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孤独地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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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珂的胃终于在凌晨开始叫嚣,她疼得满头大汗,咬着牙吃了止痛药。过了一个小时仍不见好,想着熬一熬便过去了,可没想到这次的胃病来势汹汹,疼得她只能弓着身子,连站都站不起来。凌晨时分,房间里安静得让人窒息,她只能听到自己痛苦的呻吟。她再没有办法,只得颤巍巍地拨通了石科的电话,不到半小时石科便赶到了公寓。他见南珂痛得脸色煞白,顾不上许多,从衣柜里抓了件外套为她披上,就抱着她出了门。

    点滴挂了一大半后南珂的痛意才稍稍得到缓解,她虚弱地对石科自嘲:“我最近一定是犯太岁,动不动就来医院。”

    石科拧着眉半晌没说话,刚才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他的神情就出奇严肃,其间除了给她买了小米粥暖胃之外,就好像跟她赌气似的一声不吭。南珂小心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碰了碰他的胳膊问:“是不是三更半夜扰你清梦了?对不起,但是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朋友了。”

    她的声音极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忏悔。

    石科叹了一口气,回头问南珂:“医生说你是喝酒引起的急性胃炎,南珂,你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你去安远上班才几天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总说你不是个小孩子,可你的举动分明就是孩子才会做出的,不会喝酒就不要逞能。”

    南珂心虚地抿了抿嘴:“我……”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石科打断她的话,起身去关病房的灯,兴许是刚才疼得太厉害,南珂此时已经乏力,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南珂好像要将之前缺失的睡眠全部补回来一般,她半梦半醒间似乎看到了顾南城,他依旧拧着眉。记忆里,感觉顾南城总是无法真正舒展眉心,就好似任何时候都有心事一般,她看着他不禁咧嘴笑了起来,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还痛吗?”顾南城轻声问道。

    这一问倒让南珂清醒了不少,她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四处看了看,病房里只有自己和顾南城。

    “石科呢?”她记得昨晚明明是石科送自己来的医院,为什么这会儿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顾南城呢?

    “他一早就通知我你在医院,我才过来的,他替你买早餐去了。”虽然心里仍有那么一丁点因为南珂在病危之际找的不是自己而感到不舒服,但顾南城还是如实回答了。

    南珂低低地“哦”了一声,又听顾南城说:“以后任何事情都不要逞强,你不想做的谁都不能逼你,懂吗?”

    她又何尝知道不必逞强,可若不逞强,她就永远没有可以独立的那一日。她背对着顾南城闭上眼睛,不愿再开口说话。

    那日顾南城推掉了一整天所有的工作,关了手机,遣走了朱凯文,在医院陪了她整整一日。谁都知道南珂在顾南城心里的重要性,但没有想到的是,她在他心里的分量,比很多人以为的更重。

    出院那天由于顾南城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参加,不能接她出院,南珂便准备自行回家。她的东西不多,只一个小包就装下了。去医院的大门要经过一条极具古朴之色的长廊,南珂经过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南小姐”,因为这个姓氏极少,于是她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医生见到她随即展露笑颜,南珂在心里嘟囔着,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人。

    “我看你甚是眼熟,没想到还真的是南小姐。”男医生上前笑眯眯地说道。

    “我们认识?”

    男医生这才解释说:“我是你父亲南老先生之前住院时的主治医生,你父亲常常拿着你的照片看,我见过几次,也就记住了你的长相,你和照片上一样漂亮。”

    南珂一听到他提父亲,心里顿时堵得慌,又听那医生说:“对了,你父亲当时出院的时候走得急,还有东西落下了,我一直收着,今日见到南小姐,正好还给你。”

    南珂疑惑地跟着他进了办公室,是父亲从前常戴的一块古董表和一张小字条,手表的指针已经停留在九点四十五分,而那张字条上只有一个地址:南苑路198号。

    “这个地址是哪里?”南珂奇怪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这块手表是被这张纸包着的,南先生兴许是走得急,就落下了。”

    “我爸爸……以前经常住院?”

