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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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天涯》2012年第05期

    栏目:文学

    前边的立式穿衣镜镶在墙上,细、窄、瘦、陡,高度与宽度不合比例,有违人们感觉习惯中的恰当尺码,像因陋就简的残次产品。它不残次。它那种无视黄金分割率的比例误差,是刻意的追求,与镜面主体的构成风格不仅协调,其失当的比例,还是构成镜面主体风格的元素之一。作为一面设计考究的时尚穿衣镜,它的工艺价值不逊于使用价值。从镜子边际往内里看,它并非一个浑然的整体,而是重叠着上下两个层次,这多少让人有点惊异;可从内里往边际看,它那两块摞在一起的双色玻璃,竟啮咬得那么自然,仿佛过渡都不存在,彼此交错时必然生成的凸凹痕迹,只是一抹可以忽略不计的乌有线条,这更令人惊异。似乎唯有颜色区分了它们。下层衬底大出一圈,是块标准的长方体玻璃,黝黑,厚重,被特意打磨出一种拙朴的粗糙。也能照人,但得细看,并且细看时,它也只反映人的大体轮廓,还得光线充足角度适宜。而微微起鼓的上层镜片,则剔透得仿佛并非实体,光感强亮度柔,映照效果深入确切,对于映照物,还有种紧致其形态的美化功能。它呈现为舒展的S造型,像条扭曲的蟒蛇匍匐前行时,被截取了身体最浑圆的一段。这时,那段不完整的蟒蛇正缓缓蠕动,大概不甘心身体残缺,欲找回已然丢失的其他部分,再连缀起来。这样的发现让王法吃惊,他纵身坐起屏住呼吸,一个劲地眨巴眼睛。还连得上吗?竟连上了。在他的注视中,那“s”的上边有了脖子和头,“s”的下边有了大腿和脚,片断的蟒蛇,蠕动成了全须全尾的完整的女人,蠕动成了小凤。

    你吓死我了。王法嘟哝一声,翻身下床大口喘息,像一气爬了二十层楼梯。他现在就身处于二十层楼上,三小时前,他乘首班公交车来这里时,是坐电梯上二十楼的。他穿扔在床角椅子上的裤衩袜子。

    怎么了?小凤扭头,目光离开镜子里的自己,向床边移。转移目光,她动动脖子就可以了,不必破坏身体的s造型。也破坏不了,身体的形状天然生成。她双手仍然倒勾在背后,扣系胸罩上密集的金属挂钩,问话时她手指停了下来,像威胁王法:他不解释清楚什么吓到了他,她就不再演示灵活的指法。王法对小凤指法的灵活深有心得,甚为依恋。不论干什么,小凤的指法都快慢适度,都娴熟轻巧,像鸟的羽毛抚摸空气。王法喜欢飞鸟掠过身体的感觉,喜欢作为空气,接受羽毛抚摸。他肌肤的酥痒,他神经的欣快,他心脏和血脉的欢乐舒畅,都离不开小凤灵活的指法,与指法的灵活。他自己也有指法,但不够灵活,即使灵活,施加于自身时也味同嚼蜡。小凤正在对付的挂钩超过十个,王法曾多次施展指法帮她扣系,或者解开——主要是解开,但没数过它们具体有多少。小凤下身的三角裤也刚穿上,有一半还没完全拉好,蕾丝边缘被卷得鼓溜溜的,像一条纤细的小蛇,正沿着鼓溜溜的屁股斜向攀爬。哼,笑话我胖?

    小凤的确偏胖,但颀长的穿衣镜让她匀称健美。

    又敏感了。王法上前,从后边搂小凤。我说一百遍了,我搂我的女人时,是搂生机勃勃的肉,不是搂嶙峋的骨头。王法把头埋进小凤肩窝,抵住她肩头摩擦牙齿,没与镜子里的眼睛对视,也就没能知道——也是不想知道,那眼睛里眨动的是满意还是怀疑。

    王法的搂抱有固定作用。蟒蛇般的穿衣镜不蠕动了,不再试图连缀已然丢失的身体段落,只安静地,攀附在房门和挂衣架间青草茵茵的墙壁纸上,像等待蜕皮。它右侧的房门计有两道,外边是铁质防盗门,深栗子皮色,里边的普通木门刷奶白油漆。金属挂衣架只有一条,黑色,但从中又探出几条长短不一的可伸缩挂钩,那种参差的造型不仅美观,还很实用,能替不同重量的衣物分别服务。此时里外两道房门都死死地关着,隔音,给人以安全感;而挂满衣服的衣架则错落开枝杈,花花绿绿地,搭建成一面华而不实的装饰性屏风,对于镜子所折射的情趣情调以及情感情欲,有催情作用。

    我眯瞪着了,你在我梦里变成了蟒蛇。王法没说他不是在梦中看到了蟒蛇,也没说镜子。他让身体所有能靠住小凤身体的部位都贴紧小凤,以腰为轴顺时针擦蹭。他自己也成了一条蠕动的蟒蛇。

    我就是蛇,是缠你一辈子的大蟒蛇。小风背在后边的手沿背部下滑,在屁股与腰交接的地方,握住了王法裤衩前端的尖锐与强硬。羞,还没满足?

    王法把横向的身体擦蹭修改为前后的身体撞击。你不让我真放进去,我就永远没法满足。

    再坚持几天老公。下礼拜你就正式上班了,一上班你就能办上工作证了。我要把你拿到工作证的日子,作为咱俩第一次的日子,以后纪念起来……

    王法的热情开始回落。你呀——好像你的做爱对象,只能是某个日子,或某个证件,而不是我这个鲜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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