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男的,也是晓芙她们一个大院的,后来也去美国读书了,不过是自费。就这四眼田鸡小时候老爱跟在小蚂蚁屁股后头喊她“小猴子”的,现在居然跟人家恋上了。
至此,晓芙被拒签的痛苦大爆发,哭着说:“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全了呀?我也没想拿全额奖学金啊,我也没想跟比尔盖茨握手啊,我就想去澳洲读个TAFE,技校啊!怎么也这么难哪?”
鸿渐不以为然道:“人家书读得好,天资聪颖,这也值得你妒忌?”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为这么点破事情绪败坏成这样。
晓芙又炸了起来:“我妒忌她?就她那前平后板的,整个一苹果电脑!我妒忌她?”
全职太太和家庭妇女
眨眼间,晓芙蓉在沈律师的事务所都工作了半年多了,这班上得她是身心俱疲!这身心俱疲也不是因为她要日理万机,而是因为她比过去机关里的公务员还清闲。公务员还能架个二郎腿翻翻报纸,聊聊国家大事。而她只能对着一个电脑屏幕发呆。整个所里,就连前台小艾都是法律系一本毕业的,只是苦于一直没有硕士文凭才屈就于前台。
晓芙倒是很想勤快起来,但她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比如刘律师说:“嗳,晓芙,你能把XX案件的授权书给我找来吗?”等晓芙找到的功夫,估计半小时都过去了,还不一定是人家要的那份。刚开始她还厚着脸皮老问人:“刘姐,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不?”到后来,连大大咧咧的她都意识到,这样只会给人帮倒忙,便不再问了。
正月初十一大早,晓芙就极其不情愿地踏着雪,回律师事务所上班了。
没想到她屁股还没坐热,小艾就捧过来两大纸盒文件,说都是没用的旧文件,要晓芙放进粉碎机里粉碎。好家伙,这两大纸盒可够她忙活好几天的了,晓芙一面撬文件上的订书钉,一面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爷爷这回总算良心发现,地下有知了!
那天一直等到中午,还不见沈律师来,晓芙就好奇地向同事们打听了一下,原来一向工作起来不要命的沈叔叔正带着老婆孩子在大洋洲度假呢!
刘律师立刻就长吁短叹起来:“嗳,当年读书的时候,满腹雄心壮志!最瞧不上的就是老沈老婆那样的全职太太,什么相夫教子?现在每天让电脑打印机辐射出一脸雀斑痘痘的时候,才知道她们这样的女人才真正有远见呐!”
晓芙听了心里也不好受,想着这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自己连出国度个蜜月都不行,人家居然去南半球过年。
她把刘律师的话当作玩笑跟妈一说,妈还没怎样,一条仍打着石膏的腿平平搁在沙发上,脸一直藏在报纸后面的爸便教训开了:“这班才上了几天?就耐不住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以后成天窝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啊?你就嫁给奥巴马你也不能就不上班啊!”
晓芙觉得很委屈,不由辩解:“我又没说我不上班,我只是转述一下刘律师的观点而已。再说现在好多女的都在家做全职太太。”
“什么全职太太?就是一帮没什么人生追求的家庭妇女!你以后有自己的孩子了,你让你孩子写作文的时候怎么介绍自己的妈妈?人家孩子都写,我妈是医生,是教师,是职员,哪怕是清洁工。人家好歹是劳动人民!你呢?你让孩子写什么?我妈是家庭妇女,整天就知道逛街做脸睡懒觉?”
晓芙在心里回嘴:我这都结婚成家了,你还敢这么训我!
“你别以为你结婚成家了,我们就任由你胡作非为!说不得你了!”她爸跟她肚里的蛔虫似的,“张晓芙,你吃饱了没事干就去省人才市场转转,去看看人家二一一大学毕业出来的一本找工作有多难!那队都要排到我们大院门口了!你可不要搞不清楚状况,不是你舅舅跟沈律师那点关系,就你肚子里那点货,你连给人家擦鞋的资格都不够!”
乖乖,又降了一个档次,直接由倒开水的降为擦皮鞋的了!原来我在你眼里那么怂?我要不是遗传了你的好基因,偏科严重,数理化能不好吗?我要不是数理化不好,能考不上一本吗?忿忿不平的晓芙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她那天连晚饭也没在家吃,就垂头丧气地回了楼兰路的小家。外面的风很冷,她的心更冷。
晓芙挨她爸训的时候,她妈从不帮腔,也不救火。像每次一样,她等到晓芙不在眼前了,才说:“大过年的,你也悠着点儿!再说晓芙都是人家的人了,你怎么还这么说她?”
晓芙爸没好气道:“我愿意老这么说她么?我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恨儿不成器!你说她这一晃都要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老这么不着调呢?”
