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丈夫-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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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北纬46°,十二月深冬的瑞士。 

    午后1点,跨过120个经度,7个时区,是中国北方的小城,那里也是茫茫大雪的季节,是冬日还未微亮的清晨。

    安徒生童话的第一篇是《冰姑娘》,故事开头就写了一个美丽的山国,那里冬日的太阳炙热的照在山谷里,照在深厚的雪堆上,那里的雪堆经过了很多个世纪凝结成了闪亮的冰块,那里有积雪的高山,幽深的溪谷,山峰上笼着低垂的云块,溪谷里有棕色的木屋。这是傅野第一次听说的瑞士的模样,是奶奶读给他听的。

    现在傅野站在少女峰上海拔3454公尺的斯芬克斯观景台里,他终于看到了安徒生笔下的阿尔卑斯山脉,他脚下苍茫的冰川,铺满白雪的河床,那些起伏连绵的山峦,还有远方银色的地平线都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他觉得他们壮丽而温柔。

    傅野看着那些山谷里被冰封着的沉静的湖泊和溪流,他想《冰姑娘》的结局原来也没有那么坏,如果他是洛狄,也许他根本不会爱上磨坊主的女儿,他更愿意和冰姑娘沉睡在这样清亮的蓝水底下。

    傅野和夏齐住在镇子上的一家民宿里,主人是一对60岁的夫妻,Fadri和Emma,他们5年前离开了生活了一辈子的伯尔尼,周游了瑞士之后,决定留在阿尔卑斯山下这个静谧的镇子里。夏齐是傅野在瑞士读书期间最好的朋友,傅野在纳沙泰尔的IHTTI学院读酒店管理,夏齐则在苏黎世美术学院,3年前傅野在一次背包旅行中认识了夏齐,他们同时在网上预订了一间莱茵河附近的家庭旅馆,10天的合租旅行结束以后,夏齐会坐在巴士里摇晃170几KM到纳沙泰尔和傅野过春节,过中秋,如果他暑假的时候去,傅野便会带他到城市西北的葡萄园,傅野喜欢喝那里的白葡萄酒,其实也不是味道使然,他只是觉得那种淡黄到发绿的颜色放在葡萄酒杯里的样子很好看,而夏齐喜欢在那里写生,画那里的葡萄园,木质酒桶,酿酒工人还有美丽的瑞士姑娘,然后欢快的和那里的人们喝酒跳舞。

    今年,他们毕业了,傅野要俗气的回国接手家里的企业,而夏齐的画展已经在苏黎世初露头角。虽然傅野在瑞士这么多年走遍了那里的大小城镇,但他从来没有去过阿尔卑斯山,他想离开的时候再去看她,像是一种仪式似的,他本想自己去的,可是夏齐想去那里滑雪,他说就算是他们的毕业旅行吧,以后很难见面了。傅野淡漠的性格说不出夏齐这样煽情的话,于是他在网上订了两间Fadri的房间,他们从各自的学校出发了,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傅野回到Fadri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镇上的每户窗里都亮起了温暖的黄色灯光。进屋后,Emma热情的招呼他过去喝茶,然后询问了夏齐,傅野说夏齐和镇子上的人去滑雪了,晚上住在山上的民宿里,等他回来他们就要离开了。

    Emma的神情突然很遗憾,然后说很喜欢你们兄弟俩,以后再来还要住在这里。

    傅野想说我们不是亲兄弟,但觉得突然解释这个有些奇怪,然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忍心把他要回中国了,可能不会再来的事告诉Emma.

    傅野的房间是阁楼,床头有间小窗户,晚上有很亮的月光,清早有很明媚的阳光,它们洒进来都会把他的屋子铺的满满的。傅野睡不着,躺在床上翻看相机里的照片,从今天的一直往前面翻过去,他不是一个喜欢被拍照的人,他出现的为数不多的照片都是和夏齐的合影,他看镜头的很少,大多都是夏齐露出半个头,搞怪的表情,后面的傅野有时候在睡觉,有时候在拍照,有时候无所事事,他们唯一的一张正式的合影是刚认识时在莱茵河畔请路人拍的,夏齐说很高兴认识傅野,要留个纪念,那时候傅野还把他当做陌生人,尴尬的没法拒绝,只是夏齐一直不知道,这张他要留作纪念的照片却一直在傅野的相机里。