    “也不经常,只是南先生心脏不太好,常常来检查。”

    南珂点了点头,对那个医生说:“谢谢您,医生。”

    “哪儿的话,说实话,你父亲的东西一直留在我这里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一桩心事,现在好了,总算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南珂在车上仔仔细细地看着手表,手表其实还有电,似乎是有人故意让它停下来的,九点四十五分,这个时间又有什么含义?难道是爸爸刻意为之?她再看字条上的地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转而对司机说:“麻烦去南苑路198号。”

    南苑路198号只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银行,南珂疑惑地走进去,见这里并没有和其他银行有不一样的地方。她想了一会儿,问大堂经理:“您好,我是南珂,南震天是我父亲,请问他是否有东西寄存在这里的保险柜里?”

    大堂经理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最后把她带进领导的办公室。对方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见到南珂客气有礼:“南小姐请坐。”

    “我父亲是不是在这里存了什么东西?”

    “南先生的确有东西存在这里的保险柜,但必须通过密码才能打开,请问南小姐有密码吗?”

    密码?她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于是轻声问道:“我可以试试吗?”

    结果她试了任何她能想出来的数字却仍打不开保险柜的密码,她急得满头大汗,那人也在一旁无奈地说道:“不好意思南小姐,南先生将东西存进这里的时候就和我们有过协议,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必定要有密码才能打开保险箱,否则任何人来都不能开启保险箱,我们也无能为力。”

    南珂沮丧地蹲在地上,脑袋抵着膝盖,颓废得一动不动。父亲虽然疼她,但从不让她参与任何事情,久而久之,她就像是个被圈养的小孩,任何事都做不了。直到现在,南珂仍觉得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人,忘不掉顾南城,查不出父亲的死因,也做不了想要的自己。

    “南小姐,其实你可以再想想南先生生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留给过你,按理说南先生应该不会连对你都有所隐瞒的。”

    南珂怔了怔,想了许久,可脑子里仍一片空白,她突然问那人:“还有别人知道我爸爸在这里存了东西吗?”

    “没有,当初南先生来存东西这件事本就是保密的,南小姐你是第一个找来的人。”

    夏洛举着南震天的手表左看右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扭头问南珂:“所以那帮人就连你明明是你爸的亲生女儿,也还是不肯给你开保险柜?”

    南珂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你爸爸到底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连你都不能直接打开,还非要什么密码……”

    “问题是,我试了很多都不行,我根本就不知道密码。”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她连她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而父亲最后一面见到的人必定是顾南城,有些东西恐怕早就被顾南城给收起来了,那她又能到哪里去找密码呢。

    “或者……直接去问顾南城呢?”夏洛提议。

    “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夏洛听了不赞成地摇头:“南珂,你不能把顾南城当敌人,他对你挺好的,你这样对他不公平,毕竟现在你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而且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害你。”

    “夏洛,我现在对他的感觉很矛盾,一方面我想忘了他,我明明知道跟他过多纠缠最后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可是我又放不下……”

    夏洛抱住南珂,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南珂,不要为难自己,心里想什么就去做,何必太早去想结果呢?我们谁都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许结果不一定是你想象的那样呢?”

    这个世界瞬息万变,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怎样,明天是否还会来临。何不趁着自己还有时间,随着心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年轻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爱过的人,一生又能有几个呢?

