洋洋地说着。

    这个麻雀女人,居然把男人当做动物训练,谁要是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就等于娶了一位驯兽师,这不是找着挨人训吗。这个娘们儿真的不知深浅,或许她以前碰到的大多是绵羊,要是真的碰上一头猛兽,非他妈的像吃小鸡似地吞了她。梁思勇心里愤愤地骂着,也没法喊乔伊过来。

    “行了,你也别打击面太大了。”乔伊总是很理智。

    “乔姐,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跟你说一件事情。我的一个大学女友,嫁了一个挺有钱的老公,钱对她来说已经只是数字了,可老公成天忙着应酬,都是很晚才回家,有时甚至夜不归宿。独守空房的滋味让她难耐,性饥渴几乎让她崩溃了。有一天,她找到了我,向我倾诉苦衷,我劝她找一个小白脸解决一下燃眉之急,可她却不愿迈出这一步。后来,我告诉了她一个方法,她真的照着做了,没几天她就兴冲冲地找到了我,说她丈夫真的每天很早就回家了。”雯娟说着,自己先“咯咯”的笑起来。

    乔伊想听她到底教了什么方法,可她却还在自我陶醉地笑,也不好追问,只好耐心地等着。

    梁思勇不自觉地听着,觉得脖子有些发酸,活动了一下脑袋,心里骂道,这个麻雀女人真能吹。

    雯娟又接着说:“有一天,我那女友的老公后半夜才回来,女友在睡梦中搂住老公,故意迷迷糊糊地说,思勇,你怎么才来啊。老公僵住了,那个叫思勇的是他的朋友。”

    梁思勇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他知道这个小女子在想着法地编排自己,他真想冲过去,好好调教调教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可他忍住了。

    对面屋里终于爆发出两个女人开心的笑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像网一样把他罩住,随着渔民的收网,他像一条挣扎的鱼儿,被她们提出水面。

    梁思勇站在俩人面前,强装着绅士的样子,看着俩人前仰后合开怀大笑,说:“疯了,全疯了。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必须搬家。”

    “好啊,干脆搬到我们房间里吧,省得你在那边总是浮想联翩。”雯娟毫不示弱地说。

    “这是你说的。”梁思勇挑逗的目光比语言更具杀伤力。

    乔伊脸上的笑意在慢慢地消失了。她忽然想到马上要去西普,这栋野营房里就会只有他们俩人,那会是一个什么场景呢。

    四

    自从上次密谋做掉段昆失手后,陆平遥变得格外谨慎,他清楚这回真的遇见对手了。

    陆平遥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粗鲁彪悍的男人,其实他是一个心思非常狡诈的人。当初,他带着几个小弟闯荡社会时,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只是一味地打打杀杀,如果只靠一味地拼杀,他或许不会活到今天,起码不会有今天的局面。那时,混迹在西普的道上人物中,比陆平遥势力大,更不怕死的大有人在,可几年下来,他却逐步占了上风,并逐步控制了西普市场上的许多重要项目。他之所以能这样顺利地控制了局面,他的狡诈和心狠手辣起了很大的作用。他的狡诈表现在与道上地那些人的角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以讹治讹,借力打力,并在血腥风雨中靠上了万哥这座山。他的狠主要体现在对对手的血腥上,别人是能治服的就不往死里整,总得给人一个活路吧,可他却是能置人于死地的,绝不给他们留有翻盘的机会。

    段昆大有来者不善的劲头儿,且颇有陆平遥当年置死地而后生的艮劲。他来西普闯荡,没等陆平遥找他的岔口,他却在陆平遥与梁思勇的角斗中凭空插了一杠子,以至于陆平遥险些栽在梁思勇手里。

    凭借多年的混迹社会的经验,陆平遥完全能够意识到段昆的威胁,并且不敢小视段昆。陆平遥心里清楚,段昆之所以敢于有恃无恐,除了他自身的性格和实力外,更为重要的是万哥在背后的支持。他更清楚的是,万哥之所以转而支持段昆,表面上是看,万哥与段昆有一段极深的交情,实则也不尽然,他是想借助段昆的力量,制衡西普这块市场,以达到控制整个西部地区的目的。冷静下来思考,这两年他对万哥不再是言听计从了。这也怪不得他,羽翼丰满了,总得要独自飞翔吧。