    傅野第一次对离开瑞士这事感到有些不舒服了,他不知道是不放心把夏齐一个人留在这,还是害怕自己回国一个人的生活。他突然想说服夏齐跟他一起回去过冬,他想去夏齐的那个北方小城过个新年,看看他心里一直念念放不下的淳朴的北方母亲,看看他口中絮絮叨叨的那个青梅竹马,看看那里的红灯笼,那里的大平原。

    楼下传来了很欢快的笑声,是夫妻俩的儿子打来的电话,傅野隐约的听着,儿子要来这里陪Fadri和Emma过圣诞节了。

    夏齐在山上住了两个晚上还没有回来,傅野逛了附近的小镇就一直呆在家里,Fadri建议他也去滑滑雪,但他笑了笑就没有说话,他不喜欢那些看起来很阳光的健康运动。

    隔天中午,滑雪的队伍回来了,傅野正坐在一家咖啡馆里预订机票,他透过窗户看见了人群便披上大衣出门了。当他走进时,却骤然觉得人群的气氛很不对劲,有些紧张得让人窒息,他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夏齐。

    人群突然吵闹了,人越围越多。领队的中年男子急促的说着一口意大利语,反复的重复着一个词,“Valanga,Valanga”。

    傅野觉得脑袋有些空白,茫然的看着周围,直到Emma在他身后惊呼,他终于懵住了,任由人流将他推搡到人群外,然后木然的看着大批队伍掉头上山的背影。

    Valanga,雪崩。

    傅野回到苏黎世的那天,邮箱里收到了艺术学院发来的邮件,是夏齐的代收信,这是夏齐私自在傅野邮箱里设置的,他说自己总是不记得查收邮件,只是后来这个功能一直没有真正的派上用处,而今天是第一次。

    Email里简单明了的说了两件事,要夏齐去领取学位证书,他错过了学位授予仪式,还有就是邀请他在学院办一次个人画展。结尾的Congratulatinons(恭喜)却刺的傅野眼睛生疼。

    傅野只去过夏齐的宿舍两次,一次是因为夏齐发烧了,他不情愿的坐了好久的巴士去看他,带了他从国内拿到瑞士的好不容易过了海关的感冒药,夏齐躺在床上看着傅野坐在阳台上面无表情的看书,他说,“傅野同学,你下次来这看望我的时候,一定就是我挂了”。

    傅野抬头瞄了他一眼,说“你没死,非叫我来干嘛?”。

    现在,就是傅野第二次来。他站在门口不敢再往下想了,突然有种自己罪大恶极的感觉。

    进门时屋子里一点都没变,傅野环视了一周嘟囔了一句“就这一件床单么?”

    夏齐的东西很少,几个柜子满满的都是他的画,宿舍俨然成为了他的画室。夏齐和其他画画的人很不一样,很多画家对自己要求很严苛,不满意的作品就会撕掉,觉得是没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夏齐却把他笔下的每一张都留下来,随手的,正式的,素描底稿或者上了色的作品,都分好了类堆在柜子里。

    傅野一张一张的看,一张一张的收着,其实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夏齐的画,唯一看过的一幅是夏齐画的泰坦尼克号里那张rose戴着海洋之心的裸体素描,当时还他逼着傅野回答,到底是他画的好还是Jack画的好。

    傍晚的太阳氲得天空火红,把远处的雪地也映得像金子一样。傅野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影子落在地板上,被夕阳拉的越来越长。他掏出手机给Emma回复了信息,他说,Emma,谢谢你和Fadri愿意把阁楼空出来,过几天我弟弟的东西会运到你那里,还有,我要回国了。

    出门前,傅野最后环顾了房间,突然看到阳台晾着一件和床上一模一样的床单,他愤愤的骂了一句“神经病”,眼泪终于涌出来了。然后他“嘭”的一声把门狠狠的甩在身后。

    路上到处是系着大红围巾的人们,每间店都被装点的温馨而喜气,门口落满积雪的松树上挂满了礼物。圣诞节来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傅野以外好像所有事物和人都是欢乐的,他甚至觉得夏齐也正高兴的自顾自的装饰着他的圣诞树和袜子,然后留给傅野一堆残破的生活让他自己看着办。

    飞机颠簸着起飞的时候,傅野耳朵里是张学友的《好久不见》,这是夏齐最喜欢的歌。

    “天凉了,挂念了,有从前还是好的”

    “和你的,记住了,虽然将来会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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