    这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南珂告别夏洛,在自己从前最喜欢的一家烘焙店买了一个巧克力蛋糕。烘培店离顾南城的公寓很近,她拎着蛋糕徒步前进,心里却想着顾南城会不会记得自己的生日?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来都不把自己的生日放在心上,以前每年都要她提醒,而如果她不提醒,恐怕他就永远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天生日。

    南珂想着想着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过去,脚步忽地顿住,她看到乔楚和一个男人一前一后从公寓大门走出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南珂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闪,躲过了他们的视线。她心里有些紧张,等他们走远了她才重新看过去。

    这一看,让南珂不禁狠狠缩了缩心脏,和乔楚在一起的男人居然是齐律。虽然她对齐律并不十分熟悉,但她一眼便认出了他。为什么齐律会跟乔楚在一起?还是在顾南城的公寓楼下?如果说是巧合,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不禁握紧拳头,看他们在远处有说有笑,显然是旧识。

    齐律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和他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的场景一一闪现在南珂的脑海里,她感觉一阵眩晕,手疾眼快地扶住树干才堪堪稳住自己。如今想来,齐律每次说的话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挑拨性,出现的时机又是在她父亲刚去世那会儿,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策划好的预谋。她越想越冷,竟一直在哆嗦。

    她的身边,究竟有多少人还是真诚地对待自己的?

    南珂把蛋糕放在顾南城的公寓门口,又在边上蹲了一会儿,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家,一路上她总是想着乔楚和齐律,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石科这时忽然打来电话,南珂被惊了一下,很久之后才接起来。还没吭声,就听石科在那边大声说道:“南珂,你一个人游荡到哪里去了?你上次不是要我帮你查齐律吗?我这边有消息,你快回来,我在你家等着你。”

    南珂一听齐律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立刻挂断电话打车回家。石科早已等在家门口,南珂一出电梯便看到他靠在墙边玩手机,她见了不禁拧眉:“怎么不进去?”

    “主人都还没回来,我怎么好意思登堂入室啊?”

    “这里是你家。”南珂提醒他。

    石科耸耸肩说道:“现在你住着就是你家。”

    南珂替他泡了杯咖啡,坐下后目不转睛地直视他,看得石科浑身不自在,只好投降似的说:“你说的那个齐律,他有律师从业资格证,的确是个律师。不过据我了解,他是几个月前才来到青城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和你父亲有过多的接触。换言之就是,他不可能是你父亲的委托律师,自然也不可能有你父亲的遗嘱。”

    果然……南珂一下便沉了脸,这个人果然不简单,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再说着一些模棱两可奇怪的话,他对她了如指掌,可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南珂?”石科见南珂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差了许多,“怎么了?”

    南珂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不过他为什么要骗我刻意接近我呢?”

    石科摊了摊手舒服地靠向背后的沙发:“必定是你身上有他要图的东西,我可提醒你南珂,不要轻易去相信一个人,尤其是你不熟悉的人。这个齐律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已经找人盯着他了,你要和他保持距离,听到没有。”

    “那你呢?”南珂冷不丁问道。

    石科一下没反应过来,看着她不说话,南珂于是解释说:“那你可不可信?”

    石科愣了一会儿,才笑着摇了摇头:“最好不要相信我,南珂,任何事情,只要相信你自己就好,因为只有你自己是不会害你自己的。”

    可如果这个世界上连信任都变得如此艰难,那么所谓的美好和平和又是什么呢?

    南珂沉默了,尽管石科告诫她连他都不可以相信,但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她石科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她宁愿任性地选择相信自己这一次的判断。

    顾南城深夜才到家,随手拎起公寓门口的蛋糕,疑惑地瞧了一眼进到屋子里,松了松领带,想打个电话给南珂,可一看时间,这个念头又立刻作罢。他躺在沙发上,视线移到茶几上那个精致的蛋糕盒上,忍不住起身打开来。当里面的巧克力蛋糕映入眼帘,心里的喜悦前所未有地翻滚。不管身在何处,在什么时间,会买巧克力蛋糕给自己的永远只有一个人。

    他其实并不喜欢吃甜食,几乎可以说不沾,多年前的某个夜里,小小的南珂手捧着巧克力蛋糕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甜甜地对他说“生日快乐”。那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笑起来像蔷薇一般,她对他说:“人总是要吃些甜的,否则心里那么苦,要怎么宣泄出来?”