    段昆的“四类井”投资,着实让陆平遥恐惧了一段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讲,“四类井”投资,机会和风险仅次于倒卖毒品,他会让人在一夜之间富甲一方,也会让巨资像打水漂一样瞬间消失,让投资者死得很惨。陆平遥要坐西普老大的位置,必须有实力的支持,资金就是实力的一种体现。他也想抓住一夜暴富的机会,让那些一直等待机会,窥视老大位置的人死心,他使用各种手段抓钱。

    老蔡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安8井投资失利了。陆平遥的表情严峻,一言不发地坐着。

    人算不如天算。西普很快传开了,段昆投资的“四类井”出现巨亏,偿还贷款无望,就连施工费还欠了一屁股债。老蔡的话特别多,说到段昆时鼻涕泡差点儿流出来,他建议该喝顿庆祝酒。

    “告诉弟兄们,这些日子都机灵着点。”陆平遥冷冷地说。

    老蔡听了一怔,继而有些不相信,疑惑地说:“他敢动我们的活儿。”

    陆平遥的担心没有错。段昆果然又先声夺人,他在几乎走投无路之时,硬生生地在陆平遥的势力范围内动手了,奔着原油运输这块肥肉,毫不吝惜地切了一刀。陆平遥恨得牙根痒痒。

    老蔡忙出来献策:“陆总,现在是做掉段昆的最佳时机。”

    正在气头儿上的陆平遥,恼恨地白了老蔡一眼,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你去!”

    老蔡被噎得“嗝喽”一声,他伸伸瘦长的脖子,像是牲口在低头吃草料时,抬起头把噎在脖颈里的食物顺下去。他见陆平遥在看着自己,但目光里不光有埋怨,而且还夹带着些许期待,便又接着说:“段昆现在正处于穷途末路的时候,他正挖空心思地找起死回生的方法。急就会生错,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再加一把火,让他更加着急,以至方寸大乱。”

    陆平遥开始很认真且很专注地看着老蔡,情绪也稳定了许多。老蔡的话提示了他,在某种程度上讲心态好坏,决定着较量的双方谁能占据上风,甚至决定输赢。他想着便说:“怎么叫他再急些,最好成为热锅上的蚂蚁?”

    老蔡的脸上显出得意,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他们不是在上游玩愣的吗,那是我们的软肋,我们有些防不胜防。常规做法是在‘四类井’场上布置人马,防止他们到井上直接收购原油,甚至是在他们企图收油时,直接派人干掉他们。但我们的人手不支持这样大面积撒网,西普那么多井,实在没法蹲堵,而且我们要是这样做了,很可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也很容易吃亏的。现在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暂且不与其在源头直接发生冲突。我们把重点放到下游,集中力量杀他们的锐气。”

    五

    陆平遥给人的印象很粗鲁,但在整治人方面,他却有过人之处。

    当老蔡提到下游时,他立即听出了那么点儿意思,而且想到了对付段昆的办法。但他看老蔡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有些反感,他认为老蔡是故意在卖关子,便骂道:“咋的,嘴上长痔疮了,怎么光看你使劲儿就不出东西啊?”

    老蔡干笑两声,他还真的不是想惹陆平遥着急,在这时惹他,不是自找苦吃吗。他之所以停下来,因为他的办法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他还真的不清楚陆平遥是否会同意。

    老蔡跟陆平遥干了多年,陆平遥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神情却是轻松的,他也放松下来,接着说:“陆总,我们这个地区有实力收购原油的只有两家炼油厂,一个是西普油田的,一个则是私营的。这两个炼油厂的收购人员我们都很熟,只要把钱花到位,他们会按照我们的意图行事。”

    “你他妈的能捞些干的说吗?”陆平遥骂着,但口气里已经完全没了火气,反而透着欣赏。

    “我们要让收购人员在收购段昆送来的原油时,采取一些手段,大幅度压低含油率,要把原油当水的价格收购。他们不是愿意收购原油吗,可以,让他们成为我们公司的义务运输队。我们则把人员集中安排在收油点儿上,这样就能解决人员不够的问题。”

