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相亲记-第6章 剖尸验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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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一片静默,站着的如巍巍青松,坐着的如杨柳扶风,各擅其长。

    良久之后,皇帝陛下终于开了金口:“准奏!就在朕的面前当场剖验,倘有罪责,亦由朕承担。”

    齐翔追随圣人的时间不算短,知道这就是定论了,也不管许奉御那一等人已经骇异地瘫坐在地,急忙吩咐侍卫去取刀具等一应物什。

    楚向澜的神情不变,只是向圣人又长揖一礼。

    “真是精彩……”萧锦初不由在心中赞叹了一句,觉得这趟实在没有白跑,转而又开始后悔方才没硬把蒋澄给拉上树。这样难得一见的场面,他却不得亲见只能过过耳瘾,岂不是一件憾事。

    蒋御史完全不觉得遗憾,光从殿内传来各式各样的声响,已经足够他脑补出一台大戏,无须更刺激了。

    虽然他只见到侍卫牵了两条狗入殿,而一盏茶后,萧锦初目睹了那两条狗依着傅五郎的死状,一模一样地倒在了地上。

    “陛下也见到了,以死者胃内残余喂犬,死状相类。可见毒物之说,并非虚妄。”楚向澜认真检视了死狗后回禀道。

    一边的几个御医早就面色泛青,干呕不止。齐翔的脸色也不大好,毕竟杀人见血是一回事,对着死人开膛破肚又是另一回事。

    倒是皇帝面色如常,甚至隐隐露出了几分欣赏。“可验得出是什么毒么?”

    “请陛下允许向澜取部分残渣,或可勉力一试。”楚向澜确实是个不怕事的人,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他仍敢兜揽。这样的人要不是骗子,就是有真本领。

    皇帝既然敢依他所请剖尸,自然不介意多准一项。“此事不急,尽可从容办理;倒是死因查出来了……”

    齐翔硬忍着不自在抢着开了口:“微臣之前已命人将宴上一应用器、食水封存,这就派人去检点查验。”

    皇帝点点头,应了一个可,随即却是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角落的轩窗。齐翔恰好看了个正着,不免留了心,便示意两名侍卫出去检点一二。

    萧锦初从她师兄那个眼神开始,就知道不妙。以她的身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是极简单的事。奈何蒋澄那个呆子,平时看着机灵,这等关键时刻居然只顾竖着耳朵,竟不知道往上看一眼,被逮个正着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眼见蒋御史束手就擒,她索性也不等着被出卖,直接一跃,轻轻巧巧地就从窗口掠到了殿内。

    青天白日,从殿角就这么飘进来个人影,把那一群惊魂未定的御医、药丞吓得差点又趴这了地上。

    皇帝手里正把玩着一件玉珩,先看看落地后乖乖行礼的新平侯,再瞧瞧被甲士押解进门的蒋御史,不由就勾起了唇角:“今日可真是热闹。”

    “拜见陛下!”蒋澄觉得自己被坑得极惨,本来只是想问问案情进展,结果被萧锦初带着莫名其妙就听上了壁角。亏得侍卫对他还留了情,不然当作刺客就地格杀也不冤枉。

    “罢了,”也不等蒋澄开口解释,皇帝先给他派了个差事:“最近御史台也没什么事,既然你来了,正好给齐卿做个副手。你应该听到了吧,御宴之上竟出了毒物,也不知道朕是怎么安然活到现在的。”

    这话实在有些诛心,分明是指责宫禁出了漏洞,齐翔不敢接这个茬,苦着脸又要谢罪。被皇帝一摆手拦了下来:“事已至此,其他无需多说。该查验、该搜检,尽管放手去做,朕等着结果。”

    蒋澄是巴不得这一句,不就是跟齐翔一块把这个案子扛下来嘛,扛就扛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萧锦初是跑不了的,也不敢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殿的人争先恐后地退了下去,就剩下几个内侍。

    冷风从窗子灌进来,吹得烛火一阵摇晃,边上还摆着一具开了膛的尸体。胆小的宦官已经开始不争气地发颤,咯咯咯是牙齿打架的动静。

    看着乖乖立在一旁,显得格外温婉的小师妹,皇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很是伤脑筋地把玉珩一搁:“又淘气了!”

    萧锦初忽然就像是回到了儿时的感觉,每回她闯了祸师兄就是这么个口吻,顿时胆子大了起来。“还不是您惯的!”

    这样无赖的嘴脸,惹得皇帝终于也绷不住了,眉目间蓦然冰消雪融,如春花初绽。“陪我出去走走罢!”

    仍旧是那片梅林,一夜风起,不仅地上叠起了缤纷落英,更有无数花瓣落入渠水中,染就一池春/色。

    皇帝没有带从人,只身与萧锦初一同沿着兰溪缓步前行。内侍们不敢违拗圣意,只好远远缀在后头。

    沿途就有司苑局的小宫女隔着花树好奇地张望,窃窃私语:“那是谁呀?”

    “你是要作死,陛下都不认识。”正在给绣球花修枝的绿衣宫女也望了一眼,作势就要敲她的脑袋。

    小宫女噘着个小嘴,仍殷切地张望。“谁说陛下了,说边上那个穿着绛纱袍的,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女子穿官服这样好看。”

    绿衣宫女不由有些鄙薄她没见识:“那是征东将军,你没见上回献俘时穿戴着盔甲的样子,更是英气逼人!”