    他一向不爱吃甜食,却觉得那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那也是第一次,有人记得自己,并且为自己过生日。似乎每个第一次的感动都来自于南珂,那个孩子把所有的天真和温暖都给了自己,那份纯真现在想来太过难得,而他却没有守住。

    顾南城嘴边溢出一丝苦笑,尝了一口蛋糕,巧克力的味道在嘴里融化开来,味蕾所到之处翻腾着甜蜜,依旧是那种味道。他闭上眼睛,想起南珂笑靥如花的模样。

    如果可以,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能留住你眉间的欢愉。

    这天一大早南珂就接到一个匿名快递,前台送上来的时候她心里不禁疑惑,在这个城市她的朋友不多,怎么会有人在不通知自己的情况下给自己寄快递呢?她掂了掂,很轻,遂打开来看了看,竟然是一支录音笔。她猛地蹙起眉头,立刻打电话到前台问是谁送来的,可前台表示对方只是把东西放下就走了,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快递员。她心里疑心甚重,对方既然寄来一支录音笔,那这里面的对话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犹豫着是否要听,手指却比思维更快一步,打开了录音笔的开关。最开始是一长段的“沙沙”声,直到顾南城的声音出现,南珂的身体微微一震,目光死死地盯着录音笔。

    “已经订了回国的机票?”顾南城问道。

    “南小姐订了后天最早一班的航班回青城,已经有人通知尽快回来了。”是朱凯文的声音。

    “我叫你们千方百计地阻止她回来,结果她竟然比预期的更早回来?我是养了一群废物吗?”顾南城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微微有些动怒。

    南珂却听得有些心惊。

    “对不起,顾先生,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南小姐,这几天也没有人跟南小姐接近,但昨天南小姐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人就有点不对劲,我猜测应该是有人向南小姐透露了些什么。”

    中间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听顾南城叹了口气说:“罢了,回来便回来了吧。”

    这段对话明显像是被人刻意处理过,只留了这么几句话,按理来说前面应该还有其他什么内容才对,南珂煞白着脸,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原来最初顾南城曾阻止过自己回国?她细细想来,当时护照莫名其妙地遗失导致她多了许多麻烦,难道也是顾南城的人暗地里搞的鬼?她握紧拳头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深吸了一口气。

    南珂,不要被别人当枪使,有多少人想扳倒顾南城,你不能被别人利用了。

    南珂思前想后,忽然听到隔壁顾南城的办公室里有争执的声音,无奈隔音效果太好,她只能依稀听到一些模糊的对话。又过了一会儿,隔壁似乎安静了,她起身出门,正巧碰到乔楚和另一个人从那间办公室走出来。许是刚争执过,两人都面色通红,表情很是不善。

    南珂拉住同样刚从里面走出来的朱凯文:“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一些小事,南小姐找顾先生有事?”

    “呃……有一点,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时候?”

    “没关系,南小姐进去吧。”朱凯文说着便替南珂推开了门,南珂正巧站在门口正中央的位置,这下她不想进也得进了。

    顾南城的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刚刚才和别人争执过。南珂的手背在身后,手里握着录音笔踌躇不前。顾南城略微挑了挑眉,问道:“有事?”

    南珂还是第一次面对他感到压迫和紧张,从前她从来都不怕他,甚至在他面前没来由地觉得自由和舒适,如今这个男人一步步变得沉稳而强大,几乎已经到了自己无法企及的地步。石科说得没错,她根本就不是顾南城的对手,若不是顾南城让着自己,她又怎么可能在他面前为所欲为?她不得不承认,对于自己,顾南城是有些纵容的。

    南珂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一把将那支录音笔放到顾南城的面前,顾南城面有疑色,笑着问:“这是什么?”

    “你听听就知道了。”

    整个过程中南珂一直在仔细观察顾南城,可从头到尾,顾南城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他淡定从容地听完整段录音,而后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抬头看向南珂:“哪里来的?”

