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双眼,重组世界-偶然的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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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不能推荐您做这次手术,您要冒毫无价值的危险,这也许能毁灭您未来的机会。比如说,就您的眼神经而言,这将会导致损坏性的后果。辅基眼膜移植术,和牙面眼膜补形术都是在20世纪60年代发明的,到了70年代已达到了一定的水平。迄今为止,这些手术已有二十年的历史。此时此刻,在世界各地有不少的研究人员正在钻研,试图找到一个更接近您目前状况的新技术、新材料。我以为,与其说急匆匆地赶到巴塞罗那,顶着可能损害未来的危险,您更值得等待这些手术技术进一步提高以后再行事。”

    这是T大夫收到我的请求信后,为我写的向同情受害者协会申请一万两千美金的回信。我必须找到一万两千美金,这个标价是巴哈科医院明文指定的A大夫手术费。以一万两千美金找回视力,假如就是迫不得已上街抢劫,我也会毫不畏缩地搜罗到这些钱。

    受害者协会组织迟疑不决。“为什么非巴塞罗那不可?为什么在西班牙?我们美国拥有非常优秀的外科手术医生,T大夫就是其中著名的一位。他给我们寄来一封详细的说明信,这个手术不是只能由巴塞罗那的A大夫可做。我们要研究您的材料。”就像T大夫满怀良知所说的那样,他拒绝帮助我申请打开希望的资金保险柜,他不仅这么说也是这样做的。他指的是危险,而我考虑的是希望。

    我不知所措,回到家以后反复地思考,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在我的焦急行为下,我会毁坏掉自己的未来。他的音调是那么不可置疑。怎么办?到处都是疑问,我不知应该向谁去征求意见才好。这些忧虑阻碍得我难以入睡,我干脆坐起来给K大夫挂个电话。

    我不能站在您的位子上做决定,这本来就该由您自己来决定。我只能跟您说的是,T大夫大概没有见过A大夫做的手术,他很可能看过施堂伯利(Strampelli)大夫所作的手术,It was a bloody and messy kind of job。(糟糕透顶的活计)斯堂伯利大夫已经不很年轻了,他不具备A大夫那双自信、准确的手。再说,他才三十六岁,不愧是个手术天才,他做那些手术都具有极高的精确度。您看着办吧,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最后的决定,必须是由您本人来做的。

    我被危机感笼罩了好几天,最后我终于看出问题不全是医学方面的,也有辩证的哲学思想一面。T大夫的反驳意见,完全出自于有危险的考虑。但是,我回顾我生活里的经历,所有的进步都是在克服困难险阻的同时才取得的。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我在努力争取得到一些改善,争取能够恢复一点视力。在此现状之下,他的思维线路是,如果这次手术失败,这能够毁掉我未来复明的机运。然而,我十分关切的不是一直等到六十六岁时再做手术,我愿意趁我仍然还年轻,仍然在精力充沛的三十六岁时候就去巴塞罗那,去获得恢复视力的希望。

    一旦决心已定,我顿时感到很平静,很有力量。瓦露赤卡特意隐蔽了起来,我决定自己独自去接受这次手术。这样的话,不管出现什么样的结果,至少我是独自来面对现实,不会有无用的同情和怜悯包围着我,或者相反的是,我还要不得已地去安慰他人。我仔细地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独自一人去应付一切比较好。

    我准备去阿勒拜尼这个组织的中枢部门,还要面见警察署的受害者基金会的负责人。反正我横下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若有必要,就是乱七八糟地横躺在他的办公室里也无妨,我的希望高耸如山,我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对我说不行了吧。

    自从去过巴塞罗那以来,在我身上燃起了隐秘的希望之火。它仿佛是一盏蹿出小火苗的油灯,为东正教教堂里的圣像赋予了活力。在灯塔中心,我重新捕捉到那种越来越不可忍受的气氛,但是出于遵守纪律,出于对运动的兴趣,出于对瑟瑞尔的友情,我几乎是很有规律地继续我的交通课程。无论怎样,缪勒先生已经向我预示,我已经接近我的学习尾期。现在,我已经可以缝一只纽扣,能够辨认出我的袜子穿得是否合适,我掌握了快速打字法,以及能够流畅地认读压缩了的盲文。再教育中心的资金是由纽约市政拨给的,因而他们派来两位专员特地检查工作,对学员进行评估。就我在对未来的规划方面,他们向我提出一些问题。他们认为我独自生活是无法令人接受的,我是盲人,是残疾人,一定要别人的帮助才行。

