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燃-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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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饱了!”瞳一脸满足的望着刚刚吃完的章鱼烧。

    “那我们就此告辞了吧。”

    “唉?我还想和纯三郎多聊聊呢!”

    “瞳,叫他三纯先生啦!你那样叫他的话,三纯先生会暴露身份的!”瞳一脸不满的望向我。

    “瞳可真是有趣啊!”三纯先生又笑了起来,然后是去厨房里收拾的店长也跟着笑了起来,最后瞳也笑了起来,好像不久前这个画面才刚刚发生在我眼前,我到底认不认识他们三个?为什么我完全不能理解笑点在哪呢?

    “那么就告辞了!”我扯着瞳的背包,把她一步步从店里拖走,还好瞳也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反抗,只是象征性的嘀咕了一两句就走出了店里,

    “下次再来吃我做的章鱼烧吧!”店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一定会来的!”瞳向那个方向挥挥手,朝着店长道别。倒不是我想让瞳这么快离开,而是我不想同时面店长和三纯先生两个人。再在那里待下去的话情况一定会控制不住的。

    “瞳,我再说一次,下次记得问阿姨要钱!”我最不满的果然还是这一点。如果瞳今天没来我家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好像不知不觉我又浪费了我生命中的几个小时来做这些没用的事。

    “我会好好记住的。”瞳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街上的一排楼梯前

    “这个地方居然有楼梯!”她就这样跑上去了。

    “等一下!”我一眨眼的时间她就已经爬上去了,这个时候我可不能把她弄丢了,要不然我死了阿姨也会来掘开我的墓碑吧,想想就让人发抖的事我可不想让它发生。

    “瞳!”我叫了她一声,但是没有任何回应。顺着楼梯往上爬,就会发现楼梯其实不高,爬到上面后,就是一个大约三层高的屋顶,这里应该是以前的仓库,几年前就没再继续用了。

    “我怎么把这里给忘了。”我看着这片屋顶的一切,和几年前一样,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小津!”瞳叫了我一声,我踏着随时可能会滑落的瓦片,走到瞳的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才能看到的星星,现在就好像在身前一样!”瞳伸出手,在这里看上去她的手离星星确实不远。

    “是,以前经常和其他人爬上来玩,但总是会被楼下的人给赶下来吧。”

    “楼下的人?”

    “对,这里以前是个仓库,那些人就是管理仓库的人,所以以前来过这里的人在朋友口中都被称为‘不可思议’的人呢。”我看着天上的星星,慢慢把浮现在眼前的画面讲出来。可是瞳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什么啊?爬到这里就可以被称为不可思议的人吗?那你要不要也称赞一下我?”

    “那只是流传于孩子们之间的说法,而且再说了现在我就坐在你旁边,就应该是和你平等的存在,为什么我一定要称赞你啊。”

    “因为是我先爬上来的啊。”瞳的回答令我无话可说,就这样坐在屋顶上,确实能很清晰的看到星星挂在天上,这里不会像山上的雪幕遮盖我的视线;不会像城市里绚烂的灯光掩盖星星的光芒,老街成为了介于山上和城市里最完美的观景地,这也就像它慢慢被人们遗忘,这里的人性格淳朴、善良,可能会因为小事与邻里闹得不愉快,但如果谁遇上的麻烦,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这里不像山上清冷寂静,也不像城市里纸醉金迷,它映照出来的就是一群普通人的生活。

    打断我想象的,是瞳突兀的一句话。

    “不过真没想到,小三郎是从这种地方走出来的作家呢。”

    “我终于知道三纯先生为什么能写出这么好看的作品了。”

    瞳把她的眼睛对向我,眨了眨眼之后说,

    “我懂了。”三纯先生或许是很早就领悟了这样的道理,他对于这条街贯彻了他的所有感情,每一个人,每一家商店,每一次自己出门踏在雪里的脚印,都是他的灵感,他就像把老街当成了一张画纸,然后用每个人能理解的生活方式画成了一个所有人都向往的境界。

    “是啊,《雾里的东京塔》,就是以这里为原型写成了吧。”

    “好像是呐,仔细想想这里的街道与书中的场景都是相似度极高。”

    “三纯先生可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呢。”就在自己讲出了这句话之后,瞬间感觉到无比惋惜,我差点忘了三纯先生现在与我的境遇一样,如果他不能做成肺移植手术,恐怕就要死了吧,即使他不是像我一样身患绝症,但是我真的好像把我剩下两个多月的生命也分给他,这样他就能带着我的那份意义活下去,如果可以,那这样一定是正确的选择,三纯先生的价值,是两个我,乃至十个我都无法比拟的!

