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亭悬疑推理短篇集:名侦探的救赎-名侦探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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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月22日,星期一,月浦区公安局正门口,高天原和金玉婷刚打发走一个在包里藏了菜刀的男人。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在大白天带着菜刀坐地铁,真是荒唐,难道他不知道进站前要安检的吗?正是因为有这种人,我们警察的工作量才会没完没了地增加。”金玉婷一边抱怨,一边将美丽的长发扎成一根马尾辫。

    高天原耸了耸肩,将双手插进口袋:“由于乘客太多,现在的地铁站的安检人员对乘客都是抽查,如果遇到不肯配合的乘客也无可奈何。他一定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把菜刀放在包里吧。好在当时碰巧被我撞到了,否则,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你是怎么察觉到他的包里有刀的?”

    “他当时背的是一只普通的单肩包,大约四十厘米宽,而他放在包里的菜刀差不多也是四十厘米长。你设想一下,假如你背着那只包,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就这么背着呀?”

    “别忘了,那把菜刀的刀刃呈长长的三角形,顶端是尖的,而且很锋利。”

    “那样就有可能在摇晃中刺穿背包?”

    “对,所以呢?”

    “为了背包不被菜刀刺穿,先将菜刀包上一层厚厚的布?”

    “正解。”高天原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美女助理。

    “哪又如何?”金玉婷瞪大双眼,满脸疑问。

    高天原叹了口气,说道:“用布将菜刀包裹住,特别是尖端,那里一定要包得严实,因为那是最容易刺穿背包的地方。这么一来,原本就狭窄的空间就显得更加狭窄了,当刀的总长度超过包的容量时,包的两边就会被刀撑起,由刀柄所撑起的一端又一定比由刀刃撑起的一端要大,整个包形成一个极为不自然的形状,就像一把横放着的锥子。加上他走进安检人员时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就怀疑其中有蹊跷,于是让他做了一次安检。”

    金玉婷不禁双手合掌,两眼放光地望着高天原:“真厉害,怪不得二十六岁就当上了清河区的刑侦大队长。听说你被调来之前大家都叫你‘名侦探’,看来真是名不虚传呀。”

    “以前的事不值一提,认真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你这人就是心太软,这种人要是关上他几天也行,为什么只对他说教几句就把他放走?”

    “他也挺可怜的,被老婆戴了绿帽,杀人的想法想必也是一时冲动,只要他冷静下来就好了,我们应该给他继续在社会上生存下去的机会。如果他因为这件事而被社会抛弃,从而一无所有,那反而是给社会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因为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便不会再害怕失去,从而做出令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这其中就隐藏着危险。”

    “真深奥。你是领导,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高天原转过身,说道:“回去吧,在外面多冷。”

    “是啊,明明已经过了春节,怎么还是没有一点春天的气息呢?”

    2

    高天原是本地人,月浦区是他的家乡,可自从他大学毕业成为一名木江区的警察之后,他已经四年没有回来过了。上个月,当他听说自己要被调往月浦区担任刑侦大队长时,他表面上从容地朝着将委任状呈递给他的上级领导敬了个礼,其实他的内心早已欣喜若狂。

    下班后,高天原马不停蹄地开车前往位于月浦区公安局西南部十公里外的沉香镇,因为他在昨晚通过电话约了一位好朋友。

    晚上7点,高天原和叶清玄坐在路边的大排档里。老板娘将两瓶打开了瓶盖的冰啤酒放在桌上,砰砰两声,桌上的玻璃杯也随着桌面震动了两下。桌上有一份当地的报纸,报纸的头版上赫然登着高天原的照片。高天原拿起酒瓶,依次往叶清玄和自己的玻璃杯里倒满了啤酒,白色的泡沫像泥石流般从杯子里溢了出来。

    “清玄,真是好久不见了。”高天原举起酒杯,和坐在他对面的叶清玄碰了一下杯子。

    “是啊,足足有八年了。”叶清玄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冰凉的啤酒瞬间从胃里刺激到鼻腔。

    叶清玄是高天原的高中同学,此时的他剪了板寸头,刚从工地下班的他依旧穿着一套沾满了泥土与灰尘的深灰色工作服,脚上那双墨绿色的帆布鞋更人一种好像是从河边捡来的感觉,在他的脚边还放着一顶表面粗糙的黄色安全帽。

    高天原也将自己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并再次向叶清玄与自己的玻璃杯中倒满啤酒。

    “清玄,你的变化真大。真没想到你会剪去你的长发。记得高中时,每当校长向男学生下达剪去长发的命令时,你总是能想到办法保全你的发型。托你的福,我也每次都能逃过一劫。要不是昨天和你打过电话,我都不敢确定此时坐在我面前的人就是你。”

    “我的手机号码一直都没换,不过当初的同学们自从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拨打过这个号码了,你是第一个。没想到你的通讯录里还保留着我的号码。”

    “那当然,高中的时候,我们两个可是形影不离。毕业以后我去了外地读书,我妈又得了癌症,从那以后一直没机会和你见面,真是可惜。”

    “你妈得了癌症?现在怎么样了?治好了吗?”

    高天原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半个月前去世了。”

    叶清玄楞了一下:“对不起……”

    “没关系。人总有一死。她走的时候,一家人都陪在他身边,儿子也有出息了,她当时应该很高兴。”说着,高天原的眼泪悄悄地流了下来。

    叶清玄心头一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高天原望着埋头喝酒的叶清玄,欲言又止,随后叹了口气,再一次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高天原的叹息不为自己的母亲,而是为叶清玄感到惋惜。

    高天原与叶清玄相识于月浦区的一所普通高中。当时他们两个被分在一个班,座位又离得近,连寝室都在同一间,而且还是睡在上下铺,于是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当时的叶清玄成绩一般,但体育好,是班上唯一被选入田径队的人,再加上性格开朗,幽默又健谈,因而颇受女生欢迎。相比平凡的高天原,叶清玄的高中生活可要精彩得多,最令高天原难忘的莫过于高二那年发生在学校里的一次命案。

    3

    九年前的三月,第二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早晨七点,一位高一的女学生哭着向校长汇报了一件三年木高中建校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大事:教导主任竟然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教导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身高不到一米六,头发少得可怜,平时戴着一副款式老旧的银边眼镜。虽然他家住遥远的木江区,但他每次到校的时间都要比其他教师早得多。

    警察很快便赶到现场,并在行政楼外拉起了警戒线,所有原本在这幢楼办公的人都暂时不用工作,但也不能马上回家,因为警方需要向他们逐个盘问,而且凶手也有可能就隐藏在他们其中。

    经过一番调查和分析,警方初步认定教导主任是他杀,而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女学生被警方当作最大的嫌疑人,因而她总是时不时地被警察盘问一些事情。只过了一个上午,学生之间就疯传那位女学生就是杀人凶手,并且被其他学生孤立了。

    虽然警方整个上午都在学校里调查取证,但得到的可靠情报只有教导主任死于氰化物中毒和死亡时间为六点到七点之间,除此以外,始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下午两点,校园里再一次回荡起刺耳的警笛声,警察们坐上警车浩浩荡荡地驶离学校。

    教室里,坐在后排的叶清玄突然站了起来:“老师,我和高天原想去上厕所。”

    坐在叶清玄身后的高天原一脸苦恼,小声地对叶清玄说道:“你干什么!我可没说我要去上厕所!”

    “去吧。”老师没有回头,继续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着难懂的数学题。

    高天原无可奈何地跟着叶清玄从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高天原边走边抱怨:“你是女生吗?要上厕所就自己一个人去啊!”

    “小声点。”

    “厕所可不是这个方向。”

    “你跟我来。”

    从教室后门右拐后走两步就是这幢教学楼的后门,出门后经过一片室外篮球场,往北穿过一片足球场和一排教学楼之后就到了被拉起警戒线的行政大楼。

    “清玄,我们还是别去了吧……校长说过,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幢楼,而且那里死过人,有点阴森森的。”

    “你一个大活人,血气方刚的,怕什么!戴上!”说完,叶清玄从口袋里掏出两副来历不明的白色手套,将其中一副塞给了高天原。

    这是一幢于四年前竣工的四层教学楼,从一楼走到二楼后往右拐第一间便是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锁早已坏了大半年,以前说过要修,但始终没修,因此,叶清玄和高天原很顺利地闯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教导主任的尸体早已被警察搬走。办公室里的东西很少,左边靠着墙的是一只柜子,柜子里塞满了书和资料,柜子的侧面贴满了教师们在历年学校组织旅游时拍的合照。再往里面一些是一盆假的松树。右侧里面靠着墙角的是一张半圆环状的大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左右两边各整齐地叠放着一堆书和资料。电脑左边有一摊杯底大小的圆形水渍,电脑上放着一盒拆了封的感冒药,电脑左边也残留着一些油渍。办公桌右侧叠放着的一堆书上放着一只空眼镜盒,盒盖上印着一家眼镜店的店名和商标,这家店就开在学校附近,放寒假前,那里原本是一家文具店。叶清玄站在书柜旁,认真地看着书柜上的密密麻麻的照片,后来又来到办公桌前,在书堆和资料堆里仔细地翻找着什么。他的手脚很利索,不一会儿就发现桌上的《红楼梦》里夹着几张照片。

    高天原凑过头,看见了叶清玄手中的照片。照片上是教导主任和另外几位老师的合影。

    “别看了,不过就是几张普通的合影而已。”

    叶清玄摇摇头,说道:“不对,你仔细看,这几张照片有什么共同点吗?”

    “都是在旅游时拍的?”

    “还有呢?”

    高天原对着照片苦思冥想,却还是一头雾水。

    叶清玄将照片整齐地放在地上,排列成一个长方形:“你看,这几张照片里都有教导主任和教化学的陈老师。”

    经叶清玄指点,高天原睁大眼睛,恍然大悟:“真的是呢!”

    “你再看那些贴在书柜上的照片,虽然都是教导主任和其他教师的合影,但其中任何一张都没有出现陈老师的身影。”

    高天原半信半疑地走到书柜前,仔细地在密密麻麻的照片中寻找陈老师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

    “真的没有。这是为什么?”

