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我不到二十三周岁，他不到二十五岁，彼此都比较年轻，加上理念什么比较相同，相处得还算比较愉快的。
我感受得到，他对我很好。
对他，我始终保持着一种愧疚感，因为从来到他的身边开始，就是赤裸裸的利用。
如果说，是他的父亲把他放在了秦俊毅的敌对面，那么我这个在他身边的人，则是让他在这个敌对面上坚持站下去。
如果不是，他这边分散着秦俊毅的权利，楚珺那边也不能帮着唐奕然窃了唐长风的权，现在也不会让秦俊毅如此腹背受敌。
此时，他回来，对于我们，不知道是利，还是弊。
这顿饭吃了许久，彼此想着找话题聊，却发现，并不能如从前那样了。
“小景，你还愿意跟着我一起做事吗？”终究，他还是问出来了。
实质上，他们是敌对的局面，我从他的身边到了秦俊毅的身边，已经算是“背叛”，再回到他的身边，那这又算什么呢？
何况，我还能够在秦氏呆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跟二哥一起合作得很愉快吗？”
见我沉默，他猜测着。
“还可以。”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端起了红酒杯，好似想着掩盖什么似的，将酒杯往嘴边送去，“看来，让爸爸把你安排到他的身边，是错误的，我以为，他不会用你——”
我一下子愣住。
我一直以为是董事长为了让众人误解，我是秦俊毅安置在秦文轩身边的卧底，才会这么安排的，没想到竟然是——
“你？”
他搁下了红酒杯，“是我，是我想让你死心，可是，二哥比我想象中的要睿智、开明，心怀若谷，他能够容得下你，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你从未怀疑过，是我出卖了你？”
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我怎么会怀疑你。”
“那、那你的临走与我说，你知道，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他是这么看我的。
“我知道你喜欢二哥啊，所以，现在还喜欢，而且，他可能也喜欢你，是么？”
谈工作，我还能够找到话题，但是，说到这个，我无言以对，也略显得尴尬。
话题一转，我问：“江城是个美丽的城市，那边一定有很多美丽又可爱的人，就好像跟齐大小姐那样的可人儿，是吧？”
他也接着我的话，缓解尴尬的气氛，“是，她们说话带着那种软糯的乡音，很动听，像是唱歌，那边有一种糯米糕，特别的好吃，可惜，不好保存，带不回来，不然，我会给你带些尝一尝。”
说着，他好似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鼓起莫大的勇气道：“不过，我给你带了个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他递给我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我迟疑了一下，依旧接过来了，打开看，里面是一个白玉的小瓶子，像是一个鼻烟壶，但是看瓶嘴又不太像。
“这是江城从古传到今的琉璃香，是用最简单最天然的方式蒸馏出来的一种香水，我记得你说过，你睡眠不好，这个香刚好有安眠的作用，是从一个很古老的铺子里买的，我见香味也不错，所以给你捎带回来了。”
我拧开瓶盖，那出水的口子特别的小，跟针眼似的，我拿着瓶子将口子倒立在手腕处，轻轻地揉了揉，那香水之出来一点点，却感觉香味已经散发开了，淡淡的，却极其的舒适，是我喜欢的香味。
“喜欢吗？”
“嗯！”我点了点头，仔细观摩着那个瓶子，“只是，这个看上去很是贵重，如果你要我手下，那你就要收下我给你的钱。”
“你还是这样，我作为你的上司给你送点小礼品，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可是这个很贵重。”
我拿着手机扫了一下，希望网络上能够有类似的产品。
可惜，没有。
转而一想，如果网络上买得到，他何必大老远地给我带过来？
“一千块，给我一千块。”
我“哇”了一句，“比我想象中的便宜，那我就欣然收下了，不过，这顿饭我来请，当时给你接风洗尘，欢迎你回到秦城。”
他颔了颔首，“饭钱比较贵，我挣了，等我正式回到秦氏，我再请你吃饭。”
秦城没有春秋，只有冬夏。
国庆一过，天气骤然降温，到了十一月，已经开始穿大衣了，月末的那几天还下起了雨，温度降到了零度以下，别墅内开始烧壁炉。
接到陈谦电话的时候，我就坐在壁炉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
“苏小姐，秦总住院了。”
“什么？”听到陈谦的话，我下了一跳。
“最近忙着做数据，太累了，秦总连续几十个小时没睡觉，今天上午开会的时候，直接昏过去了，现在在国安医院住院。”
“医生怎么说？”
“疲劳过度。”这个疯子，明知道自己曾经受过那么重的伤，为什么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呢？