    “瞳,明天我好像又要变成无刀斋(江户时代初期出现的词,指比浪人还要卑微但是却没有配刀的无业游民)了。”

    “小津,请用人能够听懂的词汇。”

    “我没跟你讲过无刀斋的故事吗?”

    “......”

    “总之我明天想去你那里待着。”

    “唉?你要到书店里来吗?不过明天的客人可能会很多呢。”

    “我可以帮帮你,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可以看书了。”

    “哇,小津真是非常可靠呢!”貌似是瞳这一下叫得声音有些大了,把楼下的一个保安引来了。

    “你们两个给我下来!给我下来!”楼下突然传过来的声音把我和瞳都吓到了。

    “你——你不是说这里已经没人在使用了吗?”

    “但是总会有监管这一块区域的人呐!总之现在还是快跑吧。”

    我和瞳跳到楼梯上,这个时候我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和其他人一起在晚霞下踏着雪逃离那些追赶我们的人,和现在实在是太像了。

    跑下楼梯却感觉身子越来越轻,然后心脏就传了一阵疼痛,

    “呼,小津——终于——跑掉了呢,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来过这里的人可以称之为不可思议之人了。”我可以听到瞳的话,但我却没办法开口,

    是因为我的病吗?

    “小津你怎么了?”瞳望向我,估计我现在的动作一定很奇怪,她焦虑的望着我,可是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做。

    痛苦一阵阵向我袭来,但是这次却没有像上次一样让我倒在地上,我把手撑在墙边,就这样静静的等了五分钟。

    “已经没事了。”我向着瞳笑了笑,可是瞳却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

    “小津,你到底是生什么病了?真的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吗?那你刚刚那副要死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要知道之前我和妈妈受你父亲照顾了很久,所以照顾你也是我和母亲的责任,要是你出了什么事的话......”瞳一开口似乎就不准备停下了,我直接打断了她,

    “瞳,记得——明天见。”

    “嗯,好明天见,”我趁现在从街道上撑着墙走了出去,

    “唉?!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回来!”还好瞳有这么一个天然呆的属性,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好。

    再走上步行道,已经是菲常非常晚了,整条路上就只有雪还没休息,整条路上看不到一个人,而且路灯的亮度也不亮,再往前走就是一个湖,而湖旁边好像站着一个人。虽然说我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应该早些回家才是,但是我的好奇心就是驱使着我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人会这么晚站在湖边。我躲到了路上的一棵树后面。接下来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雪花先生,你们这么晚了还没睡吗?这样可不行呐,你们不会觉得冷吗?哦,好像你们的体温就是负数的。”然后这个男人笑了起来,而且这笑声让我感觉在哪听过。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对话?难道是某种宗教吗?但是哪个教会会把雪花尊称为“先生”的?我拨开挡在我眼前的树叶,更仔细的观察男人的外貌,他穿着一件不起眼的棉夹克,裤子上也没有任何修饰,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人,然后他还带着针织帽,

    等等!针织帽?这不是三纯先生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纯先生的针织帽已经成为了他的特征,以至于我看到针织帽就会想拿三纯先生来比较一下。

    经过我反复确认后,我看出了那个人就是三纯先生。

    “三纯先生!”我从后面叫了他一声,然后他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像是刺猬的反应一样,慢慢的回过了头。

    “小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之前和瞳买了些东西,现在正准备回家。”

    “直说吧。”三纯先生忽然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我,

    “唉?”我也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如果是指您在湖边说的话,我可能听到了全部...”

    “什么?全部吗?那看来只能把你......”三纯先生的眼神就像鬼一样,仿佛随时要冲过来把我杀掉一样。

    “噫!”我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向后退了好几步,确认和他保持了安全距离以后再抬头看向他。

    “小津,你离我那么远干嘛?过来啊。”三纯先生又恢复了那种平易近人的表情。难道是我刚才看错了吗?

