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也想不到，如此耗尽周折的巨大星图布景，仅是企业为百年庆特意搭建的宴会场所。结束当天，就被无偿转让，收入用于资助全国贫困学生。
新任总经理苏曦止到任，A市企业家富豪纷纷猜测顾家的大动作。可直到顾家派来专车，将所有人接到大宅门口，一切都让人难以置信。
传闻顾宅内多奇珍异宝、翡翠古玩，一草一木价值连城。迈过巨大门槛，历经百年的建筑宏伟瑰丽，气魄非凡，檐间走兽精工雕琢，栩栩如生。一位中年男子在巨大的树影下发出声惊呼，情不自禁地围着树干转了两三圈：“这么大的紫檀木。”
紫檀，中国古代最昂贵的树种，几乎濒临灭绝。
前方领路的妙龄女轻轻咳嗽了声，其他人纷纷噤声。廊间凉风吹起，不知不觉，仿佛到了遥远古代。
藏着无数秘密的家族，如今居然自愿开放府邸？没有任何事比人类的好奇心更要命。
小小的贵宾邀请函瞬间拥有了独特含义。
离宴会开场还有三小时。
杨晓拿着花名册，站在梳妆打扮的夏光旁，忍不住赞叹道：“天啊，几乎S省的名媛佳丽都来了。”
“上面分明一大半是男的。”夏光哭笑不得。
“夏光，你真打算和苏曦止一起吗？顾天，甚至顾家……都会很不高兴吧……”杨晓忽然话锋一转，莫名其妙冒出一句。
夏光愣住。
“哎呀，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也被邀请了。”杨晓不等她回答，尴尬地捧着面颊陶醉。
“你来是因为你是顾氏总部员工，负责打杂。”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冒出，坏笑道，“而不是因为你长得像野兽。”
杨晓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怎么进来的？”
“我当然是因为俊俏才被邀请。”杨乐咳嗽一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杨晓做出呕吐的动作，朝夏光挥挥手：“我四处逛逛，这里空气太污浊。”
“你干吗非要赶她？”见杨晓离去，夏光理了下头发，奇怪道。
“这只是我们兄妹的情趣日常。”
“我忽然有些同情她了。”
“有我这么聪明的哥哥，是她的福气。”
夏光正准备回嘴。杨乐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站起身子，扶了扶夏光头上的小花，掩饰道：“今晚市局部署逮捕苏曦止。”
“今晚？”夏光吃了一惊。
“已经有确凿证据证明因利益纠纷，苏曦止被杜纯纯父女非法囚禁在市郊房屋内。他此番逃脱升天。杜家试图杀人灭口，但苏曦止对他们进行了报复。这种情形法院会从轻宣判，但是五条人命不是小数。警方已在市郊找到了那座他生活了十年的房子，内部昏暗肮脏。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妇人已全部交代。”
“简直荒谬。”夏光气愤，“那个人证嫌疑重大！”
“对啊，苏曦止是被外星人抓走的。”杨乐笑了起来，“才不是无聊的豪门纷争。可谁又会信？太无厘头了，骗小孩呢？”
“那些事子虚乌有，难道就发现不了一点点破绽？”夏光激动道。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杨乐道，“如果这一切事件都是比人类社会高明许多的地外生命所为。以他们的水平，制造冤假错案易如反掌，甚至无须如此，一个强大而心思缜密的代言人足矣。”
“你是说顾天？”夏光犹豫半晌，鼓足勇气说出自己的猜测。
“如果苏曦止是无辜的，他就脱不了关系。”杨乐耸耸肩膀，“站在利益的对立面，如何自清？”
“不，和顾天无关，他不会去害苏曦止。”
“不管是不是他，这个案子都不普通，发生在明黄光圈之下。本身就受到人类社会的极大重视，虽没公开，但几乎世界最顶尖的刑侦专家都被秘密邀请而来。经过这几天，所有人都已明白这是远超人类想象的谋杀，真相也绝非目前的科技水平可以查明的。”杨乐从衣袋里掏出逮捕令，“夏光，这是死局。过了今夜，除非苏曦止接受制裁，在人类社会，他将永无容身之地。”
“那我要告诉他！”夏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你不可以。”杨乐道，“虽然案件本身毫无破绽，但涉及第三类接触，全球各国首脑极其重视。特别是现在的中央，已经设立了专门的调查小组。只要对A市稍有了解，顾家那延续千年的历史和诡异的传闻根本不难调查。他杀不杀人都是次要，大家的兴趣其实集中在明黄光圈上——那个诡异的磁场异常地！”