“什么不着调?我看你是听说老周女儿拿了个洋文凭回来,又心理不平衡了吧?”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恨我自己女儿没出息,你别乱攀扯别人!”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们晓芙读书是没她小蚂蚁好,但我告诉你,张海涛,以后的路长着呢!你看看是咱们晓芙活得舒心,还是她小蚂蚁活得更舒心!再说了,现在出国读书的孩子多了去了,海归成海待一大把,有个洋文凭也没什么了不起!”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那你让你女儿也去挣个回来啊!”
“我女儿不稀罕!”
婆婆的紧箍咒
晓芙早就发现,四表婶和她妈一样,有严重的洁癖。家里让她打扫得绝对可以用窗明几净来形容,因此三百度近视还老不爱在家戴眼镜的张晓芙往露台上走,一头撞在玻璃拉门上的事常常发生。
晓芙还发现,四表婶和她妈一样,常常走得好好的,突然就弯下腰用手指头粘起地上的一根头发,然后扔到垃圾桶里头去。有一天,她就弯下腰去粘头发,然后就起不来了,说右脚有点麻。晓芙扶着她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等她不麻的时候,她就自己回家了。
但是第三天,晓芙下班到家后刚卸完妆,鸿渐也跟着从部队赶回来了。说四表婶住院了,血栓闭塞性脉管炎,需要截肢。司令员太太托关系把她从地方小医院转到了军区总医院,然后立刻打电话给儿子,让他赶紧带着晓芙一道去探病。
晓芙一听说要出门,自然又重新在脸上鼓捣开了。鸿渐很不耐烦地催道:“你快点儿行不行?张晓芙,人家是要截肢。没功夫看你!”
晓芙继续慢条斯理地打扮:“我不能就这么出去,我绝对不会蓬头垢面地出门!谁让你这么迟回来?你要在我卸妆以前回来,我不就不用重新化了!”差不多半个多钟头,两人才动身。
开始,两人都怄着气,坐在车子里不说话。车开到半道,正赶上上下班高峰期,堵了,两人又开始斗嘴。前后磨磨蹭蹭了两个小时才到医院。
一出电梯,司令员太太已经等在那儿了,劈头盖脸地就骂儿子:“怎么回事?这么迟?我两个小时以前就打电话给你了。你爬也爬过来了吧?你小时候四表婶对你那么好,身上肉能割都恨不得割下来一块给你吃,你就这样?啊?要是你们团长军长住院,你敢这么怠慢?不像话!”
晓芙第一次见婆婆发火,虽然不是冲着她,仍大气不敢出。以前她无意中听见妈说过一次,鸿渐妈在家是大佬,司令员和鸿渐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叫他们到东,他们不敢到西,周兰兰特别怕她云云。她当时还特别不以为然,现在总算领教了。
那晚回家后,晓芙在心里掂量了好久,琢磨着:鸿渐妈这句话是不是指桑骂槐,那句话是不是杀鸡给猴看?以后见到婆婆,便主动给自己套上紧箍咒,比瘪三还乖。
一进病房,四表婶一家老小忍着泪眼强笑招呼,四表婶不省人事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隔壁两张病床上的老人们也都因为同样的病症,已经被截了胳膊或下肢。病房气氛惨淡。晓芙觉得很过意不去,偏偏她身上的香水味进了有暖气的病房还四散开来了,她自己都闻到了。
回家的路上,晓芙明知道鸿渐不想搭理她,还是赔笑问了一句:“你今天晚上还回部队吗?”鸿渐就跟没听到一样,立刻把车内的广播打开。
晓芙没生气,闭上嘴乖乖地坐在一边。
一到家,鸿渐就到露台上坐着吹冷风。
厨房里乒乒乓乓传来一阵响动,鸿渐不用看,也知道,大泡芙又在炖什么补品了。天塌下来也不耽误她享乐人生。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晓芙忽然很殷勤地端了两碗冰糖梨子水过来,把其中一碗恭恭敬敬地放在他面前。鸿渐很诧异,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早就发现,大泡芙从不在脸上做什么面膜,就是每天早上做糖水鸡蛋的时候漏一点蛋清糊在脸上,把脸绷得像吊死鬼一样再洗掉。但是七七八八的汤汤水水,她喝得很多。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都能想法子煲弄成汤水喝下去。但她很自私,每次只做一个人的份量。
最可气的是,有一天她让鸿渐下班路过超市捎带点冰糖回来给她做冰糖梨子水用,鸿渐给她买了,结果她炖好后只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坐在那儿喝。鸿渐拿了个碗也要盛,揭开电饭煲盖子一看,差点气晕过去,晓芙连块梨渣子都没给他剩下。
所以鸿渐警觉地看了她一眼:“你又动什么花花肠子呢?”