    我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到了三纯先生身旁,

    “其实我是出来取材的。”听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原来是这样,可能三纯先生不喜欢他在取材的时候被别人打扰,所以感到心里过不去才会露出那般恐怖的表情吧。

    “三纯先生为什么要把雪花称为‘雪花先生’呢?”

    “小津,你难道不觉得我的生命,不,你的生命也是,比雪花还要卑微吗?”难道三纯先生也和我想的一样吗?我的生命确实不如雪花,我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落得了一副要死的下场,这真是令我难以接受,但是三纯先生不同,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把他当成了我的目标,为什么他还对自己的生命不满意呢?

    “小津,成功是没有止境的一件事,你知道为什么雪会一直落下吗?”

    “恕我无知。”

    “我认为它们是为了有朝一日将大地全部染白,你觉得这是不是一个伟大的志向呢?”

    “确实如您所言。”

    “但是啊,这件事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使是在我们这个多雪的城市,雪也会有融化的一天,而前面的雪花下到地面融化了,后面的雪花完全不知道,就继续想着要填满这荒芜的大地,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说它们很伟大啊,比我们这些可以在任何一件事上放弃的人伟大多了。”三纯先生的话让我深有同感,雪花连选择放弃的机会都没有,而我们这种人却时刻都可以因为疲倦或者其他原因选择放弃,一旦放弃就不需要再痛苦,这样的舍弃谁会不愿意呢?我把实现投向湖面,那些雪花落在冰面上,却始终到不了水里,最终还是融化了,如果它们能落到水里,或许会以另一种形式活下去。

    “如果有会燃烧的雪花就好了,它就可以奉献自己帮同伴解脱痛苦,救赎很多人,尽管我在这个城市没见过这种人,但我坚信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为其他人展现真正的世界!我多想当这种人,可是我竟患上了即将要死的病,这真是可惜啊。小津——”

    “我在。”

    “如果我死了的话,能否拜托你帮我活下去呢?我知道你也很喜欢读小说,为什么不尝试自己写写呢?”三纯先生看着我慢慢的吐出这句话。

    “恕我没那个能力。”三纯先生也并不知道我其实也身患绝症,我多希望他能活下去,我也渴望他能成为那样燃着的雪花。

    “喜欢的作家?”

    “唉,我吗?我比较喜欢作之助先生。”

    “织田作之助吗?从那时候就一直有‘东太宰西织田’的说法呢。”

    “如您所言。”

    “好了,小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为了成为那样的人活下去,可能我没办法把那样的世界展现给别人看了,我真的,我真的不想死啊!但是我从你身上看到了那种希望,为了成为燃着的雪花活下去吧!”我迷茫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可眼角却渗出了泪水,

    “遵命(遵命在敬语里会拖出两个长音)——”

    和三纯先生道别后,我的脑子里全是关于刚刚的话,“燃着的雪花”,不就是我正在寻求的生命意义吗?慢慢的从雪中走回家里,身体的虚弱感慢慢散布到全身,

    “我回来了。”

    接着是很困难的上楼,好不容易到了房间以后,我拆开药片,然后用热水把它们灌到胃里。现在我终于感觉到我是一个快死的人了。之前只是没有表现而已,但是我现在能感觉到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无论是在雪里昏厥那次,还是今天和瞳下楼梯,这些都能体现我活不长了。第一次有了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欲望,这种欲望,一点点的在我的脑子里扩散.......

    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是,之前的那个穿着红色连帽外衣的女孩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这次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她从暴风雪的另一边走来,这一次的脚印与上次的脚印交织在一起,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这次的梦更短,一会就消失了。

    早上六点被闹钟叫醒,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不会这个时间起来,特别是这个下雪的季节,明明是最靠近太阳的山上,天空却也跟晚上一样黑,黯淡无光,路灯才刚刚开始工作,我穿好浴袍并接了一杯水,然后吞下一大堆药片,

    我这样是为了维持生命吗?还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痛苦呢?在浴室温暖的蒸汽下,我花了二十二分钟回到房间,然后拉开阳台的门,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可观,雪幕遮住了我的一切视线,我什么也看不到,而且今天雪花先生们也变得不留情面,疯狂的扑向大地,我不知道这么早瞳有没有起床,于是拿出手机给她发去信息,

    ——“我现在就过去。”

    时间显示六点四十六分,我拿起雨伞走到了雪幕之中,手机的在震动之后显示了今天的天气情况,

    ——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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