夏光的心怦怦直跳，她几乎要蹦出房间了：“那我更要告诉他！他们会威胁到苏曦止的！他们会伤害他！”
“夏光，你以为面对一个强大而未知的事物，人类会毫无准备？现在顾家大院外早已集结了整整一个装甲营，还有一个师的兵力，这里水泄不通了，任何人都跑不掉。甚至苏曦止稍有什么异常举动，你们、我、他们，都得陪葬。”杨乐苦笑道，“我告诉你，是想让你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顾氏集团为新任总经理举行大型酒会。
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一排排缎面的红色座椅上，各个行业的排头精英齐聚一堂。他们低笑浅谈，温和谦虚。最前面端坐的是如今顾氏当家人顾准，他面容严肃，不苟言笑。与其截然相反的是一身白色西服的顾天。好几位名媛佳丽离开席位，面带羞涩地向他点头问好，然后捂住嘴巴，一路小跑，发出压抑的兴奋尖叫。
杨乐站在二楼阁楼上，俯视整个会场，一手扶着耳朵，一手靠着栏杆，黑暗中不知在讲些什么。
夏光本无资格参与此次宴会，她和杨晓挤在工作区内，看着巨大高台。台上打着灯光，一片素白。
紧张的气氛缓缓渗透进欢快的乐声里。
她有些怔怔出神，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前方。聚光灯从上方打下，犹如道白亮的瀑布。苏曦止颀长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而出，微笑谦恭和煦。
那是种神奇的力量，在他出现的一瞬，似乎有什么人对整个会场按了暂停。人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优雅高贵的举止，英俊完美的面容，苏曦止整个人仿佛被包裹在光芒里。她听不到他诙谐幽默又饱含气势的演讲，更察觉不出旁边如潮的声浪。眼前的画面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每一块的中心都是苏曦止，可每一块都那样残缺不全。
夏光的眼睛被刺痛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那么卑微，那么不起眼，从开始到结束，自始至终，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枚钥匙，链子发出叮咚的声响。
“夏光，听完你的讲述，我要给你一个中肯的建议，不要再做徒劳的挣扎。你对抗的不是一个人的命运，也不是地球的历史进程。而是一个阴谋，包含着人类起源的秘密，是这个物种开始学会穿衣用脑，就被策划的阴谋，几十万年的时光，你对抗不了。”杨乐的声音不停在脑海中回放。
是啊，对抗不了。
真是绝望。
最简单最直白的是非曲直。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
眼前一片惨白。
眩晕。
“杨晓，今天的宴会流程是什么？”夏光平静地张口问道。
“啊？你刚刚讲什么？”杨晓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到台上，“哦，流程啊，大概是等事情做完了，就可以吃饭了！”
“总经理致辞完毕就能入座了？”
“你等等啊……大概……还有顾天，和有些无聊的老头子？不过真是怪了。顾家的老爷子顾城怎么没在，不会又进医院了吧。那可是建国前的老古董了。”
“杨晓，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杨晓狐疑地瞄了夏光一眼：“还好啊。就是太冲动，不过有时候那样也蛮好玩的。”
“这回我会冷静。”夏光解开头绳，把叮咚作响的钥匙挂在胸前。神之门明黄的光芒在天边耀眼闪烁。
“你做什么？”杨晓不安地问，但夏光无视了她，深吸一口气，冲上高台。
此刻几位顺着阶梯走的高管纷纷愣住。
主持人先是满脸疑惑，看见顾准冰冷的神色后，急忙大声呵斥夏光。
T字形平台上，灯光耀眼，夏光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牵住苏曦止的手。
“这位是我们顾氏集团的……”主持人强行圆场，他开了腔，却不知如何往下讲。
冷场了。
台下哗然一片。
夏光和顾天的那场世纪婚礼曾惊动不少A市金融界巨头。捕风捉影的传闻流于四野。前些日子，在苏曦止到任顾氏集团的欢迎仪式上，夏光当面拒绝顾天的事已沦为笑柄。谁也没料到娶个毫无背景的野丫头，英俊多金又优雅睿智的顾天竟碰了钉子。