    “这问题还需要验证。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离开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之后,叶清玄带着高天原走出行政大楼,向南行走五十多米,穿过一座养了几条金鱼的鱼池,来到位于三号教学楼一楼最西边的化学实验室。

    化学实验室大门紧锁,今年的寒假期间,校方将所有旧教学楼的教室门用油漆刷成了绿色。化学实验室门上的锁的款式相当老旧,门上安装了三块圆孔状的铁片,两块在上,一块在下,上面两片铁片的中间插着一根带有搭扣的铁棍,铁棍的一段插在厚厚的墙壁里,中间部分则扣在安装得恰到好处的木门的另一块带有圆孔的铁片上,并锁上了一把约七厘米宽的黑色挂锁,再加上木门表面原本就凹凸不平,整扇门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被废弃的仓库。尽管细心的工匠在生锈了的铁片和铁棍也涂上了绿色的油漆,却并没有令这扇门展现出焕然一新的感觉。

    叶清玄单手掂量了一下挂在门上的黑色挂锁,它的款式虽然老旧,但从手心传来的沉重和冰冷告诉他这是一把虽然其貌不扬但十分坚固的锁,随便往别人的脑袋上敲一下,那人就有可能毙命。

    叶清玄又来到窗边,每一扇窗都从里面被反锁,好在化学实验室没有窗帘,这令他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跟在叶清玄背后毫无头绪的高天原早已对叶清玄奇怪的行为显得不耐烦,他的五官奇怪地朝着鼻子中央挤成一团,抱怨道:“你这是在扮演福尔摩斯吗?破案这种事就交给警察吧。我们赶紧回教室,不然班主任肯定会将我们逃课的事情告诉家长,弄不好还要受处分。”

    叶清玄没有回答,他从窗外注视着化学实验室,若有所思。

    离开化学实验室后,叶清玄翻墙出了学校。高天原虽然满嘴抱怨,却也跟了出来。

    眼镜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光滑的瓷砖和玻璃在灯光下反射出绚丽的光芒。店里站着三位身穿蓝色制服的女性工作人员,其中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面带笑容地上前迎接穿着脏兮兮的校服的叶清玄和高天原,她左边胸前的名牌上印有“店长”二字。

    “欢迎光临,请问两位是要配眼镜吗?看看也欢迎。”由于是新开的店,店长的服务态度出奇的好。

    叶清玄也面带微笑地点头示意,说道:“您好,我们是三年木高中的学生。”

    三位店员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惊讶,但同时也表现出几分惊喜,三年木高中的教导主任被发现死在办公室的事情早已传开,他们仿佛是在期待眼前的两位学生爆出更多的内幕消息。

    “请问有什么事吗?”店长问道。

    叶清玄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从案发现场偷来的。“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

    “这个人难道就是那位刚过世的……”

    “是的,他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请问您见过他吗?”

    店长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好像见过。”接着,她又将照片拿给另外两位女店员看:“你们有印象吗?”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位女店员似乎很确信地说道:“有!上星期来过!”

    “是啊,我也觉得是他。”店长说道,“真是没想到他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叶清玄问道。

    “上星期,似乎是星期二的下午三点多,店里没什么人,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店里的。”

    “他是不是还配了一副眼镜?”

    “你怎么知道?”

    “他的桌上有贵店的眼镜盒。”

    “那就不会错了,一定是他!”

    “请问当时有没有人与他同行?”

    “有。”店长不假思索地说道:“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他们手挽着手,不知道是父女还是……”

    话音刚落,叶清玄和高天原不禁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教导主任没有女儿。

    “相貌特征呢?还记得吗?”叶清玄突然内心沸腾,越问越激动。

    “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的头发很长,皮肤也很白,长得挺漂亮的,也很有气质,斯斯文文的。”

    “是这个人吗?”叶清玄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偷来的集体合照,指着其中的一个人。

    店长接过照片,与另外两位店员围在一起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应该是她,但是不敢十分肯定,毕竟是上星期的事情了,而且我们也没有仔细看,顾客实在太多了。”

    “好的,谢谢你们。”叶清玄从店长手中取回照片,并很有礼貌地向她们道别。

    直到两人回到学校的围墙下,高天原都没能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事……”

    “快醒醒,还没完呢。”

    “接下来要怎么做?”

    “去找那位发现尸体的女生。”说完,叶清玄灵活地爬上了围墙。

    被当作嫌疑人的林潇懿没有去上课,而是独自在校园里闲逛。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见人就躲。

    眼前又来了两位学生,林潇懿转过身,加快了步伐。

    “等一下。”叶清玄在她身后叫住了他,并且和高天原一起往前跑了起来。

    林潇懿停下脚步,倔强地望着两位毫无印象的学生,一言不发。

    “我叫叶清玄,他叫高天原,我们是高二的。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

    “无所谓,反正现在每个人都说我是杀人犯。”

    “怎么会这样?警察有没有问你案发时你在哪里?”

    “问了。”

    “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是六点半来到学校的,先是去教室坐了一会儿,六点五十分左右突然想起上学期被教导主任没收了手机,于是准备去拿,谁知道他竟然死了!”

    “你离开教室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你?”

    “没有。”

    “也对。我们学校是七点半上早读课。七点之前几乎不会有人去教室,住宿的学生们在那时也是刚起床,最早起床的一批人应该还在食堂吃早饭。你为什么要来得这么早?”

    “我每天五点都会起床晨跑,跑完回家洗澡之后无所事事,所以就来学校了。我以前每天都来得很早。不信可以翻门口的录像。”

    三年木高中建校已过百年,但直到现在都只是一所普通高中,设施陈旧,也没有经费,学校只有一台监控器,安装在校门口。

    “我们当然相信你,只是警察可不会这么想。在教导主任死亡的那段时间里,你的行踪没人帮你作证,他们就会认为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听说你上个学期期末考试前被教导主任没收了手机,还被他当着全班的面训斥了一顿,警察就会把这件事当成你的作案动机。最重要的是,教导主任死于氰化物中毒,这东西只要吞下去一点点就能让人在几秒之内毙命,政府管控得很严,普通人很难入手,而你爸是化学加工厂的总经理,对你来说,要拿到一点氰化物是很容易的。”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却连我家的状况都知道了。看来我是成了名人!”

    “你别激动,我们就是为了帮你洗脱冤情才来找你的。”

    “你想怎么帮我洗脱冤情?”

    “很简单,只要找出凶手就行了。”

    “说得简单,就凭你们?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别管我。”

    这时,陈老师从不远处向他们走来:“你们三个,不去上课,在这里闲聊什么?”

    陈老师是一位教化学的女教师,今年刚三十出头,但皮肤白皙红润,身材也很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平时她都会将头发扎起来,像今天这样令头发随风飘扬的样子很少见。

    “没什么,只是安慰她而已。我想她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叶清玄说道。

    “嗯,我已经听说了。你叫林潇懿是吗?我是教高二化学的陈老师,也是我们学校化学组的组长。你不要担心,警察一定会还你清白的。快回去上课吧。”

    陈老师微笑的样子很迷人,但在叶清玄的眼里,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上司死亡而感到伤心:“陈老师也被警察问了一些令人头疼的问题吧?”

    “是啊,全都是套路。问我案发时在哪里之类的。”

    “听说陈老师也每天都来得很早?”

    “是啊,毕竟年纪上去了,得趁早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

    “所以,案发时你也在学校?”

    “我是六点四十分进学校的。当时去化学实验室里打扫了一下,毕竟过了一个寒假,实验室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打扫就不能上课了。”

    “真是敬业呢。”

    “可是没想到教导主任偏偏在我打扫的时候死了。当时边上没有人,所以警方也一定在怀疑我,真是没办法……”话还没说完,陈老师就微微斜过身子,往叶清玄他们的身后望去。叶清玄三人顺着陈老师的视线,也纷纷回过头,看见一个女人从办公室里背着包走了出来。

    背着包走出办公室的人是教高一数学的沈老师,今年刚满三十岁,长发飘逸,五官端正,贴身的黑色制服勾勒出她几乎完美的身材比例。

    “沈老师,你这是去哪儿?”陈老师问道。

    沈老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苦笑道:“身体有些不舒服,正打算回家休息。已经向校长请过假了。”

    “这季节阴晴不定,真是令人头疼。你是一个人走回去吗?”

    “是啊,家里离这儿很近,走十分钟就到了。”

    “那你注意休息。”

    “谢谢。”

    这时,警车再次浩浩荡荡地驶入学校,车上走下十多位警察,脚步迅速地跑向校门口,在学校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怎么了?”陈老问向其中一位警察问道。

    “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查,所以学校里的所有人恐怕要继续在这里等一等了。”

    无奈之下,陈老师和沈老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叶清玄三人则继续着他们的逃课行为。

    由于情况特殊,学校的所有人都很有可能很晚才能回家,于是校长将每一位师生都召集到操场上,自己则在两位青年警察的陪同下站在主席台上,手握话筒,用他那略微沙哑的嗓音宣布这件不太好的消息。

    “……所以,请大家继续在学校耐心等候。我也会陪着大家。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突然,叶清玄大步跨上主席台,从校长手中抢走了话筒。

    “你干什么!”警察和校长围着叶清玄,对他一顿训斥。

    叶清玄将话筒举到嘴边,大声地说道:“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叶清玄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校园里回荡,台下的师生们顿时议论纷纷。

    “你搞什么!疯了吗!快下去!”校长继续呵斥,并试图夺回叶清玄手中的话筒。但叶清玄用双手紧紧地将话筒握在怀里,主席台上乱成一团。

    “让他说!”台下的学生们纷纷喊道。

    这时,从台下走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台上的两位警察纷纷向他立正敬礼,看来是一位来头不小的警官。

    “有意思,那就让他说吧。”

    校长顿时面露难色,缩回了抓着话筒的手。

    “小子,你说说看,凶手是谁。如果你说得不对,我就以你涉嫌妨碍公务的罪名将你逮捕。你要是怕的话,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很遗憾,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们警方这么多同志忙了一天都没有解开的谜团,你确定你能解开吗?”

    “谁知道呢。”

    “那你说来听听,凶手是怎么杀害你们的教导主任的?拿起话筒,大声说。”

    叶清玄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坚定地望着台下的所有人,说道:“首先,这不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杀人案件,而是蓄谋已久。凶手决定杀害教导主任的时间是在一个月前,也就是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

    “你是怎么知道的?”警官问道。

    “别急,在那之前,我要告诉大家,教导主任是死于氰化物中毒。”

    “这个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如果你只是想拖时间糊弄我们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为好。”

    叶清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请问你们知道教导主任肚子里的氰化物是从哪儿来的吗?”

    “关于这一点,我们警方正在努力调查中,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

    “根据我的推测,氰化物就来自我们学校唯一的化学实验室。”

    “这一点,我们也考虑过,但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更何况,负责管理化学实验室的陈老师也说实验室里的氰化物没少。氰化物是十分危险的物品,你们校方一直按照规定严格管理,相信不会有错。再加上化学实验室的钥匙只有两把,全都由陈老师亲自保管。除非凶手是陈老师,但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

    “所以你之前都是在胡说?”

    “我没有能证明凶手是陈老师的证据,因为凶手另有其人。”

    “为什么?”

