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齐云的婚礼你去吗？”老胡问我。

    “不去，你前任结婚你会去？”我扭头问他。

    “你们不仅仅是恋人。”老胡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2

    “张小芸，我们分手吧。”齐云看着我的眼睛，吐出了这句话。

    “以后还见吗？”我尽量显得平静些，让声音不带一丝颤抖。

    “你知道的，我们不仅仅是恋人，怎么可能不见。”

    我想，一个人可能没有那么多的十年，去习惯一个人，只是未曾想过，十年的最后，还会不会在一起。

    3

    老胡最终还是拉着我去了齐云的婚礼。

    新娘穿着的婚纱，是我喜欢已久的那款。

    齐云带着她来这桌敬酒，我给自己斟满，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干！”

    老胡夺过我手上的酒杯，我恶狠狠地看向他，他鬼迷心窍，又将杯子还了回来。

    “我祝你俩白头偕老。”仰头喝光。

    齐云愣了一下，倒是新娘苦笑一声，一口将杯里的酒喝下。

    4

    我离开婚礼的时候，并没有喝太多。

    老胡陪着我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谁也没有说话。

    “陪我再续一摊儿？”我问老胡。

    “舍命陪你。”老胡把烟头往地上狠狠一甩，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没素质。”我低头去捡他丢下的烟头。

    蹲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一个离我很远的世界，一下子回到了我的身边。来得如此之快，连眼泪都忍不住流下来。

    老胡见我半晌不起身，喊了我几声，直到听见我哭出声来，一下慌了。

    “老胡。”我抬头喊他。

    “怎么了？”

    “买酒去吧！”我说完，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5

    老胡对我说过，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

    “你和齐云就是传说中的久处不厌。”

    “所以呢？”我问他。

    “所以咱俩只能是乍见之欢。”他哈哈大笑，跑得远远的。

    “怂货。”我骂了一嘴，嘴角咧着笑出声来。

    老胡是我从小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的发小。

    他每次和朋友介绍我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

    “张小芸，好姑娘，和我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

    “你总是这么介绍我，不怕我以后嫁不出去？”我撇嘴问他。

    “不怕，有齐云呢。”

    6

    齐云是我高中时候就喜欢的人。

    我念高中的时候，吃腻了食堂，中午就喊着最好的闺蜜到附近的餐馆觅食。

    齐云在学校的对面开着一个小餐馆。

    他那时候大学刚毕业，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不去好好地找工作，却来开了一家小巧精致的餐馆。

    后来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问我。

    “为什么会去开餐馆！”我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是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

    “我觉得那时候你脑子一定是有问题的，不然怎么会去我们学校门口开家餐馆。”

    他笑着不说话。

    “到底是为什么？”我追问。

    “因为喜欢你啊。”他咧嘴笑，笑得我的心跟着融化开来。

    7

    我知道齐云是胡说的，因为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们记得都很清楚。

    他亲了我。

    高中时候的女生，并不都是爱读书的，比如说我。

    我妈老说，我再这样下去，别说考大学，就连以后嫁人估计也是嫁不出去的。

    齐云每次听我说这话，都跟我说，我应该谢谢他，不然会应了我妈的话，连嫁人也嫁不出去了。

    我第一次去他餐馆吃饭的时候，他叼着一根烟，在各个桌子间晃悠。

    我说：“老板，你别晃悠了，我头晕。”

    他笑，弯下腰来靠近我的脸，看了很久。

    “你看什么？”我问他。

    “好看。”他继续惹人厌地笑。

    “做我女朋友呗？”他冲我眨眼睛。

    “不！”我义正词严。

    “为什么？”他问我。

    “你太丑。”

    他把没抽完的烟就那么随手的掐灭了，“信不信我戒烟？”

    “什么？”我懵了。

    他忽然往我脸边靠得更近了，一下子就亲在了我的唇边。

    我更懵了。

    他若无其事，转身继续在各个桌子间晃悠。

    8

    他真的戒了烟。

    老胡问我，初吻怎么能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说，他是第一个自己来拿的。

    “瞎！”他暗暗骂了声。

    我不知道他是在说我，还是在说齐云。

    9

    我去念大学的时候，齐云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

    说得最多的便是，有没有想我，有没有钱花。

    我说：“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我爸。”

    “你爸宠你么？”他问我。

    “当然。”我得意非凡。

    “所以我也宠你啊，傻！”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想要笑出声来。

    10

    老胡在邻近的一个城市念书。

    每到月底，他就坐火车来看我一次。

    “我好看吗？这么喜欢来看我。”

    “不好看。”他说。

    “那你滚。”

    “不滚。”

    “那你待这儿干吗？”

    “来找你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呗！”他说这话时，表情无比的贱兮兮。

    “我从小到大，也只有一个最好的闺蜜，你知道的。”我无奈耸肩。

    “她从来就不喜欢我。”他苦笑。

    我唯一的闺蜜，便是当日在齐云亲我的现场，唯一目睹的人。

    思琪。

    11

    思琪对老胡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她说，张小芸，两个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你对老胡没感觉？”

    “是个好人。”她捂着嘴乐。

    12

    有天晚上，我正在教室里上自习。

    同学轻轻推我，示意门外有人找我。

    我抬头，齐云就站在门口。

    我走到教室外，问他：“你走了餐馆谁来管？”

    餐馆关门了，因为我得多花些时间来陪你。

    “谁要你陪。”我嘟嘴。

    “张小芸！”他喊我。

    “什么？”

    “你什么时候才能毕业？”他问。

    “你管我！”我抱着他，嘴里却不肯吃亏。

    “那样我就可以娶你了。”他说。

    我依然抱着他，不肯松，怕松开被他看见我不争气的眼泪。

    13

    我让齐云滚回南京工作去。

    “你不爱我！”他瞪大眼睛。

    “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我和你这么些年，你说我爱不爱你！”我气得在他背上捶了一拳。