    “德·蒙达朗拜尔先生,在您的情况下,您必须要找到一个好心的姑娘。”

    我故意反问道:“是例行公事,还是做靠女人拉客维生的老鸨呢?”我的这种混浊玩笑引起他俩大笑。接下来,他们就爱情和其必要性给我上了一课。

    由于夜里失眠严重,我今天不想去灯塔中心,我担心在街上会偶然偏航岔道。为了不让大脑东思西想,我开始给我的唱片制作盲文小标签。电话铃声响了,我听出是他的声音,他是活跃在哈尔兰玛的伏都教祭司约翰。他刚才在《纽约时报》的星期日杂志上,读到我和该报记者合写的“在哈尔兰玛的伏都教”这篇文章。我曾经坚持不要刊登我的名字,因为我不太肯定,我是否愿意重新与当地的这支宗教团体取得联系,以及这是不是与阿奥的思想分道扬镳?奴隶制致使伏都教变成了一种防护和攻击性的宗教,他们把它作为前沿上的鞭子和箭头。另外,我认为此地的伏都教信徒们把自己封闭在了他们的内部腹地中。这个宇宙间的原本很和谐的舞蹈宗教,已经逐步演变成为一个相互争斗的宗教。从这个社会现象出发,有人主张一定要赶紧抓住这次事件开刀,让它无懈可击,以此赢得广大的爱心和促使这批灵魂得以软化。以上这些足以说明为什么有些人,特别是《纽约时报》的记者们,执意坚持要把我受到的侵袭事件与我在哈尔兰玛的活动联系在一起。《纽约时报》派来的第一名记者不愿接受我的说法,于是我只好拒绝和他合作。第二名记者提前向我预示,他完全同意我的意见,但是我很快领会到他在说谎,我照样把他也打发走了。最后,又来了第三名记者,他很年轻,是个理想主义者,还有一顶博士头衔。我感觉他对宗教的对比分析颇为真挚。在此情况下,我们合作写完这篇文章。

    “Very good!……very good article, man!(好啊!真是篇好文章,哥儿们!)在哈尔兰玛的所有人都读了这篇文章。整整十页,你写得太棒了。”

    约翰的声音显得很激动。他继续说着:

    “这是个了不起的广告!我原来以为你已经返回欧洲了,因为我再也没有听人说起你。”

    在当今的美国,就连宗教团体的头头也操着一口商业语言。

    “没有,我一直都在纽约,可是我在这里出了事故。我曾受到歹徒袭击,他们把硫酸泼进我的眼睛里,我现在瞎了。”

    “Shit, man!What do you mean, you can see nothing?(他妈的,哥儿们!难道你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是的,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妈的!真是难以置信!你一定要给我全面解释一下。这里面也可能有过什么事情……我是要说,我感觉我负有一定责任。我现在能够过来看你吗?”

    “现在……行,你来吧。”

    半小时以后,约翰赶到了,他犹如一管机关枪,不停地向我提出一系列的问题。和他一起赶来的西嘉却一言不发。我感觉到她伤心得不能自已,我向他们叙述着受侵的经过。

    “The fucking bastards!(婊子养的!)约翰插言问道,为什么你没有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将会找到他们的。Man, you know……(哥儿们,你知道……)我一定会弄明白,我一定要明白的。这里面有我的责任,和我在这一带的名声问题。那你的雷格巴呢?”

    “我把他扔到大海里了,在非洲有人教导过我,只有大海能让它释放能量,这样它会安静的。”

    “我知道,我知道。Its OK。(我同意)你一个人生活,这很不好。你来和我们一起过日子,我有一幢楼房,我给你腾出一套住房,在那里你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这完全出于他们的友谊,这是哈尔兰玛黑人团体特有的精神,在那里我不会有什么忧愁。可是,当我想到我朋友们的反应,还有那些在纽约受害者协会工作的公务员们,将要知道我又一次要搬家,并且是搬到哈尔兰玛黑人城区里生活时,我不由笑了。