    陆平遥满意地点着头,这应该是目前整治段昆的最好方法了。

    陆平遥目前掌握着西普几十口“四类井”原油的收购权,这些井都由投资者自行管理,陆平遥他们只是每天派人去收购原油,负责运往炼油厂销售。这些“四类井”分布在油田的各个区块,战线拉得非常长。所以,要想从源头堵住段昆介入收购原油,几乎没有可能,因为你弄不清楚,他们到底会去哪些井收油。假使陆平遥每口井都安排人员,拒绝将油卖给段昆,那就会发生冲突,到那时段昆就会以人多的优势占上风了。

    老蔡这些年没白跟着混,关键时候他真的想出了好主意。这样就会给陆平遥留有充足的时间,伺机办掉段昆。

    六

    顺子揣着请柬去见陆平遥,他来到楼下被门口的几个人拦住。

    大概是陆平遥知道近期会有事情发生,公司办公场所的保镖人员明显增加。顺子很平淡地报了姓名并说明来意,即使这样,拦住他的人还是紧张得如临大敌。马上就有人上楼通报,过了一会儿有人请他上楼。

    陆平遥肥嘟嘟的身子堆在硕大的老板椅上,像是一堆刚注了水的猪肉,给人的感觉总是忽忽悠悠的。他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与他的体形很是般配,像是一个栏里圈养出来的。坐在一边沙发上的老蔡与之相比,便像是一头饿了一个月的瘦狼,虽然凶巴巴的,模样却很可怜。陆平遥目光凶狠地盯着顺子,像是要用毒辣的目光煮熟这小子。

    顺子平静地站在距陆平遥四五米远的房间中央,他身后跟进来的四个人紧贴在他身边,倒像是他的保镖。“我们段总明天晚上在九圣大酒店请陆总吃饭。”他说着把手伸进西服内侧口袋。

    陆平遥身后的两个彪形汉子也同时把手伸进了口袋,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顺子身后的几个汉子也做好了随时按住他的准备。陆平遥纹丝不动地继续盯着顺子,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顺子亮出红彤彤的请柬,他没有马上把请柬递过去,而是拿在手里轻轻地晃了一下。段哥说了,陆平遥接过请柬时,肯定会暴跳如雷地撕掉请柬的。他不愿意看到这个混蛋撕掉大哥的请柬,那时他会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可能会整出一些事情。但是大哥临来时交代了,要压住火气,千万不要与他们直接发生冲突。

    “你以为我会给他这个脸吗?”陆平遥阴森森地说。

    “我只是把信送到。”顺子压住内心的火气。他跟着段昆干了多年,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面对陆平遥的蔑视,要是在以往他早就一刀捅过去了。

    “恐怕你不能把信带回去了。”老蔡的声音尖细,分贝却很高。

    顺子看着老蔡,冷冷地说:“弓别拉的太满,弦断了或许会崩着自己。”

    “妈了巴子的,人我倒是没看出啥怂样子,嘴他妈的倒挺不饶人。”陆平遥坐直了身子,恶狠狠地骂着。

    顺子眼里喷着火,看着陆平遥,终于没有言声。

    “呦,小子,你可别吓着我,我这人胆子小啊。”陆平遥夸张地说着。

    老蔡在一边发出一阵讥讽的冷笑。

    “把请柬放到桌上吧。”陆平遥此时语气缓和了许多,像是要结束这无聊的对峙。

    顺子上前两步把请柬放到桌上,平静地说:“告辞。”他说着转身欲离开,就在这时,身后的陆平遥又开口了。

    “听说这次是你带人上的井。”

    顺子转过身,看着陆平遥说:“是的,我干的。”

    陆平遥欣赏地点点头,厚厚的嘴唇咂吧着,说:“我这人没文化,就不给段总写信了。你就带个话吧,我想接手安8井,价格会很公道的。”

    “就怕你没这个实力。”

    “这不是你关心的问题,你只把话带到就行。”

    顺子狠毒地盯着陆平遥,稍顷,说了一句:“好,我一定带到。”他说着又欲转身。

    “慢。”陆平遥说完上下打量着顺子,又接着说:“你这人有没有信誉度我不清楚,别把信带错了。这样吧,你留下点儿抵押物,算是寄存在这里。”

    顺子像是来了兴趣,说:“哦,只要你敢要就行。”

    “小伙子,别那么大的火气,不就寄存个东西吗?”陆平遥和蔼地说。

    “想留什么?”

