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们也算是一双复仇者罢！
如果昭雪知道，雷放会是那样深藏不露的角色，她恐怕不会这么草率决定。
初升的太阳悬在天边，将长安的街道洒满金色，有些急促的马蹄踩碎了一地的静谧，姐弟二人并驾齐驱，往前赶路。
跑到赵破奴家门口，看着姐姐用很奇特的仿佛暗号似的节奏敲门，卫巡很是惊讶，就听到门里的慵懒男声道：“稀客啊~也实在来得恁早了些啊。”
昭雪在门外哭笑不得，朝里面道：“我还不是想着，赵大侯爷这行伍之人会早起练功啊。”
赵破奴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两个模样几乎相同的少年人，顿时有点愣住，看了半天，又跟自己比划了一下身高，这才转向昭雪：“若是不计身高，简直认不出哪个是大小姐了！”
“哈，这也能忘记！”昭雪一把推门闯了进去，卫巡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偷偷四处打量着。
环视一周，昭雪不由喟然：“赵大哥，你竟然还没放弃这个院子，另谋新居？”
赵破奴微笑：“横竖不过一间院，阿珎既不嫌弃，我便能住得惯。”
好甜蜜的一句话，昭雪失笑，却见赵破奴的脸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不知大小姐早早登门，可是有事吩咐？”
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都被人看穿了意图，昭雪一摊手：“只是想请你帮我把雷放带出来，我现在不方便去军营，但是，”她一挑眉，“我眼下，却必须有话要问他。”
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赵破奴心里倒是有些诧异，这大小姐与雷放之间的恩怨他还真没看明白，不仅是他，就是去病也没弄明白过。
但他应了一声，转身叫了一个小厮，吩咐了几句，小厮便转身跑了。
昭雪吐出一口气：“多谢你了，你们办事真的很靠谱。”
伸手一拉卫巡，她笑眯眯地对赵破奴道：“呐，这是我的亲弟弟，卫巡。卫巡，这个是霍去病哥哥麾下的得力干将、从骠侯赵破奴，也是我们的好哥们儿，所以你叫一声‘大哥’就好啦。”
瘦小的少年立即顺从地叫了一声“赵大哥”，赵破奴却瞪着他，叫出声来：“大小姐，你说他……叫，卫巡？真的是，‘卫巡’？”
昭雪一本正经：“我可不干这骗人事。”她轻轻道，“所以，我追随去病前往河西，才会使用这个名字。”
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羁绊。
显然旁边的少年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破奴便慢慢地将之前昭雪女扮男装前往河西驰骋战场的事说给了他听，直听得少年双拳紧握，整个人兴奋得开始了颤抖。
“姊姊竟然，和士兵们去打仗！”卫巡激动地说。
赵破奴连忙补充：“而且斩首五人。”他自己笑起来，“其实，五人还算多呐。”
从卫青和霍去病口中得知，汉代的军队制度很严格，这些俘虏斩首数记载很清楚，所以昭雪并不怀疑这数据的真实性——事实上，那次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她还是手有点发抖，整个人神思恍惚，哪里顾上数人头……
卫巡连连点头，小脸发光：“赵大哥你再多说些，说我大汉士兵的英勇！”
这一切落在昭雪的眼里，她感到很是欣慰，不愧是她的弟弟，不愧是雷听兰的儿子。
可是，她却又无比地担忧起来，巡儿若也是一腔壮志，少不得又要卷入这朝堂斗争之中，这是她最为害怕的事情。
她大概是忘记了，每件事，都有它相应的代价啊。
过了片刻，听到屋里有女子的嘟哝声，赵破奴连忙去室内安抚他的亲亲老婆，昭雪对着卫巡挤挤眼，姐弟二人会心一笑。
“大小姐，是否用过早膳？”赵破奴从屋里传出个声音，“若是不嫌弃，便同我们一起？”
昭雪双手在嘴边拢成喇叭状，轻轻喊道：“求之不得！”
于是，卫氏姐弟二人在赵家蹭了一顿颇有塞外风情的早餐。看着桌上的肉片面饼，卫巡感到非常新奇，却着实吃得很欢快。
朵利珎仍是带着面纱，在席上并不怎么说话，只默默进食，由于右眼已失明，夹菜也看得不准。
只见她颤抖着夹起一片肉，手上却一抖，差点失声喊出，但赵破奴在那块肉片掉下之前已迅速接住，顺手放进她的碗里。
贴心的小动作让朵利珎的脸上瞬间红扑扑的，昭雪自己暗暗偷笑。
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外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昭雪暗道不妙，果然听到传来的霍去病的声音，带着怒气质问：“雪儿，你为何又找那人？”
昭雪回头看赵破奴，后者苦笑：“要找雷放，得先问过去病，求得他同意啊。”
囧了一下，她起身迎向霍去病，霍去病却突然看向她身后，脸色有些和缓，问道：“这便是卫巡？”
可算见到了英雄般的表兄，卫巡也立即起身，声音有点颤抖：“卫巡……见过去病哥哥！”
果然是昭雪的胞弟，容貌如出一辙，一双眼睛也是分外有神。
霍去病一点头，昭雪眼珠一转，立即一巴掌拍他的肩头：“好你个霍去病，自家表弟回来，你都不来看看？都过去了两天，若不是我叫赵大哥去找雷放，还请不动你出来是吧嗯？”
