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鞭炮噼里啪啦作响,时七叶捂着耳朵,火药味儿猛烈地冲击着她的鼻子,她在满院升腾的烟雾中看着旁边的何晏,从出车祸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脚踏实地。
何晏扯着嗓子在她耳边对她说:“刚才看天气预报,今晚要变天,后半夜可能会下雪,你晚上注意保暖。”
不用他提醒,时七叶已经感受到了。
回来的时候刺骨的寒风袭来,吹得她脸生疼,想必现在已经冻红了。
手也快麻木了,像有针在扎似的。
她小时候跟妈妈住在阴冷的环境中,妈妈忙着挣钱养家,也顾不上照顾她。
因此常常一整个冬天下来,时七叶的手上长满了青紫的冻疮。
有时候冻疮裂开口子,手上还会流血。
等到天气暖和冻疮渐渐长好时,伤口又会痒得难以忍受。
时七叶经常忍不住去挠,将已经长好结痂的伤口又挠破,再经历一次痛苦。
一挂鞭炮很快放完,何晏让她快点回家休息。
时七叶向他道谢,说明天一大早就去跟何大婶拜年。
何晏笑:“那我们可就在家等着你了。”
他的目光停在时七叶的大门口:“那是什么?”
时七叶扭头看,因为夜晚太黑,看不清楚,只依稀看到有个东西被放在地上。
何晏拧亮手电照过去,发现是一个篮子。
篮子本身看不出什么特色,当地有很多人家都用那种篮子。
何晏提时七叶踢过来打开看,里面是普通的年货,有一些肉蛋菜。
时七叶摸不着头脑。
何晏猜测:“可能是村里人怕你过年准备不充分,给你提过来的吧。你刚才在我姐,东西只能放在这里了。”
看来只有这种解释了。
送走何晏,时七叶关上大门,从院子里走回房子。
过完年后的第一片雪花飘落下来,落在她的鼻尖。
晶莹剔透,冰凉彻骨,时七叶伸手按在鼻子上,任由雪花消融。
第二天一睁眼,时七叶就看到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她透过窗户往外看,大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庭院。
时七叶想起《红楼梦》里有一回,写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宝玉去妙玉的栊翠庵求取红梅,端的是鲜艳好看。
她在心里盘算着,等开春了在院子里种几树红梅,这样自己以后也有这种景致看了。
刚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时七叶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何晏和拿着扫把和铲子站在外面。
他道:“雪下得太大,我妈担心你扫不动,让我来给你帮忙。”
时七叶把他让院子,连连道谢。
她探头往外看,院门外到大马路上已经扫出了一条路以供她出行。
时七叶心想,何晏手脚倒挺快的嘛。
过完春节,何晏就要走了。
他所在的公司很忙,过年就放了七天假,多余的几天还是何晏请的年假。
何晏走的那天,时七叶去送他到车站。
何晏拉着行李箱走着,时七叶跟在旁边。
他突然停下脚步,挠挠头,很不好意思地说:“七叶,你应该感觉到了吧?”
见时七叶不解,他解释道:“我妈的意思。”
时七叶笑了,点了点头。
何晏鼓起勇气,道:“不然我们试试?”
时七叶正色道:“何晏,你跟何大婶不一样,你能接触到外面的,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何晏也收起脸上的情绪,道:“你是梅枕书的助理,我看过娱乐新闻。”
他又道:“那又如何?”
时七叶静静地看着他。
何晏继续道:“我年纪不小了,爸妈逼婚也逼得紧。我不能说我有多喜欢你,只是,日子总要过的,我相信我们俩在一起会过得好。”
时七叶想了想,道:“何晏,感谢你的好意。”
她组织着语言,想找出一种最不伤害他的拒绝方式:“我跟你不一样,我还不想这么草率地过完自己的一生,我想与之相伴一生的人,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蓦然间,她脑海中出现了梅枕书的身影。
胸口一阵钝痛,似乎在提醒她,不应该想起梅枕书。
出院之后,伤口虽然没有再裂开,但只要时七叶想到梅枕书,胸口都会痛。
她常常在想,老天可能就是在用这种方法让他忘记梅枕书吧。
何晏看着时七叶一瞬间苍白的脸,关切道:“你怎么了?”
时七叶摇摇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对别人说。
何晏倒很想得开:“那我只能告诉我妈,我不喜欢短头发的女生。”
时七叶倒是一直保持着短发,长长了就剪。
他笑起来:“我们还能做朋友的吧?”
