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仆妇闻言大惊失色，牵着这小女娃穿过大片的花海，停在那老人跟前，轻声道：“大娘，大娘，您醒醒。”
唤了半晌，那老人终于睁开满是皱纹的眼睛，还没看得清跟前的人，便笑着抓住她的手，欣喜道：“是青柏吗？青柏你回来了？”
小女娃支着头看她。
“老婆婆，这是我娘亲，不是您口中的，青、青柏。”
老人这才看清了跟前的两人，摆摆手歉然一笑，却又迷迷糊糊道：“我的青柏，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话音甫落，她望着天色，安然地弯唇一笑，像是自说自话般开口，“青柏，这是第几个年头了？我好像已经记不清了……是你走后的十五年？还是二十五年？唔，大约是第三十五年了。”
闻言小女娃惊讶地捂住嘴，身旁的仆妇却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乖，我们走吧，莫要打扰婆婆想事情。”
小女娃乖巧地点头，走了一道，又回过头去看。
“娘亲，那老婆婆是不是看不见？”
“嘘……你还小，不懂。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不需要眼睛去看的。”
人间四月芳菲尽，老婆婆眯着眼睛靠在屋前的大榕树下，阖眼微笑，再也没有醒来过。
依稀记得那年，约莫是十二月的天气，冰海红钏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冷冽刺骨的寒意卷入每一个人的四肢百骸，至此冰海之城消匿于四海之上，形如海市蜃楼，长存于鸢何的记忆里，却再也摸不清看不着。
之后她四海漂泊，住着狭隘的茅草屋，风雨不避。日日清茶淡饭，时时望着远方，默默流泪。没有几年，她已沧桑地不似人形。
但她的心底，仍没有一丝一毫忘却过去那场梦。
远在邙山修炼的青柏，亦日日夜夜和她做着同样的梦。他抄了半载经书，念了一年佛理，仍旧被旧梦纠缠，被自己曾亲手埋下的一道道线纠缠，至此他也才敢承认，自己也从未忘却过那个女子，那个英豪不羁的巾帼女子。
还有那场宿醉方休的约定。
纵然他身为巫族仙人的后背，不耻与手段残忍的女子同流，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她不需胸怀天下，不需为巫族的过往承担责任，她只是一个历经千辛万苦从缚顽之地爬出来的女子，她一生未尝亲情，被爱辜负，却仍惦记着他，那么他……
青柏席地一跪，求了一场梦的时间。
他再次给鸢何织梦，梦里她只是一个着布衣钗裙的平凡女子，一日嫁做人妇，喜结良缘，与夫君相守，终获真情，平生再不得遗憾。
可他却不知，同样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鸢何上过一次当，又岂会再上当？她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让青柏也好受些，假意承接了那场梦，待得梦醒，也不过是流了几滴眼泪，再次被辜负。
记忆里那个音容相貌快要模糊的男子，至她老死都未以其真面目，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也许……他曾爱过她。
这不过便是一生最大的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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