    “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

    顾南城却摇了摇头:“南珂,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你好,我都有我自己的理由。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

    南珂心里一沉,忽然笑出声:“顾南城,你口口声声为我好就是隐瞒了我那么多事情?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最在意什么,你却还是狠狠地往我心窝里戳,你这样的人,欺骗和谎言,背弃那么些年,究竟有什么自信让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呢?是,也许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我,你甚至努力想让我过得更好,可是你知道吗,你的这种故意隐瞒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伤害,我们对彼此的信任什么时候少得如此可怜了?”

    “南珂,所谓的信任是建立在两个人的基础之上的,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信任我。”

    最初被顾南城送出国的那几年,南珂心里不是不怨恨的,但她始终相信,有一天顾南城一定会亲手接自己回家,那几年的感情根深蒂固,怎么会说变就变?她就一天天在漫长无望的等待中度过了八年,从心存希望到不敢再抱希望,要摧毁一个人的希望需要多久?她用了整整八年时间,才一点一点把对顾南城的希望摧毁。那过程疼得心肝都在颤抖,他一定不会懂,她曾经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等待着他。

    南珂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闭了闭眼把欲流出来的泪水给咽了回去,她吸了吸鼻子对顾南城说:“你最好小心一点,既然有这段录音,想必应该还有其他的,别到时候惹麻烦上身。”

    顾南城的嘴角顿时溢出一丝笑意,南珂的偏执他一向知晓,她虽然比较慢热,也不常常笑,但心地却是善良的。小时候若不是有她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撑到今天。那么多黑暗无光的日子里,是她的笑容陪伴着他一步步走过来。这些年,他看尽喜怒哀乐,尝遍人间冷暖,依然觉得那段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时光。

    “我只是怕你垮了,把我爸爸留下来的地方弄得乌烟瘴气。”南珂冷着声音,转身正要走,又听到顾南城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那天的蛋糕很好吃,谢谢你。”

    顾南城不提起,南珂都快忘了那天自己还去他公寓送了个蛋糕。她当即顿了顿脚步,心里的苦涩渐渐蔓延。有些习惯果真是改不掉的,比如她下意识地记得他的生日,比如她面对他总是狠不下心说些狠话,比如她……爱他这件事。

    南珂一走,顾南城立刻冷下脸,叫朱凯文进了办公室,把录音笔扔给朱凯文,沉声道:“任何地方都不要错过,把监听器找出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在他的地盘造次。

    继收到录音笔之后,南珂便再没收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她渐渐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这年的圣诞节是多年来南珂第一次在国内度过,虽说与国外的气氛略有不同,但大街小巷欢庆的歌曲还是让她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

    从蓝屋出来不远处有个广场,树上挂满了密密的小彩灯,到了晚上,黑夜笼罩之下的整棵树五颜六色漂亮极了。道路两旁彩带飞满天,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似乎是节日里最好的祝福。广场上各色小贩叫卖着,还有不少年轻人扮成圣诞老人给小朋友派发礼物,一派和乐融融。

    南珂的心情极好,在广场中间的圆墩上找了个空地坐下,往年的圣诞节她通常都是在家一个人过的,她不善交际,也不到处交朋友,更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小的时候父亲很少会让她跟外人接触,从那时候开始,她只能在自己的世界和自己聊天,陪自己玩的也只有顾南城。顾南城从最初走进她的心里,到现在过去那么多年,岁月苦短,而他们竟越走越远了。

    远处的黑色轿车里,顾南城降下车窗,坐在后座看着南珂。从她独自一人进蓝屋吃饭到出来,他一路跟着她,就像过去在米兰,他只远远地看着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但和那时不同的是,现在的顾南城只这么看着南珂都已经不再感到快乐。

    他忽地拿起外套开门下车,对驾驶座上的朱凯文说:“你可以下班了,我自己回去。”

    说完便大步朝南珂的方向走去。

    南珂原本歪着头在看不远处的小孩玩耍,忽然感觉有人在自己面前站定。她抬头的同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一根顶端系着米老鼠头像气球的线,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看到顾南城淡淡的笑脸。

    “圣诞快乐。”

    “你怎么会……”

    “路过。”顾南城轻巧地回应,在她身边坐下,“自从你走后,很多年没有过节的氛围了,小时候你总嚷嚷着要过节,任何节日都不放过,现在你回来了,反而对过节没那么多执念了。”

    “你是想说我长大了?”