简直……太荒谬。
丑闻一被爆出，网上阅读和点击量迅速攀升至十几万。在这个颜即正义的时代，顾天的脸迷倒了大批花痴少女，极少有人称赞夏光追求真爱坚持自我。舆论基本一边倒，甚至有人直接在微博上吐槽，应该去检查下夏光的大脑。但也有反对的声音，一本正经地恶搞道，你们都误会了，说不定顾天只是不能人道。
可如今，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能让一个女孩忍心拒绝顾天，那个人一定是苏曦止。看来这两兄弟从小是冤家，连同一个女人，都要抢。
“你简直大逆不道！”顾准猛地站起身，气到浑身发抖，愤怒的声音穿越整个会场。
杨晓躲在人群中，尽量缩小身躯，打了个寒噤。
顾天也站了起来，但他没动也没说话，整个人仿佛游移到了人群之外。他面色苍白如纸，嘴角居然是捉摸不透的笑意，原本淡薄通透的眸子内，仿佛藏着只极恶之鬼。
杨乐手上的耳机被惊掉，他探出身子，对着无线设备大声吼道：“注意，注意，有人接近目标！有人接近目标！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夏光昂起头，再次攥紧了苏曦止的手。
地狱如何，毫无意义又怎样？最后，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啊。
自私也好，离经叛道也罢，不管世人如何破口大骂，那枚钥匙再次交到我手上时，我便情愿为你背叛全世界。
努力必须有结果，那只是小孩子的思维。我嘛，所有的处世法则中，只剩必须要做。
必须！不能！离开你！
苏曦止，善良不应被辜负，爱也应该有归属。
一瞬间，整个会场的气氛忽然变了。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巨大的树影假山后，猫着腰的身影一闪而过。
人群不安地四处张望。夏光抬眼去看苏曦止，发现他的眼中并无惊讶之色，而是股超然与冷静。
“你……”夏光太惊讶了。
苏曦止捏了捏她的指头，嘴角有抹得意的坏笑。
“你怎么会知道？”据杨乐所说，顾家外部的军队极其隐蔽，所有行动都被限定为最高机密。
难道有人提前告诉了他？
不，不可能！她忍不住去问，却见苏曦止神色一凛，扶着她的肩膀，微微偏了下头，一发子弹打在身后的木质墙壁上。
仿佛一块大石落入死寂的深潭，激起层层涟漪。人群发出刺耳尖叫。
乱了，全乱了。
杨乐在疯狂的人群中行走：“夏光，快离开！”
一队穿着迷彩服手拿重型机枪的军人包围整个会场。他们行动迅捷，站位准确，堵住各个死角。满脸油光的中年男子本在大吼大叫，一记点射打穿了他竖起的衣领。
这是全球最精英的陆战部队，身材高大，气势逼人，上了战场，杀气腾腾。
任务，不可失败。
那些娇艳如花的名媛佳丽与满脑肥肠的商界大佬全部惊呆了。哭泣、愤怒、焦虑被恐惧压抑，现场一片死寂。
分明只是短短几分钟，可恍惚已煎熬数年。
风过树梢，视角被调到很高很高的空中，顾家曲折的回廊楼阁越来越小，整个建筑群落蜕化成张简单的地图。上面标注着数十个红色小点，每个小点上都架着只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它号称狙击之王。射程极远，威力巨大，纵然隔着几根粗大圆木，受到风力天气等不可抗力的阻碍，也能表现优秀，毫不费力地一击毙命。
战场狙击手极其重要却无需很多，像这种一下布置上十人的情况，真是匪夷所思。
狙击步枪上的红色小点不停晃动，穿着军装的狙击手和整个环境融为一体。只要悬停在顾家上方的直升机移动指挥部一声令下，一切就能被画上休止符了。
如此严密的网络内，目标无生还可能。
“苏曦止，你因故意谋杀罪被逮捕，请跟我到市局走一趟。”杨乐忽然从黑压压的人群中冒出，他拿着逮捕证，万年不变的无所谓表情早无影无踪，“这只是调查，并非定罪，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想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
方才那一枪只是麻醉，苏曦止展现的超乎常理的反应能力，绝逃不过对他进行严密监视的指挥者。冷汗从掌心冒出，杨乐默默祈祷，事态绝不能再扩大。
“可我不信任你。”苏曦止直视前方列队整齐的士兵。这太可笑了。虽说逮捕一个危险分子需要投入很多人力物力，但此时的场景怎么都太夸张。
“我给你的选择是最佳。”