时七叶笑着点头:“那当然!就冲你大年初一帮我扫了院子里还有马路边的雪,你这个朋友我都交定了!”
何晏愕然:“你家门口的雪不是我扫的,我来的时候就那样了。”
时七叶很疑惑,那么到底是谁扫的呢?
临上车前,何晏回头问了时七叶一句:“七叶,如果你不想草率地过完自己的一生,那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你在逃避什么?”
逃避什么?逃避很多。
逃避过往的回忆,逃避那些记忆中的人,逃避所有可能会让她想起过往的事物。
她前半生过得太辛苦了,剩下的时光只想安逸地生活,什么都不考虑。
什么九星,什么组织,什么阴谋叛乱,那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与现在的她无关。
而这一世,她按部就班地走完了大家都走过的一条路,有过一份体面的可以养活她的工作。
那份工作带给她不菲的收入,再加上卖房子的时候赚了一笔,她现有的钱够她下半辈子生活了。
时七叶没有回答何晏,她只是挥挥手,看着载着何晏的车越走越远,心里想着,以后何大婶做的那些好吃的怕是都吃不上了吧。
桃花开了,时七叶搬了把藤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天特有的微风吹在她身上,让她心情舒畅了好多。
虽然空气还是很清冷,但阳光已经有了足够的温度,她常常将被子搬出来在太阳底下暴晒。
她还经常泡一壶茗茶,捧着一本书在阳光下品读。
午后的阳光甚是温暖,时七叶常常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但睡不多久,她又会醒来。
在村里几个月,她每天呼吸新鲜空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体比以前好很多了。
包括睡眠,都比以前安定多了。
刚找回前世记忆的时候,时七叶几乎每晚都做噩梦,然后尖叫着从梦里醒来。
胸口的匕首一遍一遍重演,常常痛得她透不过气。
最近做噩梦的频率明显减少,她常常一觉到天亮。
可能是晚上睡得好,白天晒太阳时就睡不好吧。
桃花花瓣飘落,落在她的腿上。
她拈起一片花瓣抬头看去,微风吹得桃花枝慢慢摆动,她仿佛看到了月牙湖畔的那一片桃花。
那是父亲专门为她所植。
春天她摘了桃花插瓶,梅枕书常常在桃树下练武或读书。
少年郎清脆的嗓音一字一顿,咬得每个字格外清晰。
夏天的时候有皮薄汁多的桃子吃,她吃不完,便拿给梅枕书吃。
每次爹爹都故意翘着胡子:“七叶偏心,有好吃的都不知道惦记爹爹。”
时七叶每每辩解:“早都让丫鬟给你放到桌上了呀!”
爹爹还是不依:“可是你都不亲自给我送。”
时七叶歪着头,看着爹爹笑得促狭:“爹爹要是有翰之哥哥这么好看,我天天给你送。”
此时的梅枕书总会微红着脸将视线挪开。
时七叶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死亡,在那片山谷里,种满了桃花,看来她上一世真的很喜欢桃花。
在这片同样有花的小村庄里,时七叶过着近乎于外界隔绝的生活。
虽然带了电脑,但是平常跟谁都不想联系,最多用来看视频,游戏都不打了。
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或者是阅读。
手机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即时通信软件卸了个干净,只偶尔与陈灵和褚念白通电话。
褚念白已经生了,是个女儿。
时七叶看过照片,小公主继承了褚念白优良的基因,小手小脚小脸蛋,笑起来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褚念白说,孩子的小名叫七七,时七叶的七。
时七叶十分感动。
陈灵仍旧在水深火热的读博旅途中,她身上的科研任务越来越重,几乎天天泡在文献里,游戏也很少打了,更何况她的直播和cosplay,更是全都抛之脑后。
每次一接通电话,陈灵就开始吐槽导师。
时七叶总是听得忍俊不禁。
陈灵到她这里来过一次,那是她刚搬过来不久。
陈妈妈很不放心,本来要亲自来看的,但那段时间她不行感冒了,未能成行,只能将考察时七叶住所的事宜交给陈灵。
陈灵对这里倒是赞不绝口,她甚至很想推荐自己的导师也来这里体验一把。
当然,这里没有网络是陈灵最喜欢的一点,这样导师想给他们布置任务都发不了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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