    “化学实验室的门被涂上绿色的油漆是在今年寒假期间,从干燥程度来看,应该是刚放假的时候就涂了。放假前,门上和挂锁连在一起的铁块还是锈迹斑斑,但在这次刷油漆的过程中,工人也在那几块铁块上刷了油漆,而且放假期间又禁止师生进入学校。”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既然和挂锁连在一起的铁块都被刷了油漆,那么,即使工人不在挂锁上刷油漆,挂锁本身也会或多或少地沾上一点油漆,但我发现,现在挂在化学实验室大门上的黑色挂锁上却干干净净。也就是说,这把锁在放寒假之前被调包了!”

    台下的学生们一齐发出了惊叹之声,但叶清玄的推理还没有结束:“如果凶手是陈老师的话,她根本无需做得如此复杂,只需像平时一样打开锁,就能拿走实验室里的任何东西。恐怕凶手就是在上学期的最后一天,当陈老师最后一次打开化学实验室大门的时候跟在她的后面,等陈老师走进实验室之后悄悄地拿走挂在门上的挂锁,再将自己准备的一模一样的挂锁挂上去。由于这种挂锁在锁门时不需要用到钥匙,只需轻轻一按就行了,所以陈老师在锁门时不会发现锁被调包,而凶手也拥有了能够打开实验室的钥匙。”

    “既然锁被调包了,那么凶手的氰化物确实很有可能是来自化学实验室。”警官点了点头,“但陈老师却说实验室里的氰化物没有少,如果是真的,那你说氰化物来自实验室就行不通了。”

    “陈老师在说谎。”

    “叶清玄,你不要胡说!”台下的陈老师激动地喊了出来。

    “陈老师,你不必紧张,你不是凶手,你帮凶手隐瞒犯罪真相也并非你的本意。你只是害怕警察通过这件事调查你,一面令你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公诸于众。”

    “我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警官笑了笑,打算在一旁看好戏。

    “其实你曾经是教导主任的情妇吧?”

    “住口!”陈老师狠狠地瞪着叶清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在二十九岁的时候就当上了化学组的组长,而其他担任组长的老师少说也有五十岁。上学期被任命为物理组组长的王老师已经五十六岁,他二十四岁就在三年木高中任教,而且还是高级教师。相比之下,你当上化学组长的履历就没他那么丰富了。在教导主任办公室的书柜一侧贴着许多照片,除了全体教师的集体照之外,还有一些旅游时和几位教师单独拍的双人合照。里面当然包含了从我入校以来每一次旅游时所拍的照片,但是很奇怪,那些照片上却都没有你。我从高一第一次秋游起就发现,每次学校旅游,你都和教导主任都走在一起,怎么可能没有合照呢?我怀疑是被他故意藏起来了,于是就试着找了一下,果然在他抽屉里的日记本里发现了你们的合照,而且举止十分亲密。你当上化学组组长时,恐怕当时力举你的人就是教导主任吧?”这时,叶清玄看了一眼一旁的校长,只见他脸色难看。

    “这一点你倒是说得没错。”警官说道,“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也发现了类似的照片,甚至还有不宜观赏的。”

    “所以,你隐瞒事实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想要尽快从教导主任的案子上脱身。若被警方知道实验室里的氰化物少了,警方一定会怀疑你,进而调查你和教导主任是否存在同事以外的关系。”

    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陈老师终于崩溃,猛地跪在地上大哭:“他就是一头畜生!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真是报应!当年我来面试时,他说他的手上有一个名额,只要我愿意当他的情妇,他就能让我被录用。在那之前,已经有三所高中拒绝了我,我没有办法,才答应了他。但每次和他站在一起,我就觉得恶心!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很感激他!只有那老头死了,我才能重新开始生活!”

    陈老师在两位警察的搀扶下被带走,初春的寒风吹乱了陈老师的头发,她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哭红了眼,连警官也唏嘘地叹了口气:“抓紧时间,你继续说下去吧。”

    望着陈老师渐行渐远的背影,叶清玄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今天早晨,凶手很早就来到学校,用自己的钥匙打开化学实验室的大门,进去拿走少量的氰化物。离开时,凶手用原先的旧锁替换了自己在一个月前挂在门上的新锁。离开后前往教导主任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水,并在水中加入了氰化物。教导主任喝下那杯水,导致身亡。”

    “如果教导主任不在当时喝下那杯水,凶手就不可能成功,据我所知,死者生前喜欢喝某种维生素饮料,很讨厌喝水。”

    “但他当时必须喝,因为他感冒了,需要吃药。喝药必须用水,才能使药发挥最大功效,而且他带到学校的药必须在饭后服用,教导主任的早饭是来到学校后在办公室里吃的,因为他的办公桌上有油渍,恐怕是生煎一类的早点,但据我所知,教导主任从来不在学校吃早饭。看来,他是在凶手面前吃了早饭,然后喝下了凶手给他倒的水,等他死后,凶手找出教导主任的手机,删除其中对自己不利的信息,擦干净指纹,迅速离开。后来,林潇懿来找教导主任,发现他已经死亡,于是告诉校长,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这里就产生了一个疑点:凶手怎么会知道教导主任今天感冒,而且没吃早饭呢?要知道,在校的每一个人在今天早晨之前都已经一个月不见,而教导主任的家和大部分老师不同,住所离这儿非常远,这里是月浦区,但只有教导主任的家在木江区!”

    “也许前一天他和凶手打过电话呢?”

    “那早饭又作何解释呢?”

    “是啊,怎么解释?”

    “恐怕昨晚凶手和教导主任住在一起!”

    “难道是陈老师?”

    “不。”叶清玄的眼光变得锐利,宛若一头盯住猎物的猎犬,他伸出手,指向台下的某个人:“凶手就是你!沈老师!”

    “你胡说什么!”沈老师气的全身发抖,身体不禁上前跨了一步。

    “你昨天和教导主任在一起,所以知道他感冒的事情,连他的药是饭后服用的都知道。今天早晨,你故意提出去学校吃早饭的要求,所以教导主任才会难得来学校吃早饭。你特意忍了一个寒假才动手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里有你想要的氰化物,并且你已经为此做了一份看似完美无缺的计划,二是学校人多,更加提升了自己脱罪的几率,如果死在家中,那么警察很容易就会查到你的头上。”

    “你凭什么说是我?”

    “你家离学校很近吧?说实话,学校附近只有几家卖廉价服装的服装店和一座乱七八糟的菜市场,根本没有逛街的价值。但是,我在教导主任的桌上发现了一只眼镜盒。这家眼镜店就在学校附近,是寒假时新开的,也就是说,教导主任在寒假时曾来到学校附近,并且配了一副眼镜。教导主任住在木江区,离这儿很远,为什么要大老远来到这里去一家新开的眼镜店配眼镜呢?我推断他是特地来见某位住在附近的人。今天我去问过那家店的工作人员,她们说确实在寒假期间见过教导主任,具体时间是上星期二的下午三点左右,和一位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人,他们举止亲密,我给她们看了你的照片,他们说就是你。你今天感冒了,但和你在同一间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很健康,恐怕你是被教导主任传染的。”

    “也许是店里的人记错了呢?”

    “店内有监控器,是真是假调出来看看便知。但是,光凭这一点还无法证明你就是凶手。”

    “你是说……”警官睁大双眼,恍然大悟。

    “那把被用来调包的锁。那把锁是破案的关键,今天案发后,警察一直在学校调查取证,你不敢让他们发现这把锁,于是藏在身边。刚才警察离去,你带着包要回家,这是绝佳的机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把锁就在你的包里,你打算在离开学校在之后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将它扔在河里或者其他不会有人靠近的地方。如果你不是凶手,那能请你打开你的包让我们看看吗?”

    警官立刻挥手示意身旁的两位青年警察去搜查沈老师的包。沈老师见警察已经有所行动,顿时虚脱般跪坐在地上:“不用搜了,是我杀的。”

    校长在主席台上喊道:“沈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老师低着头,努力地想要使自己冷静下来,但无论是身体还是声音都不停地颤抖着:“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和他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当时我刚毕业,家里欠了很多债务,他找到我,以陈老师的例子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将来我就能成为数学组的组长,如果我不愿意,他就想办法让我在学校待不下去。我没有办法,才答应了他。可没想到,直到去年学校里人事变动,名单上却还是没有我。我因此和他发生了争执,但他最后却只告诉我再等几年,我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这种屈辱你们一定不懂吧?我原本有一位已经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却因为他而不得不分手,害得我三十岁了还不能结婚。当我发现我的牺牲无法换来应有的回报时,我就变得更加恨他!我当时就想杀了他,但我又害怕法律责任,我不想为了这种人而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于是才会费尽心机地想着怎么杀他!我直到现在都不后悔。陈老师说得对,他是一头该死的畜生!”

    当警察为沈老师戴上手铐的时候,她一边笑,一边流泪,眼神呆滞,仿佛被抽干了灵魂。

    过了一会儿,台下的学生们欢呼雀跃,掌声雷动。此时的主人公无疑就是站在主席台上的叶清玄。站在人群中的高天原凝视着叶清玄,暗下决心,他要成为一名刑警,像叶清玄这样解开案件的真相!

    4

    晚上9点,两人在大排档里吃好喝好,结账时,高天原第一个掏出了钱包,正当他想掏钱时,却被叶清玄制止了:“这顿我请,感谢你大老远赶来看我。”

    高天原摇了摇头:“是我约你的,当然是我请客了。”

    “这点钱,我请得起。”叶清玄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成一团的两百块钱,用力地塞进了老板娘的手里。

    这时,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两个混混模样的男人,他们剃着光头,黑色的夹克衫朝两边敞开,耳朵上戴满了金色的耳环,脖子里戴着一根筷子一般粗细的金项链,手上戴着金色戒指,手背上有纹身,其中一人还少了一根中指。

    饭店的边上是一家由黑社会经营的地下赌场,在当地人尽皆知,许多居民都是那里的常客。这两个混混模样的男人就是黑社会成员。叶清玄以前没见过这两个人,直到最近一个月才频繁出现。

    起身准备离开的高天原和叶清玄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两个与其他顾客的形象格格不入的人,那两人察觉到叶清玄和高天原在看他们,也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整两瓶二锅头!”少了一根手指的人用浑厚的嗓音朝着厨房大声喊道,“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遍!赶紧的!”

    “好的。”厨房里传出老板的声音。

    离开了大排档,高天原开车送叶清玄回家。这是一座偏僻的小镇,到了晚上,马路上格外安静,路旁的超市里亮着灯,但却没有人光顾。

    “就送到这里吧。”坐在副驾驶的叶清玄指着路边的小区门口,“我就住这儿,如果你有时间,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只不过我的下班时间比较晚。”

    高天原停下车,望着叶清玄:“我还有话要说。”

    叶清玄解开安全带,说道:“说什么?”