“你并没有可以谈判的筹码。”苏曦止淡淡扫了眼杨乐。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神情居高临下，仿佛在俯视蝼蚁众生。就像有魔力，没人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所有人都紧张得直冒汗。双方在沉默中博弈较量。
杨乐正欲再讲，顾天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楼阁，在苏曦止的威压下，只剩他能笑出声：“哥哥，确实没有必要去做无谓的争斗，就眼前这些人，你干掉他们只需三十秒，甚至十秒不到，你就能把天上那个直升机给打下来。可你忘了不该喜欢夏光，你们两个迟早害死另一个。”
苏曦止眼中仿佛藏着把雪亮的刀。
顾天摊了摊手，闭上嘴巴。
对峙太让人恐惧，心中泛起丝忧郁，夏光感觉整个世界都和自己无关了。孤绝之感渗透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想四处走动，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忽然，人墙裂开了道口子，顾准拿着根精致的龙首拐杖出现在众人之前。岁月如梭，十年的时光流逝冲淡。
苏曦止冷漠地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父亲，是您出卖了我，布了这个局。”
“我只是站在整个顾家的立场上考虑。人类发现了你，我必须把你交出去。孩子，并非不想庇护，只是身不由己。”顾准叹了口气，“照顾你长大，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今时今日这个场面，最不愿意看见的人是我。可神之门一出现，一切都是欲盖弥彰。”
“看来你有十足的把握打败我。”
“不，有把握的是你的亲生父亲。”顾准望着飘零而下的银杏树叶，抬起了双手，仿佛凡俗之地落入星辰，光芒灵动不刺眼。整个建筑群落瞬间活了过来，发出荧光，黑暗中响起一辽远而洪亮的嘶鸣。
人群紧张地四下张望，脚下大地不安颤抖。
对于初级文明而言，他们可以运用各种无机物制造工具，进行简单的劳动和计算。无机物诸如钢铁等对环境的耐受性，使得生物渐渐放弃了原本的器官，为获得永恒变成机器。在这个过程中，生物体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进化。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又逐渐认识到有机体的无限魅力，开始运用科技蜕变成神——创造生物。
“天狼星人到达地球后，不仅改造了人类，更创造了怪物。狼人、精灵、巨人这些原本不存在于地球的异种被不断地制造出来，几万年时光，他们繁荣发展，却无法躲过被地球排斥的命运。这里荒废后，你的父亲，作为少数几个天狼星人的后代，和人类生下你，创造性地研制出了可以完美抵御地球法则的试剂。这瓶试剂的存在是整个星球最大的秘密，一旦暴露，人类文明顷刻灭亡。所以，早被人类同化的他，决定竭尽所能保护你和那瓶药剂。”顾准道，权杖再次被举起，“很美吧，这就是传说中的死神海拉。”
很难想象，在A市这样平凡而普通的地级市内，居然伪装着这样一件终极武器。作为对北欧神话不太熟悉的普通人，夏光只知道海拉是死亡女神，被奥丁派往死神之国，虽然是人类的样子，但身体一半美好，一半枯骨，仿佛深海中色彩斑斓的乌贼。不断变换闪烁着耀眼光泽，仰头去望，所有人都被印得五颜六色，就像进入了无边的幻想之国。这是穿越远古洪荒的恐惧，它伸长了触角，发出悲伤的嘶鸣。夏光无暇他顾，不由自主地攥紧苏曦止的肩膀。
“她醒了，很多人都会死。”苏曦止冷冷道。
“你比他们有价值。”
“如果你坚持唤醒她，我想这里会变成神话的发源地。”苏曦止讽刺道，“海拉上半身美丽，下半身枯骨只是讹传。这其实寓意身下躺着死者，死亡之国需要仆役，所有人都会死。有机体的再生能力及杀伤力，远不是人类认知所能理解。”
“整个人类都需要通过你，来了解那个未知的世界，代价是必须的。”
苏曦止再没说话。很多年后夏光回想，如果苏曦止不顾一切地带她走，结局会怎样？可真正强大的人，并非能够打败所有人，而是站在世界的最高点，身怀悲悯之心。神明对人类，莫过如是。
退让并非懦弱，而是内心深处散发的强大。
他抬首四顾，所有人，包括那些身穿军装的联合国部队都满眼恐惧与绝望。苏曦止笑了笑，朝他们走去：“就这样结束吧，我和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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