    顾南城摇了摇头:“长大了也成熟了,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但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总觉得还是从前的你更可爱些。”

    “我也觉得从前的你更容易相处。看,我们都被时间磨得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南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望向远方。

    广场上的小贩们还在吆喝着,孩子们玩耍的笑声在夜里像一首悦耳的歌曲,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快乐着,可他们即使离得这样近,也仍然感觉遥不可及。记忆里相守相依的画面已成过去,有些路终究只能自己去走。

    “乔楚……她住在哪儿?是和你一个小区吗?”南珂突然想起那天在顾南城公寓楼下见到乔楚和齐律,犹豫着开口问道。

    顾南城有些惊讶南珂突然会问起乔楚,却还是回答:“她住在公司附近,离我有些距离,怎么了?”

    “那你认识齐律吗?”

    齐律?顾南城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这个名字,正待摇头,忽然想起那次在南家老宅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那个无缘无故找上你自称律师的人?”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在夜色下听着到显得有些嘲弄。

    南珂微不可见地轻轻点了点头,立刻惹来顾南城的不快:“南珂,你很久没回青城,对这个城市并不十分了解,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刻意找机会接近你。你太单纯了,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问的那个律师并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立刻马上和他断绝来往。”

    “那谁才是好人?”南珂眼里有种执着,定定地看着顾南城。

    “无论是谁都好,总之不会是他。”

    顾南城对齐律的厌恶显而易见,南珂还没见顾南城如此直白地表达对一个人的不喜欢。他这人向来内敛,有什么情绪都只藏在心里,这次却有些不一样。

    他们之间再度沉默,其间顾南城收到一条短信,他只草草地瞄了一眼,南珂便捕捉到他眉宇间的异样。她松了一口气,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摆道:“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气球。”

    顾南城笑着起身:“你喜欢就好,我送你。”

    “不用了,我想自己回去。”她就这么拒绝了顾南城的好意,虽然从前也不是没有拒绝过,但像此刻这般直截了当还是头一次。顾南城也不强求,只叮嘱她路上小心,看着她上了车才放心离开。

    “吧嗒”一下打开灯,黑暗立刻变成光明,顾南城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他总是无法适应突如而来的光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径自走向书房,直接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在最里端的底部摸到了一个棋子一样大小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目光立刻晦暗起来。就在刚才,朱凯文发来短信告知自己窃听器的具体位置,并将这几日房间外走廊的监控视频发送到了自己邮箱。他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但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盘安装窃听器,顾南城冷笑一声,打开电脑里朱凯文早已传来的录像。

    乔楚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显现在电脑里,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那人穿着一身黑,戴着棒球帽和大墨镜,完全看不清脸型,但只看身形却有些眼熟。顾南城来来回回看了足足有三遍,心里一度冷笑,这个房间的房卡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朱凯文和乔楚有,当初会给乔楚也是想着她方便进出,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窃听器就是乔楚放的,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看到显示屏上的那两人,顾南城似乎并没有多大意外,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一早便看透,没有人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也没有人会一辈子站在你的对立面。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他在这个圈子里步步小心谨慎,甚少对人交付真心,所以任何人的欺骗或背叛在他看来只是必然或偶然。

    漆黑的书房里只余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幽亮光,不多时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来电显示为乔楚。顾南城接通后便听到乔楚略微哽咽的声音,她像是喝醉了似的对着电话喃喃自语:“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顾南城蹙起眉,冷声问她:“你喝了多少?”

    “呵呵,顾南城,你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吗?那丫头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却能得到你的全部,她凭什么?”