    “你要不要来公安局上班?如果你有意愿,我可以帮你安排。”

    叶清玄不屑一顾地笑了笑:“你看看我,过了好几年没有规律的生活,连跑都跑不动了,怎么能受得了公安局的折腾。”他拍了拍高天原的后背,“我连大学都没上过,哪有资格当公务员?你也是新官上任,别做这种会让人说闲话的傻事。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就别操心了。”

    高天原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好,一路小心。”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说着,叶清玄打开了车门。

    晚上很冷,没有月光,走在路上便能听到呼啸的寒风。叶清玄戴上安全帽,双手插进口袋,将脖子埋进围巾,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中。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绝不会是现在的这副模样。”高天原坐在车上喃喃自语。

    汽车再一次前行,消失在漫长的黑夜里。

    5

    2月23日夜里11点20分,躺在床上睡觉的高天原突然被一通电话叫醒。电话的另一头是他的助手金玉婷。

    “队长,刚才接到报案,沉浦小区里发生了一起死亡案件!”

    十一点四十分,高天原带着一群警察和法医赶到现场。地点是五楼的安女士家中。死者名叫王大斌,四十一岁,本市木江区人,无业,死亡时间大约在晚上九点。据发现尸体的安女士和保安说,他们发现尸体时就和警方到达时的情况一样,尸体被一条麻绳勒住脖子吊在卧室中央,周围的窗户都从里面被反锁。

    高天原拿着笔记本,来到冷女士跟前,在她边上还有一位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女:“你就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吗?”

    “是的,还有保安小李。”

    高天原看了一眼一旁穿着保安制服的小李,向他点头示意,继续说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安心怜。”

    “姓‘安’,这姓可真少见。年龄呢?”

    “二十六岁。”

    “旁边这位呢?”

    “是我的女儿,安幼煦,我女儿,七岁。”

    “这么说来,你是十九岁就生了女儿吗?”

    “是的。”

    “女儿跟母亲一个姓,真是少见。”高天原一边若无其事地问着问题,一边勤快在笔记本上记了些什么。

    “我们是单亲家庭,自从三年前我和前夫离婚后,女儿跟了我,所以连姓也改了。”

    高天原悄悄地看了一眼被抬到地板上的王大斌的尸体,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前夫是谁吗?”

    安心怜将目光投向尸体,说道:“就是他。”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大学时是同学。”

    “这里是你家,对吧?”

    “是。”

    “既然这里是你家,为什么你的前夫会在这里,而且那间卧室里还有他的衣服,门口的鞋柜上也有他的鞋子,他是常住在这里的吗?”

    安心怜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说道“当然不是!以前,这里只有我们母女居住,是他自说自话地住了进来!”

    “他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两个月前。”

    “春节的那段时间他也在?”

    “是的。”

    “你同意他住下来吗?”

    “当然不同意。”

    “那为什么不把他赶走?”

    “以前跟他过日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外面有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他说,如果我不让他住下来,他就让那些流氓每天都来骚扰我,还有我的女儿。”说完,安心怜的眼里含着泪光,将一旁的安幼熙抱在怀里。

    高天原看在眼里,心里不禁为安心怜感到可惜。高天原于半个月前刚刚失去母亲,此时的他最能体会母爱的伟大,对独自抚养女儿的安心怜顿时心生同情。虽然安心怜已经生育,但样貌与其他生育后的女人不同,皮肤白皙红润,五官精致,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身材却显得十分高挑。若不是亲眼所见,高天原一定不敢相信她已经有一位七岁的女儿。

    “来问点别的吧。能告诉我发现尸体时的一些情况吗?”

    “当时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我和女儿从商场回来,在用钥匙开门时发现门推不开,于是去门卫室叫来小区的保安小李。我们合理推开大门,发现大门是被客厅的沙发顶住了。进门时只有客厅的灯是开着的,家里没有其他人。仔细一看,那个人的房间的门开着,里面还亮着灯,我担心有小偷,就让小李陪着我们一起去看看,没想到就看到他吊死在房间里的样子。于是我们立刻报了警。”

    “你们动过现场的东西吗?”

    “没有。看到之后就立刻报了警,在警察来之前我们一直站在门口。”

    “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没有。”安心怜摇了摇头。

    高天原又问小李,小李也说没看见其他人。

    高天原的心中满是难解的疑问:尸体上没有留下外伤,只有一道留在脖子里的勒痕,也初步排除了中毒的可能性。室内的门窗都从里面被反锁,大门还从里面被顶上了沙发。安心怜有将衣服叠在沙发上的习惯,也许是由于沙发在开门时被用力推开,所以沙发边上散落着着几件衣服。除此以外,整个屋子干净整洁,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损失钱财,排除了谋财害命的可能性。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死者自杀,二是密室杀人。可无论怎么想,自杀的可能性要远高于他杀,因为从进门到警察赶到现场,安心怜母女和保安小李一直守在屋里,没有看到有人在这期间离开。

    “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晚上九点,在那之前,你在哪里?”

    “我晚上七点带着女儿出门,后来我们在商场吃了饭,并在商场里逛了很久,直到十点才离开。由于商场离这儿比较远,我们坐的又是公交车,所以回到家门口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出门时有没有碰到什么人?请你说得具体一些。”

    “我出门后遇到了女儿小学门卫室的保安,他下班后出门买香烟,我和他聊了几句。之后就坐车去了商场,在车站遇见了一位中学同学,我们上了同一辆车,但我比她先下车。”

    高天原在迅速地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然后合上笔记本:“我知道了。感谢你的配合。”

    临行前,高天原发现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电脑屏幕大小的油画,画的是一朵向日葵。油画的右下角有作者的签名:赵贵川。

    “没想到你还挺有品味。”高天原对安心怜说。

    “你是说这幅画吗?”

    “赵贵川,我知道这个画家。我去过他的画展。”

    安心怜微微一笑:“我不懂艺术,这是一位朋友送的。”

    “说不定这幅画以后会值钱,你可要好好保存。”

    “谢谢提醒,我会好好保存的。”

    后来,警方找到了那位小学保安和她在车站遇到的中学同学,又看了小区门口和商场的监控录像,证实了在案发前后的几个小时里安心怜母女有不在场证明,也证实了安心怜回家后去门卫室求助一事。

    作为死者的前妻,同时又憎恨死者的安心怜应该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但她却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让高天原顿时失去了调查的方向。

    6

    2月24日,满肚子苦水的高天原又找叶清玄喝酒。这一次,高天原带他去了一家位于月浦区繁华地带的餐厅,他说那里有包间,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和叶清玄畅谈一夜,并且在两人赴约前就说好由高天原买单。

    晚上7点30分,高天原和叶清玄坐在环境优雅的包间里,桌上摆放着一瓶红酒和一些高级料理。但叶清玄邋遢的模样实在和此时环境格格不入。

    “清玄,你看,整间餐厅就你穿得最奇怪。事前都叫你换一身衣服了。”

    “我还是觉得换衣服太麻烦。”

    “那也不能穿得和前天一模一样啊。我刚才去接你的时候,你竟然还戴着安全帽。幸好我有车,不用将那顶安全帽带进来。”

    “我就是知道你会开车来接我,所以才没回家一趟,等在车站,也省去了不少时间。”

    “你真是强词夺理。”高天原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

    “说正事吧。你肯定是有话要对我说。是关于昨天的那起案件的吧?”

    发现尸体的地点就在叶清玄目前所住的小区里,只不过叶清玄和安心怜并非住在同一幢楼。

    “真不愧是你。”高天原笑了笑,“那件事一定在你们小区附近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想必你也已经知道大概的情况了吧?”

    “偶尔会从路人口中听到一些消息,但其中不乏夸大其词的话。所以,我并不算知道大概的情况。”

    “那个安心怜,你认识她吗?是个怎么样的人?”

    “也许曾经在小区里见过,但我不认识她,所以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给你看照片,可漂亮了。”高天原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中间的某一页里夹着安心怜的照片。

    叶清玄接过照片,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我有印象,确实见过她,但我不认识她。”

    “漂亮吗?”高天原拿回照片。

    “嗯,确实是个美女。”

    “人家可是有个七岁的女儿。”

    “什么?真没想到……”

    “当是我也没想到。昨天晚上看见她边上有一位小女孩,我还以为是她的妹妹。”

    “听说死者是她的前夫?”

    “对,看来住在那里的人都知道了。他们关系很恶劣,那个前夫也是个混蛋,也是死有余辜。”

    “那就太可怜了。家里莫名其妙死了个人,而且还是自己最讨厌的人。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想在那种地方继续住下去。”

    “我也是。一开始我们以为她是凶手,但她却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从昨天晚上7点就出门了,回家是在晚上11点回到小区,这些都有证据可以证明,但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晚上9点左右。奇怪吧?最奇怪的是,死者死亡地点竟然是密室状态!”

    “这些我都已经听说了。看来,这无非就是密室杀人或者自杀。你们可以多看看门口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过,我们也却是我这么做了。可是你们小区的设施实在太陈旧了,门口的灯光很暗,监视器拍下的画面也不清楚。就拿安心怜来举例吧,要不是我知道那对母女的轮廓和在那天穿的衣服,我一定分辨不出那一大一小的白影就是她们。”

    “真没想到。那你们还调查过别的吗?比如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

    叶清玄看起来对案件有了兴趣,这正是高天原所期待的结果。他趁热打铁,说得眉飞色舞:“我们当然调查了一下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以及一些案发前的信息,并且发现了三个重大的嫌疑人!”

    叶清玄眼前一亮:“哦?说来听听。”

    “案发当晚六点十五分,死者王大斌曾向小区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叫过一份外卖,但是,等外卖送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当时给他送外卖的人叫周超,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我们找到他时发现他的脸上有伤,据他本人说,是因为王大斌不满外卖送得慢而将他暴打了一顿。”

    “脾气可真暴躁。”

    “根据尸检报告,王大斌的体内有酒精反应,因此我们推断他在死亡前的几个小时里曾大量饮酒。客厅茶几上的大量空酒瓶和没喝完的二锅头也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这位外卖小哥刚好遇上了发酒疯的王大斌?”

    “是的,这家伙可真够可怜的。”

    “另外两位嫌疑人是谁?”

    “王大斌生前曾与一名叫李多梅的已婚妇女保持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情人关系。后来李多梅单方面结束了这段关系。王大斌原本就不爱她,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手,于是用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威胁她给钱,每次从两千到五千不等。可最后还是东窗事发,李多梅和他丈夫离婚。案发当天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李多梅曾进入过你们小区,并且在九点离开。据她本人说,因为她手头拮据,王大斌想见他一面,并且答应给她钱,所以她就来找他。但王大斌并没有开门,也没有接电话,于是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去了。”

    “那么第三位嫌疑人就是李多梅的前夫?”