    “这段话是谁说的？”他问我。

    “老胡。”

    老胡说得很有道理。他傻笑。

    14

    老胡说的话当然很有道理，不然我也不会很多时候都会向他求教。

    “老胡，你说齐云会不会有一天娶我？”

    “会。”

    “老胡，你说齐云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

    “不会。”

    “老胡，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又不瞎！”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15

    我毕业后就被齐云押着去了一次我家。

    我爸很喜欢齐云。

    他说，他从我出生的时候就在想，他的女婿会是什么样。

    至少，要和他一样宠我的才行。

    比如，像齐云这样的。

    16

    思琪谈了一场恋爱，被伤得支离破碎。

    她来找我。

    我说，早让你跟老胡在一起算了，至少他不伤人。

    “他是你的跟屁虫，我才不要！”她破涕而笑。

    17

    思琪偷偷去找了老胡。

    这是老胡跟我说的，他说：“你不要告诉别人，挺不好的。”

    “为什么？”

    “我拒绝了她！”他挠了挠脑袋。

    我张大了嘴巴，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他问我。

    好像真的没有。

    老胡这个家伙，好像，一直没有喜欢过女生。

    “不要和我抢齐云！”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对着他说道。

    “滚，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

    18

    他说得对，我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

    我问齐云：“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说：“你定，我娶！”

    我说：“那再等等吧，等你快等不下去的时候。”

    19

    快等不下去的人是我。

    我怀孕了。

    我第一个通知了齐云。

    “怎么办？”我问他。

    “明天我们就去医院做产检。”他笑成了一朵花儿。

    我说：“你老得脸上都满满的褶子，笑起来真丑。”

    他憋着笑，假装云淡风轻。

    20

    我在家一直等到下午，也不见他的身影。

    拨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

    “思琪，我最恨的男人，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我打电话给思琪。

    “我陪你去医院吧。”她在电话那头说。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我在挂号的大厅里，忽然扭头对思琪说。

    “别冲动。”她劝我。

    “你知道我的脾气。”我看着她的眼睛。

    她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抱着我哭了起来。

    21

    齐云晚上打来电话说，他只是晚上遇到了一点事，想要点时间。

    “有什么事情比这个还重要。”我冷笑。

    “思琪说她怀孕了。”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说话。

    “她怀孕关你什么事？”我窝在被子里，小腹上垫着热水袋，疼痛让我的额头不停地滴下汗来。

    他在那边不说话。

    “什么时候的事？”我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却变得无比清醒。

    “我昨晚打电话告诉她的时候，想和她说得清楚些，她说，她也怀孕了。”

    “我问你俩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次我们一起出去唱歌，她喝多了，你让我开车送她回的家。”

    “滚吧。”我挂了电话，关了机。

    22

    老胡知道后，像疯了一般去找齐云。

    他把齐云按在地上，边打边哭。

    老胡说：“你他妈怎么这么狠的心，怎么就这么狼心狗肺。”

    23

    思琪不见了。

    思琪拖着行李箱，去了北京。

    临走前，她给我发微信，说，“对不起。”

    我只回了一个字：“贼。”

    她换了号码，杳无音讯。

    24

    齐云说，思琪走前给他打过电话，说怀孕的事，只是一个冲动的谎话。

    我说：“没关系。”

    齐云说：“原谅我吧。”

    “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心若磐石。

    “还有孩子。”他坚持。

    我和思琪一样，都是撒了谎。我说道。

    “张小芸！”他在电话那头喊我。

    “干吗？”我问他。

    “思琪说了和你去医院的事。”

    “贼！”我挂了电话。

    25

    老胡说：“你有多恨一个人，就有多爱一个人。”

    所以，我连恨他都不愿，怕被想起曾经那无比欢欣雀跃的爱。

    26

    我去美国又读了三年的书。

    再回来，老胡还是单身。

    “怎么不去恋爱？”我问他。

    “不会。”

    “学去！”我皱眉。

    “懒！”他耸耸肩。

    “你走了三年，齐云找了你三年。”老胡唏嘘说起。

    “你每年来美国见我两次，你怎么从来不说？”

    “怕你伤心。”他低下声音。

    “老胡，你知道么，我十七岁的时候，他叼着一根烟，第一次见我，就亲了我。”

    “你说过几百遍了。”老胡苦笑。

    “人生有几个十七岁？”我点起一根烟，问老胡。

    “还恨他？”

    “早就不恨了，爱一个人，比恨一个人要重要得多。”

    “还爱他？”

    “你自己的伤疤，自己还会时不时揭开来看么？”我问他。

    “除非我傻。”他叹气。

    是啊，除非我傻。我也叹了口气。

    27

    齐云知道我回来的消息，约我吃了一次饭。

    我依然没有化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去了餐厅。

    他顺手想要理顺我的头发，似乎又想起什么，缩回了手去。

    “来一根？”我从烟盒抽出一根烟递给他。

    “你十七岁那年，我就戒了烟。”他苦笑。

    28

    我回来后大概一年的时间，齐云说：“张小芸，我要结婚了。”

    “你去么？”老胡问我。

    我才想起，我和齐云，不仅仅是恋人。

    他曾经，像一个家人那样地宠着我。

    29

    老胡说，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

    只不过，我总是想不透这句话罢了。

    30

    十七岁，在齐云的那个餐馆，我遇见了一场乍见之欢。

    岑语：

    大多数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的过程，通常是先喜欢上她的外貌，再是贪恋她的身体，最后才会去爱上她的心。所以当一个男人初次见面便说对你一见钟情，这和爱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不过恰好长了一副他所喜爱的皮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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