    陆平遥肥硕的胖手使劲骚着头皮,像是在用力思考:“留节手指吧。”

    “要收利息的。”顺子轻松地说。

    “利率你定”,陆平遥显得很大度。

    顺子右手慢慢地伸向腰后,猛地抽出一把短刀。周围的人立时警觉地摆开了架势,做好招架的准备。顺子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抬起左手在自己的眼前欣赏着,说:“既然陆总同意付息,我就把寄存的东西增加一倍,看好了。”他说着把食指和中指放到了桌上,手起刀落。

    殷红的鲜血四处飞溅。

    七

    在领导岗位时间久了,黎建斌修炼的涵养极深,且属于那种不怒自威的那种领导。

    在西普打承包井,经济效益好坏,与甲方的关系非常重要。黎建斌之所以能够稳坐项目部头把交椅,多年来一直没有换地方,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与甲方有着方方面面的关系。这里有一个因素,黎总当年在西普工作过,西普许多单位和部门的领导,都曾是过去的老同事或老部下,他人脉关系是别人难以企及的。有了这层关系,应该说只是为他在项目部奠定了一个基础,更为关键的是,他在这个基础上又能充分发挥作用,使得他与甲方一些关键人物有了更为深层次的交往,以至于后来,项目部与甲方的业务,一般情况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只需一个电话或者派别人跑跑就能办妥。包括两个油田之间的一些敏感业务,只要他不发话,别人很难办妥,这就给人造成了一种印象,他是西部市场开发中一个不可替代的人物。

    黎建斌去西普办事,项目部的最高长官出行,机关的一些人员都很恭敬的送行,围着他寒暄。

    乔伊虽和黎总一起同行,她在这种场合一向很矜持,见人们有说有笑地围着黎总,她默默地拉开车门,径自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梁思勇作为项目部的二号人物,当然在送行之列,而且还时不时地与黎总调侃着,一脸鬼魅地笑着,叮嘱黎总要注意身子,千万别让那些城里的妹妹,把身子掏得太空了。在项目部能在黎总面前与其开玩笑的,也就只有他梁思勇一个人。

    黎总慈祥的笑容里透着威严,听见梁思勇的调侃,故作认真地说:“我看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们虽然年轻,身子骨也不能经常透支啊。”

    “黎总,我倒是想天天透支,可是你总不给我机会啊。”梁思勇似有惋惜之情。

    雯娟来项目部时间不长,但她却是超级喜欢热闹的女人,这种场合她是决然不会缺席的。她见乔伊早早地独自上了车,便拉开车门,把嘴凑到乔伊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梁思勇虽然在和黎总开玩笑,可眼睛的余光始终关注着乔伊,他见雯娟跑开时,乔伊的脸上泛起了愠怒。他心里不禁划了一个问号,麻雀女人又说啥了,让她的情绪变得那么复杂。

    小邢打开车门,黎建斌坐到了车上,转过脸呵呵地笑着,一脸的幸灾乐祸,他对梁思勇说:“机会给你了,你得敢于抓住。”

    雯娟双手搂住了梁思勇的一只胳膊,像是一个不谙世俗的女孩儿,天真地对黎总说:“黎总,时代不同了,机会可是均等的,您可不能偏心啊。”

    “说什么呢。”梁思勇不满地瞪了雯娟一眼,想抽出自己的胳膊,可他的胳膊反而被搂得更紧了,像是被绑架了似的。他想使劲儿甩开,可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有那样做,因为他知道抡惯了大钳的胳膊,只要一甩,雯娟就会像一个玩具似的飞出去。