    纽约进入夏末,气候比较温和,时而会有一股冷风吹到街上,它在向人们预告:这是与心爱人紧紧相依的季节。今年夏末,我的心尤感凄凉,只需冷风轻轻掠过,我马上就要蜷缩成一团。在凋谢的天体树阴下,我一步步地走在大街小巷里,我苦苦思念着爱情,呼吸着弥漫于空气中的爱情欲望。同时,我也呼吸到发自树叶下的动物尸体的腐烂味道。我告诫自己别再想这些事了,可是我就是止不住地只考虑这些事。我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可讲的,我只能任凭希望和爱情的思绪不断纠缠、缭绕着我。我出来行走,正是因为我的思想活动造成的精神压力,严重阻碍了我脑神经的自由运转。我出来行走也是为了避免被憋成一个疯子。有一只手插进我的胳膊里,我木然地站立不动,我的血管都已变成空管道。在这条公路边的人行道上,又有另一只手蹭进我的手腕间。即刻之间,我意识到是她的手……不对,这不是她的手,不是她的触摸。我重新屏住一口气,因为我全搞错了,这并不是沁人心扉的夜来香香味,而是一种我完全陌生的另外香水。

    “是谁在这儿?”

    没有回音。可是,在我的手腕之处有个轻微的动作。我的心脏差点儿没从鼻孔里跳出来,我的推理仍是“这不是她的气味”。

    “到底是谁在这儿呢?”

    我抽出我的手腕,在顺着这只胳膊向金发那里摸索的时候,她出声说话了。

    “是我。”

    “可是,你怎么能更换香水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呢?”我愚蠢地说着,好像我们每天都见面似的。

    她坐在地毯的对面,向我提出一些问题,她对T大夫的拒绝态度感到气愤。

    “那么,你还能做哪些努力呢?”

    “我会找到的。”

    “这简直是件丑闻!在这次手术所有的压力下,你并不需要再增添这样的忧虑。你现在就应该去巴塞罗那,严阵以待,完全彻底。”

    她通知我,在六月,在几个月以后她将重返岛上。一如既往,一旦有人谈起小岛,那一个个图像就在我脑中腾升、越过。此时,我向她提出个问题,一时无人回答,我伸出手朝她那里摸去,我的前方是一片空旷。片刻间的不决……然而,我摸到一架照相机和一叠磁带。我呼叫着她的名字,没有人回答,我继续在地毯上,椅子上,钢琴凳子那儿,以及房间的每个角落里,一直走到浴缸旁寻找她的身体。我觉得我被别人暗地里监视着,我仔细听着,如果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的话,我在自问是否她注视到我正在听呢?大门是关闭的,我既没有听到门被打开,也没有听到被关上的声音。逐渐地,她的存在痕迹全部蒸发散去,她再也不在我这里了。而我,我完全变形成为一种被他人视而不见的透明物。我转过身子抚摸她走后留下的物品,在摊在地上的东西里,我找到一本我以前遗忘了的书,我努力地要弄懂这个如此残酷的行为的起因。这叠磁带都是新的,还没有启封,我手下摸到的都是些杂乱无章的感觉,不能给我什么解释。这种野兽般的孤寂生活,突如其来地由天而降,让我感到昏头胀脑不知所措。我受不了这个怪念头——我本人其实早已无影无踪,我的存在只是通过她的眼光来体现,而她又恰恰不在这里。

    我必须到外边走一走。我随手扯过一件毛衣套在身上,在街上,我朝一个住得不太远的医生朋友家里走去。我正步走得好好的,况且公园大道的人行道既宽敞又没有障碍物。可是,却有好几个男人执意要帮助我,他们一个劲儿地坚持着,以至我不得不发火了。怎么搞的,今天晚上所有的同性恋人都出动了。

    一个男人跟随着我,从他的言谈来看,他颇有文化修养。他自我介绍道,他是波士顿大学的教授,为了研究纽约的老式房屋建筑,出来到处看看。他抱怨现在的世风,人们不再尊敬老人了。突然,他话题一转:

    “Oh, wait a minute!(等一分钟!)我要向您描述点事情,这会使我们俩人都振奋起来。”有一个年轻男人坐在轮椅上正向我们这儿走来,他没有腿,他是由护理员推着他走动的。您难道不觉得您已经好多了吗?

    我震惊不已。当轮椅推车经过的时候,我听到教授又甩出一句恶言恶语:

    “Eh, my boy!(哎,小伙子!)一等车厢!”

    我几乎发疯般地,飞快地疾跑起来。

    在一声粗鲁的辱骂出口以后,我的道路才得以畅通。刚刚勉强地逃脱出来,又碰上一位思想细致、嗓音略有魅力的男性向我说:

    “喂,我们散散步好吗?”

