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双眼,重组世界-墨西哥 奇遇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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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星期以后,我要去巴塞罗那。为了这个斗牛士的希望,我想要提高身体的强度。在那个如同竞技场的手术室里,希望或是破灭,或是转败为胜都是有可能的。无论出现哪个结局,是重见光明或永陷黑暗,都将是令人惊心动魄的。我必须把自己武装得严阵以待。为此,我决定奔赴墨西哥的太平洋海岸。

    一座建在山巅的别墅鸟瞰大海,混凝土筑成的巨大十字架居高临下地立在高楼之上。在这座砌有城墙、设有武装警卫的高勒郭达(Golgotha)城区,聚居着若干个亿万富翁,他们的别墅就散落在城址之内。在城市的低洼处,一些穷孩子想方设法地钻进来,为的是能在垃圾袋里找些东西充饥。我不禁想要质问,这些大富翁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他们头顶上的这顶硕大的十字架?

    天气炎热潮湿,有些香料味,海风气息,还有从破烂的、七零八落的马达中吐出来的熏鼻子的汽油味。我想起在泰国的曼谷,印尼的棉兰,贝宁的科托努和巴厘岛的登巴萨,还有越南的西贡全都有同样的汽油味。我知道所有的探险已是不可能了,那些出乎意料的奇遇是不会再出现的。因此,我不愿像当地人一样坐在酒吧里翘望,这样会使我感到受不了的。我靠在身旁尚未解开的行李上,愚蠢地哭了起来。窗户外飘扬着花草的芬芳,这处世界上最美丽的小港湾在自我炫耀着它的魅力。而我对此显然漠然无心,对于我它是不存在的。

    旅馆的老板给我端来一杯威士忌,他问道:

    “自从你失明以后,你感到最缺少的是什么呢?”

    “探险。”

    “你是指什么呢?”

    “通过征服,生活引导您寻找到一个认识。”我觉得似乎被人摔倒在地上。

    “在通往大马士革的道路上?(《圣经》典故)”

    “不是,我没有听到任何的呼唤。”

    说到旅行探险,此时的我,在这座城市中,则是被囚禁在这座带有游泳池的豪华花园里。我丝毫没有办法逃脱开,根本没有。我预感到,当我从这里离开以后,很可能就跟从来没有来过的一样。

    几天以后,我来到本市低洼区域的农贸集市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闻着各种奇花异草,千花百卉,以及人们身体上的汗味。我聆听着孩子们唧唧喳喳的喧闹声,继而又顺手抚摸着一只只手编篮子。这座岬角城市的生活气息和饱浴阳光的众多水果香气令我陶醉,让我心旷神怡。一种越狱后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这座山城的高处,我开始锻炼身体,每日在游泳池往返畅游三个小时。八天以后,身上的皮肤被阳光晒得红中发紫,自我感觉自然好了许多。我的身体在膨胀,这个游泳池对我来说已经是过于窄小,即便是游上一千个来回也不开心,我渴望活动在大面积的空间里。

    我们来到喜悦海滩上(la Plage enchantée),这里如大漠般的空旷,沙滩上仅仅有一间海滨木屋和一名老年警察。为了防止生锈,他干脆把手枪裹在一层塑料布里面。白天,他防止牛群来吃长在贫瘠地上的零星花草;晚上,他阻止小偷抽掉小房屋上的瓦。在我们的面前,太平洋如此地浩瀚无垠,在沙滩的尽头,在长达几千公里沙地的那一边,即是一望无际的巴塔哥尼亚(阿根廷南部地区)。我为置身于空间而大醉特醉,我跳跃着,连着翻了几个侧翻筋斗,第一次在无人引导下试着跑起步来。尽管我知道在我和巴塔哥尼亚之间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以及那些总是惊扰我的墙、树、岩石和地坑,我理应跨步飞跑,畅通无阻。但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奔跑,毕竟是与自然规律相违相斥的。