    “没错。他叫陆水生,木江区人。说来也巧,前天早上我刚好在月浦的地铁站抓了他,他当时包里藏着刀,十有八九就是去找王大斌报仇的。案发当晚八点半曾进入你们小区,九点零五分离开。我们当然也向他本人确认过这一点,他说他当时确实是来这儿找王大斌报仇的,但走到门口时后悔了,于是躲在小区的角落里抽烟解闷。”

    “这么说来,也有可能是李多梅和陆水生一起杀了王大斌?”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案发时还发生了一件事。”

    “你是说有关黑社会来过小区的事?”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是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听到路人说的。但我没仔细听,因为我并不认为他们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高天原笑了笑:“那还是由我这名专业的警察来告诉你吧。根据小区门口模糊的监控录像,我们发现昨天晚上九点十分的时候来了一群黑社会摸样的人。安心怜的邻居告诉我们,差不多在九点多的时候,他听见门外很吵,于是悄悄地开门查探,只见一群黑社会模样的人拿着棍棒站在安心怜家门大闹,嘴里喊着叫王大斌出来还钱。后来经过我们调查,王大斌曾在木江区的地下赌场赌博,并向黑社会借了五十万的高利贷,至今未还。恐怕他来月浦区找安心怜的目的多半是为了躲债。”

    “那么,也可以做这种假设:一群凶神恶煞的黑社会成员堵在门口,屋内的王大斌因为内心极度恐惧,认定自己走投无路,于是选择了自杀。”

    “如果真是自杀,那也就好办了。现在局里已经有一些声音让我以自杀结案。更何况我实在解不开那密室之谜,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王大斌见黑社会成员向他要债,于是他锁紧门窗,并且为了以防万一而用沙发从里面将门顶住。但本案还有诸多疑点,我之前说的那三个人还存在嫌疑。所以我必须查下去。”

    “那么,那几个黑社会成员该怎么处置?”

    “这件事轮不到我管,局里自有人打黑。我能做的就是不要打草惊蛇。”

    叶清玄喝了一口酒,将目光移到了餐桌,他似乎已经对这起案件失去了兴趣。高天原见清玄专心用餐,连忙道出了他请叶清玄吃饭的真实目的:“清玄,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破案?”

    叶清玄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细细品味,待咽下去之后才抬头看了看高天原:“连你们警察都无法破解的难题,我一个建筑工人怎么可能帮得上什么忙?你真是太抬举我了。”

    高天原将身子微微地向前倾,无比坚定地看着叶清玄:“你能!这九年来,我一直都坚信你能!”

    叶清玄噗嗤一笑:“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偷懒的借口。这样可不行,你的工资可是来自国民的纳税钱。”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这种人根本没办法破案。现在的我和九年前不同,我已经不想再玩侦探游戏了,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安度余生。”

    高天原用力地拍了一下餐桌,盘子和杯子全都震动了一下:“你这是自暴自弃!”

    叶清玄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犹豫着接下来要吃桌上的哪道菜。

    高天原缩回手,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阿姨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当初巨额的治疗费用也将意气风发的你压垮。你放弃了高考,独自到社会上闯荡,这九年来,你过着和其他同学截然不同的生活,在这期间一定吃了不少苦,这当然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也不认为这是你应有的生活。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尊敬的人,你既聪明又有活力,怎么可能一辈子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呢?你现在才26岁,还很年轻,以后还有机会。你为什么要自暴自弃?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一名警察吗?因为九年前……”

    “好了。”叶清玄突然打断了高天原,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别说下去了。我的人生我自己清楚。”

    高天原的内心顿时狂风大作,但他屏住呼吸,凝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叶清玄,因为他发现,叶清玄的眼神黯淡无光,面无表情地低着头。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但眼前的叶清玄确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7

    2月25日上午,高天原正在办公室里思考着密室之谜。这时,金玉婷将文件捧在胸前,迈着碎步推开了高天原办公室的门:“队长,重大的消息。”

    高天原兴奋地睁大双眼:“有结果了?”

    金玉婷将手中的文件递给高天原:“安心怜的女儿安幼熙也许并非她与王大斌所生!”

    高天原等不及听金玉婷解释,连忙扫视着眼前的文件。资料显示,安心怜于王大斌于四年前结婚,但不到一年就离婚了。安心怜在大一时交过一个男朋友。一年后,安心怜在宿舍里产下了一名女婴,随后被学校退学。

    高天原将资料翻到第二页,上面印着一个人的照片和资料:此人名叫赵贵川,27岁,是一名画家。

    高天原睁大双眼,背起外套就往门外走:“跟我走一趟!”

    8

    金玉婷载着高天原,沿着公路一路向北,来到位于喜定区的一间出租公寓。

    金玉婷按下门铃,但迟迟没人开门。她又按了几遍,依旧没人开门。正当她想要放弃时,门开了,一位头发凌乱的男子眯着眼从门缝里探出头,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高天原和金玉婷纷纷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证,并向他敬了个礼:“赵贵川先生,月浦区发生了一件与您有关的死亡案件,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赵贵川将门开到最大:“请进。”

    赵贵川的住所很小,大概只有30平方,客厅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块画板,画板上有一幅未完成的油画。墙上贴着许多没有画框的画,地上也有许多被揉成一段的纸。

    高天原和金玉婷坐在沙发上,赵贵川从地上捡了一件大衣和一条裤子,不慌不忙地穿在身上后,恭敬为他们泡了两杯茶,自己则搬了一只板凳坐在他们对面。

    高天原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认识安心怜吗?”

    “认识。”赵贵川淡淡地回答。

    “你不惊讶?”

    “没什么好惊讶的,明明月浦区的案件却特意来喜定区找我,我就知道是有关那个人的事。整个月浦区,我只认识她一个人。”

    见赵贵川态度冷漠,坐在高天原边上做记录的金玉婷忍不住了:“‘那个人’?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到底有没有背负起一个男人应该负的责任!渣男!”

    高天原挥了挥手,示意金玉婷要保持冷静:“不用理他,我们谈正事。你不用想太多,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行了。”

    “问吧。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八年前,也就是安心怜刚进入大学的时候,你是否和她交往过?”

    “有。”

    “后来她怀孕了,并且剩下了一位女婴,你知道吗?”

    “知道。”

    “孩子的父亲是你吗?”

    “我不确定。”

    “什么?”高天原和金玉婷睁大双眼。

    “她在怀孕前曾和她的一位男性朋友在外喝酒,喝醉后被那个人带去了酒店。”

    高天原喝了一口茶,示意金玉婷专心做记录:“能告诉我这件事的原委吗?”

    “我在和她交往之前,在她身边就一直有一位所谓的朋友,就是那个家伙。他一天到晚给安心怜发短信,有时连我们约会他都会跟来。后来在五月的某一天,我实在忍不住,就向她抱怨了这件事,但她非但没有让步的意思,反而指责我心眼小。那天我们不欢而散。到了晚上,那个人以散心的名义约安心怜喝酒,把她灌醉之后独自将她带去了酒店。后来,安心怜就发现她怀孕了。”

    “‘那个人’是谁?”

    “他叫王大斌。”

    金玉婷不禁再一次停下笔,高天原干咳一声,说道:“其实,这次案件的死者就是王大斌。”

    赵贵川嗤之以鼻地笑了笑:“终于死了吗?”

    “既然你不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后来为什么不去做亲子鉴定?”

    “当时的我已经对她失望,更何况我当时是一个大学生,不想被卷入未婚生子这件事。”

    “毕业以后呢?”

    “虽然她在怀孕之后找过我几次,但我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和她纠缠不清。她被退学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当然也没有和她有过联系。”

    “2月23日晚上六点之后的事情,能和我说说吗?”

    “在家画画。”

    “有谁能够作证吗?”

    “没有人能作证,我是一个人在家。你是在怀疑我杀了那家伙吗?我曾经确实很恨他,但这些都过去了。谁会为了一个八年前交往过的女人去杀人?”

    “关于这一点,我们警方会自己判断。我想问的就这些。感谢你的配合。”

    高天原和金玉婷起身离开,当走到门口时,高天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赵贵川:“在做亲子鉴定之前,我不知道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但我在安心怜家里的墙上发现了一副你的画作,画的是一朵向日葵。”

    离开赵贵川的出租公寓之后,高天原和金玉婷来到了安幼熙就读的小学。校方为了配合这起案件,特意将会议室借给了高天原。

    安幼熙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坐在高天原和金玉婷的对面,高天原和金玉婷也尽量保持着自认为和蔼可亲的微笑。

    高天原润了润嗓子,细声细语地说道“幼熙,不用怕。叔叔只是问几个问题,你很快就能回去上课了。”

    安幼熙有些紧张,但还是努力地点了点头。

    “真乖。叔叔问你,你知道家里挂在墙上的那副画是谁画的吗?”

    “知道。”

    “是谁?”

    “我爸爸。”安幼熙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赵贵川。”

    “你见过他吗?”

    安幼熙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知道。”

    高天原起身摸了摸安幼熙的头:“谢谢你,快回去上课吧。”

    待安幼熙和她的班主任离开之后,高天原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只硬币大小的自封袋,将一根头发塞进去,又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另一只同样大小的自封袋,里面隐约可见几根较短的头发。他将两只自封袋一起交给金玉婷:“带着这两包头发去做亲子鉴定,长的那根是安幼熙的,短的那根是赵贵川的,同时也用王大斌的DNA做对比。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2月26日下午,金玉婷走进高天原的办公室里,轻轻地关上门,将两份鉴定报告书呈递给高天原:“经过鉴定,安幼煦的确是赵贵川的女儿。”

    高天原看着两份鉴定书,头也不抬地说道:“那么说来,安心怜很有可能至今都爱着赵贵川,赵贵川也极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而杀死王大斌。”

    “我也这么认为。”金玉婷小声说道。

    “但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还有那个密室之谜。不如我们再去安心怜家中看看。如果王大斌真的是他杀,那么,安心怜的家中一定还藏着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高天原将资料塞进抽屉,披上大衣,大步朝着大门走去。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电话的来电显示是张局长的分机号。

    高天原按照张局长的要求,前往局长办公室。他推开门,宽敞的办公室的中央放着一只硕大的办公桌,桌上堆满了书和文件,中央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桌前作者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他的身材消瘦,却拥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局长。”高天原向张局长敬了个礼。

    张局长示意高天原将放在墙边的一只椅子搬到“天原,你坐下吧。”

    高天原搬起椅子,轻轻地放在张局长办公桌的对面,小心翼翼地坐下。

    “天原,王大斌的案子怎么样了?”

    “已经锁定了几位嫌疑人,并且已经派一些同志暗中监视他们的行动。”

    “密室之谜呢?”

    “还没有解开。”

    “那就是没有证据?”

    “可以这么说。但是那几位嫌疑人都有作案动机,相信再过不久就能找出真凶。”

    “你难道不觉得自杀的可能性更大吗?”

    “您说得多,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性。”

    “天原,你很优秀,对工作负责的精神也让我非常欣赏。但是,现在月浦区还有许多案件没有解决,你为了这桩极有可能是自杀的案件出动那么多警力,我觉得不妥。这么下去,其他的案子就会拖很久。”

    “那局长的意思是?”