“那要紧吗？”
“医生说要好生调养，你通知别墅里的人，将家里收拾一下，接他回去养着吧。”
我稍微放下了心，“嗯”了一声，又问：“那工作怎么样？”
“一切顺利，第一期就这两天完成了，唐总他们还在继续，我在医院里照顾秦总，你要过来吗？”
那我自然是要过去的。
云姨一听闻秦俊毅住院了，着急地不得了，几乎方寸大乱，为难着，“我经常说，少爷工作太卖命了，本身受过伤，做过大手术的，哎呀，真是的，这个陈谦，怎么也不劝着点？”
我提醒着，“不通知秦家的老爷夫人吗？”
云姨刚刚的慌乱没有了，镇定下来，为难地摇了摇头，“不必了，通知他们，他们也不会去看的，老爷跟少爷，夫人跟少爷，都隔阂太深了，老爷不喊少爷回去，他绝不会回去的，这里，老爷也从未来过一次，同在一个城市，父子两，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夫人跟着大少爷在美国，更是别提了。”
我跟着云姨去了厨房准备清淡些食材，准备送到医院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云姨说着连连摇头，“说不清楚，许是因为少爷小时候不听话吧，老爷夫人都不喜欢他。”
我故意说：“怎么会？这么好的别墅给他住着，有着你们这么好的人帮忙照顾着，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只不过是因为表达方式不对吧。”
说着云姨竟然湿润了眼睛，瞧着我，极其难过。
“苏小姐，你跟少爷的时间不短了，那我就告诉你吧，这不是个房子，这是个牢笼。”
她将“牢笼”两个字，咬得极其的重。
“那年少爷跟老爷还有夫人，大吵了一架，说夫人生他不养他，说老爷养他不教他，所以才会养成他那样孤僻古怪的性格，说老爷跟夫人欠他的太多了，于是，老爷就把这个别墅给了他，夫人让我过来照顾他，他们说要给他最好的经济条件，让他享受最好的生活品质，把他想要的东西，全部都装到这个房子里。
但是，别的就给不了了，让少爷知足常乐，从此，少爷就性情大变了，他不再抱怨也不再生气，做什么都是淡淡的，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吃什么都是如同嚼蜡，做什么都是索然无趣，也只有苏小姐您搬进来之后，少爷偶尔做事有着一些激情的，从前啊，我活得就跟个机器人似的。”
摘菜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那样带着我参观这个别墅，好像献宝似的将这些名贵的、华丽的一切告诉我？
人，怎么能够这样呢？
夫妻之间的矛盾，怎么怪在了孩子身上？
给他最好的物质，让他知足常乐。
但是，他想要的父爱母爱，却是一辈子也给不了了。
===
医院里，秦俊毅还在昏睡。
病房外，陈谦精神状态也不好。
“很累啊？”
“是啊，连续好几天就跟打仗似的，能不累吗？别人还知道找个空挡缓一缓，他呢？身体不倒下，都停不下来的。”
据说第一期集资情况还不错的，这是个暗箱操作，这里面的钱，是有水分的，主要看第二期与第三期。
揭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唐总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或者后天，大概就是这个时间点。”
“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照顾他。”
“嗯。”
陈谦离去，云姨放下食盒也离去，病房内，只剩下昏睡中的他，与我守在病床上的我。
夜半，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嘴里念叨着“水、水，我想喝水……”
我急忙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过去，做在床头把他扶起来靠在我的怀里，把水杯搁在他的唇边一点点地给喂给他喝，即便这样，还是给呛到了，他咳嗽了好几声，好不容易喝进去的一点，全部又都吐出来了。
我忙拿着袖子给他插嘴，他一把拽住我的手，问：“谁？你是谁？”
我故意在他耳边说：“我是你妈。”
慌的一下，他的眼睛彻底睁开了，我喊着：“俊毅，俊毅——没事儿了，医生说休息休息就会没事儿了，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呢？怎么，打算年纪轻轻地就与世长辞吗？”
我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好像哄着一个孩子。
从前，我哄小杰也是这么哄的。
他反应了好久，才微弱地说出了一句话：“你、你怎么、欺负我、生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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