    “乔楚,你喝醉了,我们改天再聊。”

    “你别挂电话,南城,我马上就到……我马上就到了……”说着她打了个酒嗝,下一刻电话已经挂断。顾南城盯着已经传来忙音的手机足有几十秒,听到客厅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的声音,出去一看才发现乔楚醉醺醺地出现在自家门口。

    和乔楚认识有些年了,从前她也经常买醉,却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顾南城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里的冷意让尚存在于醉意里的乔楚一个哆嗦。借着酒劲,她大胆地靠上顾南城,环住他的腰,凑上唇去。顾南城微微一侧头,她的唇偏在空气里,乔楚的双眼微微有些酸涩,声音里已有了哭腔。

    “你为什么不能……抱抱我?”

    “乔楚,你喝醉了,我让凯文送你回去。”顾南城说着就要推开她,不想却被她抱得更紧。

    乔楚发泄似的圈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这个位置一直是她所期待着的,可顾南城就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她。她曾以为水能穿石,时间一长,他的目光自然会转移到自己身上,可南珂就像个不散的阴魂,即便她不在的那八年,顾南城也从未停止过想念,明明她比南珂要更加懂得珍惜他。

    “只要一次就好……南城……只要一次,就算你不喜欢我,让我拥有回忆也好……”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哀求。圣诞节,她孤身一人,得知顾南城陪在南珂身边,那种心痛贯穿全身,再也无法漠然地看着那两个人在一起。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即便这一直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爱情。

    顾南城握住乔楚的肩膀,用力把她推开,灯光下的乔楚面色通红,脸上满是泪痕。顾南城蜷了蜷身子,与她平视,语气里没有一丝动容:“乔楚,很早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不会有除了公事以外的任何关系。如果你再这样,那我就没法再把你留在身边做事了。你醉得不轻,先休息一下,我给凯文打电话。”

    他二话不说便将乔楚丢在了沙发上,转身打电话给朱凯文。打完电话回去的时候,乔楚像失了魂似的坐着,见他走近,勉强笑道:“为什么南珂就可以?”

    “乔楚,不要跟南珂比,你们都是你们自己,没有可比性。”

    “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我自问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可没想到终究还是比不过南珂。顾南城,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

    “不要总把自己放在一个至高的位置,乔楚,你我都再清楚不过,我们只为各自的利益。”说着,“叮咚”一声,一个小小的窃听器被顾南城直接扔在茶几上。

    乔楚一见那个窃听器,脸色立刻惨白,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慌被顾南城捕捉到,这下他完全可以肯定,这事儿跟乔楚脱不了关系,或者就是乔楚做的。

    “我不希望以后再在我家,或者是我的任何地方发现这些东西。这应该不是第一个吧?”他不冷不热地说着,但对乔楚而言,已然是下了最后警告。

    她避开顾南城的视线,刚才因为醉意有些发昏的头脑在这一刻冷静下来。她拿起窃听器看了一会儿,侧头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乔楚,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费唇舌,我们也许会是好的拍档,但绝不会是合适的恋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那种目光里审视的压迫感让乔楚慌乱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当年的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才让自己一步步沦陷至今。如果说眼睛是人心的窗户的话,那么一个人英俊男人的眼睛则是吸引女人最大的利器。

    朱凯文不过十分钟就赶到了公寓,他直觉房间里的气氛微妙,迟疑了一下才走进去。顾南城嘱咐他将乔楚送回家,乔楚也没说多话,跟着朱凯文径自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刻,全世界安静得仿佛又只剩下他自己。今年的圣诞夜他原本是开心的,能和南珂一起度过,即使只是并肩而坐相对无言,也让他觉得快乐。

    乔楚一直说南珂从未为他做过些什么,其实她错了。南珂虽然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却是在最初给了他希望的人。

    迷雾泥泞,黑暗笼罩,跌跌撞撞、迷茫无措之际,是她拨开阴霾,让他看到了阳光。

    有些人不早不晚,就是在那一刻出现在你面前。而那一眼,就足以支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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