    “这案件都调查那么多天了,但至今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证据,那几位嫌疑人虽然都有杀人动机,但没有证据就不能定罪,你说他们可能杀了人,那也只是你的猜测。现在已经有不少同志向我抗议你为这桩案件大动干戈了,城东的入室盗窃案,城西的银行抢劫案,都需要大量的人手。现在局里人手紧缺,希望你能明白。更何况大部分同志都认为这是一起自杀事件,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凶手的作案手法,难道凶手会穿墙术?你再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高天原激动地站了起来:“局长!这起案件是我负责的!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张局长靠在座椅上,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高天原:“我也认为这是一起自杀事件。我命令你立刻结案!你出去吧!”

    高天原被气得欲言又止。他不甘心地望着张局长,直到张局长无视地背过身,他才敬礼离开,但他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独自去了安心怜的公司。

    公司的会议室里,高天原和安心怜隔着会议桌面对面坐着。

    “你认识赵贵川吗?”

    “认识。”

    “是什么关系?”

    “大学同学。”

    “还有呢?”

    “曾经短暂交往过。”

    “案发当天,当我谈起那副画时,你为什么不说出你与他的关系?”

    “当时家里死了人,心里有些害怕,所以没想太多,只是如实回答你的问题。你没问我和他的关系,我因此才没说。”

    “墙上的画是他送你的吗?”

    “是。”

    “什么时候送的?”

    “大学的时候。”

    “你现在还和他有联系吗?”

    “离开大学之后就不再联系了。”

    “一个大学时曾经交往过但七年音讯全无的人所送的画能保存至今?”

    “因为……”

    “你们到底还有什么关系?”

    “他是孩子的生父。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离开大学后,我一直带着,就是想在将来给孩子一点父爱的感觉。”

    “王大斌又是怎么回事?”

    “我根本不爱他,只是因为独自抚养孩子太辛苦,所以找了一个愿意接受我的人。只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

    “他喜欢喝酒,一喝醉就会打我们。不仅在外面找女人,还借了高利贷去赌博。”

    “这么说来,你是吃了不少苦?”

    “是的。”

    “他死了,你是怎么想的?”

    “感觉得到了解脱。”

    “如果我说赵贵川就是杀人凶手,你怎么想?”高天原的眼神突然变得更加锐利,仿佛一头紧盯猎物的猎犬。

    安心怜不安地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请你再想想,他会不会是凶手?”

    安心怜始终没有看高天原的眼睛:“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们警察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那就逮捕他吧。”

    “这样一来,他就会被枪毙,你和你女儿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原本就没有对我们母女负责。”

    “我以刑警队长的身份向你们保证:如果他愿意来自首,我们可以从轻发落。”

    “他已经与我无关,这句话请你亲自对他说。”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时间也不早了,干脆我就等你下班,然后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请你不要跟着我。”

    安心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天原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9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绯色。工地上尘土飞扬,到处是砖头和钢筋水泥碰撞的声音。叶清玄气喘吁吁地从四层楼高的脚手架上趴下来,坐在地上,用挂在脖子上的脏毛巾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右拿起地上的杯子,掀开盖子,猛地喝了一口水。

    这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条刚出生不久的小狗,它摇着尾巴,站在叶清玄前方一米处,似乎有所期待地望着他。

    叶清玄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半根中午吃剩下的火腿肠,掀开包装,右手掰下一小块扔到小狗跟前。小狗闻了闻香肠,伸出舌头舔了舔,满意地吃到了嘴里。将火腿肠咽下去之后,它又不满足地望着叶清玄。于是叶清玄继续掰下火腿肠喂他,小狗也越来越粘他,直接用四条腿抱住了叶清玄的脚。叶清玄认为这条狗在这到处是钢筋水泥的地方迟早会被压死,于是随手捡了一只纸箱,用袖子擦去里面的垃圾和灰尘之后,轻轻地将小狗放了进去,最后将纸箱封上胶带,左右两侧各挖两个洞,放到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待半小时后下班,便将它带回家去养。

    叶清玄刚放下装有小狗的纸箱,门口就开进来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子被工头拦了下来,但车上的人将左手伸出窗外,亮出了某样东西。接着,工头陪了个笑脸,后退放行。

    车子在靠近叶清玄的地方停下,叶清玄不慌不忙地走上前。高天原也从车内探出头来:“这里没有适合说话的地方,快上车。”

    叶清玄重新抱起刚放下的纸箱,坐到车子的后座上。高天原载着叶清玄,在畅通的公路上一路前行。

    叶清玄打开纸箱,将小狗抱在怀里:“你这回又要说什么?”

    “这个案件马上就要结束了。局长下令结案。”

    “抓到凶手了吗?”

    “没有,我连凶手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虽然对对方有所怀疑,但没有证据。因此,局长让我以自杀事件结案。”

    “也许你的局长说得没错。”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王大斌不是自杀。”

    “王大斌向黑社会借了高利贷。为了躲债,他从木江区来到月浦区,用暴力恐吓的手段藏身于前妻的家里。夜里,黑社会手持棍棒找上门,他十分害怕,立刻锁上门窗,并用沙发顶住大门。但黑社会依旧没有离开,他走投无路,于是上吊自杀。难道这个推理有什么破绽吗?”

    “没有,反而非常完美。”

    “那你又何必?”

    “警察的直觉。”

    “如果没有证据,你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结果,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越来越多的麻烦。”

    “安幼熙的生父是一名画家。我昨天见了他。”

    “难道你认为那位画家为了自己的女儿杀了王大斌?”

    “很有可能。”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听你说谁是杀人犯了,但我想要问问你,你觉得王大斌是个什么样的人?”

    “社会的败类。是人渣。”

    “他死了之后,有人为他伤心吗?”

    “他没有家人,身边尽是些狐朋狗友,我认为不会有人为他伤心。”

    “那是否有人因此得到了幸福?”

    “那几个嫌疑人个个都很开心吧。”

    “我认为不只是他们,任何一个认识王大斌有的人都会为此拍手称快。而且,如果王大斌还活着,他会使安心怜母女更不幸,或许他还会去祸害更多人。就算他是被人杀死的,你抓住了凶手,但这并不会使任何人获得幸福。”

    “但我是警察。凶手犯了法,我就必须将他绳之以法。”

    “九年前,在三年木高中里发生的那起命案,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教导主任和王大斌,哪个更可恶?”

    “半斤八两。”

    “当时我找出了真凶,但案件并没有结束。两年后,沈老师被执行了死刑。又过了一年,陈老师在度过了三年被人唾弃的人生之后在家中自杀。那时,找出真相的代价就是使更多的人遭受更深的不幸。这一切竟是为了一个该死的人。”

    “所以你才不愿意帮我?”

    叶清玄抱着小狗,一言不发。小狗伸长脖子,舔着流淌在叶清玄脸颊上的泪水。

    高天原将叶清玄送回家中。叶清玄关门的瞬间,高天原的心直往下沉,沉重地无法迈开脚步。

    “这并不会使任何人获得幸福。”

    叶清玄的这句话在高天原的耳边回荡。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乌云笼罩着正片天空,一阵雷鸣在天空中回响。

    10

    2月27日,星期六。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雨点凶猛地拍打在玻璃窗上,仿佛要将玻璃砸烂。高天原坐在办公室里,填写着结案所需的所有资料。

    经过一个漫长的无眠之夜,高天原终于决定向现实投降。今天早晨,他第一时间下令撤回了案发以来时刻跟踪着嫌疑人却始终一无所获的警察们。

    高天原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填完了所有的资料文件。他将做好的文件整齐地放入公文夹,准备交给张局长过目。

    走廊里,打黑大队的白正刚用精神饱满的声音叫住了叶清玄:“高队长,真是好久不见。”

    高天原停下脚步,看着白正刚,但他不想与他多说话。近日打黑大队连续捣毁数个黑社会性质的团伙,身为打黑大队长的白正刚春风得意。现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特警,一定又是去立功了。而高天原数日来深陷王大斌案,占用大批警力不说,还一无所获,昨天张局长命令他结案的事情在局里已经人尽皆知,他知道自己已经从局里的精英沦落为局里的笑话。

    白正刚带着灿烂的笑容,假惺惺地和高天原握了手:“近日打黑大队实在太忙,我都好久没见到高队长了。听说王大斌的案子终于要结案了,恭喜啊。”

    高天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正要去找张局长呢。”

    “那真是太好了。希望你不负众望,继续努力。”白正刚拍了拍高天原的肩膀,大笑三声,得意地走了。

    突然,高天原叫住了白正刚:“白队长这是要去哪儿?”

    白正刚得意地回过头:“去一趟沉香镇。”

    且慢!

    高天原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11

    由于是星期六,无论是公司还是学校都是放假。早晨8点,安心怜做好早点,心满意足地将一杯牛奶和两片面包放在桌上。虽然家中前不久才死过人,但她的心情已经渐渐恢复过来。

    “幼熙,该起床了。”

    安幼熙在床上翻身伸了个懒腰,步履蹒跚地下床走出房间。

    “快去刷牙。”

    “哦。”

    趁着女儿去洗漱的时间,安心怜又来到镜子前,用挑剔的眼光仔细打量着自己。今天是安心怜的生日,她很少见地化了淡妆,同时还整理了昨天夜里烫的头发。她身上的衣服和靴子是在王大斌案发当晚在商场买的,但直到今天才穿上。待安幼熙洗漱完毕之后,她也会为女儿穿上漂亮的新衣。

    12

    叶清玄来到一家环境不错的中式餐厅里,找了一个紧靠落地窗的座位。今天的他穿上了一套黑色西装,配上一件白衬衫和蓝色领带,叫上的黑色皮鞋在在光线的照耀下透着光。他脱下进店时披在身上的黑色羊毛大衣,将它挂在餐桌旁的衣架上。他看了一眼手表,此时是上午10点30分。

    大约过了10分钟,安心怜牵着安幼熙的手,高兴地走向叶清玄。安幼熙见了叶清玄,粉嫩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一把抱住了叶清玄。

    安心怜将安幼熙带到最靠窗的座位上:“出门时花了点时间,一定让你久等了吧。”

    “没有的事,我也是刚来没多久。”

    “那就好。”安心怜仔细地打量着叶清玄的身上的打扮,高兴地说:“果然很适合你呢。”

    叶清玄低下头看了看自身的打扮:“好久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了,真的谢谢你。”

    “应该是我感谢你才是。”

    叶清玄拿起桌上的一份菜单,双手递给安心怜:“先点餐吧。”

    13

    这座宁静的小镇是叶清玄出生的地方。五岁的时候,父母送他去了小镇上的幼儿园。

    入学那天的清晨,当叶清玄发现父母在校园的门口一边朝我招手,一边慢慢远去时,他害怕地抓着像牢笼般的校门,眼泪像泄了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尽管如此,父母却只是朝他微笑,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这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别哭啦。”

    叶清玄回过头,发现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看起来与他同龄的女孩子。她的眼眶湿润,却朝他爽朗地笑着。

    “别哭啦,幼儿园可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可以交到许多朋友。”女孩用他那精神饱满地声音继续说道。

    “朋友……什么是朋友?”叶清玄轻声地问。

    “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陪在你身边,帮助你,保护你的人呀。”

    “那……怎么样才能找到朋友呢?”