    我潜入到直至中国黄海的海水中,滚滚而来的浪花拍打着我的腹部。一,二,三,我一猛子扎进海浪里。海水清凉爽耳,我想要站立起来,可是地面消逝不见了。我毫无精神准备,感到有些吃惊,有些慌乱。我朝着沙滩那边游去,我觉出水在推打着我的全身上下,我明白我被一股激流所驱使着。我使劲儿地向前游,迎面而来的大浪重重地打在脸上,我反应出我是游向与岸上相反的方向。这一带有鲨鱼的念头从脑中涌现出来,我感到恐慌紊乱,以致丧失了有节奏的呼吸。如果我游不出去,我会葬身海底。海浪在呼啸,我的大喊大叫在这空旷的沙滩上显得毫无作用。无论如何也没用,稍后我才知道,陪同我的人不会游泳。现在是两点左右,透过我的眼皮,从太阳的光照角度我得知大概的时间,并以此来推测沙滩的位置,和明确其方向。游,继续地游……这是个信念问题。最终我耗尽全力,终于从水中走了出来。

    我摇摇晃晃、气喘吁吁地站在沙滩上,一时不知应该向哪个方向走去。肯定是那股激流让我改道,偏离了海滨木屋。我边走边用手掌击打着,大声呼叫着陪同我的人名。过了好一会儿,陪同者的嗓音在大声地预告我:

    “你要小心有急流和鲨鱼!那个老头说了,这个沙滩是很危险的。”

    他说得太晚了点!大西洋如投进了碱面一样地上下扑腾着,在令人喜悦的海滩上,刚才大海向我述说着自由,而此时此刻我体会到是一种咄咄逼人的威胁。

    夜晚又闷又热,一群蝗虫在吱吱鸣叫。我设想着手术以后我会是什么样子,要是一只眼睛蒙上黑绷带,那便是个独眼人,其实要比独眼严重多了。因为我另一只眼睛也有点过于凝固化,手术后我会不会变成个怪物?拥有这样的视线我能够做什么呢?很可能存在很大的局限性,我内心的压力实在太沉重。

    今天晚上我渴望大笑,我想要出去娱乐娱乐,我应邀来到D夫人家赴晚宴。我喝,我喝着威士忌酒。我脚跟还未能站稳,D夫人就让我坐在她的右边,并开始教化我:

    “我必须要跟您说说……”

    乐队的人立即朝我们这里围拢过来,于是她拔高嗓音大声地说:

    “我的耳朵要被你们震聋了,快点到一边去演奏!”

    我觉得太有火药味了。她继续用耳语说着:

    “您知道,我曾在古巴的集中营里囚禁了七个月。”

    见鬼!为什么她偏要和我讲这些事呢?是一种道歉方式?香槟美酒,大小提琴,笑声朗朗,灯花焰火。很明显的,她在力图忘却过去。

    她把我介绍给法国大使,说完些客气话就留下我们俩离开了。几秒钟流逝而过,可是这位大使没有说一句话。我听到他的脚步声走开了。“没见过世面!……”

    过了一会儿,有位女士坐在了我的身边,她讲的法语很滑稽,她告诉我她有点法国血统。我们的对话变得难以置信。

    “您住在‘法国’?您认识有个叫罗特希尔德男爵(baron de Rothschild)的人吗?”

    “我曾经听说过他。”

    “上帝!世界怎么这么小啊!您想不到吧,他是我很要好的朋友。”

    “夫人,是有钱人的世界太小了。”

    两天以后,我应邀参加流行女歌手奥利维亚·牛顿珍(Olivia Newtonjone)举行的一个晚餐。我对她一无所知。饭厅设在水面上,饭桌是由一块很大的长方形钢板制成的,用金属链子自天花板上悬吊下来,椅子均安置在木筏子上边。佣人们手端托盘穿梭其间,想必实在是不易找到平衡。

    在我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小伙子,正在纽约上大学。他所在大学的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实际上,我住在纽约,可是大学在康涅狄格州。每个星期,我都要租乘飞机往返三次。”

    “我希望您能取得好的成绩!”

    他听不懂我话里的关切。

    经过这两次晚饭以后,我和谐的心情全部被打乱。其实这又有什么呢!墨西哥给予了我来此寻找的目的。现在,我身体轻盈、矫健地登上了飞机的弦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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