    黎总像是对雯娟的话很感兴趣,模棱两可地笑笑,说:“均等、均等。”

    越野车慢慢地开始前行。

    乔伊恼恨自己怎么就不能洒脱起来。当她看到雯娟对梁思勇那轻佻的举动时,心里很不舒服。当汽车启动的一瞬间,她情不自禁地用手在胸前轻轻地抚了两下,终于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正当她准备长长地舒口气时,她的眼前仿佛又闪现出雯娟甜腻腻搂住梁思勇的样子,她便觉得胸中的郁闷更加厉害了。她此次一走,在那栋野营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虽然各自有着自己的房间,有着很实用的门锁,但那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女人的敏感告诉她,雯娟对梁思勇是有企图的,她现在只能用企图来定义雯娟,因为她还不能确定雯娟的真实想法。雯娟是功利性极强的女人,说她功利不如说,她对男人的性欲望很强更准确,她对男人的那种大胆、泼辣和毫不掩饰的情绪变化,不是一般女人能够做到的。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几天,他们或许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梁思勇是男人,更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他能顶得住女人的诱惑吗?她胡思乱想着,心里不禁一痛。或许有了这次痛苦,以后就会释然了,她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当梁思勇看到车里的她满面怒容时,心里隐约有些疼,也有一丝快意。

    越野车的尘土在空中弥漫着,梁思勇便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也许真该跟乔伊好好谈谈了,他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僵持,最终伤害的是俩人的情感。越野车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儿,他懊恼地打算用力甩开被雯娟绑架的胳膊,可不知什么时候,雯娟早已飘然而去。他心里有些恼火,这个女人玩笑开得有些过了,说的不好听点儿,她简直是在调戏自己。他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得找个机会收拾收拾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

    八

    梁倩倩背着黄毛独自去了一趟医院,化验的结果为阳性。梁倩倩是才二十出头的女人,虽然对自己可能怀孕已有所预感,可当化验单上证实她确实怀孕时,她脑子里还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怀孕对于绝大多数女人来说,应该是一件非常幸福和自豪的事情。怀孕是女人价值的最好体现,有些在家庭中原本地位不高的女人,因为有了身孕而忽然变得至高无上,她可以女皇般地在丈夫面前挺着圆乎乎的肚子,仰着不可一世的脑袋,骄横地走到丈夫身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劈手夺下丈夫手中的遥控器,电视里那永远让丈夫疯狂的足球赛,立时变成了莺声燕语的白雪公主。恼怒的丈夫刚要爆发雷霆般的怒吼,但看到女人旁若无人用手轻抚着足球般的肚子,丈夫脸上的怒容立时会变成殷勤的微笑,脑袋会不由自主地贴向女人的肚子,嘴里还会充满情意地低语着。这是女人最阳光的日子,梁倩倩却享受不了这般待遇。此时,她的内心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抑,甚至是绝望。作为一个农村女孩,她的思想意识相对保守,未婚先孕对她来说,本身就是一件不齿的事情,更让她记恨自己的是,肚子里的孩子说不清楚是谁的。

    不幸的时光不幸的遭遇,让梁倩倩诉说无门,欲哭无泪。

    黄毛自打知道梁倩倩怀孕以后,他的精神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一向屁屁溜溜的他,忽然变的庄重起来,变着法地照顾梁倩倩。在倒休的时候,他专门跟着值班车出去大肆采购了一番,他把一大堆水果和营养品摆在了梁倩倩面前,百般的照顾,就差把水果咬碎喂她了。

    梁倩倩的压力更是不言而喻。她的妊娠反应非常厉害,这些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么难受,倒是黄毛对她的好,让她心里生出更多的苦涩。这些日子,她度日如年。最终,她决定尽快做掉肚子里的孩子,可她实在想不出妥当的方法,去说服黄毛。

    “黄哥,你什么时候能娶我。”梁倩倩试图找一个理由。

    “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回去离婚。”黄毛并没有犹豫。

    “别、别,我不是想逼你离婚。”梁倩倩心里一翻腾,鼻子有些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黄毛轻轻地把她搂入怀里,粗糙的大手抚着她的脊背,说:“相信我,我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梁倩倩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痛苦,在他的怀里呜呜地抽泣起来。她痛恨自己因懦弱而遭受凌辱,以至于伤害了黄哥。她在哭声中更坚定了堕胎的决心,不能再一次伤害自己深爱的人了。