    “就像这样。”女孩向他伸出手,笑着说道:“我叫安心怜,我们做朋友吧。”

    叶清玄握住了安心怜的小手,那一刻,眼泪停了下来,一缕金色的阳光洒在两张稚嫩的脸上。

    “我叫叶清玄。你好,我的朋友。”

    那时的叶清玄性格内向,交不到新朋友,于是他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安心怜。班上的男孩子都不喜欢女孩子,所以都嘲笑他和安心怜在一起玩,那些女孩子也因为安心怜的身边有个男孩子而渐渐疏远她,尽管如此,安心怜没有半句怨言,一如既往地陪伴在叶清玄的身边。

    有一天,有几个班上的男孩子去草丛里抓了许多青蛙。当他们回到教室后,他们将几只塞满了癞蛤蟆的瓶子放到清玄的眼前,其中一个还叫嚣道:“叶清玄,你敢碰癞蛤蟆吗?”

    另一个嚣张地嘲笑道:“当然不敢啦。叶清玄是和女孩子玩的娘娘腔。”

    于是,班上的其他男孩子都开始嘲笑他。

    叶清玄低下头,默默地红了眼。但站在叶清玄边上的安心怜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拉着他的手,跑出了教室。

    教室外,安心怜问叶清玄:“刚才你为什么不抓癞蛤蟆呢?”

    “因为你害怕癞蛤蟆,我不想做让你讨厌的事情。”

    是的,安心怜怕癞蛤蟆,因为它们很脏,有异味,而且长相恐怖。

    此时,路边经过一只癞蛤蟆。不知道为什么,安心怜竟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抓住了它。虽然觉得它很恶心,但她还是笑着说:“你看,我现在不怕了。”

    安心怜知道叶清玄一定会相信她,因为他从来都不怀疑她说的话。

    “太好了。”叶清玄高兴得两眼放光。

    “清玄,我们也去抓很多青蛙,让他们瞧瞧。”

    “好!”

    那天中午,叶清玄和安心怜翻遍了幼儿园里的草丛和花园,抓到了比那几个男孩子抓到的更多的癞蛤蟆。当他们将装满了癞蛤蟆的两只马夹袋伸到那几个男孩子面前时,他们吓坏了,然后告诉了老师。老师认为叶清玄和安心怜欺负同学,于是将他们批评了一番。

    幼儿园的那三年,陪在叶清玄身边的只有安心怜一人,但他并不觉得冷清。“多好啊,有一个只陪在我身边的人。”叶清玄从心底这么认为。

    原本以为,哪怕离开了幼儿园,这样的日子也会一直持续下去。然而,从幼儿园毕业之后,由于父亲要去外地做生意,安心怜理所当然地被父母带去了外地。

    安心怜在外地上了小学,但她并非独自一人。班上有一个男孩,他叫魏耀晨,是母亲朋友的儿子。他的父亲经安心怜的母亲介绍认识了她的父亲,成了她们家生意上的合伙人,于是那一年,他们家也背井离乡,与安心怜一家在外地的某个三线城市相会。

    因为从小生活在富裕的家庭里,所以魏耀晨是个特别高傲的人。他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他的跟屁虫们发号施令。他喜欢成群结队地走,而且横行霸道,气焰嚣张。有人要是敢欺负他,他就会加倍奉还,即使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从不示弱。因此,尽管他在那座三线城市里的身份是外乡人,但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怕他。安心怜沾了他的光,当时没有人敢欺负她。

    巧的是,从小学一年级起,安心怜和魏耀晨就一直被分在同班。魏耀晨对别人嚣张,却对她很好。魏耀晨担心安心怜会忘记将作业带回家,于是他总会在放学前检查一遍我的课桌;魏耀晨担心安心怜会在荡秋千时摔倒,于是他总会在秋千边上一脸焦虑地张开双手;魏耀晨担心安心怜会被班上的女孩孤立,于是从来都不在学校里和她搭话;魏耀晨担心安心怜会被学校的坏蛋欺负,于是常常默默地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里……

    安心怜和魏耀晨也是好朋友,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他让她感到安心,但她却使他遭遇了本不该遭遇的不幸……

    初三的某个放学,安心怜和魏耀晨肩并肩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当他们经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从便利店里突然冲出五个男生,他们猛地将魏耀晨按倒在路边,然后对他拳打脚踢,这是安心怜第一次看到高大挺拔的魏耀晨蜷缩在地上被打的模样。当时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好边哭边求饶。几分钟后,他们散去了。安心怜立刻将倒在地上的魏耀晨扶起,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笑了笑,说道:“没事。”

    安心怜知道,魏耀晨被打的原因是她。那五个男生是隔壁学校的学生,其中一人不久前曾向她表白,但被她拒绝了。当时魏耀晨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三四米远的树旁,见那人被她拒绝后还对她纠缠不清,于是上前将他赶走了,并且警告他不许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中考前,安心怜的父亲决定在家乡设立公司的总部,于是她们全家得以回到家乡的城市。当时父亲问她想住在哪儿,她说还是住在原先的那个家吧,那里有她小时候的味道。

    由于月浦区里有一所高中是市重点,因此她也被父亲允许报考那所高中。她知道,那座小镇的大部分人都会想去那所高中上学,因为近啊。

    中考那年的暑假,安心怜终于回到了思念已久的小镇。这距离她离开家乡已经快十年了。

    开学前的夜里,安心怜兴奋地彻夜难眠:当他发现我回来了的时候一定特别吃惊吧?

    开学后,安心怜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见到叶清玄,即使她找到了几个当年的幼儿园同学,他们也不知道叶清玄的任何联系方式。

    安心怜的教室在距离操场最近的那幢教学楼的三楼,而她的座位又是靠窗,刚开学的那几天,她总会时不时地坐在座位上眺望操场,在数十个渺小的人影中寻找十年前那个熟悉的身影。

    高二寒假前,一年半落空的期盼令安心怜不再对与叶清玄相遇抱有希望。于是她接受了一位追求了她一年半的同学的告白,对方是学生会主席兼足球队的队长,外表也是她喜欢的类型。

    寒假结束后的第一天放学,安心怜与男朋友一起坐在学校附近的餐厅里吃饭,中途看到隔壁一桌有两位身穿三年木高中校服的女生,她们用夸张的语气聊着天。

    “没想到那位学长还真有两下子呢!”

    “岂止两下子!是两百下子!三百下子!不!是三万下子!好帅!”说完,这两名女生竟然兴奋地尖叫起来。

    安心怜的男朋友看了一眼那两位女生,对安心怜说道:“普通高中的女生真是没气质,在公共场所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听说他们的教导主任今天刚死,亏她们还这么高兴,真是冷血。”

    安心怜挤出一丝笑容,默默地吸了一口手中的果汁。

    那两位三年木高中的女生继续说道:“明天我要去他的高二教室问他要手机号码,你陪我一起去嘛。”

    “但是你知道他是几班的吗?”

    “当然知道了!现在谁不知道高二2班有一位独自破案的天才,高中生侦探叶清玄!”

    安心怜猛地抬起头,她缓缓地起身走到那两位女高中生的面前:“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的名字是‘叶清玄’?”

    那两位女高中生惊慌失措地望着素不相识的安心怜:“是的,你认识他?”

    安心怜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用双手捂住酸痛的鼻梁和抖动的双唇,眼泪仿佛泄了堤的洪水般流过脸颊。

    见状,安心怜的男朋友上前抱住安心怜的肩膀:“你怎么了?”

    安心怜望着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的男朋友,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当天放学后,叶清玄按照林潇懿的吩咐独自来到学校的操场。夕阳下,足球队的人正全神贯注地在操场上踢球。塑胶跑道的人屈指可数。林潇懿安静地靠在塑胶跑道边的栏杆上,见叶清玄正在向他走来,她高兴地朝他挥手。

    “谢谢你能过来。”

    “本来就是顺路的。你说有重要的话要对我说是……”

    “你真直接。你很忙吗?”

    “这倒没有……”

    “那就不能就这样聊聊吗?”林潇懿将一侧的长发撩到耳朵后面,抬头望着美丽的粉色天空。一阵微风吹过,一股清香从林潇懿的身上传来。叶清玄紧张地扭过头,假装看看四周的风景。

    林潇懿突然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全部……长相啊……性格……之类的……”

    叶清玄悄悄地看了一眼林潇懿,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平静的心态去审视这位只认识了几个小时的学妹:“长相的话是属于可爱的类型,性格的话,很坚强,还不错。”

    林潇懿激动地抬头与叶清玄四目相接,楚楚动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那……那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吗?”

    叶清玄睁大双眼,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接着,他避开了林潇懿的视线。

    “为什么要躲?”林潇懿既失望又害怕,声音也变轻了。

    “这个……”叶清玄的额头开始出汗。

    “回答我。”

    叶清玄不想说出任何伤害眼前这位天真烂漫的少女的话语,更何况刚才他已经对她动了心,但他必须要拒绝,不仅是因为他心中还对某人存有幻想,还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给不了任何人未来,因为母亲巨额的治疗费用快要将他的家庭压垮,如果这种情况在高三前得不到改善,他就将不参加高考,直接踏入社会为母亲赚取医疗费,以及偿还那些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的债务。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任何的恋爱对他来说都是对对方的伤害。

    叶清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什么呀?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事情呢,原来是这种事。真是的,我可不是为了听这种无聊的话才来的,浪费时间。我才不会喜欢你。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叶清玄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潇懿傻傻地站在原地,哭得全身发抖。

    叶清玄继续走着,在林潇懿看不到的地方躲起来,转过身悄悄地望着林潇懿发抖的背影。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底默默地道歉。

    母亲过世后,叶清玄孤独又痛苦地活着。终于有一天,他不再感到痛苦,内心只剩下永远的孤独。于是他开始思考自己与这个世界告别的方式。

    王大斌案发生前的一个月,叶清玄被派往新的工地干活。由于新工地离家比较远,他必须在早晨七点赶到车站。就是在那一天,在车站遇见了离婚后一直住在小镇上的安心怜。从那以后,他们每天早晨都会在车站见面,私下的交往也越来越频繁,安幼熙也很喜欢这位心地善良的叔叔。在与她们来往的这段时间里,叶清玄逐渐找回了活着的乐趣。

    1月23日早晨7点,叶清玄在车站遇到了半张脸肿起来的安心怜,经他一问,才知道她的前夫又打她了,不止是她,连她女儿也被打了。

    “我该怎么办?”安心怜抽泣着说。

    “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天空中布满了沉重的乌云,冬季的寒风像要将一切撕碎一般呼啸着。叶清玄知道,这个冬季会很漫长。

    14

    嘈杂的赌场里,十几个壮汉聚在角落里抽烟,为首的是一个少了一根中指的光头:“老大说,王大斌的案子马上就要结了,他欠我们的钱就问他的前妻要。”

    “我看那娘们儿一定还不起。”

    “那就让别的方法让她还!我们走!”