    “你别说,将军与咱们陛下站一块颇为般配呢,真真一对璧人。”小宫女正值豆蔻年华,止不住的粉色遐想简直要从眼里冒出来。

    这回绿衣宫女是真忍不住了,直接就敲了下去:“又胡说八道,那叫君臣相得……”

    这边厢说得热闹,被拿来讨论的两人仍浑然不觉。难得阳光晴好,散落在身上的感觉恍如春日。皇帝先有一叹:“许久不曾与你一起这样散步了!”

    “师兄是想起在兖州的时候了?”萧锦初看着水边整理羽毛的白鹭,也有些感触。“一转眼居然过去那么些年了,相当初咱们还经常去郊野游猎、垂钓、赛马,不知道有多快活!”

    遥想滑水之滨,那时的少女尚不知愁滋味。明明已经离开了很久,然而一提起却又鲜亮得犹如昨日。

    “那是你跟先生常去,我可没空陪你们胡闹。”似乎也想起了旧日的片段,皇帝就有些没好气,嘴角却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是呀,师兄身为刺史,自然比不得我们这些闲人,又要抚民,又得治军……”萧锦初追忆往昔正畅快,忽然就流出一丝懊恼,忙把话头又转了回来。“不过如今我负责京畿防务,进宫就方便多了。师兄若得闲时想找人散步赏花、清谈下棋,我可奉陪到底。”

    萧锦初天资算是上等的,可惜心思不用在正途上。琴棋书画,可说样样都通,也是样样稀松。要不是皇帝压着她用过一阵苦功,估计连稀松都达不到,作为一代名士的弟子非得让人笑死不可。

    故而皇帝听了这话先不忙着欣慰,只是淡淡道:“你只要不闯祸,我就万幸了!”

    说起这个,萧锦初的笑容一下就垮下来:“不是,师兄你怎么发现我的?我可是仔细研究过地形的,不管哪个方向看……等等,该不是蒋澄露了马脚吧?”

    萧锦初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也不知道正忙得团团转的蒋御史此刻是不是连打了几个喷嚏。

    “在我面前也敢弄鬼,”皇帝略一挑眉,对她那点小心思简直了若指掌。“打小就是这个毛病,越不让你干什么,就非干不可。”

    所以他压根不用费心去猜萧锦初的藏身之处,只知道她必然会来凑这个热闹就没跑了。

    有些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萧锦初也不辨路,只管盯着自个的脚尖。“又给您丢脸了……”

    话还没说完,先差点撞着了边上的树。皇帝忍不住伸手抓住这个冒失丫头,很不明白她这些年是怎么在军中享了个罗刹的雅号,又是怎么屡战屡胜的。

    “你自丢你的脸,关我什么事。”

    一张脸云蒸霞蔚的萧锦初恨不能学了隐身法,当场消失不见才好。“那我这个新平侯不是您给封的嘛!”

    “原来你还记得,爬树的时候早忘到九霄云外了吧!”帮着她拂了拂衣裳,一言以令天下的皇帝陛下也不禁有些发愁:“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谁敢要你。”

    “真得成亲?”萧锦初颤着一把小嗓子,反手就抓着她师兄的袖子死死不放。

    “少讨价还价,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是逼你去干什么不法的勾当。”面对一说成亲就装死的师妹,皇帝恨不得敲开她的脑子看看到底在想什么。“趁如今战事稍歇,你赶紧成亲,把新平侯府给我撑起来。”

    话说到这里,萧锦初也知道没得商量了,但偏忍不住还想驳一句:“那些老顽固巴不得我早日完婚呢!顶好再生个五男七女,从此功成身退,再没人碍他们的眼了。”

    需要人冲锋陷阵时,就把眼一闭当什么都不知道。稍一太平,就都跑来关心她的亲事,指望天下人都是瞎的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选中傅五?”天子一阵冷笑,就算再艳丽的容貌也不能缓和这肃杀之气。“要是连个书生都挟制不了,你出门也不要自称是褚公的学生了。”

    握着的拳头松开了又攥紧,刺得掌心有些发疼。就像萧锦初明白归明白,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有唇枪舌剑,我也不会任人宰割。总是这样受制于人,要忍到什么时候!”

    皇帝望着眼前的一片花海,碧水环绕,俨然仙家气派。谁还记得昔年此处曾有一座景阳楼,又有谁还记得那繁华过后的颓败萧索。

    到如今就算想循着台阶草痕来凭吊一番,也是无迹可寻了。于是,一双凤目冷意渐敛,只余平和淡然:“当年的少帝便是不愿忍,所以先削藩屏,后屠世家。睥睨众生,自以为无所不能,何等痛快淋漓。下场如何?”

    这状似不经意地一问,却让萧锦初的手心微微冒汗。少帝,卫泾…那个已经淹没在时光中的名字,当今圣上的亲哥哥。

    如果不是他,卫潜也许不会成为皇帝,萧锦初也还是那个滑水之滨的少女。怔愣了一会,最终艰涩地吐出一句:“登基两年,幽废而死……”

    风又起了,卷着无数人的思绪袭向远方,恍若叹息。

    紫衣的帝王倚在一株梅树旁,花瓣悄然落在他的肩头。他向空中缓缓抬起一只手,兀自发问:“朝堂亦是战场,高墙坚城,久攻不下,该当如何?”

    一身绛纱的将军望着她的陛下,眼神已经恢复一片清明。“围城打援,摧其心志,则城可破。”

    “善!”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的互动好像不多,开始怀疑自己写的是言情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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