接住那迎面一掌，顺势将那手抓住，一个用力，便将昭雪拽到了面前，还没等昭雪惊叫出声，霍去病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
“雪儿，是否，你已离我越来越远了。”
第一反应——这句话似乎有点没头没脑……昭雪呆呆地看着他，但霍去病的神色不似玩笑。
霍去病当然知道她一下子理解不了他的话，但——他自己也有点理解不了，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
他低声道：“出征在即，我无暇探望你，如此你便怪我了。”他苦笑，“总感到，你与我的经历愈加不同，我只觉心慌。我，我该如何是好？”
昭雪勉强挤出笑容：“你笨蛋啊，我刚刚哪是怪你啊，开玩笑的话都听不出来吗……真是，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你没发烧吧。”
她便故意伸手去摸霍去病的额头，连忙缩回来：“嘿，果然有点问题。”
“别想着岔开话题。”霍去病仍然抓着她的手，在身高差之下，若是再用力点，大约就能把她从地上提起来。
手腕的痛再重昭雪都能忍，但是，霍去病今天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执意要见雷放。”霍去病说。
听到这个名字，昭雪一抿唇，唇角一扬：“我想，你是知道我的母亲的吧。”
霍去病迟疑了一下，这个，他还真不太清楚，甚至，他都快忘记了那个婶娘的模样。
“那现在我对你说这个，你不许说给旁人听的，即使是老爹。”昭雪继续道，“我的母亲，是雷放的姑姑。所以，我有些话，必须要向他问个明白。”
她曾经旁敲侧击过卫青，但对方显然并不知道听兰是雷氏一脉，那么霍去病也应当是不知的。
可她却知道，对于这个年轻人，她能够相信，她也愿意同他分享自己的这个秘密。
慢慢松开手，霍去病脸上的吃惊之色是明显的，如果是这样的关系……他心里瞬间将雷放更加标注了一道危险的颜色。
昭雪轻轻舒了口气，将手背到身后，轻轻揉着刚刚被他箍得发红的手腕，哈，他下手还真狠啊。
门外小厮的声音响起：“侯爷，雷放已到。”便与雷放一前一后进了大门。
赵破奴点头示意他下去，雷放向霍去病和赵破奴行礼：“拜见冠军侯、从骠侯。”
“雷放，你可记得这个人？”昭雪伸手一指身后。
雷放抬头，与卫巡四目相接，怔忡过后，雷放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抖动着，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昭雪哼了一声，走到他的面前：“我想也是，这个人，你是一定记得的。”她转过头，“赵大哥，借我一间静室，我要和这个家伙好好谈谈。”
她又对卫巡露出一个“无妨”的笑容，止住了卫巡想要靠过来的脚步。
赵破奴挠头：“静室倒真没有，借个杂物间凑合着，如何？”
趁着昭雪还没气得笑出来破坏气氛，赵破奴当着领了他们二人去了拐角的杂物储间，昭雪忍不住瞪他，但赵破奴早就练出了厚脸皮，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雷放还未恭喜大小姐找回胞弟。”雷放淡淡道，整个人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模样。
昭雪冷冷一哼，回身面对他：“你也在一直找着巡儿吧，想从他嘴里打探到我娘的下落。”
雷放别开视线，嘴角勾起：“既然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我自然要去找卫巡。”
“听兰是雷被的妹妹，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长辈的吗？”昭雪终于遏制不住满腔的怒气，恶狠狠地问。
那生气炸毛的模样，还真是少见，雷放玩味地看着她，语气却是丝毫不变：“对于雷氏的叛徒，我又何必留情。”
还没等昭雪消化完这句话，雷放一步跨到到她面前，昭雪一惊，他却已出手如电扣住了她的咽喉。
“我若想杀你，实在容易。”他淡淡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讨论生死悠关的事情，“既然都表示雷听兰已死，我也毋需再与你们有纠葛。好好管着卫巡，找我已无用。”
松开手，昭雪软软跪倒，单手撑地咳嗽不已，刚刚那力道，她完全不怀疑他能轻松杀死自己。
零碎的记忆慢慢在聚拢，雷听兰的面庞是那样深刻地在心底明晰。母亲啊，你是为了什么，要这样牺牲自己、毫无保留地付出？
雷放向门口走去，“只因为，听兰没有按照你们的意思，继续在卫家潜伏吗？”背后的少女忽然这样说。
瞬间，全身的汗毛倒竖，雷放回身，恶狠狠地道：“是她听命刘迁来长安潜伏，全然无视家族之意！”
昭雪“哈”了一声，又咳嗽了两声，轻轻笑道：“我受教了。”
雷放盯了她一瞬，扭头快步走了出去。就这样吧，他吸了一口气，若她这样认为，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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