“孝敬大爷您的。”晓芙很谄媚地笑道。
鸿渐想了想,说:“那我要你那碗!”
晓芙二话不说,立马和他换。
鸿渐见状改口:“算了,我还是要这碗吧!”
“我不会害你的!”
“阿福姐你会这么贤惠?”
“我是谢谢你没把我供出来!”
“嗯?”
“你妈骂你的时候,你居然没拖我作垫背!爷们儿!纯的!”
“阿福姐,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我们家长辈训话的时候晚辈都不许回嘴。家规!懂不懂?”
“不管怎么说,阿福姐我也是个讲义气的人!从今天起,只要我吃口干的,就绝不让会你喝稀的!”
他看着她捧着碗,让冷风吹得缩脖子的俏模样,冷不防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
没有防备的晓芙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似的,立刻从碗里腾腾升起的热气中抬起了双眼,这回碰上的居然不是他捉弄完她的幸灾乐祸的眼神,而是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一抹笑让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打了个秋千,她罕见地没有以牙还牙。
爸,妈,以后我养她
四表婶住院的第一个星期五,鸿渐从部队回家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愣住了:
四五双女士鞋靴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中间还偶尔穿插一两只拖鞋。茶几上是吃剩的汤碗,里头飘着浸烂的面巾纸。厨房池子里的脏碗堆得有山高,砧板上有一种鸿渐不认识的中药材的残渣,估计又是大泡芙研制出的什么新补品,她大概把自己当作大长今了。推开主卧的门:被子没铺垛在床上,新拆的一包卫生巾也敞口在床上,地面上散乱着好几本书籍杂志,家里到处能找到沾染了黑色眼线膏和咖啡色眉笔余韵的棉签。
让他大跌眼镜不光是一个年轻女孩的邋遢,而是一个像大泡芙平时出门那么注意形象的女孩子的邋遢。鸿渐记得,有一次她人都出门了,又踅回家,就因为觉得一条脖子上的围巾颜色显得肤色太暗沉,换一条亮眼的。这么作怪的一个人,居然能够在猪圈里吃喝拉撒睡。以前有四表婶定期来打扫,还真没觉出来。
大泡芙什么时候干过家务事?鸿渐想破了脑袋才想起一件,是结婚第二天,大泡芙挽起袖子把主卧卫生间的按摩浴缸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遍,因为她要泡澡。
鸿渐原来也对居住环境没那么挑剔,因为他妈从来不干家务事,家里实在乱得让人没法下脚了,就喊四表婶去打扫一下。但是和兰兰同居了大半年以后,他开始习惯在一种温馨整洁的环境中生活。
兰兰是个喜欢把家打理得像韩剧里一样整洁的女孩,只要时间允许,她一天能拖上两回地。此外,她还喜欢搞一些让人愉悦的“歪门邪道”,比如用烤过的柠檬皮去除家里的异味。这个大泡芙,不制造异味就不错了。
鸿渐不顾寒冷,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通风,因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真的是时候要好好和她谈谈了。
走到主卧门口,透过虚掩着的房门,他一眼就瞅见了两眼无神地靠在床沿边的大泡芙。
“在家呢你?”鸿渐推门而入,走到她面前,才发现她哭得肿桃似的双眼。
鸿渐这一惊可不小:“阿福姐,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晓芙已经干涸的双眼又汪出一窝泪水:“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
“我捅大娄子了!”
“你捅什么大娄子了?”
“我引咎辞职了!”
晓芙放声痛哭。鸿渐却差点笑出来,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拽文!
他拼命憋住笑,把床头柜上那盒面巾纸递给她:“嗨,多大点事儿!我当你杀人放火了呢!反正缺了你这打杂的,人律师事务所也这样开张!”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已经习惯用反讽的语气和大泡芙说话了,但今天他的本意还真是想安慰她。
要换平时,晓芙一定踹他一脚,再补上一句:“你才是打杂的呢!我可是沈律师的助理!”这会儿她已经顾不上了。
晓芙哭哭啼啼但条理清晰地把事情说给了鸿渐听。
原来早上她一到所里,就看到所有的同事都围在刘律师的办公桌边。刘律师的办公桌就在她的后面。她一来,本来说话的人们都沉默了,这样的场景晓芙遇到过几次。她猜想他们一定是在背后议论她来着。她为此苦恼过,但在职场也算摸爬滚打了一段日子的晓芙经过她妈和手榴弹的点拨,已经圆滑多了。这时候,她强装笑颜地跟大家说“早上好”,大家很不情愿似的回了她一个“早上好”。
接下去就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只有刘律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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