    黄毛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几天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哄着她吃,逗着她乐。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情绪放松,进而打消她的想法。可他毕竟还要上井,不能每天都时时陪着她。

    梁倩倩终于有了机会,她在黄毛上白班的时候,在一个小姐妹的陪同下到医院把胎堕掉了。等黄毛知道以后,坐值班车赶到医院时,她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医院的医疗条件并不好,由于失血过多,她的身体非常虚弱,脸色苍白,疲倦地躺在病床上。

    黄毛站在病床边看着她,他脸色苍白得如梁倩倩一般。

    “为什么非做掉?”黄毛咬牙切齿地说。

    梁倩倩嘴角上挂出一丝歉疚的苦笑,轻声说:“黄哥,我会给你生一个胖儿子的。”

    多么温馨的一句话啊,这要是在平时,黄毛一定会动情地把她抱起来,用力地抛到床上,然后是激情澎湃的一番亲热。可是现在他却猛然生出一股怒火,压抑在心里的怨气突然爆发了:“梁倩倩,我他妈的真想宰了你!”

    陪同梁倩倩的小姐妹被黄毛的暴怒吓的一哆嗦,惊愕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们上前使劲地推搡着黄毛,嘴里骂道:“你们这些男人还有好东西吗?滚!”

    黄毛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值班卡车拉了许多井上用的材料,黄毛心情极度烦躁,他不愿坐到驾驶室而是坐到了车厢上,任疾风在脸上吹打。

    晚饭时分,黄毛回到了队上,他根本没有心情吃饭,便一头倒在了床上。程青喊他吃饭,他没听见似的翻了个身脸冲着墙依然躺着,程青只好拿了俩人的饭盆去打饭。

    洪波知道黄毛回来了,拎着一瓶酒进来。他见黄毛死狗似的躺着,便气哼哼地骂了一句:“不装你能死啊。”

    黄毛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不明白梁倩倩为什么非得做掉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不是已经答应娶她吗,还要我怎么样,这年头女人真他妈的没谱了,”他心里想着狠狠地骂着。

    “嘿,你看我拿的啥,十年藏的老西凤酒。”洪波用酒瓶子在黄毛的腰上捅着。

    黄毛没有心情搭理他,把身子僵硬地翻过来,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哥们儿,嫂子坐月子,你咋也窝在床上抱窝啊。”洪波已经知道梁倩倩堕胎的事情,故意逗着黄毛。

    “别他妈的烦我啊。”黄毛烦躁地骂着。

    这时,程青端着饭盆兴冲冲地进来:“嘿,今儿改善伙食啊。”

    他说着把饭盆放到桌上,一只大烧鸡赫然摆在一堆馒头里。

    “行了,你也别装逼了。嫂子在医院喝鸡汤补身子嘛,你要是不平衡,咱这儿有烧鸡,大腿都归你行了吧。”洪波气哼哼地说着。

    黄毛慢腾腾地坐起来,白了一眼洪波,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瓶,用牙狠狠地咬掉瓶盖,伸手抓起盆里的烧鸡,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你有病啊。”洪波骂着。

    黄毛坐到门口的台阶上,一手托着烧鸡一手举着酒瓶,喝口酒,便狠狠地啃一口烧鸡,幽灵般地重复着这两个动作。

    程青悄悄走到门口,看着黄毛木讷的神情,转身对洪波摆摆手,示意再别瞎逗了。他太了解师傅的秉性,这个时侯谁要是再招惹他,那简直就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

    不知过了多久,黄毛手里的一瓶酒见了底,手里的烧鸡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骨架,他却靠着门框呼呼地睡了。

    洪波看着鸡骨架上的鸡肉,已被啃得精光,而骨架却依然完整,不禁嘬着牙花悄声地笑骂着:“妈了个巴子的,你说他是哪类动物脱的胎,这骨头架子啃的忒有学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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