    这群人顿时陷入一片狂笑。他们纷纷捡起手边的棍棒,浩浩荡荡地走出赌场。

    安心怜的家门紧闭,十几个黑社会来到位于五楼的门口。门虽然陈旧,但还算坚固,无论他们如何疯狂地踹门,但始终无法打开一道缝。

    “好了。”缺了一根中指的光头示意手下往后站,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

    砰!光头朝着门锁开了一枪,右脚用力一踹,门被踹开了。十几个黑社会手持棍棒蜂拥而入,嘴里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

    高天原坐在办公室里惶惶不安,连金玉婷为他泡的咖啡都没有喝。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高天原立刻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叶清玄的声音:“关于王大斌的案件,我有话要对你说。你立刻来我家。”

    高天原马不停蹄地赶到叶清玄家中。叶清玄的房子是租来的,有两间卧室。原本房东打算租给两个房客,但最先入住的叶清玄坚持要一个人住,并且承担了两人份的房租,因此,叶清玄的生活过得十分拮据。

    客厅还算宽敞,中央摆放着房东留下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整间客厅里除了一台陈旧的电风扇之外没有任何电器。屋子里寂静无声,两间卧室的门都关闭着。高天原与叶清玄隔着桌子面对面地坐着,桌上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你说你已经解开了密室之谜?”高天原惊讶地望着叶清玄。

    “你知道变魔术的基本原理吗?”

    “我不知道。”

    “就是视觉上的欺骗,也就是障眼法。魔术师在变魔术时通常先会向观众伸出一只手故弄玄虚,但真正有玄机的是他的另一只手。但观众们的注意力被最先伸出的那一只手所吸引,于是忽略了隐藏在黑暗处悄悄为魔术的高潮中做准备的另一只手。于是,当魔术师突然变出什么东西的时候,观众们都坚信是从自己关注的那只手里变出来的。本案的凶手就是利用了这一种心理达到了欺骗的效果。”

    “你是说,凶手将我们警察当作看魔术师表演的观众?”

    “就是这个意思。”

    高天原难以置信地笑了笑:“实在荒唐,那你说说看,他是怎么欺骗我们的?”

    “你曾经说过,本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黑社会上门讨债,王大斌因为走投无路而自杀。对吧?”

    “是的。但我总觉得奇怪,却找不出破绽。”

    “因为在这起案件里,那几个黑社会被凶手利用了。”

    “什么?”高天原瞪大双眼,“这凶手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同时把黑白两道耍得团团转?”

    “案发时间是2月23日晚上9点,但凶手早在那之前一个月就已经开始行动。他在盯上王大斌之后,混入王大斌生前常去的地下赌场,暗中找到了王大斌的债主,并且悄悄地将王大斌的藏身地点告诉了他。于是才有了2月23日晚上黑社会突然找上门的那一幕。”

    “这么说确实有道理,没想到这次的对手竟然如此神通广大。但单凭这些这样还是无法解释密室之谜。”

    “那群黑社会找上门之前,王大斌就已经死了。凶手在屋里时刻准备对王大斌动手。当他从五楼窗户里看到一大群黑社会份子正在靠近时,他抓准时机闯入卧室,在王大斌的嘴上贴上胶带,以免留下唾液。再用枕头将躺在床上的王大斌闷死。接着,凶手撕掉贴在尸体嘴上的胶带,在卧室的顶部穿上绳子,将尸体挂上去。至此,凶手初步制造出了王大斌因为害怕黑社会报复而自杀的假象。”

    “如果凶手是用枕头将躺在床上的王大斌闷死,那么王大斌一定会拼死挣扎,身上不免会留下一些伤痕,但他出了脖子上有一道勒痕以外没有任何外伤和淤血。这有怎么解释?”

    “这很简单。王大斌嗜酒成性,这两个月走投无路来到安心怜家的他更是每天都把自己灌醉。只要在案发前让他喝几瓶他爱喝的烈酒就行了。只要他喝得神志不清,凶手就能把他扶上床,进而用枕头闷死他。”

    “那密室之谜呢?”

    “你还记得门是被沙发堵住的吧?”

    “对,安心怜就是因为被沙发顶住了门才请保安来帮忙的。”

    “由于沙发是长方形,又贴着门,保安开门后,沙发就被按照门打开的角度推到墙角,此时,沙发、门、墙壁形成一个三角形,凶手就躺在这个三角形里。为了不让自己被保安注意到,他还在自己的身上盖了几件女人的衣服和毛毯,由于安心怜有在沙发上放衣服和毛毯的习惯,所以在沙发被用力推开后地上散落几件衣服也不会被保安察觉。”

    “但这要逃过两个人眼睛也有点难吧?”

    “在这里,安心怜帮了忙。”

    “什么?”高天原睁大双眼。

    “进门后,安心怜没有关门,而是马上带保安进了王大斌的房间,保安见了王大斌的尸体后不可能立刻走出房间,凶手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离开了现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是帮凶?”

    “案发前一晚,安心怜将凶手放进家里。因为王大斌没有安心怜房门的钥匙,所以凶手始终躲在她的房间里。晚上七点,安心怜在出门前将事先准备好的烈酒放在客厅的桌上,还放了花生。安心怜走后,王大斌就开始喝酒,直到喝得不省人事,这才给了一直躲在安心怜房间里的凶手下手机会。接着,王大斌死亡、黑社会闹事、安心怜回家、保安帮忙开门、凶手逃走、报警、安心怜的不在场证明、‘暴露’几个假线索让警方锁定几个所谓的‘嫌疑人’,这些都是凶手安排的。”

    听到这里,高天原已经目瞪口呆:“难道就连那副画……”

    “那副画确实是赵贵川送给安心怜的,只是那是在案发后才挂上去的。试想一下,赵贵川与王大斌有仇,如果王大斌在安心怜家中看见他前妻家的墙上挂着仇人的画作,按照他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不把那副画撕得粉碎?”

    高天原恍然大悟:“没想这个凶手敢把我们警察耍得团团转!这么说来,我今日为了这起案件东奔西走,原来都是中了他的圈套?”

    “确实是这样。”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凶手的身份吗?”

    “没有。但我可以告诉你凶手是谁。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在这起案件里,安心怜只是帮凶,杀人经过与她无关,她只做了开门放凶手进屋这件事而已,这也是受了凶手的蛊惑,希望你能放过她。”

    “这……法律面前……”

    “以你的权力应该能做到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只问你答应不答应。”

    “就算我不抓她,也不能保证凶手不把她供出来。”

    “你只要答应我就行,剩下的我会有办法。”

    “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是警察。”

    虽然此时的高天原眼神无比坚定,但叶清玄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最近你们局里在打黑吧?”

    “你怎么知道?”

    “这种事只要翻开当地的报纸就能看到,现在的新闻就是这么夸张。”

    “然后呢?”

    “你很担心吧?”

    高天原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没……没有……”

    “你是不是收了黑社会的钱?”

    高天原用力地拍了拍桌子:“那是借钱!”

    房间里沉默了三秒……

    “也许你这么认为,但他们可不会这么认为。想必你是为了给母亲治病,所以收了黑社会的钱。原本以为调到月浦区之后这件事就会过去,但没想到那几个黑社会刚好也过来了,而且还就是王大斌被杀当晚来安心怜家门口闹事的那几个。”

    “你怎么会知道?”

    “还记得我们重逢后第一次吃饭时发生的事情吗?那时我们刚要走,门口来了几个黑社会。他们看见了你,却面不改色。要知道,你升任月浦区刑侦队长的新闻连着你的照片一起刊登在报纸上,而那份报纸就在他们眼前的桌上,而你明知他们是黑社会,却直到案发后都对他们不管不问,也不像他们调查取证,我据此推断你收了他们的钱。就算是借的,但民众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与黑社会有关系的警察?再加上你收的是黑社会的黑钱,这些钱来历不明。你其实也是明白的吧?”

    高天原无言以对,愣了许久才说:“好,我答应你。你说,凶手是谁?”

    “就在你的眼前。”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不可能……”高天原对此难以置信,连连摇头,“难道你要为那女人顶罪?为什么?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而且我确实是凶手,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我无法忍受王大斌每天都折磨这对善良的母女,所以杀了他。”

    这时,一间卧室的门被打开,安心怜和安幼熙从门里冲了出来,并且哭着跪在地上哀求:“警察先生,请你放过他!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找他商量!他是个好人!这对他不公平!”

    高天原睁大双眼,全身发抖地站起身:“那你为什么要自首?如果你不自首,也许这起案件就永远都不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今天,那几个黑社会来找过她了。还好当时她们并不在家。但是,就算她们能躲过一阵子,今后那几个一定还会像王大斌那样没完没了地找上门。灾难一定会来临的,所以我不希望你被你被赶出公安局,我希望你用你的权力去保护她们。”

    “你是说,你不仅要我这个警察放走帮凶,还要保护她!”

    “这对我们都好,是最好的结局了。你破案之后,立了功,向黑社会借钱的时也会被压下去的吧?”

    “你会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难道你以为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我知道事情不一定会如我所愿,所以我为自己做了这个最坏的打算。看在相识一场,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我的遗愿。”

    安心怜紧紧地抱着叶清玄,哭喊道:“你不该承担所有的罪!都是我不好!让我来替你坐牢!”

    “别哭了。”叶清玄摸了摸安心怜的头,“从下定决心杀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说来真是命运弄人,到最后我都没能抓住你。”

    “你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高天原站在他们面前高喊。

    “天原,你一定不懂吧。”叶清玄淡淡地笑了笑,“母亲去世后,我失去了一切,梦想啊、希望啊、爱情啊、友情啊、亲情啊、热情啊……对这些我都不再奢望,我仿佛一具空壳,打算随时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时出现在我眼前的这对母女是我对这人间仅剩的执念。呵呵,我一定很奇怪吧……”

    高天原转身准备离开这座令他感到愤怒的屋子。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说道:“王大斌的案件已于今天早晨以自杀结案。但是,身为一名警察,我会以生命保护居民的人身安全。”说完,高天原拿起放在门口的伞,夺门而去。

    15

    2月28日,星期日,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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