    这是十分奇怪的一天,令我喜爱的女人从我这里逃走了,让我厌烦的男人们却都被我吸引到了身边。

    第二天的早晨,欲望和我说道:

    “啊,漂亮的毛衣!”

    为什么她说“漂亮的毛衣!”?我全部的毛衣她都熟悉,我猜到里面定有文章,我问道:

    “到底有什么‘漂亮’呢?”

    “这件毛衣是粉红色的。”

    在瓦露赤卡留下的东西里面,同样有一件品质不错的粉红婴儿色毛衣。在昨天晚上,当我急匆匆地逃到大街上时,我竟然把它穿到身上了。

    我换上一件最不引人注意的毛衣,经过那场奇遇,我的男性不安全感重新获得保障。在准备穿过马路的时候,一个女性的声音在问我:

    “您愿意我来帮助您吗?”

    “不用,谢谢!我熟悉这个街区。”

    “哎!您不喜欢女人追逐您吗?”

    另一位女人也停了下来,她问我:

    “您闻不到吗?纽约的空气比以前清纯了。”

    今天的天气的确很好,我想,天空大概也很湛蓝。但是她在和什么做比较呢?她是这样告诉我的。

    “自从教皇到这里以后,空气就比较清纯了。”

    “您是天主教徒吗?”

    “不是,我是新教的基督徒。”

    在我的屡屡出行当中,我遇见过所有不同类型的女人。某天晚上,我急急忙忙地赶往卡荷立乐咖啡馆,约好和朋友一起吃晚饭。有些警察在那里维护着秩序,他们不让我走动,我挣扎着闯过他们的界限,自然而然,我受到了不少责难。

    “Hold on, young man!(站稳点,年轻人!)您要保持安静!您差一点把英国首相给撞翻在地。”

    原来是撒切尔夫人,英国的铁娘子!

    还有几位疯疯癫癫的女人,其中有个人一直跟随我走过好几条大街,她边走边大声呼喊着“Watch out!Watch out……(小心!小心……)!”。兴许是耳背吧,但是她毕竟知道我要去哪里。而这会儿我旁边这位女士,我请她帮助我从第67街走过去。她一边扯着我,一边穿过公园大道,我只有服从才行。当我的脚下已经感觉顶到一段高台子时,就忍不住和她争辩起来。而她仍然站在原地上,固执己见,执拗得好比一头摩洛哥毛驴。继而她仍然连推带扯,我拒绝和她继续往前或往后走,于是她生气地骂了我几句难听话才走了。

    很快地,我成了教练员称呼的所谓“好旅行家”,也就是说我有能力在纽约的范围内,独自一人到处走动。训练中心要求我帮助另外一名“顾客”。他是个三十多岁的黑人,是由于患有眼神经变质退化症,致使他成为盲人。他最大的欲望是能够独自走在街上,但是这正是他最大的失望。他学习交通运行课已经两年了,可是到目前为止,即便是在他居住的街区,他仍旧不能独自出门。他本人开始怀疑自己有毛病,他陷入了忧郁症状态。

    “我干什么都不行,别浪费您的时间了,在我的脑袋里,没准儿有什么东西坏了。”

    首先,我和他推心置腹地谈话,他一个劲地表述他的心酸苦涩。听到一定的时候,我想吉姆是对的,在他的脑袋里是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儿。“当我走在街上的时候,我显得很愚蠢,并且非常怪诞可笑。”这完全是他妄自尊大的心理在作怪,更为严重的是,他欠缺几何形的概念,他完全没有能力把空间和声音信息相互联系起来。在一位女教员的带领下,大家来到走廊上。我们要求吉姆找到电梯,他信心百倍,敲打着墙边,立即走向相反的方向。此时此刻,在走廊的另一边尽头,电梯的电钮声响了,电梯门打开又关闭上,脚步声一点点走远以至消逝。在此期间,吉姆仍旧敲打着墙面,我让他先停下来。

    “你听到什么东西了吗?”

    “听到了,有个人。”

    “你听到电钮响声了吗?”

    “嗯。”

    “你说说那是什么呢?”

    “是电梯。”

    “那么,为什么你继续在你前面寻找呢,既然电钮声来自你的后边?”

