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谈话……算是，不欢而散吧？
总之，刘斐是面带不悦离开了长平侯府。想着可能母后那里可以去诉诉苦，她便吩咐自家马车折去宫里。
刚刚由侍女扶着下了车，“皇姊！”远远听见这个声音传来，刘斐无奈地笑了笑，就看到阳石公主刘婵快步朝这边过来，笑眯眯的：“皇姊，可小心些，别颠簸了我外甥。”
刘斐笑骂了一句，两姐妹亲热地牵手往椒房殿去，忽然闪过的身影，让刘斐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却听刘婵已经高高兴兴地喊出来：“去病哥哥，舅舅！”
卫巡顺利封了平舆侯，而且封地还与卫氏一族的几个封地挨在一起，果然没有出乎霍去病和卫青的意料。
只是，皇帝刚刚说要在椒房殿进行家宴，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节外生枝？
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位公主，霍去病也不由感叹这某种冥冥中的注定，舅甥二人带着卫巡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这孩子是……”刘婵一瞥，忽然不由惊叹，“这人好眼熟！不知是何人？”
这不简直就是卫昭雪的翻版吗？刘斐只差翻个白眼。
霍去病向她们解释道：“这是长君舅舅的儿子卫巡，刚刚陛下亲封的平舆侯。陛下稍后在椒房殿设家宴，二位公主来的正是时候。”
不就是卫昭雪的亲弟弟么，刘斐这才认真地看了他两眼，唇边泛起不易察觉的笑。
霍去病总是会想，汉帝刘彻，这个男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国主，也是一个将帝王术于股掌间玩弄得纯熟的君王。
然而，他也能从刚刚朝堂上霸气十足的君主形象，切换到而今的家庭模式，做出一副好父亲的模样。
看他与刘斐的亲切谈话，看他轻拍刘据的小脑瓜，看他时不时对卫子夫露出的宠溺笑容，霍去病也不由微笑。
只是，这个男人偏偏还是一个尊贵的皇帝，眼前的这一幕，是多么的难得。
“父皇，”刘斐忽然心念一转，“长君舅舅当初可是有两个孩子，年龄相差三岁，可这姐弟二人竟像双生似的，眉目相若。”
听到说自己和姐姐，卫巡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刘斐，却扫到她眼底的一丝冷光，不禁慌忙地又低下头去，手心沁出汗珠。
刘彻“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卫青，淡淡道：“朕倒是想起来，就是去岁，大将军多了一位千金，莫非——”
卫青立即垂头拜下：“回陛下话，卫长公主所言非虚，兄长当年确是有一双子女，卫巡的姊姊由老夫人做主，已过继到臣膝下。”
在座但凡见过卫昭雪的人，都能看出卫巡与昭雪的相像，但昭雪不同卫巡，并不一定要让皇帝也知道这事。
霍去病有些耐人寻味地看了看刘斐，而刘斐则对他露出甜甜的微笑，轻轻拈了碟子里的酸梅吃，很是无辜的样子。
刘据趴在卫子夫怀里，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眨眨眼，抬头看卫子夫：“母后，刚刚大皇姊所言，是指舅舅家的那个姊姊么？”
卫子夫也不太明白刘斐的意思，但只能微笑道：“正是。”
刘彻道：“原来那小姑娘早已拜见过了皇后太子，看来，倒是朕孤陋寡闻了。”
“陛下日理万机，挂心前线战事，怎会为这些事误了要事。”霍去病连忙道，“眼下，这浑邪王投诚问题还未理清呢。”
“诚然，不知去病想要把他们安置在何处？”刘彻果然被霍去病转移了注意力。
霍去病也立刻有些手舞足蹈地表达起了自己的观点：“臣以为右内史汲大人所言有理，这帮匈奴人自当保持自己的生活习俗，强迫他们融入长安，也并不好办……”
这些，便是昭雪在后世史书里读到的，关于浑邪王降汉的一系列后续处理。
当初，汉武帝刘彻想要动员民间马车迎接这些匈奴人，却得到了右内史汲黯的强烈反对，认为此举劳民伤财，抗争到最后，汉武帝也只能让步妥协。
但是，又有谁能像汲黯这样总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和观点？
伴君如伴虎，只看椒房殿里这一众人，谁又敢用这样的口吻去向刘彻表达自己的反对或抗争？
或许，这本就是一种悲哀的根源。
“姊姊……”卫巡可怜巴巴的模样让昭雪确实很不忍心，但这件事，她也确实是无可奈何。
轻轻拍弟弟的肩膀，昭雪露出“自求多福”的沉痛表情。
卫巡哀嚎一声，抱头往床上一倒。
昭雪站起身，默默数了五秒，“巡哥哥！你怎的还不出来呀！”清脆的小女孩声音立即直直地从外面飞进来，“还没完呢，巡哥哥～”
得，竟然野蛮和撒娇都用上了，双管齐下。
昭雪只好走出去：“玉疏，以后别再往水池边跑呀，你的巡哥哥还没学会游泳，再掉下去弄得一身湿，当心着凉发热哟。”
门外的小姑娘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挑眉叉腰，撅着小嘴：“雪姊姊，你是在偏袒巡哥哥，他可是男子汉，哪来这么娇贵。”
昭雪举手投降，得，她还是别掺和这些小屁孩的事情了。
要说这皇亲贵胄确实待遇就不同，不出半个月，卫巡便风风光光搬进了他自己的平舆侯府，算是让昭雪放下好大一块心头巨石。
顺势，很多寻常不怎么见的亲戚和不少朝臣过来祝贺，至于究竟是冲着祝贺卫小侯爷还是别的，当然就是自己心里有数了。
而刚刚那位公孙玉疏小姐，便是昭雪的大姑母卫君孺的小女儿。
自从来见过了卫巡，公孙玉疏便好像对这个表哥特别感兴趣，整日缠着卫巡玩闹，卫巡叫苦不迭，因此更是苦苦央求昭雪搬来平舆侯府同他一起住。
但现在的昭雪已经是卫青的女儿，怎么能弃了自己的父亲搬来这边？况且那边还有卫不疑需要她的照顾。
卫巡磨磨蹭蹭从房里出来，湿透的衣服已经由梁嬷嬷吩咐小丫鬟拿下去洗。
公孙玉疏立刻眉开眼笑，扑上去拽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又跑去院子里另外的角落去玩。
昭雪假装没看到弟弟有些苦逼的脸，心里默默地偷笑了，想不到她家卫巡还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啊，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公孙小表妹原来好的是这一口呢？
转头看向旁边微微笑的云苓，好像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似的。
昭雪不由尴尬，咳嗽一声：“这个……以后，可要麻烦云大哥，把巡儿多多看护着些，像今天这样再掉进池子里，可真就让人郁闷了。”
云苓保持着微笑：“大小姐多虑，只要侯爷需要，臣一定半步不移。”
昭雪摆手：“什么侯爷，他还是卫巡，可不要为了一个身份把原本的情谊给膈应了，也让他自己心里有数，不要被那些上门来的人给惯坏了。”
只要权势还在，上门巴结的人永远不嫌多，昭雪害怕卫巡会在这样的浪潮里变得昏头昏脑，必须要有人从旁提点。
云苓苦笑：“大小姐厚爱，臣当尽力为之。”
由于昭雪的托付，云苓便这样成了平舆侯府的常客，但卫巡各种挽留他干脆在侯府住下，也被他婉拒。
今日照常来探望了卫巡，云苓便告辞离去。从平舆侯府到医馆还是有点儿远，看现在天色又有些晚，刚刚差点就答应卫巡的请求，留在平舆侯府里了。
云苓微微笑，不知道医馆里的那些小学徒是不是又围着师父嘁嘁喳喳呢，他还是比较喜欢那样熟悉的感觉。
在他想来，昭雪那一番话，又怎么不是对他的提醒呢，提醒他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慢慢走着，看着街边的店铺纷纷打烊收摊，灯光渐渐暗淡，周围暮色四合。
他当然不会知道，背后会有一个鬼魅般的人，自他离了平舆侯府，便不紧不慢地悄悄跟在了他后面。
云苓毕竟只是云苓，不是雷放那样内外兼修的好手，当然察觉不到。
拐进了一条小巷，云苓陡然感到周围的气氛骤变，脖子上顿时一凉。
“平舆侯府的医师？”后面的声音冷冰冰的。
云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敢问阁下……”
“回答我。”颈间有些微微刺痛，淡淡的血腥气传来，好一把利剑。
“是。”好吧，对方开门见山，他似乎也没什么好否认了。
“带我折回平舆侯府。”刺客说，“敢妄动，立即送你见阎王。”
听他这来者不善的口吻，云苓心中转过千百想法：“你……你要杀侯爷？”
“再废话，立即杀你。”刺客的回复很不客气。
刚刚脖子上浅浅的伤已经在慢慢地自己止了血，云苓可不会认为这人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只好慢慢挪动自己的身体，返身拖着步子开走。
街边已经几乎没人，尤其还是这条幽僻的巷子。云苓计上心头，忽然往后一软倒，“哎哟”一声，“怎么回事？”刺客吃了一惊。
云苓：“脚崴了……待我处理下伤口，也不耽误你。”
刺客收了剑，一把抢过云苓的药箱：“我来处理。”
“额……”还真是，颇有戒备。
这人竟然是用的双手短剑，脸上蒙面，看起来是做得万无一失了。云苓又一声：“有劳大侠……”
刺客竟然也是很快地找到了惯用的伤药，抬头看云苓：“哪只脚？”
“这……左脚。”云苓双手撑地，动了动身体。
随着手臂的抖动，袖子里的东西轻轻地滑了下来，他便一把攥在手里，用指甲迅速划破了那纸包。
抓过云苓的脚，刺客正要拽下他的鞋子，云苓看准时机，猛地扬手把手里的纸包朝着他的眼睛打上去。
“啊——”一声惨叫，云苓趁机起身便跑，刺客痛呼不已，忽然将剑脱手飞出。
云苓一时间躲闪不及，顿时被一剑插在肩头，痛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叫道：“救……”
“云苓？”一双手将他扶住，云苓看到来人，勉强一笑：“雷放，刺客……要杀巡儿……”便咕咚晕倒在地。
他当然没想到雷放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卫巡封侯搬了家，雷放便想着要来探望的，但不敢正大光明前来，纠结了许久只能选了个晚间时分，偷偷摸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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