    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吉姆活动于这条走廊和这座电梯上。某些人认为他的大脑神经机能不健全。我不同意,我想他只是被惊慌失措的痛苦折磨所致,这是一种持久慢性的惊慌现象。听说他曾是个俊小伙子,脑子里充满了大男人思想,这在某些黑人团体里非常盛行。他不能承受他的新状况,在街道上,假如有一个女人主动来帮助他,他或者一言不发,或者还会出口伤人。如果建议来自一个男人,他则会欣然接受。

    “如果你从灯塔中心出来,你向右边走,到了公园大道以后,下来你会走哪一条街道呢?”

    他不能回答这样的提问。可是,至少有十几次,在别人陪同下他已经走过这段行程。看来此人确实有他的实际困难。我暗示他要克服他的傲气心理,我们让他上舞蹈课,学习怎样协调地移动他的身体和怎样拥有保障感。接着,我们又让他做拼搭积木的游戏活动,以这些四方形、金字塔样的三角形,圆形等来参与实践在空间中的几何形的练习。

    我不了解他以前的情况。可是,我们之间具有共同点,这就是渴望能够独自走到大街上。我知道有很多盲人并不都是这样。就如一项调查结果显示的那样,他们满足于只去不得不去的地方。相同的调查也显露出,在一年结束之际,他的能力往往和他走了多少公里的路程是相辅相成的。对于评估一个盲人,无论他是好的或者是坏的旅行家,只有极少数的人是出于兴趣和愿望独自外出行走的。

    即便我成为了“好旅行家”,有一回我还是完全失去了冷静的头脑。那天,在莱星顿大道上,我需要穿过那条双行道的第55街,野兽般的惧怕忽然袭上心头,我一动不动地站在人行道上,我不能穿越过去。我的原始观察本能警告我在认真思考之前禁止越过这条街道。我十分恼火地以为我胆小如鼠,我使用最坏的办法,在绝对不该走动的时刻竟然冲了出去。结果,我无奈地在大卡车和小汽车之间踢打、撞碰着。在紧急关头,我被一个路经者揪住后大肆训斥了一顿。

    在原来的我和我所担心变成的我之间,我不禁怒火万丈。是这场狂风骤雨把我高高卷起,又把我狠狠甩到瓦露赤卡的门下。我极度痛苦不能把她攻克,不能挟她驰骋逾越千里。这种令人憎恨的无能,这种无法忍受的命运,好似一把焊枪焊接住了我那中世纪骑士头盔下的、曾是强敌瘫倒在地的目光。此时的我,只能躺在他人的床上,嫉恨地想要野蛮地强占她。想到这里,我羞愧不已,感谢上苍,我不能看见她的目光。否则,她一定会说:“走开,我恨你!”

    这让我获得了解脱感。我原以为在这场毁灭中,我的痛楚和她的爱情一起会沉没。看来并不是。我渴望得到她口唇的芬芳,她拒绝了。翌日,我的手杖在捣碎人行道的同时,我觉得自己形如患有瘰疬病的蟑螂。我想象她的双眼比以前更加忧伤,更加黝黑。这双眼睛跟随我走进长廊,一直来到地下迷宫的心脏,一直来到冷笑中的牛头怪兽前边,它那“墓葬里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我们。

    太晚了,她正如我追求的女人那样飘逸。我终于找到了她,可是却太晚了。在很久以前,还是在我的青少年时期,我好似看见过她。那时候是在外省,我撇开大路,穿梭消逝进树林中,当我走到小山谷的边缘时,我瞭望着前方,我看见在另一个山坡上建有一座很大的花园房子。正值中午,我长时间地观察着她,她只身坐在阳台上,手持一本书,但却没有读它。她身穿白色连衣裙,阳光撒落在她的秀发之上,在她的四周草木花团锦簇,一切都是固定不动的,多么幸福的情景。数日后我重返旧地,可是我再也没有见到她,我发誓定要找到她。现在,我明明清楚那就是她。我是指在失去她的同时,我丢掉的不仅是真实,还有超现实的诗。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见过她,虽说那是远远地凝视。现在我找到了她,但是一切都太晚了,她的身边不但已有另人,野兽们还兴高采烈地夺走我的光明。她,她立即认出了我,所有的人都大声疾呼:“让他快走!”她忘情地投入了我的怀抱,这个举动在我们的周围抛起了轩然大波。可是,在没有光明的情形下,我怎样才能保护她呢?我只能送给她我内心的光亮,况且这光亮是由她带给我的。因为,她是携带光明的女儿,她带来了那犹如圣母的光芒。

    太晚了,偶然的台球已经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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